恶意限制本人社交账号 各种违规乱纪操作 我该怎么报警 报警也是无人管 而且被转移?

  对于界定恶意转移财产,法律上是有所限定的。最高人民法院在《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意见》中即作了规定。该司法解释123条明确规定:当事人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依照民事诉讼法第一百零二条第一款第(六)项的规定处理:  (1)在法律文书发生法律效力后隐藏、转移、变卖、毁损财产,造成人民法院无法执行的;  (2)以暴力、威胁或者其他方法妨碍或抗拒人民法院执行的;  (3)有履行能力而拒不执行人民法院发生法律效力的判决书、裁定书、调解书和支付令的。  这其中,“在法律文书发生法律效力后隐藏、转移、变卖、毁损财产,造成人民法院无法执行的”,即属于恶意转移资产的行为。  那么,对恶意转移财产的行为人民法院是如何处理的呢?该解释也同时规定“可以依照民事诉讼法第一百零二条第一款第(六)项的规定处理”。即:  诉讼参与人或者其他人有下列行为之一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据情节轻重予以罚款、拘留;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一)伪造、毁灭重要证据,妨碍人民法院审理案件的;  (二)以暴力、威胁、贿买方法阻止证人作证或者指使、贿买、胁迫他人作伪证的;  (三)隐藏、转移、变卖、毁损已被查封、扣押的财产,或者已被清点并责令其保管的财产,转移已被冻结的财产的;  (四)对司法工作人员、诉讼参加人、证人、翻译人员、鉴定人、勘验人、协助执行的人,进行侮辱、诽谤、诬陷、殴打或者打击报复的;  (五)以暴力、威胁或者其他方法阻碍司法工作人员执行职务的;  (六)拒不履行人民法院已经发生法律效力的判决、裁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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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女邻居经常向我家11岁女儿恶意吐口水侮辱小孩,这种事情发生很多次,多次报警因无证据而不了了之…

隔壁女邻居经常向我家11岁女儿恶意吐口水侮辱小孩,这种事情发生很多次,多次报警因无证据而不了了之。就在3月14号下午5:50至6:30的时分,恶邻居再次向女儿以及和女儿同行的同学狂吐口水,女儿的身心很受伤害。而这一幕就发生在道路监控视频下,我想知道我有没有权力看到这段监控?道路监控能不能为老百姓提供这样维护权益的视频片段?如果可以该如何去做?等候您的回答,一个无助的母亲!谢谢!

个人是无权调取此类录像的,您可以在报警后向警方反映这一情况,也可以通过诉讼并要求调取录像,警方会调取录像作为证据保存。但是因为录像都有一定的保存时限,建议您尽快报警提取录像以免证据录像被删除。

宝宝知道提示您:回答为网友贡献,仅供参考。

一定要注意收集证据,悄悄的。 1.首先自己取证(录音、录像和证人证言,女邻居经常向我家11岁女儿恶意吐口水侮辱小孩)。 2.向公安局提交取得的证据,并请求公安局调取“道路监控视频”。 3.把证据收集齐全后,也可以直接向法院起诉该“恶邻”。

1、不管你准备以何种方式维权,首先需要证据,那就意味着你要及时的纪录时间地点,当时情况,证人;当然也可以录音录像; 2、作为邻居,面临长期相处的问题,可以请当地居委或调解机构介入,这样处理问题可能更有利于将来的相处; 3、对方这种屡次行为严重影响小孩的成长,涉嫌构成侵犯人权,只要证据足够可以进行民事...诉讼。

视频只有国家执法人员也就是公安可以去看,这种情况你为什么还要沉默呢?当然不是让你去和她吵架,孩子的父亲呢?我绝对忍受不了我的爱人和孩子被别人欺负,记住先理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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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已由作者:风月青鸟,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谈客”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2012年,我妈病了,胸闷,咳血。

我爸带她去医院检查,说是慢性肺炎,得好好调养。

医生给配了药,我爸每天督促着她吃,可从春吃到夏,也没见好转。

我爸去问,医生说是疗程不够,接着吃药,又吃了一段时间,倒在床上都起不来了。

那会儿我爸工作忙,我说陪她去医院看看,她不去,非要等着我爸有时间再去,什么都要靠我爸。

结果暑假期间的某个上午,她咳着咳着,突然涌出一大口鲜血,枕头都染红了一片。

我们俩都吓坏了,我赶紧给我爸打电话,他可能在忙着,一直没接。

「茉莉,快去找你秀儿姨!」我妈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放下手机就往对门儿跑。

对门的阿姨叫李红袖,是我妈妈的闺蜜,人特别好,热情开朗,把我妈当成亲妹妹一样。

我敲开她家的门,惊慌失措地喊,「秀儿姨,秀儿姨,我妈妈吐血了!」

秀儿姨正在看电视,一听这话,扔了手里的瓜子儿就跟我跑过来,她的小儿子纪远也跟过来。

「你别来!你莲姨病着呢,不方便!」秀儿姨善解人意,把纪远给关在门外。

我妈一见她来了,顿时有了主心骨儿,「秀儿姐,你说我这是怎么了,真不争气!」

秀儿姨问了问我妈妈的情况,又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了。

「姐,我这到底怎么了?」我妈更害怕了,「要不我还是去医院看看?」

我妈挣扎着就要起来,秀儿姨按住她,「等立天回来再说,我先给你洗洗,茉莉,把你妈的药拿来给她吃了。」

我照着爸爸的样子从那些杂七杂八的药板上抠出一把小药片,又拿了半杯水,递到我妈妈嘴边。

秀儿姨抱起我妈妈,帮着她吃完药,给她擦了血迹,换了个枕头,又打来一盆热水,拧了毛巾仔细擦脸。

「姐,有你真好!」我妈很享受她的照顾,像个小姑娘似的在她手上蹭了蹭脸。

秀儿姨笑着,又给我妈擦擦手,我妈手上戴着个钻戒,她嫌碍事,摘下来戴在她手上了。

我妈有点儿愣了,这是我爸给她买的结婚戒指,她可宝贝了,戴了十几年,卧病在床也不舍得摘。

秀儿姨忙着,似乎没察觉她的失落,又给她梳了头发,把她干干净净地放回枕头上,又倒了脏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手,这才回到床边,翘起兰花指打量那枚钻戒,满脸微笑,「这钻石可真耐磨,还是那么亮哈!」

「是啊,姐,你还记得不,这是结婚的时候,立天花了半年工资给我买的。」我妈讨好地笑着。

秀儿姨也笑着点头,「当然记得,这还是我陪着立天去挑的,他嫌贵,我一说好看,他也就乖乖地买了。」

「是啊,我也嫌贵,可他说这辈子就结一次婚,贵也值了!」我妈脸上又漾起甜甜的笑容。

秀儿姨好看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沈立天真是这么说的?」

秀儿姨变脸的样子真可怕!

我从没见她这么凶狠过,还以为我妈说错了什么。

我妈妈好像也很害怕,好在秀儿姨很快恢复平时的样子,笑容可掬。

「妹儿啊,你今年三十几了?」秀儿姨站起来,拿起我妈妈的口红抹着,在镜子里冲我妈笑。

可这笑容,太不对劲儿了,我明显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敌意,我妈好像也是,「我二十二生的茉莉,今年三十五了。」

「也对,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亏了!」秀儿姨抹着口红,慢条斯理地说,「那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这病啊,是肺癌,晚期,治不好了!」

肺癌?晚期?治不好了?我和我妈妈都瞪大眼睛,我手脚发凉,惊恐地看着我妈,希望她跟我句别怕,秀儿姨跟我们闹着玩儿呢。

「你说这人还是要保养哈,你看你比我小八岁……」秀儿姨一点都不在乎我们的恐惧,抹完口红,吧唧吧唧嘴,又冲我妈一笑,「像比我大八岁似的!」

我还以为她总算要说好话了,谁知她又狠狠补了一刀,把我妈和我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胡说!我爸说我妈妈是肺炎!」她刚才变脸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她不会对我们好了,现在一看,她不但不对我们好,好像还故意气我妈,当即就跟她吵起来。

「茉莉!别跟秀儿姨顶嘴!」我妈竟然制止我,还含着眼泪对她微笑,「秀儿姐,你看我都这样了,我们家那三十万存款,还给我吧?」

她本来就性情温软,再加上突然受到惊吓,更是心慌气短气息薄弱,一句话歇了好几口气才说完,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的,好像欠钱的是她,李红袖是债主。

李红袖眨巴眨巴眼睛,握住我妈妈的手,「妹儿啊,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啊?你呀,得的是肺癌!晚期!别说三十万,给你一千万也没治了!」

我妈点点头,涌出满脸泪水,「姐,我懂,我听懂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治了,那些钱就留给茉莉,将来要买嫁妆啊……」

「就说是呢!那钱啊,我帮你存着,等茉莉长大了,我给她找个好婆家,你就放心吧,啊!」

我妈听她这么说,一脸为难,吞吞吐吐说道,「秀儿姐……这钱还是让她爸给她存着吧?」

「她爸不也是听我吗?」李红袖露出神魔莫测的笑,「哦,我们纪恒这不是要娶媳妇儿吗,那三十万啊,我拿去给过彩礼了,她爸没告诉你吗?」

纪恒是纪远的哥哥,我们丽阳剧团家属院的大少爷,从小被惯得不像样,这才二十出头,就要娶媳妇儿了。

「这……秀儿姐,不能这样啊,你要什么都行,可这钱得还我,我们还有闺女啊!」我妈拽着她的手腕苦苦乞求。

李红袖轻轻推开她,「都要入土的人了,还惦记身外之物,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操心了,啊!」

「纪恒是你儿子,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我见她赖账还赖得这么理直气壮,一生气把我妈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

李红袖贱兮兮地笑笑,「小丫头片子!要不是我开恩,哪来的你?纪恒跟你什么关系……」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伸手捏捏我的下巴,「……你还小,长大就知道了。」

我妈妈生我,还用她开恩?

她儿子过彩礼,凭什么用我家的钱?

