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帮我找一下王丽娟要她的联系方式吗?我不和以前的同学联系和她在一间工厂同做过事!就因为我要回家了所以我们就一

大家好,请大家帮我找一个人,她是我的初中数学老师叫王丽娟。_百度知道
大家好,请大家帮我找一个人,她是我的初中数学老师叫王丽娟。
因为我有事儿找她。希望大家能够帮帮我,所以现在联系不上了,又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因她家的固话撤了我是97年至99年在哈市86中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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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请不要散布谣言。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呀?为何这样说呀?
怎么找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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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邱晓鸣,男,1965年出生于滁州,安徽省文学院签约作家。1988年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作品《蛙声一片》《搭积木》《一本正经的无聊》《像狗一样奔跑》等,作品入选《安徽青年作家丛书》中篇小说卷。2000年下海办企业,2009年复出进行文学创作,发表小说、散文、随笔150余篇,达100万字,作品入选多种选集,出版中篇小说集《像狗一样奔跑》、散文集《乡里、城里》。11987年秋天,简易调进了清风电风扇厂。那一年,他刚满二十一岁。报到那天,正赶上总装车间排练文艺节目。好家伙,偌大的车间里,数百个青年男女像一群鸭子,叽叽嘎嘎地聚在一起,可就是没人愿意上台演节目。没法,主持人开始点名。王丽娟听见主持人叫自己的名字,忙不迭地往人堆里躲,又被众人推了出来。在一片欢呼声中,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走上了台,还没说话,脸便红得像一只熟透了的柿子。毁了,越是扭扭捏捏,台下反映越大。有人起哄:“看啦,王丽娟像不像是初恋啦……”这样一闹,王丽娟愈发站不住,转身往台下跑,慌不择路让话筒线绊了一下,扑通一声,跌倒在地。瞬间,车间里鸦雀无声,接着,是一阵哄然大笑。王丽娟哭了,泪珠子,一颗,又一颗。那个样子,着实让人心疼。团总支书记见状劝告大家,为了能在厂里的国庆文艺汇演中拿到好名次,车间停产安排了彩排,希望报了节目的团员干部,能带头上台表演。他的话丝毫没有效果,下面仍然乱的像锅粥。这时候,党总支书记郝建气势汹汹地走上了台,双手叉腰,瞪着眼,像收租的地主一般巡视着全场。接着,他恶煞煞地对团总支书说:“登记一下,凡是报了节目不演的,扣除当月奖金。”郝建的话顿时引来一阵唏嘘声。有人起哄说:“请郝书记俩口子,来一个《十五的月亮》。”郝建的妻子叫刘英,家住肉联厂,是吃着猪下水长大的。生得高大肥硕,走起路来,身上的肥膘乱颤。让人见了,恨不得扯下一块来,拿回家去煮了解馋。如今,她在车间里做仓库主管。天啦,让她上来唱歌,真要了亲命了。顿时,郝建的脸红得像卤熟的猪头肉。他又气又恨却说不得什么,像一节短木桩杵在那儿。有人喊:“看啦,书记的眼睛像月亮,一只初七,一只十五……。”全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简易站在一旁,看得眼热,心儿也蠢蠢欲动起来。他写了一个纸条,悄悄地递给了主持人。主持人叫张志强,个子不高,黑宽脸,眉粗鼻挺口阔,唯独生了一双眯缝眼,蓄着一头电影《追捕》里的杜丘发式,仿佛自己就是高仓健。那时候,日本演员高仓健在内地十分受宠,年轻人将高仓健的画像贴在床头,已成了一种时尚。张志强初中毕业招工进厂,年龄不大却已经当上了师傅。那时,师傅是受人尊敬的。张志强性情耿直,为了维护工友常常仗义执言,公开顶撞上级领导,弄得领导对他既怕又恨还离不开。工厂里,凡是能让领导胆怯工友敬佩的人,就会有好人缘。在车间,张志强就像一只臭鸡蛋,随便滚落到哪儿,身边立马聚着一群人,蝇子似的,赶都赶不走。张志强吸烟,也喜酒,一斤半的酒量。酒场上,你只要端起杯子,想不喝不行,想不醉也不行。他的口头禅是:不醉不归。时间长了,人送外号:疯子酒。接过纸条,疯子酒用怪异目光审视着简易,他问:“新来的?”简易忙说刚报到。疯子酒问:“想演什么?”简易说:“唱歌,诗朗诵,怎样都行。”说着,投给他一个讨好的笑脸。沉默。疯子酒寒着脸,小眼睛上上下下转了一遍,最后停在了简易的脸上。简易心里有些发毛了,想,怎么比县长还牛。简易问:“你干嘛这样色情地盯着我。”听了他的话,疯子酒扑嗤一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硕大的门牙,白瓷瓷的,像两尊门神。他拍着简易的肩,口里念念有词地说:“疯子,又一个疯子。”疯子酒简单地问了些简易的情况,扯着他就上了台。这下可好,热闹了。那天,简易首先朗诵了舒婷的《致橡树》,接着又唱了《我的中国心》。在一片片欢呼声中,简易走近了他们,并很快同他们融为了一体。简易是瞒着家人,自己从政府机关里调出来的。那时候,简易年轻气盛,总觉得呆在机关里太沉闷,没意思。看见外面的年轻人都穿上了牛仔裤花衬衫,免不了心生羡慕,可自己只能穿着灰色的确凉上衣,提一个人造革的黑皮包,灰不溜秋的出入机关,言谈不得高声,举止不失斯文,宛如一个老气横秋的中年人。得知简易调动,父亲极为生气,骂他不知好歹,不懂深浅。然而,木已成舟,再骂也无用。简易没有女朋友,机关的姑娘本来就少,即便有,也像一块块抹布,灰塌塌的。调动之前,简易是做了功课的,清风电风扇厂是一个有着数千人的国营企业,更为关键是,这里美女如云。新来的简易为总装车间的文艺彩排开了个好头。疯子酒见状也疯了起来。他宣布凡是报了节目的都要表演,不演,男的要请场酒,女的,晚上他会带上人去她家门口唱情歌。他牛皮哄哄地说:“我敢保证,连你家的狗听了我们的歌,也会感动地流泪。”他的话,引来了阵阵笑声。大家都知道,疯子酒从来不放空话,说到就能做到。于是,疯子酒点到谁,谁就乖乖地走上台或唱歌或跳舞。没法,那时候工资低,一个月也就百把块钱,随便请一场酒,没有二十块下不来。男的怕请酒,女的更怕疯子酒带人去唱歌。一群人,半夜三更地站在自家门口鬼嚎,还让人活不?彩排进行的很顺畅。人,都是有表现欲的,更何况是这么一群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一时间,姑娘小伙子的热情都被撩拨了起来,原先没报节目的人也主动要求表演,现场的气氛变得异常热烈。简易和疯子酒边看节目边聊天,简易时不时地还给节目提些建设性的意见。疯子酒便觉得这个叫简易的人不简单,心里存下了几分欢喜。他问:“兄弟,想跟着我干么?”简易问:“你在车间管什么?”他说:“虽然我不是什么狗屁领导,可光棍班兄弟全听我的。”简易问:“光棍班,有点意思。”他说:“就是机头班,班里六十多人,全是清一色的年轻光棍。”这就样,疯子酒把简易要到了光棍班。2清风电风扇厂是从“三线”军工厂整体迁过来的。这样的厂子,底子厚,无论是技术还是设备,当时在国内都算是领先水平。电风扇算是“军改民”以来的第一代机电产品。