我一把打掉她的手,「问我爸干什么?你现在就给我说!」

「秀儿姐!」我妈突然泪流成河,无力地挥挥手,「我累了,你也回家歇着吧。」

「行,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多保重吧!」李红袖扭着水蛇腰就往外走。

我抢先几步,拦住她的去路,「把我妈妈的戒指摘下来!」

「茉莉!」我妈虚弱地喊,「让你秀儿姨走,那东西妈不要了……」

我妈说着说着就咳嗽起来,说不成话了。

我一回头,见她正痛苦地捂着胸口,鲜血大口大口从嘴里涌出来,枕头和床单瞬间被染透。

「妈——」我扑过去,扯过毯子按住她的嘴角。

李红袖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我妈还在吐血,痛苦得不成样子,越咳嗽,吐得越多。

被子浸透了,我抓了一堆毛巾,一边帮她擦着嘴角一边给我爸打电话。

可他不接,我打了好几遍都无人响应,急得直哭,我妈看见我哭,眼神变得幽怨绝望。

毛巾也很快被浸透,温热的血沾了我满手,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拖着发软的双腿跑出家门。

我小时候像我妈,老实,总挨欺负,他总护着我,替我报仇,是我心中逢乱必出的白马王子。

后来他念中学了,我胆子也练出来了,谁欺负我必定打回去,成了有仇必报的狠茬子,他还夸我干得漂亮。

我妈不喜欢这样的我,我爸爸也希望我做个大家闺秀,但纪远说别听他们的,没人能二十四小时保护你,还得靠你自己。

所以后来我就没怕过谁,我恨死了李红袖,可我不恨他。

我跌跌撞撞扑过去,拼命拍打他家门,大声哭喊着二哥救命,我妈吐血了,救救我妈妈!

他刚才明明在家,也知道我妈妈吐血了呀!

我拍肿了双手,哭哑了嗓子,只换来他一声烦躁的怒吼,「打120!」

120来的时候,我妈早就不吐血了,也不动了。

一位女医生扒扒她的眼皮,给了我一个怜悯又遗憾的拥抱,「孩子,你爸爸呢?」

「我不知道!阿姨,你快叫醒我妈妈,别让她睡着了……」我扯着她的胳膊往我妈妈身边拽,哭得撕心裂肺。

满屋子的人都红了眼睛,可没人叫我妈妈,只是劝我赶快找人把她送到该去的地方。

我十三岁了,能听懂他们的意思,我妈妈死了。

我谁也没找,他们走了,我锁上门,爬上床,把我妈妈搂在怀里,我谁也不想找了,我怕他们带走我妈妈。

可我妈妈的身体凉透了,那些我哭着求着都不肯来的人,突然间都涌来了。

先是我爸爸回来了,一进门就傻眼,「茉莉,出什么事儿了?」

「爸爸,我妈妈,我妈妈她……」我说不出那个字。

我爸踩着一地血毛巾冲过来,一把搂我妈妈,「莲生——」

他这撕心裂肺的一嗓子,终于把纪远喊出来了。

接着是纪恒,李红袖跟在他们后边。

李红袖一进门就做出要昏倒的样子,一只手搭在纪远肩膀上,一只手捂着胸口,「天哪天哪,这怎么都是血啊?莲生,妹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茉莉,过来!」纪远甩开她,红着眼睛叫我。

「我不去!」我惊恐地搂住我爸爸的脖子,「爸爸,是纪远他妈害死了我妈……」

「别胡说!」我爸训斥我,「急救中心给我打电话了,你妈妈是突然发病去世的,别冤枉人!」

「我也给爸爸打电话了,你怎么不接?」我哭着问他,「你早点回来送我妈去医院,她就不会死了!」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工作,没听见。」我爸满脸愧疚,找了张床单蒙在我妈脸上。

「不要,别盖住我妈妈!」我把床单抢下来扔出老远,紧紧抱住我妈妈。

「别闹了!」我爸突然失控,一把将我从我妈妈身边拽开。

纪远来拉我,我推开他,跑到墙角缩成一团。

我这会儿最怕的就是他。

我求他他不管我,现在又对我百般关切,我不知道他哪一面是真的,哪一面是假的,我害怕他跟李红袖是一样的,不敢再靠近他。

我爸打了殡仪馆的电话,我妈还是被盖上白布抬走了。

我追到走廊,想跟着她一起走,被纪远死死拽住,眼睁睁看着我妈被带走。

我恨死了纪远,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偏来。

我指着他家房门上的血手印说这都是我拍的,刚才你在哪?刚才你在哪?

他不答,只是一遍一遍地说别哭,别哭,我带你回家。

我不想回那个家,我害怕,他拽我,我就哭,就打他,拼命挣扎。

家里来了好多人,都说我不懂事,没人在乎我的恐惧,也没人问我经历了什么。

天黑了,纪恒说灵堂搭好了,让我下去守灵。

我挣扎着站起来,又倒下去,悲伤和恐惧压在我心上,我没有办法战胜它们。

纪远背我下楼,走的是消防通道,我妈妈是坐电梯下去的,他一定是心里有鬼,不敢进电梯。

灵堂搭在楼下的小广场,摆了我妈妈的黑白照片和黄色菊花,来了两个鼓乐班子唱对台戏,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我不懂为什么要弄这么大阵排场,我妈妈活着的时候都无人问津,死了却要大张旗鼓。

邻居们都来了,鞠一个躬,烧几张黄纸,感慨万千,说前些日子还看见莲生出门买菜了,这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爸苦着脸长吁短叹,李红袖也在一边抹着眼泪唏嘘不已,说这病来如山倒,没处说理去!

这个人太坏了,灵堂上还敢说谎!

我妈妈根本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如果不是她说出我妈的病情,抢了我妈妈的戒指,还霸占了我家的钱,我妈妈怎么会吐那么多血?

我在纪远背上,静静地看着她表演,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撕下她这张精致的画皮,说出她干的坏事。

纪远把我背进灵堂,放在我妈妈的遗像面前,「茉莉,磕头!」

我不会磕头,茫然地站在原处,他懂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我妈妈磕了三个响头。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磕了三下,最后一下额头着地,再也不想起来,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李红袖过来扶我,「茉莉啊,别哭了,你妈不在了,秀儿姨还在呢,往后啊,秀儿姨就是你亲妈,你放心……」

我一听这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弹簧一样蹦起来,抄起烧纸用的铁盆子就扣她脑袋上。

我爸冲上来,掀了盆子扔出老远,灵堂里乌烟瘴气纸屑翻飞,李红袖灰头土脸像个灶王爷。

「茉莉,你疯啦?我好心好意哄你!」李红袖拍打着满头满身的纸灰,气急败坏地嚷嚷。

「我才不要你哄呢,你还我家的钱,还我妈妈的戒指!」我指着她的鼻子哭喊起来。

邻居们见我扣了火盆,正谴责我不懂事,听这我一喊,又突然闭嘴,脸上的表情微妙起来。「茉莉!」我爸扳住我肩膀,「你妈妈去世,是她自己的身体原因,别闹了行吗?爸爸快扛不住了!」

他说得无助又无力,邻居们看看我们父女,再看看我妈妈的遗相,唏嘘一片。

「纪远,先把茉莉带回家吧。」我爸红着眼睛拜托纪远。

纪远走过来,「茉莉,跟我回家。」

「我不!」我狠狠甩开他,「你也不是好人,你跟你妈是一伙儿的!」

「小丫头片子,没完了你!」纪恒冲过来,一把钳住我的肩膀,骨头差点儿给我捏碎。

「你更不是好东西,你妈拿了我们家三十万给你过彩礼,不要脸!」我指着纪恒的鼻子,连他一起骂了。

大伙儿一听这话,都有些吃惊,表情更加复杂。

纪远掰开纪恒的手,我爸刚要解释,纪远他爸纪伯伯来了。

纪伯伯明明比我妈大二十三岁,却还是给她鞠了个躬,叫着纪远走了。

纪远小时候总惹他爸生气,可前几年他爸得了心脏病,一夜之间老去,纪远就变乖了。

我见着他们父子俩往小区外走去,突然心慌,「纪远……你去哪?」

纪远回头看看我,什么都没说,转过身继续远去。

我妈妈死了,纪远走了,我的天塌了。

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两个人,都不要我了!

纪恒搂住我的肩膀,「茉莉,哥送你上楼……」

他长得人高马大,我挣不开他的钳制,也知道哭喊无用,只能任他推搡。

「小丫崽子,找你妈是不?我现在就送你去!」纪恒一上楼就拎着我的脚腕把我倒吊在窗外。世界突然倒错,我突然生出强烈的求生欲。

这里是十二楼,他一撒手,我就没命了,别人只会以为我是个怂货,没了妈妈就活不下去了。

而李红袖害死了我妈妈,还在欺骗我爸爸,我死了,就没人给我妈报仇,没人知道真相了。

我得活着,拼命活着,于是我伸出手,死死抓住窗框。

「还敢不敢胡说了?」纪恒咬牙问我。

我拼命摇头,满眼惶恐。

他这才满意,把我拽回来反锁在屋里。

两次生死攸关,纪远都没救我,我的白马王子幻灭了。

凌晨时分,我爸红着眼睛上来,让我梳头洗脸跟他去灵堂,我姥姥来了。

姥姥是个暴躁的老人,跟我爸妈关系不好,以前从不来我家。

这次连夜赶来奔丧,抱着我失声痛哭,问我妈妈怎么死的,给她留了什么话。

我茫然摇头,我妈什么都没说,吐着吐着血就闭了眼睛,只留给我一个绝望的眼神和两行清泪。

我姥姥一听,悲痛欲绝,指着我妈妈的遗像骂起来,骂她是个怂包蛋,不听劝告,非要往火坑里跳。

「短命的死丫头!你把自个儿的命交到别人手里,害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把个孩子孤零零地扔在人间,你叫她往后可咋活啊……」

我姥姥不顾我爸的劝说,呼天抢地捶胸顿足,在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骂醒了整个大院儿。

大家纷纷赶来,我姥姥哭,他们也跟着抹眼泪,说我妈在这过得挺好,从来也没有怨言,这天亮就该下葬了,入土为安,就别再骂了。

「我咋不骂她?我养她这么大,她倒让别人牵着鼻子走,一台戏,仨人唱,能有她的好果子吃?看把命搭进去了不是?」

我姥姥连哭带骂,话里有话。

一台戏,仨人唱,说得是我爸我妈和李红袖。

他们都是丽阳市剧团的京剧演员,李红袖唱青衣,我爸唱小生,我妈唱花旦,他们仨演的《西厢记》曾是最卖座的大戏。

李红袖跟我爸是师兄妹,跟我妈妈在台上演主仆,台下做姐妹,后来她嫁给台长纪伯伯,又撮合我爸娶了我妈。

我妈对李红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因为我爸长得好看,有种民国美男的感觉,备受追捧,我妈总觉得自己是高攀了。

邻居们总说这三人唱反调儿,台上小红娘给张生和崔莺莺牵红线,台下却是崔莺莺撮合了张生和小红娘,也是一段佳话。

但我姥姥一说这话,邻居的眼神就一言难尽了,我爸和李红袖的脸色也很难看。

「沈立天,我闺女死得不明不白,我得给她开棺验尸!」我姥姥见人多了,才扯着我爸的胳膊说出这话。

「妈!」我爸苦着脸叫了她一声,「验什么尸啊!就是病死的,茉莉不都看见了吗?求您别在这闹了,让我老婆走得安静点儿!」

我明白了,他把我带下来,是想让我作证,给姥姥证明我妈妈是病死的!

我看他这样,又心疼,又心酸,我不能再让他蒙在鼓里,「爸,我妈真是被李红袖欺负死的……」

「茉莉,别闹了!」我爸竟然还不信我,「爸爸对你妈妈哪里不好,你说出来,爸现在就给你磕头赔罪!」

我……我说不出来他哪里不好,他总是笑眯眯的,从没打骂过我,我妈妈也从来没说过他不好,还很崇拜他。

他见我不说话,又指指李红袖,「秀儿姨是你妈妈的姐妹,你妈妈至死也没说过她半句不好,你怎么能这么中伤她呢?」

我一脸愕然,李红袖是在我妈临死前现的原形,我妈没说她不好,是因为没有机会啊!

「哼,我就知道我闺女是被人欺负死的,孙女别怕,姥姥给你撑腰,告诉大伙儿这狐狸精怎么欺负你妈了?」我姥姥跳起来,气势汹汹喊道。

我爸看看她,满眼痛楚,「妈,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可茉莉她只是个孩子,刚没了妈妈,她现在觉得全世界都充满恶意,您就不要再给她灌输什么阴谋论了行么?」

姥姥一摆手,「少跟我这儿整戏词儿!要不是那好心的邻居连夜给我送信儿,我闺女没了我都不知道,你要是心里没事儿,为什么不给我报丧?」

我一愣,原来姥姥不是我爸请来的,是哪位邻居送的信儿呢?

我茫然四顾,没有看见儿时那个一到周末就骑自行车送我去姥姥家的人。

除了他,还有谁知道我姥姥住在哪里么?我不知道,我爸爸显然也不知道。

「这是哪位有心人做的好事?我沈某先谢谢他了!岳母年事已高,我不报丧,是不愿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知道大家对我老婆的死有诸多猜疑,如果说老实人死了就非要揪出一个恶人,那我沈某愿意接受大家的批斗,只是请放过我家的老人和孩子!」

我爸眼含热泪,朝着围观的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众人面面相觑,围观的人陆续散去,帮忙的人开始往车上搬东西,准备给我妈送葬。

有人拍拍我肩膀,让我带姥姥上楼歇着,他们说新死的人最怕亲人在边上哭闹。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

就像我从来都不知道李红袖是这么可怕的人,我还一直想给她当儿媳妇来的。

我想我爸爸也是像我一样,爱屋及乌,因为我妈妈说李红袖好,所以他也觉得李红袖很好。

所以我揭穿她,却没人信我,纪恒、纪远、纪伯伯,就连我爸爸都站在她那边,觉得我无理取闹。

邻居散了,我姥姥也闹不起来了,「我闺女在哪?你带我去!我要看看我闺女的眼睛闭上了没!」。

李红袖低眉垂眼地走过来,「大姨,我是莲生唯一的姐妹,得顾着你们这老的小的,您听我句劝,别去了!」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自己生养的闺女,看不看还得听你的?滚!」我姥姥可不吃她这套。

李红袖不急也不恼,凑到我姥姥耳边说道,「可惜您来晚了,莲生啊,早就化成灰了!」

我姥姥一听这话,浑身发抖,眼睛一翻就要倒地。

李红袖赶紧把她搀住,「哎呦,这老太太挺不住了,茉莉,快扶你姥姥上楼。」

我扑上去就打她,我以为还能跟我妈再见一面,谁知道她这么快就被火化了,肯定又是这个女人出的坏主意!

「茉莉,够了!」我爸爸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你们这么折腾,你妈妈还能安心上路吗?」

那些帮忙的人见他哭,都说不能让我去送葬,要是在殡仪馆闹起来,我妈就不能准时下葬了。

纪恒又来拽我,我拼命闪躲。

慌乱中一双手扯住我的胳膊,我吓得腿都软了,一回头却是纪远。

「纪远,你别跟着瞎掺和!」李红袖过来帮着纪恒拉扯纪远,「今天可是你莲姨的大日子!」

纪远走进灵棚,抱着我妈妈的遗像走出来,「不让茉莉送葬,谁来捧这个?谁给莲姨磕头?你?你?你?」

大伙儿纷纷后退,避之不及,他这才把遗像往我怀里一塞,又把塞进车里,没人敢拦他。

路上他告诫我到了殡仪馆和墓地不许闹,我还是闹了。

在殡仪馆看见属于我妈妈的那只小罐子时,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着我爸把那只小小的骨灰盒被放进墓坑、埋下第一捧土时,哭得死去活来。

我想跳下去,把她抱回来,带回家,即便她已经化成一捧灰,也是我妈妈,没人可以替代。

纪远拽着我不敢撒手,任我哭破了嗓子,直到人都散了,他才教我给我妈妈的坟墓覆上最后一捧黄土。

他说有了我亲手盖上的这层土,我妈妈就不会冷,往后每年今天,都要记得来添新土。

「可你为什么不救她啊?你救了她,她就不会躺在这里了……」我哭着问他。

回去的路上换我拽着他不肯撒手,我又恨他不救我妈妈,又怕以后再也看不见他,放不下怨恨,也放不下依恋。

他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告诉我以后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横冲直撞了,没有白马王子,不要轻信别人,遇事要多想想,先保护自己。

我明白,从他不肯救我妈妈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没有白马王子了,可我还是想每天看见他,「你不回来么?」

他摇摇头,掰开我的手,把我推进大门。

我含着眼泪,一步三回头,直到拐过楼角再也看不见他。

我回到家就病了,浑身发冷眼睛发沉,趴在床上就起不来,时睡时醒。

也不知趴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李红袖的嬉笑声。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掀开被子挣扎下床,可还是腿一软倒在地上。

我爸听见动静儿,慌慌张张赶来,「茉莉,你怎么醒了?」

「谁在家里呢?」我哑着嗓子问他。

我爸目光闪躲,「哪有谁?妈妈不在了,不就爸爸和你?」

我才不信呢!我推开爸爸的手就往外爬,我爸急出一头汗,「你要干什么?」

「姥姥说这七天我妈妈还会回来看我,我梦到她回来了,就在你屋里,我要去看看。」

我爸眉头紧皱,「姥姥那都是迷信的说法,别信她的。」

不信你的才对!我心里嘀咕着,跟我爸爸拼命拉扯,外面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我爸终于不拦我了,一把将我抱起,「行行行,带你去看。」

客厅空荡荡的,家里的确没有别人,可他房间里那一缕香水味儿却骗不过我。

那是李红袖的香水味儿,我以前还很喜欢,可现在只想吐。

我看着床头上方我爸妈的婚纱照,看着我妈小鸟依人的样子,心底涌起深深的屈辱。

我突然想起我姥姥的话,她说我妈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才害了自己,我开始相信姥姥是对的。

「看完了吗?看完回屋睡觉。」我爸要送我回屋。

「我不回,我要在这等我妈妈!」我从他臂弯挣脱,爬上沙发,拽了个靠垫抱在怀里。

我爸气得直吼,「你这孩子……真是被你姥姥带坏了!」

对,这都是我姥姥教我的,她让我长点心,别像我妈似的,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李红袖不是好人,我得看着点儿,别让她登堂入室了。

姥姥果然是对的,我妈妈的骨灰还没凉透,李红袖就来了。

往后我得打起十三分精神来,捍卫我的家。

我一连睡了几天沙发,李红袖感受到我的敌意,晚上再也没敢来过。

可我妈妈头七未满,纪家就开始张罗办喜事,李红袖借着办喜事的由头,又往我家跑。

纪恒要结婚了,新娘不是他的未婚妻,因为他的另一个十八岁小女友怀孕了,女孩儿父母知道他家有钱,逼着纪恒结婚,不结就告他。

李红袖又怕儿子坐牢,又舍不得给准儿媳过出去的三十万彩礼,竟然出了个馊主意,让纪恒一边娶了这个怀孕的,一边想办法从未婚妻那把彩礼骗回来,再分手。

我一个小孩子听了都觉得荒唐,更别提纪伯伯了。

他坚决反对纪恒娶这个携子逼婚的,说宁可让纪恒坐几年牢长长教训,也不能昧着良心两头骗,否则后患无穷。

李红袖大半夜跑到我家来哭,把纪伯伯好一顿骂,说他坏心眼儿,家里新买的大平层,本应该给纪恒当婚房,可他倒是借着我妈妈办丧事家里太吵的理由,带着纪远住进去了,现在说什么都不肯腾房。

我爸爸倒是很支持李红袖,说孩子的前程和名声重要,坐牢就等于毁了一辈子,这个怀孕的还是要娶回来,没有婚房,可以先租一个;前面给出去的彩礼,能要回来当然好,要不回来,也就算了!