那时候,许多人还没听说过空调,电风扇对普通人家来说算是一件奢侈品。清风电风扇一上市便供不应求。那年月,年轻人结婚都讲究置办三转一响四大件家当,电风扇就算其中的一件。在滁城,一提到某某是清风厂的国营正式工,人们立刻会刮目相待。简易调到厂里时,国内生产电风扇的厂家,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这样一来,清风电风扇受到了重创,市场份额逐年下降。为了应对市场,厂里一边研发新的家电产品,一边在老产品的款式上做花样。即便如此,经营状况还是不容乐观,弄得全厂上下人人自危。在这种状况下,简易从政府机关里调出来,自然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总装车间是电风扇出厂前的最后一道工序。全厂的半成品,汇集到这里,经过装配检验打包后就是成品。机头班的工作就在流水线上,把电风扇的定子转子组装在一起,让电扇机头正常地转动就行。简易跟着师傅疯子酒在机头班学习“砸机头”。砸机头,顾名思义,关键是砸。定子和转子套在一起,四周用螺丝固定,由于受力不均,转子往往不能顺畅地转动,这时候,就要用木锤子砸。砸,凭的是经验、手感。左手拧着转子,右手抡起锤子砸去。用力太小,不起作用,用力过大,往往会把定子铝制的外壳砸裂而导致报废。一个班次,每人四十套机头任务,不计时间,完成任务就可以下班。流水线上,这边,光棍班的六十多个小伙子依次排坐,叮咚,叮叮咚,抡锤子的声音此起彼伏。那边,检验班的姑娘们忙着检验盖章,不合格的,唱歌一般地呼喊着谁谁的工号,退回返工。天热,头顶上的吊扇呼呼地吹,有人喊:“疯子酒,来一段凉快凉快。”于是,大家起哄:“疯子酒,来一段,咚咚,来一段,疯子酒,呛呛。”喊声伴着整齐的锤子声,一时间,车间里就像有火车开过来似的,那响动,大了去了。疯子酒跳到工桌上,领袖一般挥起手,下面立刻安静了下来,他说:“好,说一段,让大家快活快活。”瞬间,车间里响起了一阵欢呼声。疯子酒说:“大家都知道,我们厂长签字的纸条叫‘特批’。昨天,工段长老余拿着车间维修设备急需零配件的‘特批’条被我看见了,趁他不注意,我在下面添了几个字。后来,老余拿着‘特批’条递给仓库保管员刘英,看着纸条,刘英的脸立马青得像只紫茄子。她跳起来骂老余不正经,不是个玩艺。老余无辜挨骂,心里自然不愿意,于是,俩人吵得像剥狗皮似的。你们猜猜我在纸条上写了什么――急需――肥老婆一个。”车间里顿时笑声一片。疯子酒说:“兄弟们,干活,干活,今天谁是老么油子,谁他妈的请喝酒。”小伙子们立刻忙碌了起来,车间里“叮咚叮咚”的敲打声响成一片。有人竟然领头唱起了《咱们工人有力量》。好家伙,一人唱,众人和,其中还伴有木锤刻意打出的节奏,那响动,惊天动地。简易不禁感叹:哎,劳动真好,能这样快乐地劳动真得挺好。一个礼拜的学习期结束,简易就要独立完成四十套机头的生产任务。他从未摸过锤子钳子起子等工具,做起活来显得笨手笨脚,眼见别人的活都完成了多半,自己才装十来个机头,其中,三个报废,剩下都是检验班退回要求返工的。为此,他心焦如焚。奇怪,愈急,手儿愈是不听使唤。一锤子下去,砸着了左手食指,那叫一个痛呵,汗,立马流了下来。他不禁想,也许,调动是个错误,甚至,有了后悔的意思。疯子酒吹着口哨走过来,见了浑身是汗的简易忍不住地笑。他说:“小子,说实话,在机关犯了什么错误。”简易说:“没犯什么错误。”他问:“那你为什么要调到厂里来。”简易说:“不为什么,就是想来。”他问:“完不成任务要扣工资的。”简易说:“知道。”他问:“后悔了吧。”简易说:“跟你们在一起,快活。”他的话,显得底气不足。疯子酒拍拍简易的肩:“你他妈的就是一个疯子。”说着,他跃上了工桌,高声地告诉大家简易已经出师,按规矩要办谢师宴,今天破个规矩,师傅请酒。听说有酒喝,大伙兴奋了起来。疯子酒说:“想喝酒就过来帮简易干活,喝完酒,我让简易请大家去舞厅跳迪斯科。”话音刚落,立刻窜过来十几个人。疯子酒忙喊:“够了,够了,人多了老子可请不起,都他妈的是酒晕子。”晚霞像锦缎一般披在西边的天空上,夕阳,把街道两旁的树木、楼宇涂上了一层暧昧的暗红色。他们一行十数人,骑着单车,响着口哨,风一般地飘在大街上。鲜鱼巷口的夜市小吃刚刚摆出摊位,他们便驾起单车吵吵嚷嚷地围了过来。菜很简单,油炸花生米、卤水豆腐干、油炸臭豆腐、炒豆芽、炒辣椒等等,酒是疯子酒从日杂店打来的,滁城酒厂生产的五毛三分钱一斤散装的“红芋干酒”。八斤的白塑料桶,装得满满荡荡。简易觉得让师傅请客不好意思,悄无声息地买回了半只烤鸭。兄弟们见了,甚是欢喜,大伙都夸简易够意思。接着,他们甩膀子干开了,喝酒,划拳,大呼小叫。简易想,这几年待在机关里,真是白活了,整天像个鬼似的,不敢笑,不敢唱,常常把心里升起的属于青春的种种欲望,残忍地碾压成粉末,然后,自己再默默地吞下去。若是还在机关里上班,打死也不敢这样当街喝酒,鬼嗥,肆无忌惮地疯闹。快乐,真他妈的快乐。那感觉,就像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沉闷了很久,推开窗,忽然看见了一轮明月。疯子酒甩给简易一支烟,他也没有拒绝,点火,吸一口,呛得连声咳嗽,眼泪鼻子一起流了下来。疯子酒说,真没想到简易还是个雏鸟。大家笑,简易也跟着笑。八斤酒喝完时,十二个人,当场醉倒了三个,当街吐得哇哇的,弄得路人纷纷皱着眉,捂住嘴,撇开了走。疯子酒见状便说:“散场,不喝了,跳舞去。”众人骑上车要走,醉倒的家伙要求带他们一起去,疯子酒说:“不带,一个都不带,烂熊货色,不能喝还硬撑,也不怕糟蹋了我的酒。”文化馆的舞厅,名叫夜巴黎。舞厅是排练厅改成的,后台放着音乐,顶上置一顶彩色转灯,四周都是椅子,供跳舞的人休息。二块钱一张门票,这在当时也算是贵的。舞厅播放的大多是适合跳交谊舞的流行歌曲,像什么《请跟我来》、《漫步人生路》、《走过咖啡屋》等等。大家跳的多是慢三步快四步,一般中场时会插播一首节奏感极强的迪斯科音乐,终场时会再播放一首,然后,结束舞会。跳舞的大多是年轻人,有的带着舞伴,更多的是男的一拨女的一拨结伴而来。这是简易第一次进舞厅。伙伴们进了舞厅后如鱼得水,很快地找到了各自的舞伴。一曲终了,疯子酒让简易跳舞,他说不会。疯子酒说:“扯淡,搂姑娘还用教。瞧瞧,多少姑娘的眼睛都瞄着你,我们可是花钱进来的,别浪费。”望着舞池里鱼儿一般游弋的姑娘,加上疯子酒在一旁不停地怂恿,简易的心渐渐活泛了起来。音乐起了。简易瞅准了一个高挑的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姑娘,鼓起勇气走过去,学着别人的做派,向她发出了邀请。姑娘笑了笑,把手递给他,俩人牵着手下了场子。简易借着酒劲搂着她说:“我不会跳,你教我吧。”她抬眼望定他,笑着说:“不会跳,干嘛请我上来。”他调皮地说:“你长得太漂亮,我怕被别人抢走。”听了他的话,姑娘笑得花枝乱颤。简易人高马大的,面相也生得俊朗,看出来,姑娘也很乐意教他跳舞。简易聪明,三下两下竟然学会了快四步。那天晚上,简易一直总找她跳舞,姑娘也积极地配合着,其间,有几个小伙子抢先向姑娘发出邀请,都被她拒绝了。盼望已久的迪斯科舞曲终于响了起来,人们拥进舞池,彩灯乱闪,舞乐疯狂,年轻人跳呵、扭呀、疯呵、笑呀,把掩埋在躯体的快乐、忧伤、骚动、不安,在这一刻,一片片地抖落开来,尽情地泼洒在五颜六色的灯影里。曲终人散,舞会结束。出了舞厅,疯子酒夸赞简易说:“你小子,下手够快,告诉我,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简易说:“我没问。”疯子酒说:“骗谁呢,可别告诉我,你还是个处男。”说着,他笑。这时,冷不丁地冲过来一个人,抢起板砖,朝着简易抡了过去,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那个家伙,风一般地逃了。