「你可真大方!三十万呢!将来我可得从茉莉的彩礼上赚回来。」李红袖哭着哭着,又笑了。

我爸也笑了,「行行行,反正茉莉的婚事还是你做主……」

我的婚事凭什么让她做主!我呼啦一下掀了被子,光着脚就往外冲,才发现房门被锁上了。

我气得「咣咣」踹门,心里跟塞了棉花一样难受,我爸放我出来的时候,李红袖早没影儿了。

我爸一个劲儿跟我解释,说我的门锁坏了,又说他刚才在看电视,我见他又囧又慌张,知道他也拿李红袖没办法,又开始心疼他。

都是我妈妈自己引狼入室,害得我跟我爸爸都以为李红袖是好人,现在我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可我爸还不知道。

母亲得肺癌去世后,父亲和邻居的对话,让我看清他的真面目

我必须要撕了李红袖的面具,让她知道我们家不都是老实人,但我不能硬来,需要机会!

尽管纪伯伯极力反对,纪恒的婚事还是定下来了。

纪恒其实也不是很情愿,放不下未婚妻,李红袖骂他傻,让他踏踏实实地等着当爸,纪伯伯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多生几个孩子,多分几份家产才是真格的。

李红袖又打着送请柬的幌子来我家了。

我爸问她不怕老纪气犯病么,她竟然说嘎嘣一下气死才好!

这说的是人话么?可我爸非但不说她,还眉开眼笑,说要给小两口整个大红包。

「那还不是应该的?」李红袖笑着嗔他,又让他去染个头发,买身新衣裳,当长辈的,要穿得精精神神的。

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说穿了新衣裳胳膊上也要戴黑纱,我姥姥说了,这叫守孝,得戴满一百天呢,谁要是劝人摘了,要遭报应的。

李红袖气得打我爸,「老沈,你还管不管?」

「嗐,大喜的日子,不跟孩子一般见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爸拥着她出门了,说是要去买衣裳,让她给参谋参谋,她品味好,真是……不要脸!

纪恒的结婚请柬放在茶几上,我翻开一看,没有什么意思,因为婚期仓促,请柬也很简陋,连个照片也没有。

我随手把它扯成两半,刚要扔垃圾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又翻出胶带把请柬粘起来。

既然李红袖非要拉着一个守丧的人去给他儿子发红包,那我也要送她个大惊喜,我要让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我可不像我爸我妈那样惯着她!

我拿着请柬跑到纪家的新房子去找纪远。

可他一见请柬就把我拽下楼,黑着脸问我来干什么。

我让他不要带着纪伯伯参加纪恒的婚礼,他竟然说我多管闲事。

「你妈说要气死你爸!」我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你不救我妈,可我想救你爸……」

「用不着你帮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他一点儿都不领情。

我不想跟他说了,因为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怎么都是李红袖的儿子,怎么都是站她那边的。

他不救我妈妈,肯定是因为李红袖想让我妈死;现在轮到他自己爸爸了,他还是不信我,只相信他妈妈。

既然这样,那我也只能祝纪伯伯好运了!

我转身就走,哭得稀里哗啦,失去亲人的滋味儿多疼啊,我是不想让他像我一样疼啊!

可纪恒结婚那天,纪伯伯竟然没来,纪远自己来的。

他比从前更沉默了,被李红袖咋咋呼呼的指挥着,眉头越皱越紧。

我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边打转,他去哪我去哪,我要看他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他也不喜欢纪恒要娶的这个胡小菲,他跟我一样,喜欢纪恒在体校认识的那个大姐姐。

她虽然抽烟喝酒,可人一点儿都不坏,我特别想知道他跟着家人欺骗那个大姐姐的时候,良心痛不痛。

婚礼在一个很冷门的酒店举行,接亲的车开到酒店门口时,李红袖连推带搡把纪远推到新娘的花车前。

我们丽阳有个习俗,新娘落地时要小叔子给穿新鞋,代表着新娘穿新鞋走新路,正式走进新郎家。

纪远被一群伴娘团团围住,手里被塞了一双红色高跟鞋,他看都没看,一抬手就把鞋子甩进酒店门口的喷泉池。

惊呆过后,所有的人都炸开了。

李红袖气得照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纪恒也冲过来,要打他。

纪远比我大五岁,今年才十八,虽然个子快赶上纪恒了,但远没有他膘肥体壮,打起来一定会吃亏,况且还有李红袖拉偏架。

我情急之下,跑过去拦在纪远身前,「不许打他!」

「又是你!滚一边儿去!」纪恒一把将我推了个趔趄。

纪远也狠狠回敬他一拳,哥儿俩到底还是打起来了。

我还想去帮他,却被我爸爸拉开,任我踢打撕咬都不放手。

人群乱成一锅粥,李红袖大呼小叫咒骂自己的小儿子,新娘的娘家人也加入进来,很快把纪远打趴下。

「都闪开,小心崩一身血——」混战当中,有人举着棒球棍冲过来。

这人戴着棒球帽和大墨镜,一看就是个狠茬子,众人纷纷避让,把战场给腾出来,只留下纪家兄弟。

纪远本来被纪恒按着打,纪恒一见有人抡棍子,赶紧躲闪,纪远却反手勾住他脖子,不让他起来。

众人还没看清来人是谁,纪恒就被一棍子打得嗷嗷叫,想躲又躲不开纪远的束缚,又挨了好几下。

「哎哎哎,你哪一边儿的啊?打错了,打错了,这是我们今天的新郎官,下面那个才是闹事儿的!」一个伴娘急得大喊大叫。

「打的就是新郎官!结婚也不通知我一声,瞧不起谁呢?给不起你份子钱啊?啊!」打人的又抡下一棍子,摘了帽子和太阳镜。

是纪恒本来要娶的那个大姐姐,刚才听声音我们就认出她了,李红袖理亏,不敢吱声儿,纪恒被纪远薅着躲不开,饱饱挨了一顿棍子。

「怂货!结个婚跟做贼似的,亏我还把你当个男人,算我瞎了眼!」大姐姐狠狠踹了纪恒一脚,扛着棍子扬长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纪恒无地自容,抱着一条腿歇斯底里怒吼,「纪远,你他妈出卖我——」

纪远气坏了,上去又给他一脚!活该!这混球,纪远跟他不是一个妈?

「不是纪远出卖你,是……」我刚要再给他补一刀,被纪远捂着嘴巴拖走。

走到人少的地方,纪远才放开我,「小丫头,长本事了你!」

被他识破了,不知道这是夸我还是训我。

不是他出卖纪恒,是我。

我从他那里离开以后,跑了半座城,找到那个大姐姐曾经带我和纪远去过的一家音乐串吧。

那里的老板是她朋友,我求着老板给大姐姐打了电话,跟她见了面,把请柬给了她。

大姐姐一巴掌差点儿把桌子拍碎,说纪家没一个好东西,一腔真心喂了狗!

「大姐姐,你的彩礼钱是从我们家借的。」我犹豫很久,还是鼓起勇气说出这件事,「我妈妈得癌症,李红袖不还钱,我妈妈是被她给气死的。」

「作孽了!那是你妈妈的救命钱啊!放心,这钱我想什么办法都要还你,我先收拾收拾那一家子王八蛋,也替你妈妈出口气。」

大姐姐收起那张请柬,打了个车送我回家了。

我知道她一定会来,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果然结局大快人心。

「就这一次啊,谁问你就说我干的!以后再也不许掺和他们的事儿,好好念你的书!」

纪远替我背了这口锅,我念在他跟李红袖和纪恒同流合污的份上,没怼他。

那场闹剧后,暑假结束了。

我升了初中,在小学一年级之后,又跟纪远再次同校了。

开学那天中午他竟然来我班里转了转,这下大家都知道我有个哥哥了。

我们班的女生都管他叫男神,他还对她们笑,我又吃醋又高兴。

这是我妈妈去世以后,唯一一件让我感到安心的事了。

但也有不安的,因为我没办法守候我的家了。

那天我放学回家,我爸哼着小曲儿在做饭,红烧鸡翅也盖不住李红袖的香水味儿。

我直觉不好,跑到我爸妈的房间去看,挂在床头的婚纱照没了,我妈妈在这个家最后的一点位置也被挤没。

我们的家还是被这个女人霸占了。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打开书包开始写作业,我知道哭闹没用,我得想办法把她彻底赶走。

在此之前我得乖一点儿,傻一点儿,不能让他们提防我伤害我。

不能横冲直撞,纪远教我的。遇事得动脑子,我自己总结的。

李红袖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纪恒的婚礼泡汤了,那个怀孕的胡小菲还是住进他家来了,开始没日没夜的闹腾。

她才十八,还不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婚礼也没办成,跟纪恒只能算是非法同居,还要给他生孩子,说是心甘情愿,其实很不平衡。

大姐姐闹过以后,她知道纪恒买了婚房,闹着要搬进去,但纪伯伯不肯腾房子,纪恒和李红袖也没办法。

她得不到满足,就给娘家打电话,说纪恒欺负她,娘家人一窝蜂地来找纪恒,要跟他算总账,李红袖就吓得赶紧说好话哄着她。

李红袖自打当了婆婆,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成天不是摔盘子就是打碗,鸡飞狗跳,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但儿子媳妇闹得凶,连一向跟她恩恩爱爱的纪伯伯也突然变脸,在纪恒结婚之后,向她提出离婚了。

纪伯伯这是给她留够了面子,换我我就说这人不行,太坏了,过不了。

可她一点儿都不知收敛,深更半夜跑到我家里来哭哭啼啼。

我在梦中惊醒,知道她来了,但没赶她走,竖着耳朵听她跟我爸说什么。

自从上次她说要拿我换彩礼、气死纪伯伯,我就格外留心他们的话,我真怕我爸被她迷了心窍,说不定哪天就把我卖了。

我爸听完,认真帮她分析,「这老纪是不是有什么心结啊?怎么突然要离婚呢?」

「还不是你那宝贝闺女惹的事儿!」李红袖然狠狠骂我。

我又躺枪了,她自己不干好事儿,被人甩了也赖我?我没冲动,静静地听着她往下说。

「……这死丫头在莲生的葬礼上话说八道,老纪都听见了,他知道你给纪恒出彩礼钱,起疑心了!」

「不能吧?这都二十多年了他也没发现啊,怎么就因为孩子一句话……」我爸也慌了,点了一根烟,烟味儿丝丝缕缕钻进我房间,我紧张地屏住呼吸,不敢咳嗽出来。

李红袖嘟哝一句,「也怪我那天没防着那死丫头,都让她看见了!她竟然不跟我一条心,你怎么教的?」

没防着我?她承认是她气死我妈妈了!

我的心一阵狂跳,我以为我爸终于要看清她的真面目了,要跟她决裂了。

可我爸却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不跟你一条心,是被她姥姥教坏了,我去跟老纪解释,就说她跟姥姥学的,故意诬陷你——不是一直这个口径么?」

口径?我整个人都裂开了。

他不但不追究我妈妈的死因,还要帮着李红袖对纪伯伯说谎?

他跟纪伯伯不是好朋友、好兄弟、老板和心腹么?

当初丽阳剧团解散,纪伯伯开了一家演艺公司,到现在我爸爸还在公司当经理,拿着他的薪水和分红,反过来又要骗他?

仁义呢?道德呢?做人的底线呢?

「解释也没用,」李红袖又说话了,「他这人你还不知道?好的时候好死,狠的时候狠死!从前贪恋我好看,恨不得长在我身上,现在老死不相往来,要不离了算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她要是离了婚,不就更加肆无忌惮地跟我爸腻在一起了?

好在我爸没答应,「这时候离婚,对纪恒很不利啊。老纪那身体,撑不了几年了,忍忍吧!」

李红袖急了,「可万一真让他查出纪恒是你儿子,把房子和公司都转到纪远名下,我不就鸡飞蛋打了?这死孩子他跟我也不是一条心啊。」

纪恒……是我爸爸的儿子?

我吓得把被角儿塞进嘴里,生怕发出声音被李红袖灭了口。

「……他既然提出离婚,肯定做了准备,你现在离了,纪恒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你不离,等他走了,这些都是遗产,怎么分配,就是你说了算。」我爸分析得可真透彻。

李红袖笑了,「对啊,我不能离,我得等他咽气儿,要不我白跟他这丑八怪过一辈子了!老公,还是你厉害!」

「呵,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当初是谁嫌我穷,怀着我儿子嫁给别人的?」我爸故作生气,却也不无自豪。

李红袖浪声浪气地笑起来,「那我这些年也没饿着你呀,我还给你找了个小的呢,要不是我大度,哪来你现在的儿女双全?」

「哼,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眼儿!你硬把她塞给我,是怕我娶了别人不要你了!」

「沈立天!你说这话丧不丧良心?我不疼你啊?要不是为了让老纪带你发财,我能给他生儿子?」

「是是是!多亏了你我才能左拥右抱儿女双全,现在就等老纪一死,我就大满贯了!要不你再给我生个闺女?」

「去你的吧!没名没分的,谁给你生闺女?」

「怎么没名没分了,当年买钻戒我不就一下子买了俩?现在还不是都在你手上?」

「还说呢!要不是你跟莲生说这辈子就结一次婚,我兴许还能救她!」

「你是不是傻?我的意思是她这辈子就结一次婚!你还救她,你救她,我什么时候能娶你?」

俩人笑得越来越放荡,又突然没了动静儿,八成是真要生闺女了,我赶紧假装睡醒,喊我爸给我拿杯水。

我爸无奈地答应一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给我端来一杯现榨的橙汁。

我喝了一口就假装没拿稳,摔了杯子,这果汁,不对味儿。

我爸给我下药了,但我不敢说出来。

我怕说了,就不是喝橙汁这么简单的事了。

我一直以为我爸受我妈连累,被李红袖骗了,现在才知道他才是那个最大的骗子。

他和李红袖一直在偷情,纪伯伯一直在帮他养儿子,而我妈妈,只是他们掩人耳目的幌子。

现在纪恒成年了,我妈妈死了,纪伯伯身体不好,他们开始算计纪家的财产,要把纪远踢出局了。

李红袖竟然管我爸叫老公,他们俩也太放肆了,把这两家人都当成傻子了!

我爸还在装,捡起杯子,擦着地上的果汁,慈爱地问我什么时候醒的。

我揉着眼睛摇头,假装迷迷糊糊,倒下头继续睡。

其实一夜也没敢睡,一直听着外边儿的动静。

李红袖可能是怕这个节骨眼儿被我撞见,终于还是走了。

第二天我早饭都没吃,天一亮就往学校跑,在高中部的操场上找到晨跑的纪远。

他看见我,远远地就迎上来,问我怎么了。

我说纪远我们都被骗了,纪恒他是我爸的儿子,你快去告诉纪伯伯。

纪远一听,陡然变脸,「别听那些闲话,回去上课。」

「不是闲话,」我急了,「是你妈妈亲口说的,他们等着纪伯伯去世分遗产呢。」

纪远释然红眼,牙根紧咬,我以为他会马上去找我爸算账,可他竟然在牙缝里挤出一句,「大人的事你少管,好好念你的书!」

「纪远,你听懂我说什么了吗?」我被他这懦弱的样子气得直跺脚,「你哥,是我爸的儿子;你妈,跟我爸……」

「说了不用你管!」他突然扬手甩了我一耳光。

我一下子被打蒙,「他们害人,你打我?」

「你该打!」纪远眼中闪着寒光,「你妈没了,我爸还在,我家的事儿轮不到你管!」

「你以为我想管?换成你天天晚上听他们哼哼唧唧,说说笑笑,骂你爸爸,笑话我妈妈,你怎么办?堵耳朵,戳眼睛?你有房子,能躲出去,我能吗?」我强忍着眼泪问他。

他攥紧拳头,但没说话。

「我不管,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去害你和你爸爸,就像害我和我妈妈一样?」我本来想忍住不哭,可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淌了一脸,「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他们怎么害你了?」他似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我掏出几板不知名的小药片,「我爸爸和你妈半夜给我榨橙汁,在里面下药。」

纪远一把夺过药片,「这是什么药?」

「都是我妈妈以前吃的药,我爸说是医院给配的,我妈就一直吃着。」

纪远把小药片捏得咔咔响,捏得指缝里渗出血来,「你转学吧!去你姥姥家住。」

「你撵我走?」我惊愕地看着他。

他爸都被人当猎物了,我好心好意告诉他真相,他打我,还要赶我走?

他咬牙说道,「是,你整天胡说八道,影响我高考!」

呵,高考比他爸爸的命还重要,原来他也是个怂货!怪不得每次一出大事就看不见他的影子。

「我的事也用不着你管,以后不找你了就是!」我心灰意冷,转身就走。

我不指望他来制止我爸和李红袖的不正当关系了,我想靠我自己。

放学回家,我翻箱倒柜找了一圈,找了一把折叠水果刀,揣在我睡衣的口袋里。

我没写作业,写了一封遗书,把我爸和李红袖的罪行列了一整张纸,我准备扎死他们,不使好人蒙冤受辱。

我永远记得纪伯伯在葬礼上给我妈妈鞠的那个躬,他是唯一一个诚心诚意为我妈妈送别的人,好人不应该都成为坏人的牺牲品。

我一边写,一边哭,我记得纪家对我所有的好,也记得李红袖翻脸后纪远对我的冷漠,我知道我杀了他妈妈他一定会恨我,但我不在乎了。

可我还没等来李红袖,我姥姥先上门了。

她说我妈夜夜给她托梦,求她照顾我,她要带我走,马上。

我爸爸不答应,跟她好言好语,说他就这一个孩子,再难也会把我养大,让她不要多想。

「我可去你的吧!我还就一个闺女呢,还不是被你养死了,如今你又想害我孙女儿,你是个什么东西?虎毒还不是食子呢!」

「妈,您这是又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茉莉是我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啊,你这把她带走了,让邻居们怎么看我……」

「快别给我提邻居了!你不就是怕邻居们发现你的丑事,才娶了我闺女当幌子么?如今她死了,你又要拿你闺女当幌子?想得美!你不放人,我现在就把你那些破事儿抖搂出去,让你和你那相好儿的屁都捞不着!」

我姥姥这话戳中了我爸肺管子,他一下子就黑了脸,拳头攥得「咯咯」响。

「爸,姥姥,我不转学,我在家里挺好的!」我吓坏了,怕我爸爸恼羞成怒伤害我姥姥,赶紧打圆场。

谁知他回手就给我一巴掌,「你又跟她说什么了?」

这一巴掌下了死手,直接把我扇了个趔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脸颊像着火了一样疼。

这才是他真正的嘴脸!他可太会演了,就算是给我下药那晚,都是笑的,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残暴的样子。

「你昨晚听到什么了,都告诉谁了?给我说实话!」我爸又把我薅起来,咬牙切齿地问。

「沈立天,你要干什么?你把我孙女儿放下来!」我姥姥急了,伸手就来抢我。

我爸眼睛都红了,一把推开她,「起来!我教训我闺女,轮不到你插手!」

我姥姥也被推了个趔趄,一见他凶相毕露,抱起窗台上的茉莉花盆就抡到他脑袋上。

她这一下也卯足了劲儿,我爸爸当场脑袋开花,手一软,终于把我撒开了。

我姥姥扔了花盆,拽着我就往外跑。

可我爸到底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身子晃了一下,竟然没倒,追上来掐住我姥姥的脖子,「死老太婆,你管的太多了……」

「放开我姥姥,不然我就捅死你——」我拽不开他,急得掏出折叠刀。

只是手指哆哆嗦嗦,还没展开刀刃,纪远就来砸门了,「茉莉,开门!」

我爸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威胁我,「小丫崽子,敢开门我先弄死你!」

他怕纪远撞破他的真面目。

他处心积虑二十多年,眼看就要得到纪伯伯的一切,怎么甘心毁于一旦?