简易的头上缝了七针。从医院出来,简易说:“这个样子,我怎么回家。”疯子酒说:“先住我那儿。”3疯子酒的家就在清风厂的工房里。他的父亲是清风厂总师办的工程师,母亲是附件厂的大集体职工,哥哥姐姐也在厂里工作,又分别在厂里找了对象。结婚后,符合双职工的分房条件,就陆续搬了出去。如今,一家三口,住着两个筒子间。那时候,这样的居住条件算是好的。早上6:30分,厂里的广播喇叭一如既往地响了起来,中央台的男女播音员正老腔老调地播着“新闻和报纸摘要”。房道里渐渐热闹起来,晨练的,上学的,还有赶早的乡下人来卖鲜活水菜的,把厂区车间里冲压机床永不停息的撞击声遮掩了几许。工厂醒了。看见伤兵似的简易坐在床头发呆。疯子酒笑,问简易怎么了。简易说,自己这副德性不好意思出去见人。疯子酒幸灾乐祸地说:“为一个漂亮的姑娘,值得,这叫血染的风采。”简易说:“值得个屁,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真他妈的窝囊。”简易生气,不愿上班,疯子酒劝道:“怕啥,有我呢。”说着,寻一顶太阳帽扣在了简易头上,连拖带拽把他弄了出去。见到工段长老余,疯子酒让他给简易安排一些轻巧的杂活。老余怪声怪气地说:“有种打架就休病假,扣点工资算不得什么。”老余,四十多岁,个不高,瘦小,白净,双肩以上不知怎么就生出一张阔头长脸来,像一副有失比例的面具扣在了头上,那张脸,总是苦大仇深的阴着,像欠他钱没还一样。难得笑一回,不是遇上领导就是遇上美女,那笑,来得突然收得也快,撇开嘴,水瓢似的,露出两排暗红色的牙龈,喉咙里发出“嘿嘿”的声音,两声,只笑两声,抿起嘴巴,笑便不见了。那样子,像是把人一口吞下去了似的。工房里半大的孩子,没有不惧怕老余的,谁不听话,大人说一声“老余来了呵”,比说狼来了都管用。老余结婚多年,没生下一男半女。据说当年下乡时,老余偷了生产队长的老婆,被乡下汉子捉奸在床,踢坏了下身。老余面相孬,好色,爱拍领导马屁,属于那种欺上压下的人,整天背着双手在车间里走来走去,像资本家的监工。工友们都厌烦老余,骂他狗腿子,叫他余公公。见老余刁难简易,疯子酒气,他说:“老余,别犯贱,欺负新人算什么本事。”老余的脸立刻掉到了鞋面上,他说:“说谁,你说谁。”疯子酒说:“说你,怎么,没听明白。”老余跳起来嚷嚷:“你,你,今天,要是不把你这个害群之马,撵出我们工段,我,我就不姓余。”说着,他又指着简易:“还有你,这里是工厂,不是放牛山,我们工段不欢迎你。”看老余无端地闹了起来,简易恼了,他说:“我又不是裤衩,别人放什么屁都得接着。”老余气急败坏地说:“你,你敢骂人?”听见吵架,工友们纷纷围了过来。简易笑,他说:“骂了么,大家都听着,你说,我怎么骂你啦。”老余一时语塞。大家哄笑起来。吵嚷声惊动了郝建,忙跑过来询问情况。疯子酒说简易昨天下班的路上跌了一跤,按说应该算工伤,这些,许多人可以证明。简易坚持上班,这种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本来就应该表扬。可是作为工段长,老余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简易打架,还要把人撵出工段。疯子酒愤愤地说工厂又不是他老余家开的,领导要是不给一个说法,今天,我们机头班就全体罢工。机头班的人见疯子酒这样一说,纷纷响应。老余仍然坚持说,简易昨夜打架,今天还骂了人。疯子酒责问老余简易骂了什么,老余又讲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望着老余难堪的模样,简易忍不住笑。郝建看见简易笑,便问:“你原先在机关当秘书。”简易说:“是。”郝建问:“听说你的生产任务,都是工友帮你干的。”简易说:“我还不太会,手也被锤子砸伤了。”郝建说:“今天你和余段长谁是谁非先放下不谈,既然你做过秘书,我就交给你一个任务,车间这一期的黑板报,由你来出,一天之内完成,行不行。”简易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郝建将信将疑地说:“新出的黑板报,厂里会派人检查,还要进行评比的,你可别掉以轻心。”简易问:“如果我出的黑板报获了奖,有奖励吗?”郝建笑,心想,这个简易,不过在机关里混过几天,也太自以为是。他说:“要是拿了奖,你以后就是车间里专职的宣传干事。”听了他的话,简易喜出望外,他问:“书记说话算数。”疯子酒忙说:“书记说话哪能不算数,再说,我们都听着呢。”郝建说:“一口吐沫一颗钉。如果需要什么辅助资料,去找团总支书记。”说着,他转身走了,慌得老余像跟屁虫一般随之而去。疯子酒悄悄地问简易:“牛皮吹大了吧,你行么。”简易笑着说:“师傅,放心。”简易从小就爱好文学,正是这个爱好才导致他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简易参加了文化馆的文学培训班,不久便有文学作品在报刊杂志上发表。后来,政府招聘秘书,他以排名第二的成绩考进了机关。这几年,整天与文字打交道,有了这样的底子,出一期黑板报,当然不成问题。简易没有去找团委书记要什么辅助资料,出黑板报时也不用稿子,就那么一只手捏着一支粉笔,一篇文章,从头到尾,一气呵成。简易的做派,引得众人驻足观看。有美女们过来围观,简易更加来劲,黑板上的粉笔字写得又快又好。不到三个小时,便将黑板报出完,什么名篇佳作,应景文章,爱情名言,四季风物,安全常识等等,连报头版画,中间插图什么的,应有尽有。人们对简易出的黑板报评头论足,赞赏有加。瞬间,简易就成了总装车间的才子。王丽娟找到简易,邀请他加入厂里的《清风》文学社。简易笑着说:“我不懂文学。”王丽娟说:“骗谁呢,不懂文学,你能把《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默写在黑板报上?来吧,我代表《清风》文学社,正式邀请你。”《清风》文学社是厂团委办的,除了定期出刊以外,隔三差五地还举行一些文学活动。站在一旁的疯子酒插嘴说:“我也想参加,行么。”听了他的话,王丽娟笑。疯子酒说:“小看人,我也会写诗。”说着,他面向黑板,拿腔作势地朗诵道:“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那是十多年前/我沿着红色大街疯狂地奔跑/我跑到了郊外的荒野上欢叫/后来/我的钥匙丢了……”疯子酒的做派,把大家逗乐了。这时,郝建陪着一个高挑的姑娘走了过来。简易一眼认出来,她就是昨晚同自己跳舞的人。慌乱中,简易拉下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脸。郝建在黑板报前站住,仔细地看着,半天没说话。终于,他说:“还行,出手挺快,内容也没什么问题,整体上看过来,轻松明快又不教条,内容也新鲜。”听着表扬,简易心里很是受用。疯子酒说:“这么说,简易就成了脱产干部啦?”郝建说:“那不一定,说好的,得奖才行。”说着,转身把姑娘介绍给了简易:“她叫刘桐,刚分配来到车间的退伍军人,文艺兵,现在是车间的宣传干事。”疯子酒插话道:“哟,刚来就干事,这么说简易不就没戏啦。”刘桐认出了简易,惊叫一声:“怎么是你。”兴奋地走上前,扬手要打简易。简易躲着,慌乱中,帽子掉了,露出了受伤的脑袋。刘桐见状忙问:“你这是怎么啦?”简易支支吾吾地说:“摔,摔了一跤。”见他们认识,郝建当即宣布简易暂时归刘桐领导,具体负责车间的国庆文艺汇演。希望他们通力合作,把工作做好。郝建刚走,疯子酒便嚷开了:“简易初恋啦。”4总装车间的黑板报在厂里获得了二等奖。奖项不高,却甩掉了总装车间“老大难”的帽子。班前会上,郝建书记把简易大大地表扬了一番,并当即宣布简易上调办公室,协助刘桐工作。会后,疯子酒扯着简易出了车间,塞给他一支烟,点燃了。他说郝建耍滑头,说了获奖就去当宣传干事,如今却变成了协助刘桐工作。简易说:“无所谓,只要不去砸机头就好。”疯子酒说:“你小子,见色忘义。”简易说:“师傅,我手笨,机头班的活真干不了。”说完,他笑。疯子酒说:“别演了,你敢说没有对刘桐动心。”简易笑着点了点头。疯子酒感叹说简易命好,终于脱离了机头班那个苦海,坐上了办公室,身边还有心上人陪着,那才叫幸福。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德性,遇见漂亮的姑娘,假模假式地不去看人家一眼,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人家身边走过去。其实,那时候,心里特痒痒,猫挠的一般,真想回头多看几眼。说完,他们都笑了。疯子酒神秘地说:“知道我暗恋谁吗?”简易问:“谁。”疯子酒捏着烟屁股,狠狠地吸了几口,扔了,用脚在烟头上碾了碾,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简易,他说:“我写的,你给我看看。”这是一首名叫《很远》的诗:打个盹,秋便没了好像我把秋遗忘其实我心怀艾草眼里的红叶还在燃烧看到很多人都在讲述爱情属于我的却系在冬天的一棵树上简易笑,他说:“不错,真看不出你还会写诗。”得到了赞许,疯子酒显现出少有的拘谨来。他说,要是觉得行,就帮我推荐给文学社。简易讲明天文学社有一个活动,到时候跟着去玩就是,疯子酒喜出望外说,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简易问:“你到底暗恋谁。”疯子酒说:“说了,不许笑话我。”简易说:“不会的,我保证。”疯子酒说他喜欢王丽娟,已经暗恋很久了。简易笑,他想,王丽娟虽然会写诗,但长相太一般,小鼻子小眼的。疯子酒自豪地说王丽娟特别有女人味,要是把那一头长发,烫成大波浪,就有点像日本影星真由美的意思。简易笑而不答。疯子酒老道地告诉简易,有资料显示,男人在女性身上目光分布为:脖子小与1%,脸4%,胸48%,腰臀20%,大腿17%,小腿6%,脚4%。由此可见,女人的魅力在于胸、腰和臀部。简易笑,他说:“看不出,你对女人还真有研究。”疯子酒恬不知耻地说:“没法和你的刘桐比,她是文艺兵,人堆里一站,那叫鹤立鸡群。”疯子酒的话说得简易心里美滋滋的,他问:“既然如此,怎么不向王丽娟表白。”疯子酒反问道:“你向刘桐表白啦。”简易说:“我才认识人家几天,未到火候。”疯子酒说:“抓紧,你不见刘桐走到哪儿,浑身上下都留满男人的眼睛印儿,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小心,别让她飞了。”文学社的活动,选择在上水关凉亭里举行。那里,山好水好风景好。唐代大诗人韦应物,曾经这样描写《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从城里到西涧上水关,骑车大约要半个小时,简易和疯子酒赶到凉亭时,文学社的成员也陆续到达。厂团委书记见疯子酒是个生面孔,脸上便露出了不悦之色。简易看出了名堂,慌忙走过去,小声地把疯子酒的情况作了介绍。团委书记正了正眼镜,黑着脸说文学社是个纯净的地方,不能把乱七八糟的人弄进来。简易忙应声说,不会。疯子酒小声地问简易:“看来,四眼狗书记不欢迎我。”简易说:“别管他。”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脆生生的喊声,刘桐和王丽娟骑着车赶了过来。刘桐的出现让大家深感意外,王丽娟把刘桐介绍给了大家。看得出,美女走到哪儿都受欢迎。团委书记见了刘桐,面带喜色连声说欢迎,眼神也被刘桐牵着走了一圈又一圈。王丽娟见了疯子酒,笑,她说:“怎么,你也来啦。”疯子酒难为情地说:“来,学,学习。”简易让疯子酒把准备的诗,朗诵一遍。疯子酒竟然扭捏起来。简易便把疯子酒的那首《很远》朗读了一遍。还好,反应不错。团委书记让刘桐也来一首。刘桐说她不会写诗,来就是凑个热闹。王丽娟说刘桐是文艺兵出身,能歌善舞,怂恿刘桐和简易来一个双人舞《血染的风采》,并强调这段舞蹈是总装车间,参加厂里国庆文艺汇演的王牌节目。王丽娟的提议,立刻引来一片掌声。简易向刘桐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并从她的眸子里得到热腾腾的鼓励。没法,跳吧,没有音乐,大家一齐打起拍子伴唱: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再不能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刘桐毕竟是文艺兵出身,一招一式,显得专业。简易也不错,除了几个腾翻动作没做到位以外,整个舞蹈跳下来,干净利索,俩人配合得几近完美。他们的舞蹈赢得了一片掌声。大家围坐在一起,团委书记通报上一期的《清风》刊物上被市级报刊选登的稿件,进行了表扬,几位编辑对下一期《清风》出刊的用稿情况作了介绍,大伙对文学社成员新写的作品评头论足,指出了优点和不足。最后,团委书记告诉大家,由于厂里经济效益下滑,造成团委的活动经费紧张,今后,文学社的聚餐项目就取消了。他遗憾地告诉大家,今天的活动到此结束。取消聚餐,大家心里都很失望。见团委书记和一群人先行离开,疯子酒便提出聚餐,让每个人都回去弄上一份菜,生的熟的荤的素的都行,寻一个地方大伙自己做,并强调这样非常好玩。大伙听了,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说又烧又做的太麻烦,就是弄上菜也寻不着一个合适的地方。这时候,刘桐提议大伙去她家,她家地方大,父母也不在家。这么一说,大伙立刻来了兴致,七嘴八舌讨论着谁带什么菜,谁带什么酒,谁负责掌勺。接着,大家便分头准备去了。疯子酒叫住了王丽娟和刘桐,说她们不用去准备菜。她俩不愿意,说那怎么行,大家都有份。疯子酒说:“我们有一道大菜。”说着,用手往田野里一指说:“现成的,不吃白不吃。”不远处的田野里,一群鸡,正在唧唧咕咕地觅食。王丽娟瞪大了眼睛问:“偷鸡,不会吧。”疯子酒笑,他说:“慌什么,又不让你动手。我和简易过去,你和刘桐站在一边替我们把风就行。”王丽娟不愿意,她说:“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要偷鸡,我们就走。”说着,拉住了刘桐。刘桐说:“这,多刺激呀,其实,我也想去。”王丽娟不解地说:“刘桐,你疯啦。”刘桐笑,笑得灿烂。她兴奋地问疯子酒:“快说,怎么偷,硬撵?”疯子酒得意地说:“算了,姑娘家干这个,不合适。”他让她们把风,若见了人,就大声唱歌报信。说完,扯着简易便走。他们四下里观望,见远近无人。疯子酒悄悄接近鸡群,手里不知从哪弄出了一个系着绳子的铁垫圈。只见他把铁垫圈扬起,凭空转了几圈,一撒手,将铁圈贴地面往鸡群甩去,铁圈的惯性使绳索迅速地缠着鸡腿,瞬间,一只母鸡便倒下了。群鸡受了惊,四散逃去。疯子酒抢步上前,抓住鸡,一把将鸡脖子拧断,然后,揣在了怀里。四个人骑着车,风一般地逃了。路上,他们笑着闹着,王丽娟说疯子酒是活土匪,刘桐说简易是狗头军师。简易说,王丽娟,当心活土匪抢了你,做压寨夫人。王丽娟红着脸骂道:流氓,不要脸。骂归骂,看出来,她没有生气,眼睛里满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刘桐感叹道:“做压寨夫人有什么不好,好吃好喝好穿戴。”王丽娟说:“那你就去做呗。”刘桐说:“要是在旧社会,我就拉一杆人上山去,杀富济贫,除暴安良。”5厂里的文艺汇演虽然如期举行,整个活动办得匆忙而又潦草。