我偏要毁了他的一切,跑过去就压开了门锁。

纪远冲进来,一把扯开我爸。

我姥姥倒在地上,终于喘上一口气。

我爸也清醒了,迅速换回他平时的嘴脸。

「纪远来了?我刚才喝了点酒,跟姥姥吵了几句,有点冲动了,没事儿……」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把人当傻子。

李红袖和纪恒也出来看热闹,李红袖来拽纪远,「儿子,人家的事儿咱不管,走走走,回家去……」

纪远甩开她,把姥姥扶起来,把我们俩推出门外,默默捡起地上的花盆,猛然转身,狠狠砸在我爸头上。

我爸躲闪不及,一下子就被他拍倒在地。

「你是人吗?啊?」纪远不等他起来,一脚踹在他肋骨上,「这一下,是莲姨的,你骗她一辈子,有病不给治,让你尝尝她的疼!」

我爸被踹得嗷嗷惨叫,身子蜷成一团。

纪远毫不心软,又是狠狠一脚,「这一下,是我爸的,他把你当兄弟,你算计他财产,不配当男人!」

「纪远,你往哪踢呢?你给我滚!滚滚滚!」李红袖又来拉扯他。

纪远被她拽着,又给了我爸一脚,「这一下是茉莉的!再敢碰她一个手指头,我弄死你——」

「弄死谁!」纪恒趁李红袖拽着纪远,伸手就怼他一拳,「你他妈犯浑是不是?我先弄死你!」

兄弟俩又打在一起,李红袖一个劲儿地煽风点火,「纪恒,打他,让他长长教训!」

我爸却捂着肚子做起了指挥官,「纪恒,别动手,按住他,秀儿,关门,报警,给老纪打电话!」

这个人真是阴狠到家了!

纪远正念高三,这一报警,可能一辈子就毁了。

毁了纪远还不够,还要给纪伯伯打电话,他本来就心脏不好,这是想赶尽杀绝?

这父子俩一倒,他们的计划就提前实现了,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对对对,报警,」李红袖眼睛一亮,伸手掏出手机,「纪远,我这就给你爸打电话,让他管管你!」

「我看谁敢!」纪远劈手夺过我的折叠刀,甩开刀刃对准我爸脖子,「我爸要是有事,你们一个也别想跑,都得给我爸偿命!」

他一红眼,李红袖和纪恒都害怕了,拿着手机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走廊里传来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喂,110吗?你们快来,我这有人杀人了,对,剧团家属院一号楼三单元十二楼,有人受伤,伤得很严重,快死了……」

我一把推开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外,是胡小菲,她一见门开了,迅速挂断电话,举起手机,屏幕上来不及熄灭的三个阿拉伯数字格外显眼。

「媳妇儿,快,快给纪远录下来,他手里有刀,警察来了看他怎么说!」

纪恒见胡小菲不怕事儿大,赶紧教她保留证据,这是想坐实纪远杀人的罪名。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一个好东西!

胡小菲挺着个大肚子,我不能碰她,眼看她举起手机就要录像,我一把夺过纪远手中的折叠刀,狠狠扎在我爸肩膀上。

我爸疼得满地打滚,我本来是想捅他心脏的,可最后那一须臾偏了刀锋,我不能横冲直撞,我是人,做不出我爸和李红袖他们那种事。

「茉莉,放下,放下!」纪远真的动刀,赶紧抱住我,「把刀给我,别怕,别怕!」

「我不给,我早就想杀了他们了!我要给我妈妈报仇!」我挥舞着刀,大声哭喊,拼命挣扎。

原来杀红了眼这种事是真实存在的,就像我爸害死了我妈妈,就敢来害我一样,我捅了我爸一刀,还想再捅李红袖一刀。

李红袖吓得脸色煞白,转身就跑,被我扣过纸灰盆的人,知道我下手多狠,她敢跟纪远叫板,但不敢跟我,因为我不是她的孩子,不会包庇她,更不会惯着她!

我爸趁机爬到沙发后面去,让我姥姥快把我带走,纪远夺了我的刀,也撒开了我,松手前捏了捏我的肩膀。

我愣了一下,忽然开窍,捡起那棵裹满花土的茉莉花就往我爸身上砸,「报警,报啊!你不给我妈治病,还给我下药,警察来了,看我不把你们的破事都说出来……」

我吼着,叫着,追着他满屋子打,没有人敢拦我。

「茉莉,茉莉,别打了,爸爸什么时候给你下药了?我误会啊……」我爸边躲边求饶。

纪远冷笑,「不是误会!我已经把药交给老师化验了,你给茉莉吃了什么,莲姨怎么死的,你自己跟警嚓解释吧!」

「这……纪远,你是不是疯了?」李红袖焦急地呼喊起来。

警察来了,我爸亲自跟警察解释,说是自己喝酒闹事引起了家庭矛盾,脑袋上的伤是自己摔的,没大事儿。

警察叔叔可没那么好糊弄,「你这前边一个口子,后边一个口子,都是自己摔的?」

「对对,都是,这不是站不稳么,后边摔了一下,起来了,又撞花盆上了。」

「那你肩膀上这血是怎么回事儿?」

「哦,花盆碴子扎了一下,这不正准备上药么,没大事儿。」

我爸到底是个唱戏的,伤成这样还能笑出来,难怪我妈妈被他骗了一辈子。

警察叔叔也被他骗过去了,胡小菲录了半天视频,到底也没敢亮出来,被李红袖夺过手机给删了。

那里面信息量太大了,我把他们俩互相勾结鹊巢鸠占的事儿都给说出来了。

纪远也说他们比我更害怕闹到派出所。

这一场大清算,我跟纪远赢了。

「打够了吗?没打够接着打!」警察走后,纪远红着眼睛问我。

他在门口堵着,我爸出不去,被我扎伤的地方流了好多血,衣裳湿了一大片。

我想起我妈妈临死前闭着眼睛让李红袖走的情景,突然明白了她那时的心情,哀莫大于心死,她那时一定是明白了我爸和李红袖的关系,心死了。

「把我妈妈的戒指要回来!」我看着他,「要回来就让你走。」

我爸看看李红袖,李红袖装着才想起来这码事,「哦哦,嗐,秀儿姨这不是想留着给你当嫁妆吗,你看你这孩子误会了不是?」

她说着,从胡小菲手上撸下那个我妈戴了一辈子的戒指。

「这……你……她……」胡小菲愣了,「你们怎么拿死人的戒指送给我啊!呸呸呸,晦不晦气啊……」

「我们还嫌你们手黑呢!人死了还要扒层皮,你赶紧把那手指头剁了去!这是我闺女留给她闺女的念想儿!」我姥姥终于缓过来,有气无力地骂她。

我转身走进卫生间,直接把那戒指扔进马桶,按下冲水键。

那枚小小的钻戒随着水涡打了几个转,就被卷走了,我妈妈生前把它当掌上明珠,每天精心擦拭,恨不得焚香供奉,这是她坚守了一辈子的爱情,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却给了李红袖。

临死前才看透我爸这张帅气脸庞下一颗脏烂的心,即便他给的稀世珍宝,她都不稀罕了,没什么好念想的。

我决定跟姥姥走了,我爸不敢不答应。

这个家,我没有任何想带走的东西,包括记忆。

我搀着姥姥走出剧团大院儿,邻居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纪远跟出来,带着那棵被我甩光了叶子的茉莉花,没说送我们回去。

他为我做得够多了,今晚差一点就被诬陷成杀人犯,以后我们还是做陌生人更好。

可姥姥絮絮叨叨,说这孩子真是个好人,我妈去世那会儿就是他连夜来报信儿,可她说什么也不信啊,害他在门口守了半宿;这次要不是纪远让她来接我走,今晚说不定就被我爸给毒死了。

我愣了一下,原来给我姥姥送信儿的真是他,难怪那晚他没来救我;但今晚急着把我弄走也是他,才差点儿害我姥姥丢了性命。

我看着他拎着茉莉花远去的背影,想起自己被纪恒倒吊在窗外的事,想起今晚的恶战,竟然没哭。

我想我以后可能都不会哭了。

我再也没去找过他,他好像也在刻意躲我,此后近一个月,我只是远远地看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国庆联欢,一次是秋季运动会。

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互不打扰,可他还是容不下我,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逼得我爸主动来给我办转学了。

「闹成这样都是你自己作的!家丑不可外扬,纪家跟你什么关系?你还告诉纪远,他那么要面子的人,不把你灭口算你命大!」我爸把那一纸转学通知单塞给我,一肚子怨气。

我明白了,纪远是怕我泄露两家那些不堪的破事儿,影响他的男神形象,所以才想尽办法把我弄走。

行吧,我走就是了,本来就是一场错误的命运交织,及早斩断,及早止损。

可我换了新的学校,也迎来新的厄运,因为沾了我爸爸的光,长得有点儿好看,成了一帮女校霸的公敌。

转过去没几天,因为有男生找我搭讪,我就被她们堵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扇了耳光,我当场就打回去,五六个人蜂拥而上,薅着头发把我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我的鼻梁骨好像断了,疼到发狂,眼睛也被踢了几脚,疼得睁不开,鼻子和嘴角流出血来,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打死的时候,抓住了一根戳我额头的手指。

我也不管这人是谁,抓紧了就不肯撒手,趁她胡乱挣扎叫人帮忙的时候,咬紧牙关狠狠一掰。

「咔嚓」一声轻响,伴着那个人杀猪般的嚎叫和痛苦翻滚,一帮人愣怔片刻,纷纷散去,我几乎是摸着路灯走回家。

姥姥被我的样子吓到,不听我的警告,又把纪远弄来了。

他要带我去医院,我不去,把我推开又来猫哭耗子,何必呢?