往年,每到国庆,全厂上下都会张灯结彩,弄出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晚会除了邀请市领导、新闻媒体和各地经销商代表外,还邀请当地的驻军部队和师专学校艺术系的学生一起联欢。当然,参加晚会的嘉宾,除了吃住招待外,还会获得一些纪念品,如清风厂的微型电风扇、纪念币、印有清风厂标的T恤衫等等。文艺晚会是节日的高潮,参加汇演的节目,经过现场打分,评出三六九等,现场颁奖。获奖者除了奖状奖金之外,还能获得与全厂“年度先进工作者”一起出去旅游的机会。今年的国庆晚会让大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清。没见市领导和新闻媒体出现,也不见部队和艺术系的学生,偌大的礼堂里,全是清风厂的人。晚会开始,人们发现致辞的不是厂长书记而是工会主席。前排领导席上,稀稀落落地坐着厂里的几位副手。有人传言:清风电扇在旺季里严重滞销,资金周转遇到了严重的困难。工会主席做了简要的致辞后,文艺演出就宣布开始。参演的节目大多是独唱,像什么《我的中国心》《在希望的田野上》《那就是我》等等。舞蹈也就是男男女女的一大群,赶鸭子一般涌在台上,耍扇子,舞彩绸,没有技巧,谈不上什么新意。这样看来,总装车间的歌伴舞节目《血染的风采》应该略胜一筹。没成想,简易在舞台上出了丑。为了演出,刘桐特地给简易寻了一身军装,配上领章,穿上解放鞋,提着道具步枪,本来就烂了头的简易,不用装扮就成了伤兵。问题就出在那条裤子上,刘桐认为简易的军裤臀部太肥大,跳舞时不能充分显示出形体,整体上缺乏美感。她自作聪明地把裤子裆部改小。换装时,简易觉得裤子紧,刘桐说没问题。这时候音乐响起,伴唱的疯子酒和王丽娟已经上台,刘桐一把把简易推了上去。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再不能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简易提着枪,一个一个漂亮的旋子跃了过去,弓腿提枪,完成一个刺杀动作。再旋起来,接着,一个大劈叉,嘶啦一声,裤子开线了。由于用力过猛,裤裆撕开好长的一段,帘子似的,将里面红色的三角裤裸露无疑。简易愣住了。风,顺着开线处钻了进来,凉飕飕的。瞬间,回过神,慌乱地拢住了双腿。那一刻,他羞愧难当,连死的心都有了。台下一阵哄笑。这时,刘桐跃了过来,拉起简易,做了个舒展动作,她厉声说:“继续跳下去,不准停。”简易说:“我这样,还怎么跳。”刘桐说:“你是个男人,怕什么,又没光着。”说着,牵起简易的手。简易笑了笑,他想,今天就豁了出去,他们跳了起来。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最终,总装车间的歌伴舞《血染的风采》获得了一等奖。奖品是一张奖状,虽然一文不值,他们却感到兴奋和快乐。总装车间的人都走过来祝贺。老余涎着脸对疯子酒说:“祝贺,祝贺,工段奖励你,休假一天。”疯子酒说:“休什么假,不如发钱实惠。”老余说:“那不行,工段没财权。”郝建高兴地说:“你们给总装车间争了光,一定要给奖励。”疯子酒说:“要不,车间给简易买条裤子,要结实,这小子内功高,弄不好又炸线。”说着,大家笑。郝建当即决定:每人发一百元奖金。刘桐提出请客,犒劳一下为了集体荣誉而不惜牺牲色相的简易。她的提议立即得到了王丽娟和疯子酒的响应,排练这么久,总算有了一个完美的结果。秋夜十点多钟的街道,空旷又寂凉,像一杯安静中透着凛冽的老酒。鲜鱼巷口的夜市,此时,已经没有了嘈杂的人群。街灯暖黄,四个年轻人散坐在摊位上,各自怀着青春的心思,边喝边聊。多么世俗的一刻,俗的让人忍不住想把那个场景拍摄下来,冲印成黑白照片,留作纪念。由于兴奋,四个人喝得都有些高,这时候,疯子酒提议去情人路走走。王丽娟说:“情人路是谈恋爱的地方,不去。”疯子酒说:“我们也想谈谈恋爱。”王丽娟说:“你就做梦吧。”疯子酒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走吧。”刘桐在一旁怂恿王丽娟说:“走,谈恋爱,谁怕谁。”说着,拽走了王丽娟。南湖边上的情人路,幽静而又神秘,一轮明月悬在天上,月光把湖水,树木,小径,涂上了一层斑驳的花影。哎呀,真是个幽会的好地方。湖边的石条椅上,一对恋人紧紧地搂在一起。疯子酒见状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恶作剧地大喝一声:“嗨!”骇得姑娘一声惊叫,俩人站了起来,惊恐地望着疯子酒。疯子酒厉声地问:“你俩在这里谈恋爱。”他们点头,身体蜷缩着挤在一起。疯子酒凶神恶煞地对小伙子说:“你,滚开。”小伙子看了姑娘一眼,什么也没说,忙不迭地逃开了。疯子酒笑,那笑,听起来十分恐怖。姑娘哭了起来,声音像猫。疯子酒柔声地说:“别怕,我是爱情考验师,你看,在危难时,他把你丢下,自己逃走,连自己爱人都不敢保护,这样的男人要不得。”姑娘愣愣地看着疯子酒。疯子酒说:“没事啦,你走吧。”姑娘转身风一般地逃去。疯子酒冲着姑娘的背影喊:“记住,回去就和他吹,这样的男人要不得。”简易他们疯笑着围了过来。王丽娟说:“什么爱情考验师,你就是一个流氓,疯子。”说着,她笑。刘桐靠近简易小声地说:“简易,咱们走。”简易问:“去哪。”刘桐说:“傻呀,我们给人家腾个空间。”说着,拉起简易,笑着跑开了。来到僻静处,俩人站住了。月色朦胧,夜,静得紧。简易看不清刘桐的表情,心里却知道,她在笑。这时,简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刘桐问:“简易,你是不是喜欢我?”瞬间,他的心被扯开,疼了一下,他说:“我,我,喜欢。”刘桐说:“喜欢,就亲我。”说着,投入了他的怀抱。简易是一个生瓜蛋子,一开始,总不得要领。在刘桐的诱导下,很快进入了状况。哎呀,吻,原来是这样的迷人,醉心,像熟了的瓜果,甘甜里透着清香。他想,恋爱原来与自己幻想的样子完全不同,简单得像一扇门,推开,她就在里面。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了一起。刘桐问简易为什么从机关里调出来,犯了什么错。他告诉刘桐,自己一直跟着分管民政的副县长做秘书,整天写稿子,发文件,无聊透顶,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经常要去火葬场。一次,县里得到逝者亲属举报,说他们放在平安堂骨灰盒前的供品,也就是水果香烟点心什么的,刚摆放不久就不见了,为此,逝者亲属和火葬场的职工吵得不可开交。县长安排他去火葬场,协助民政局的同志把事情处理一下。大家都知道,供品都是糊弄鬼的,真正享用的人是火葬场的职工。简易来到现场,当着逝者家属的面,批评了火葬场的职工,说他们的工作态度不够端正,代表县长对逝者家属进行了安抚,并保证事情调查清楚,一定给他们一个说法。到此,事情该结束了。没成想,简易竟然鬼使神差地独自进了平安堂。平安堂里,阴森森的。一排排数量众多的骨灰盒,整齐地安放在架子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亡的怪异味道。瞬间,他感到头皮发紧,后背发凉,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后挪动。慌乱中,也不知碰到了什么,哗啦一声响,惊起一群觅食的麻雀,扑簌簌地飞走。妈呀,拔腿便往外面跑去,惊恐中,竟然与一个身材窈窕长发披肩的女子撞了个满怀。他稍稍地回过些神来,心里正想着如何向她道歉,抬眼,竟然看见一张妖怪般变形的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原来,那个脸部被烫伤的女子是火葬场的化妆师。从那天开始,简易便动了离开机关的念头。刘桐笑,她说:“原来你是个胆小鬼。”简易说:“遇到那种情况,谁都怕,更何况,一连被吓了两次。”刘桐说:“我就不怕,我是上过前线,见了死人的。”简易笑,说:“你就吹吧。”刘桐说:“真的,当兵时,我们部队文工团去广西前线慰问演出,我差点踩响了地雷。”接着,她给简易讲了许多部队上的趣事,看得出,她十分留恋那段日子。简易说:“唉,当兵多好,干嘛要回来。”刘桐说:“赶上了大裁军,不想回也不行。再说,不回来,我们就不会认识。”这时,王丽娟大呼小叫地喊着他们,俩人便起身走了过去。见了刘桐,王丽娟吵着要回家,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显得很生气。简易小声地问疯子酒:“你怎么人家啦?”他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简易,我真不是流氓。”6小城滁州没有秋天,凉风一起,冬天,便近了。清风厂开始裁人。起初,裁的是临时工,接着,拥有大集体身份的职工也宣布待岗。即便如此,厂里的经营状况仍然不见好转。不久,连国营身份的工人也轮流上岗。人们想不通,山一样的大厂子,怎么说病就病了,而且病的不轻。悲观的情绪像瘟疫一般,在清风厂的各个角落里聚集,蔓延,扩散。早上,母亲大呼小叫地让疯子酒起床。近来,母亲就像一捆带刺的干柴,碰着扎手,遇火就着。唉,还是别惹她,起床吧。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自己听惯了厂里的广播,突然停播了。这让他感到不适应,心里一下子空落了许多。阳台上,待岗在家的母亲,开始用“滴水”的方法来存水。她还效仿别人,将花园里的玫瑰树,兰花,美人蕉,黄果兰,茉莉,一一铲除,开垦出一块块小小的土地,用简单的篱笆围起来,种植青菜,蒜苗。先做先得,不做,就会被别人抢了先。父亲对母亲的做法极为不满,说她破坏了工房的环境。母亲便同他吵:“圈地种菜的大有人在,厂里都不管,你操什么闲心。”父亲说:“多好的花木,全给糟蹋了,你就不觉得可惜。”母亲说:“我的副总工程师,光知道在家里唱花腔,顶个屁用。有本事,就尽快把孩子们调出清风厂,哪怕弄走一个也行,免得我们一大家子人,守着这个破厂,等着一起饿死。”父亲说:“简直是胡扯八道,这么大的清风厂,政府不会不管。”他们一但争吵起来,总是无休无止。疯子酒听着心烦,转身下了楼,向厂里走去。没到上班时间,四周静的紧。厂区里,熟悉的冲压机床的撞击声停了。球场上,失去往日的喧腾,球篮,孤零零地支在篮板上,空落的令人心疼。门卫正伏在桌上睡得香甜。听见响动,慌忙站立起来,揉着眼睛问:“到点啦。”疯子酒说:“没有。”他笑,说:“没有就好”。说着,抓起大盒盖帽扣在了头上。望着他,疯子酒笑,他想,真是可惜了这身制服,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国民党残兵。近来,疯子酒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烦恼和忧伤之中,推不开,抹不去,牙痛一般,一阵阵的来,又不能自拔。在情人路的那天晚上,简易和刘桐离开后,疯子酒试图去拥抱王丽娟。虽然,她有些惴惴不安,但是,他能察觉出来那不是拒绝。得到了她的鼓励,伸手便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她紧贴着他的胸膛,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一种女人身上特有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不知怎的,那香味,立刻让他想到母亲烧好并已经端上桌的糖醋鲤鱼。他捧起她的脸,开始吻她。她挽住了他的脖子,肆意的迎合。手不自觉地滑向了她的胸脯。一对乳房,熟透了,像秋天的葫芦,光滑而又饱满。她呻吟了一声,没有抗拒。另一只手,无师自通地朝她的小腹下面探了过去。他说,我想要你。她哼哼唧唧地说了一句什么,他也没听清,只觉得她的脸,烫得像热水袋。很快他们就融化在了一起,那一刻,满世界的花都开了。她惊叫一声,想推开他,又做不得。那样子,既痛苦又享受。没法,索性搂紧了,指甲都抠进了他的肉里。完事之后,她骂他流氓,接着,便伤心地哭了,那哭,没有声音,泪水汩汩地流淌。没想到,王丽娟竟然是个处女。从那以后,王丽娟再不答理疯子酒,甚至刻意地躲着他。给她写信,留纸条,也得不到回音。即使见了面,也像陌生人一样,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转身便走。他郁闷苦恼忧伤,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像一只过河的鸭子,水面上保持沉着冷静,水面以下,拼命划着水。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王丽娟,我是真心的,我不是流氓。厂里不死不活的样子,把疯子酒的心揪得生疼。他在这里出生,长大,熟悉这里的一切。就像小时候相信红领巾是神圣的那样,相信清风厂是他永远的家。但是现在,这种相信渐渐地变成了失望。他甚至觉得,清风厂是猥琐的,像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翻脸不认人。那天早上,疯子酒像幽灵一样,在空旷的厂区里漫无目的游荡。空气里,浮动着生铁和机油的混合气息,腥臭里夹着一种怪异的香,那味道,就像烤着一块腐败的狗肉。不知不觉,他来到厂部办公楼。走廊里,无人。办公室,锁着门。无聊。他用脚踢着门,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咚,咚,他觉得这样很好玩。突然,“厂长室”的铁牌子掉了下来。他拾起牌子,用力把它握成了一团,扔在地上,又踹了几脚。这样,仍不解恨,竟然掏出家什,对着厂长办公室的门,哗哗啦啦地撒了一泡长尿。上班时间到了,厂门洞开。以往,每到这个时候,上班的人流,会像鱼群一般争先恐后,一串接着一串地涌进大门,那场面,看上去十分壮观。如今,壮观的场面不见了,上班的人稀稀拉拉,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失去了神气。即便如此,身着制服的门卫,仍然假模假式地站在执勤台上,立正,行注目礼。机头班的人员减少了一半,有条件的都调走了,临时工和大集体也被厂里裁了员,剩下的,虽然拥有着国营职工身份,却又没门路。没法,只能窝在这里混日子。简易也从办公室调回了工段。这一次,老余十分意外的把简易安排进了后勤组。没成想,简易并不领情,主动要求回到了机头班。其实,机头班的活也少了许多,除了销售退回返修的部分产品外,基本上没什么生产任务。疯子酒整天都和简易泡在一起,话题总也离不开王丽娟。作为朋友,简易挺够意思,什么传话,送信,该做的他都做了。可王丽娟就是不理疯子酒,弄得简易也没有办法。这天,简易让疯子酒纠缠的心烦,便问:“那天晚上,你到底对王丽娟做了什么,我想听实话。”迫于无奈,疯子酒就把那天的情况,如实地告诉了简易。简易笑,他说:“怪不得,这是强奸,她要是上告,你就得蹲班房。”疯子酒辩解道:“可我,总觉得她,那时,她是情愿的。”简易说:“知道吗,那天,你喝醉了,真不愧叫疯子酒。”疯子酒像霜打似的低下了头。他无奈地说:“我暗恋她那么久,这么说吧,为了她,让我怎样都行。”简易便给疯子酒出了一个主意。过几天就是王丽娟的生日,让疯子酒事先准备好一束玫瑰花,并在车间的黑板上写出“王丽娟我爱你”,生日当天,手捧玫瑰,当众向王丽娟表白。简易问:“也不知道你敢不敢。”望着简易,疯子酒把牙齿咬得吱吱响,他说:“我敢,可是,到哪去弄玫瑰花。”简易说:“实在弄不到,买一束塑料花也行。”