被掰断手指的女生家长来了,堵了姥姥家的门,纪远报了警,调取了监控录像,纪远看着监控,两眼滴血。

我不想看他这样,我宁愿他狠心到底,别再这样反复扎我的心,他比那些校霸更可怕,我遭遇的这一切,都是拜他和他妈所赐。

他守住了他的家庭,遮住了他的家丑,他有爸有妈还有哥哥,而我成了被命运诅咒的人,没了妈,没了一切。

警方最终认定我是正当防卫,纪远陪我去医院做了验伤,回来的路上,在无人的街灯下紧紧拥住我,「茉莉,对不起,我本来是想把你拉出那个无底洞!」

「不用管我!跟谁站在一边是你的选择,你把蒙在鼓里的人保护好就是仁慈了!」我肿着一张脸,苦笑。

纪远摇头,「是我爸在保护我!他早就发现纪恒不是他亲儿子,但为了我,他一直忍着,莲姨葬礼上,你闹成那样,他怕我知道这事才决定带我走,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我愕然,原来这父子俩互相隐瞒,双向守护。

「茉莉,别恨我打你那一下,我是真怕你把这事儿闹大,传到我爸那里,他为我付出太多了,他想让我好好成长,我想让他多活几年……」

「我也想让我妈妈多活几年啊,你当初为什么不帮帮我?」

「那天我被我妈反锁在屋里了,我砸了卧室的门,她又把防盗门锁了,我想从窗户里爬出来,她和纪恒拽着我……」他说起那件事,满眼痛楚。

那天以后,他一连接送我好几天,骑着自行车,从城市的另一端披星戴月赶来,护送我。

他给我带来了化学老师的报告,那些小药片都是一些安眠和止疼药类药物,毫无治疗作用,我妈得了肺癌,就吃着我爸给的这些东西熬到去世。

他还在网上咨询了律师,我爸爸这种行为不算杀人罪,但属于遗弃罪,只可惜已经死无对证,没办法追究了。

「我妈妈最大的死因还是老实,太轻信我爸和你妈。她自己去趟医院,就不至于被生生熬死。」

纪远深深点头,「莲姨很可怜,但老实真不算好品质。」

我明白,没有原则的老实也是一种恶,她把自己的人生交到我爸和李红袖手,却伤了给她生命的我姥姥,又伤了她给了生命的我。

她一生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爱情里,却连累我们老小为她牵肠挂肚担惊受怕,最后她两眼一闭走了,留给我们走不出的痛苦。

但纪伯伯就理性多了,纪远说他从得知纪恒不是他儿子,就开始转移财产,所以纪恒要娶媳妇儿那会儿,李红袖连彩礼钱都拿不出来。

我问纪远是恨李红袖多一些,还是爱她多一些,他苦笑,说生在这样的家庭,哪有什么资格谈爱恨,只能说活着就好。

是啊,我们都是被命运诅咒的孩子,活着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好好念书吧,自己强大了,才有能力对抗一切恶意,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谈。」他又来教我成长。

春节期间,那个暴打纪恒的大姐姐来了一趟,拎来了三十万现金,说是当初纪恒给她的彩礼。

那笔钱他俩出去旅游花光了,现在终于凑够了,完璧归赵,李红袖赖账,她不能。

她说纪恒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挺好的,阳光开朗,但坏就坏在太听李红袖的话了,说到底,还是性格造就命运。

来年夏末,纪远收到了录取信,为了照顾纪伯伯,他选择了本市的大学。

我也一直在努力学习,时刻牢记着他的话,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有对抗恶意的能力,但纪远提前赋予了我这种能力。

四年后他大学毕业,接管了演艺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爸踢出局。

本来已经跟我断绝联系的我爸竟然来找我了。

他给了我一副花旦用的水钻头面和一身戏服,说是我妈妈第一次跟他同台时用的,他一直珍藏着。

那些头面整整齐齐躺在妆奁盒子里,戏服也叠得规规矩矩,是我妈妈叠衣服的手法,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很珍惜。

这都是她曾经光鲜亮丽的青春,和情窦初开的留证,我能想出她当时是怀着怎样的仰慕和艳羡,努力地在台上扮演着为我爸和李红袖撮合好事的小红娘。

所以当李红袖转过来撮合她和我爸爸的时候,才会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不惜拿自己一生命运来回报两人,一辈子活在有关爱情的美梦中。

我不敢打开那个装戏服的袋子,我怕那些尘封的华彩一旦回到现实的世界便会灰飞烟灭,毁了我妈妈珍藏一生的爱情梦。

「爸爸和妈妈都是热爱艺术的人,把最好的年华都留在了舞台上,又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你,现在我老了,还是想带着对她的爱回到我们热爱的舞台上去,你……」

「公司是纪家的,纪远说了算。」我一见这箱东西就知道他的来意,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这些年京剧演出市场开始回暖,纪伯伯生病以后,他在公司可以说是一手遮天,捞了不少油水。

但纪远让他一下子从云端摔到了谷底。

最惨的是他满心以为这公司迟早是他和纪恒的,把钱都投进去了,结果都被纪远以账目不清为由,给压住了。

他想要回那些钱,纪远给他两个条件,一是把过往的烂账打理清楚,该退的退,该还的还;二是取得我原谅。

他投的钱都是他从公司捞的,一退一还,可能还得赔给公司一大笔,于是他就来找我了,给我演起了苦肉计!

「茉莉,我知道你恨我,但爸爸也有爸爸的苦衷,我们那一代的事,你不懂,但纪恒是你亲哥哥,血浓于水,你们才是最亲的……」

「我没有哥哥!」我恨透了他这副舐犊情深的慈父样子,演得再像,也终究是戏。

那时候网上兴起一个热词,叫PUA,大概是指以感情的方式对人进行控制,我仔细想过,我妈妈就是被他和李红袖PUA了一辈子。

但我不是我妈妈,我很清醒。

那一年,我考上了喜欢大学,带着梦想出发了。

2019年初夏,我即将放暑假的之际,纪伯伯病危,想见我一面。

我赶到医院时,撞见了纪恒和李红袖,我本想绕开他们,但李红袖陪着笑脸迎上来,「茉莉,回来啦?你爸和你哥总惦记你呢。」

我爸,和我哥?我突然觉得这些熟悉的字眼儿都变得很陌生,很遥远,与我无关。

纪恒被李红袖拽过来,笑嘻嘻地打招呼,「妹儿,回来啦?那啥,哥带你去吃大餐,想吃什么?」

我真想回他一句吃你妹!忘了当年你把我倒吊在十二楼窗口的事儿了?

但在纪伯伯病房外,我忍了。

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从当年那个虎虎生风的体校老师变成了一个中年油腻男,就连当年的虎劲儿都没了。

我想如果他没有娶胡小菲,一直跟那个自在如风的大姐姐在一起,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李红袖赋予了霸占纪伯伯财产的命运,那个大姐姐本来可以带他逃出这条预设的人生路,而胡小菲的出现彻底把他绑死了。

现在他唯一的使命就是跟纪远争财产,真可悲。

纪伯伯上了呼吸机,见我回来,努力微笑,我握着他的手,也回以微笑。

见过生死的人,对死神到来的气息就没那么恐惧了,我只是心疼他,这么有担当的男人,倒被李红袖和我爸坑了一辈子。

可他不恨我,还给我讲了一件从前的事,他说我小的时候,长得好看,纪远喜欢我,我妈妈就打趣,要把我送给纪远当媳妇儿,问他要彩礼,纪远颠颠儿地就去花市搬了一盆茉莉回来,那一年,我三岁,纪远八岁……

我被他逗得又哭又笑,纪远也红着眼圈儿微笑。

他说着说着,就把我的手放在纪远的手心,纪远说爸你放心,我会照顾茉莉。

我忽然明白,他是要给我找个归宿,也是给纪远找个归宿,他把我们两个无辜的孩子牵在一起,是想让我们彼此支撑着,活下去。

我趴在他臂弯里哭得浑身抽搐,想起我妈妈临死前的决绝与冷漠,她直到那一刻,还沉浸在她自己的爱恨情仇里,一句叮嘱与不舍都没留给我。

「我爸这次是真的要走了,他觉得我长大了,没什么牵挂了,但他挺牵挂你的。」探视结束,纪远送我离开医院,又把惹哭。

「茉莉,你还要我吗?」他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我点点头,泪流成河,这世上除了他,再没有人能给我安全感了。

纪伯伯没多久就去世了,我赶回去奔丧,跪在纪远身边,陪着他给来客回礼。

李红袖和我爸吓的脸都白了,赶紧来拉扯我,「茉莉,跪错地方了,快起来。」

「谁也别碰她!」纪远冷着脸喝退他们。

我陪着他办完了整场葬礼,陪着他给纪伯伯捧上最后一把覆身土。

李红袖戏精附体,哭得死去活来,一声声呼喊着「老纪啊,我的爱人啊,你怎么就扔下我们孤儿寡母不管了……」

没有人劝她,那个曾经深爱却被她骗苦了的男人走了,没有人愿意看她的表演,她的戏剧人生,落幕了。

纪伯伯入土为安后,律师公布了他的财产和遗嘱。

他把全部的财产都以赠予的方式给了纪远,只留给纪恒一份确认无血缘关系的鉴定书,要求他搬出剧团大院儿。

李红袖看见遗嘱那一刻,当场昏厥,谋算了一辈子,却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纪恒更是晴天霹雳,原来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不是纪伯伯的儿子。

五大三粗的汉子,被自己的母亲PUA三十年,哭得像个孩子,哭着哭着,一拳抡在我爸脸上,「你干了什么?」

胡小菲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肚子,那是她准备赶在纪伯伯去世之前生下来分财产的第三个孩子。

纪伯伯这一场无声的战役,大获全胜,这才是真正的制约,斩钉截铁,毫不手软。

不动声色的反击才最致命。

纪远没有要求纪恒腾房子,纪伯伯走了,他不想再跟李红袖和纪恒发生任何纠葛。

离开了剧团大院儿,离开那些不堪的人,心头的阴影也渐渐消散,也不再被他们的所为影响爱恨,我们的感情渐渐笃定。

我们都成长了,都明白最好的复仇就是活得更好,然后,远离。

大学毕业以后,我回到丽阳工作,一切都稳定下来之后,我们准备结婚了。

纪伯伯在生前把纪远的户口都分出来了,他结婚,没人能干涉,但我的户口在我爸那里,这些年他一直防着我,不肯把户口本交到我手里。

本来不拿户口本,去派出所开一份证明也能登记结婚,但我准备趁这机会把户口一起迁出来了,免得将来是非多,所以还是需要户口本。

我回去找他要,发现李红袖已经登堂入室,公然住进了我家。

纪恒的小孩儿满地乱跑,墙上挂满了她和我爸的婚纱照——看两人的状态,至少是十年前照的。

那时候我妈刚死,纪伯伯几次起诉离婚,李红袖都不肯到场,却不知什么时候跟我爸照了这东西。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婚纱照是如此丑陋的东西,这世界从来不缺狗血故事,唯独他们狗血得天理不容。

「茉莉啊,你看,还是我跟你爸站一起更般配是不?你也别不舒服,我这辈子谁都对不起,唯独对得起你爸爸!我给他养儿养孙,帮衬他一辈子,我们呀,这才叫有情人终成眷属,命里没那个缘分的啊,他就是有钱也走不到头,你说到最后还不是我们白头携老儿孙满堂……」

我本来是想拿了户口本就走的,李红袖非要在我面前秀一波,我一再深呼吸,提醒自己是个大人了,不能再动手,才勉强忍住揍她的冲动。

我爸,他问我要户口本干什么,不说实话别想拿走,我本来就没想瞒着他,就跟他实话实说了。

他和李红袖交换眼神,会心一笑。

「哟,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想结婚啊?」李红袖冷笑一声,「你对象长了几个眼睛我们都不知道,就给你户口本?想娶我们闺女,连个面都不露,他是什么王孙公子不成?」

「谁是你闺女?别逼我把你撵出去!」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跟发生冲突。

我爸却一句话引爆了我的情绪,他说不管你愿不愿意,秀儿现在就是你妈,我们登记了,法律上你就是她闺女!