疯子酒疑惑地说:“这样做,到底行不行。”简易说:“一定行。女人都喜欢浪漫,写诗的女人更浪漫。”王丽娟生日那天,车间的人知道疯子酒要向王丽娟表白爱情,喜得像过年似的等着看热闹。在简易的精心策划下,事先让刘桐缠着王丽娟,等一切工作都准备就绪,才让刘桐领着王丽娟走进了车间。车间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简易带领大家唱起了《生日歌》。瞬间,王丽娟惊呆了,愣愣地望着大家,渐渐地,她的脸上出现了喜悦之情,眼睛一热,想哭,但忍住了。刘桐引着王丽娟走向写着“王丽娟我爱你”的黑板。抬眼,王丽娟看见了黑板上的内容,她的脸,红得像一只熟透了的柿子。简易一挥手,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这时,疯子酒手捧着一束塑料玫瑰花,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王丽娟面前,单腿跪地,双手举花,大声说:“王丽娟我爱你。”王丽娟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刷地变了,猛然间,她抬手打掉了疯子酒举着的花,骂了句:“流氓。”转身,快步跑了出去。那一刻,车间里,静的怕人。疯子酒杵在那儿,像一个木桩。突然,他像猛兽一般叫嚷道:“王丽娟,你都他妈的让我睡过了,还在这装什么清纯。”7一连几天,王丽娟都没上班,简易晓得事情弄砸了。没想到,王丽娟的母亲会到车间办公室来找疯子酒。刘桐得到了消息,飞快地跑进车间通风报信。简易忙把疯子酒找来,大家一起商量对策。没成想,疯子酒竟然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惊慌。他说:“事我是做下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大不了进号子,没什么了不起。”说着,他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王丽娟的父母都是厂里人,母亲是卫生所的医生,父亲是总师办的技术员,和疯子酒的父亲同在一个单位。简易出了一个主意,想办法让疯子酒的父亲出面调解,争取别把事情闹大,并让刘桐私下里好好劝劝王丽娟。他认为,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刘桐在一旁责怪疯子酒,不应该当着众人,把说不得的事抖落出来。姑娘家脸皮子都浅,这样的事情,搁在谁身上,都会受不了。疯子酒在一旁辩解,这些年,他也不易。为了她,诗,写了几本子,情书,写了一大堆。事到如今,就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王丽娟是他疯子酒的人,谁也别想把她抢走。他感叹地说:“恋爱,真他妈的不容易,你们要爱,就好好地去爱。”突然,他仰天长啸:“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说着,伴着一阵狂笑走开了。刘桐说:“这个人,真是个疯子。”下班的时候,刘桐告诉简易,王丽娟的母亲只是从侧面打听那天过生日的情况,看来,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她让简易去她家,说父母出去旅游,家里没人。听了她的话,简易欣喜若狂。简易家里人口多,兄弟姐妹四个连同父母,就挤在三间半的平房里。平时,简易与刘桐约会,不是电影院,就是小树林。除此之外,也没有一个可去的地方。如今,天气转冷,小树林也去不得了。路上,刘桐闹着要坐在简易自行车的前杆上,简易不情愿。刘桐说:“怕什么,连疯子酒都说,要爱,就好好地去爱。”简易说:“街上那么多人,丑呢。”她气,把嘴撅得好长,她说:“胆小鬼。”没法,简易拗不过她,只得投降。街上,人流如潮。夕阳像一只煎熟了的鸡蛋,贴在西边的天空上。自行车,马蜂一般涌了过来,见缝就钻,把街道挤得嗷嗷乱叫。刘桐坐在自行车前杆上,双手伸开,又说又笑的,引得路人驻足观看。一时间,弄得简易不知如何是好,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涌上心来,有些无奈又有些满足。他贴在她的耳边说:“你也是个疯子。”刘桐的家住在干休所。她的父母是从部队下来的,属于军转干部,当地政府把他们安置在这里安度晚年。简易是第一次来她家,二室一厅,面积虽然不算大,比起自家的平房,却显得合理而又整洁。进了门,刘桐便把双手吊在简易的脖子上,仰着脸,撅着嘴,那意思是要他吻自己。简易躲闪着,偷眼,四下里观望。她气,跺着脚撒娇地说:“胆小鬼,家里没人。”见她这么说,简易笑了,伸手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吻,甜蜜而又热烈。他们的身子纠缠在一处,摔跤似的,从客厅扯到了卧室,又在床上翻腾开来。这时候,简易觉得,吻,已经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手,自然地伸向了心里最想去的地方。她没有拒绝,温顺地像只猫,任他摆布。没成想,到了最最关键处,她竟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大呼痒的慌,惊得他停止了动作。她用埋怨的口气说:“继续,别停。”他说:“你的笑,吓死人。”她伸手把他的头拥在了怀里,深情地说:来吧,今天,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得到了她的鼓励,他便释然了。有什么可怕的,爱就爱她一个完全彻底。人,是奇怪的动物,男女之间的情爱,往往就隔着那么一层东西,薄如蝉翼。隔着,就永远地隔着,一旦捅破,爱就像洪水一般汹涌而至,挡也挡不住。他说:“有时候,你就像个男孩。”她说:“从小,父亲就把我当男孩养。” 刘桐家里就姊妹俩,姐姐当兵后,在部队提了干,如今,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妈妈。刘桐把家里的相册一一找出来,翻给简易看,边看边讲解。刘桐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整天跟在一群男孩子屁股后面冲锋打仗,疯,干坏事。接着,她便给简易讲那些年干过的坏事来。比如:把鞭炮里的火药放到烟卷里,再把烟丝填上,送给别人抽。在同学家水缸里撒尿。上课时,在前排女生后背上,用笔把她的内衣带子描画出来等等。她的话逗得简易狂笑不止,他嚷:“别说了,笑的我眼珠子疼。”她说:“谁小时候没有干过坏事呀,该你啦,快说。”简易想了想说,他干过的坏事也不少,抓过虫子放在讨厌的人的文具盒里,还在同学的背上贴过“我是笨蛋”的纸条。把同学的鞋带绑在桌腿上,在猫的尾巴上拴了鞭炮,然后,点燃。干过最坏的一件事,就是整了学校的英语老师。在她上厕所时,他往女厕所后面的粪池里扔了三支“二踢脚”炮仗,好家伙,炸得满堂彩。就这样,他们说着笑着,差点把床板闹翻了。刘桐翻开自己在部队文工团演出的照片,边看边怀念,还有一些伤感。那些日子,虽然辛苦,却是快乐的。真倒霉,遇上了大裁军,说散就散了。简易问他们现在可有联系。她说,早几天,还收到战友的来信,他们在南方的城市,组建了一个歌舞团,邀请她过去。简易问她想不想去。她说当然想去,可是,父亲不愿意。如今,她就像父亲养着的一只宠物猫,哪儿都去不得,一会儿不见就满世界找。父亲四处托人给她介绍对象,条件就是对方愿意做上门女婿。父亲以为这样就能把女儿拴在了身边,想跑也跑不掉。她说:“你说,自私不自私。”