我整个人都裂开了,那些花了十年才小心掩藏起来的伤口,再一次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你看,我早说你的婚事我做主吧?可你偏偏不信呢,你看还是没逃出我的手心儿是不?

行啊,我怎么说也是个长辈,不跟你小孩儿一般见识,这样,你把你对象叫来,谈谈彩礼,他要是懂事呢,我也不难为他,他要是不懂事呢,那就对不住了,我李红袖这辈子不做赔本儿的买卖。」

「你赔得还少吗?一辈子跟了俩男人,什么也没捞着,生了俩儿子,一个也不得济,老了老了还要挤在我妈妈的床上栖身,我妈冤魂不散的,你晚上睡觉不做噩梦吗?」

我本来已经不再毒舌了,可一回到这里,还是变得尖酸刻薄,当初如果不是纪远让姥姥把我带走,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

当然,我也很可能活不到今天。

「说这些都没用,我也是这个意思,你看你现在也是月入过万的人了,彩礼呢,我们也不多要,咱就图个吉利,八十八万,一口价!」我爸从前还能装个人样子,如今我妈和纪伯伯都不在了,他也彻底撕了画皮,脸都不要了。

「你看看你看看,到底还是你亲爸!我的意思,少了一百万免谈,眼下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哥嫂都没啥正经工作,仨孩子都要吃要喝,你爸倒在这穷大方,你呀,让你对象偷着乐去吧,一下子省了十二万呢……」

「你们还有底线吗?」我看着俩人扭曲的嘴脸,厌恶至极。

我爸冷笑,「还不是你闹的?本来你妈活着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没有,可你非要把这两个家搅得天翻地覆,我沈立天运筹帷幄一辈子,都被你毁了,你呀,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食其果吧!」

「可不?你说说你坑了两家多少人?你得对我们负责任!要你一百万都是少的,否则啊,你这婚结不成!」俩人一唱一和,一副吃定了我的架势。

我深吸一口气,「行,你们把纪恒两口子也叫回来吧,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李红袖喜出望外,跑到对门儿去找人了,我给纪远发了微信,简单说了这边的情况。

他说马上就到,人本来就不放心我一个人回这里,就在楼下车里等着呢。

纪恒两口子来得更快,纪恒更胖了,胡小菲进来的时候还举着手机,边走边录,嘴里嘀咕着小姑子回来了,看看给孩子们带了什么。

俩人都没什么正经工作,带着三个孩子做了吃播,我一想到这样的人也能为人父母,就觉得可怕,三个孩子都是作为争夺财产的工具来到这世上,如今又被当成生财的工具,真不敢想象他们的命运。

「茉莉啊,正好你回来了,那啥,你爸要把这房子改成纪恒的名字,你给签个字。」胡小菲把一纸放弃继承权的协议书递给我。

意料当中的事,我一点都不奇怪,「等会儿再说吧,先谈点儿别的!」

一家子人见我没发脾气,都以为这事儿有戏,只是纪远推门进来的时候,都变了脸色。

「怎……怎么是你?」我爸本来稳如泰山,结果一看是他,乖乖地站起来。

李红袖倒是不怕纪远,看看他又看看我,露出一个诡谲的笑意,「茉莉,你想嫁给我儿子?这是亲上加亲啊!」

「别说这些没用的,」纪远皱着眉头,坐到我爸让出的沙发上,「你们刚才说要多少彩礼?」

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胡小菲看看纪恒,纪恒看看李红袖,李红袖看看我爸,我爸一咬牙,「一百万!」

我爸这话一出口,几个人先是一愣,随即都露出赞许的微笑。

李红袖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哎呦,我儿子可真是财大气粗,爽快……」

「别急!」纪远摆摆手,看着我爸,「彩礼谈完了,谈谈嫁妆吧,你准备给茉莉陪送点儿什么?」

我爸愣了,刚才的气势矮了一半。

「这样,你不是还有这套房子吗?折一半给茉莉,行吗?」纪远替他支了一招。

我爸的脸变成猪肝色,咬牙不语。

「那可不行!这房子是你哥的!」李红袖急了。

纪远不理她,又看看我,「彩礼也谈了,嫁妆也谈了,现在到你跟我谈条件了,你想跟我要什么?」

我心领神会,抬手一指对门儿,「我要你那套房子!」

虽然这座剧团大院儿作为福利房,当初的买成价并不高,但如今这个地段因为划入名校校区,已经是寸土寸金。

我家八十多平的房子已经价值百万,他家的房子一百五十多平,价值可想而知。

纪远笑了,「要求不高,那就这么定了。我出一百万彩礼,再把这套房子折掉一半,大概剩个三十万,你们尽快把我的房子腾出来,咱们一手交房,一手过彩礼!」

这些人终于笑不出来了,李红袖和我爸愣在原地,这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敬酒不吃吃罚酒。

胡小菲又来抖机灵,「嗐!你们是不是糊涂了?咱这是亲上加亲,俩好搭一好,要什么彩礼和嫁妆?茉莉,纪远,别听他们的,你们该结婚结婚,啥也不要,长嫂如母,这事儿我拍板了!」

「你拍不了!」纪远打断她,「结婚是我们俩的事儿,房子是我的,茉莉要房子,你们就得给我腾出来,不要闹到强制执行!」

纪远说完,拉着我就走。

胡小菲急了,狠狠推了李红袖一把,「你说话啊!还不快给茉莉道歉!」

「我不需要道歉!」我也冷冷打断她,盯着李红袖和我爸,「我要你们离婚,搬出这里。」

两人闻言大惊,刚要骂我,胡小菲忙不迭地答应了,「行行行,我这就让他们离婚,这就搬走,那个房子,求你们别收了,这仨孩子可都是你们的侄子侄女儿啊……」

胡小菲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我在她身上看见我妈和李红袖重叠的影子,她十八岁因为爱慕纪恒的颜值跟他在一起,又为了纪家才财产携子逼婚,如今,她也年近三十,只捞着三个孩子。

我跟纪远如期结婚了,没受任何影响,我们都明白不该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度完蜜月回来,胡小菲送来李红袖和我爸的离婚证,求我看在三个小侄子的份上,不要让纪远收房子。

我没答应她,我还有一个条件,达不成的话,照收不误。

「妹儿啊,不是嫂子不想让她搬走,可那个李红袖她就是块滚刀肉,我养老院都给她找好了她非说自己有病,就是不去啊!」

我一听这事,恍然失神,仿佛梦回2012年夏天。

「病了?装的吧?我跟你回去看看。」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李红袖的报应来了。

我跟着胡小菲回到家,见李红袖正倚着床头哼哼唧唧,我爸在一边小心地伺候着,水果点心摆了一妆台。

两个人好像一夜之间老去,我爸额头有伤,我问他怎么弄的,他咬牙不说。

胡小菲时候是纪恒喝醉了不小心给弄伤的,纪恒到现在也不愿接受他是我爸儿子的事实。

也对,本以为自己是个富二代,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了才知道是一场梦,换成谁也很难从梦中走出来,纪远一说收房,他必定要把怨气撒在我爸——也是他爸身上。

但我不是圣母,不会因为他们走进了水深火热而同情心泛滥。

「不是离婚了么?这东西怎么还在我家挂着?收了吧!」我指着那些婚纱照,淡淡说道。

胡小菲赶忙答应,「收收收,等你哥睡醒了我就让他收。」

「我摘!」我爸站起来,亲手摘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相框,「闺女,你还有什么怨气,都冲着我来,爸爸任你打骂!」

我笑笑,「讲道理就能解决的事儿,我为什么要动手?听说秀儿姨病了,我来看看她的气色是不是比我妈临死的时候好看点儿。」

「丫头……你别太恶毒了!」李红袖气得在我妈床上浑身发抖,你挑拨你哥嫂跟我们犯浑,你不怕遭报应?」

恶毒?报应?这些字眼儿在她嘴里说出来真是格外讽刺。

我忍不住失笑,「你还知道这叫恶毒?当年你这么说我妈的时候,可一点儿都没留德吧?」

「是啊,闺女,你是念过大学的,知书达理,何必为这点儿事耿耿于怀呢?」我爸才是真正的恶毒,至今拿我妈妈的生死当小事!

我点点头,「也对,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看秀儿姨这病还真不能去养老院……」

「对对对,去什么养老院,自己家有房子呢……」我爸赶紧跟着附和。

但我话还没说完,「……我爸才适合去养老院,秀儿姨,凭空就给我生出个哥哥来,我看她这症状更像妄想症,你觉得呢?」

我看看胡小菲,胡小菲眼睛一亮,「是是是,对对对,到底还是念过书的人,我明白了,我这就叫你哥……哦,叫纪恒去办!」

李红袖当天就进了丽阳精神病院,我爸进了养老院,以为的白头到老,终究成了大梦一场空。

纪远还是收回了房子,但我给纪恒签了字,放弃了房子的继承权,允许他们一家人搬了进去,大家从此相安无事。

我和纪远、纪恒,还有纪恒的三个小孩儿,都是生在沼泽里的孩子。

我们,上岸了!(原标题:《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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