他说:“也不能说自私,他们身边就你一个孩子,老人,总需要照顾。”她说:“你的口气,怎么和我爸一样。”她告诉简易,父亲脾性特厉害,简直就是一个军阀,一直把她当作私有财产。他说:“连你都怕他,那我怎么办。”她嘲笑简易,说父亲可不喜欢胆小鬼。她说:“我才不怕他呢,要不,我们离开这里,一起去南方吧。”简易说:“我去干什么,我又不会跳舞。”刘桐劝简易,趁着年轻,出去闯一闯,南方特区开放的很,全国年轻人都往那里跑。如今,清风厂不死不活的样子,再呆下去,也混不出名堂来。提起清风厂,简易的心里便涌出了一种莫名的厌倦,就像一个人吃完盘子里的食物后,对盘子的感情。天渐渐暗了下来。窗外,飘进来一股红烧肉的味道,真香。刘桐起身开了灯,撒娇地说:“简易,我饿了。”8见了简易,疯子酒也不说话,像喝了喜婆子汤似的,一直呲牙咧嘴的笑,两颗硕大的门牙,裸露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简易知道,这小子,一定没憋着什么好屁。他说:“别笑啦,天冷,小心冻掉你那两颗看门的大牙。”听了简易的话,疯子酒竟然像疯了一般独自闹腾了起来:“雷地森,安的简特们,老少爷们,娘们,请举起你们的双手,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好吗,动刺大刺,动刺大刺,唉喂叭O,上面的朋友,和我一起,万,吐,死瑞,佛,康忙北鼻,来次够。”接着,又手舞足蹈地唱开了:“夏天,夏天悄悄过去,开着拖拉机,压死你,压死你,不让你喘气……。”简易气,他说:“你就在这里作死吧。”说着,转身要走。疯子酒一把拽住简易,兴奋地说他终于将王丽娟这个山头,完全彻底地攻了下来。简易问:“真的假的。”他告诉简易说,王丽娟已经怀孕,这叫一炮定乾坤。说着,他笑,笑的很无耻。简易说:“你小子,满嘴跑火车,当心遭雷劈。”他说:“忌妒,是不是。”说着,他扯着简易说:“走,喝酒去,我们边喝边聊。”最先发现王丽娟怀孕的是她的母亲。起初,王丽娟觉得恶心,呕吐。她也没把它当回事。母亲问她,她说可能是夜里受了凉,那口气,说的轻描淡写。见她这样说,母亲就没再往别处想。可是接下来,女儿的症状愈演愈烈,母亲便惶恐不安起来。在她眼里,女儿一直是乖巧听话的孩子,她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女儿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可是,作为医生,她明白,女儿的种种表现,就是妊娠反应。面对着单纯的女儿,她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只能拐弯抹角地问女儿上次的例假时间。没成想,女儿傻头傻脑地算了半天,竟然忘了具体的日子,也说不清一个月还是二个月没来例假。于是,母亲在惊恐中,把女儿可能怀孕的事实说了出来。听了她的话,王丽娟愣住了,整个人都像傻了一般,任凭母亲说什么,就是不言语。母亲慌了,搂住女儿安慰她说,别怕,有妈妈在,妈妈是医生。这时,王丽娟仿佛从梦游中醒来,抱着母亲放声大哭,那哭,撕心裂肺。王丽娟是独生女,父母是双职工,家庭条件相对不错。从小,她就像一株娇贵的盆栽植物,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一天天地长大。她虽然没能考取大学,却一直喜好文学。这些年,写诗,把自己的心气写高了。条件一般的小伙子,自然入不了她的眼。在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梦,最敬佩的人是台湾作家三毛,并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背起行装,浪迹天涯,去远方,收获一份属于自己的美好的爱情。没曾想人生刚刚开张,就被疯子酒深深地捅了一刀。王丽娟的母亲做梦也没有想到,祸害女儿的人竟然是疯子酒。王家与张家住的很近,中间只隔着两幢楼,大家都是厂里的人,彼此之间也知根知底。她是看着疯子酒长大的。在她眼里,疯子酒从小就厌烦人,脾性野,胆子大,这么说吧,如果有一架通天的梯子,他都敢爬上去把月亮打碎。工作以后,他的野脾性收敛了许多,见了面,也知老知少的懂得礼数,可就是模样儿太丑,核桃一般,皱皱巴巴的没能长开。把女儿交给这样的一个人,做母亲的,当然不甘心。可是,事已至此,怎么也得征求女儿的意见。从小到大,在王丽娟的眼里,坏和丑,就是疯子酒的代名词。这些年,他们虽然在一个车间里上班,可是,面对丑陋、粗俗、放荡的疯子酒,她一直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不到万不得已,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可是,命运却把两个人,阴差阳错地扭结在了一起。这些天,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天晚上情人路上的细节,把头都想疼了也没弄明白,自己怎么会让疯子酒轻易地得了手。她恨,恨疯子酒也恨自己,肠子都悔青了,真想把那一幕,从记忆里抠下来,扔得远远的,从此忘记。可是,她做不到。如今,他们恋爱的事情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使她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更可悲的是,她竟然怀上了疯子酒的孩子,这可怎么得了。那时候,人们的思想极为保守,未婚先孕是天大的丑事。不像现在,到处是无痛人流的广告,连男厕所都不放过。女子做人流,像去果园里摘桃子一样方便。听了女儿的哭诉,母亲便想着如何把胎儿做掉,眼下,她最担心的是女儿的名声。听说要去医院做手术,女儿死活不愿意,她既怕丑又怕痛。一时间,把母亲弄得束手无策。女儿是母亲手掌心里清晰的纹路,她心里想什么,母亲自然晓得。无奈,她决定去找疯子酒的父母,向他们摊牌,讨个说法,起码,不能让疯子酒这个流氓,再去骚扰女儿。疯子酒的母亲听了王丽娟怀孕的消息,竟然兴奋地把手掌拍得哗哗响。她说没什么好作难的,让她赶紧回家,把女儿看好就行,其他的,她会处理。她拍着胸脯说:“好妹妹,放心,保证让你们满意。”一时间,弄得王丽娟的母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说:“嫂子,我满意有什么用,关键是孩子,整天哭哭啼啼,我怕她想不开。”疯子酒的母亲说:“这个时候,想不开有什么用。”她说:“怎么能这样说话,你也是有女儿的人。”疯子酒的母亲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只能把事情往好处想,往好处去办。”她的话说得虽然不中听,但中用。一时间,弄得王丽娟的母亲无话可说,只能灰头灰脸地离开了张家。疯子酒的母亲立即去商店,买回了蜂王浆麦乳精等等滋补品。扯着疯子酒,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王家。见了王丽娟,疯子酒的母亲一把握住她的手,开口闭口不是宝贝,就是乖乖,嘘寒问暖好一阵子,把王丽娟哄得团团转,脸上,红了一回又一回。见时机已到,疯子酒的母亲大呼小叫地喊来儿子,揪住耳朵,拽到了王丽娟的跟前,当着众人的面,让他给王丽娟赔礼道歉。母亲的做派,正中疯子酒下怀。他当即单腿跪地,望着王丽娟,情真意切地请求她的原谅,并保证一辈子都对她好。一时间,弄得王丽娟羞愧难当,心儿也慢慢地活泛开来。抬眼,看见疯子酒的卑贱模样,王丽娟竟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下可好,满天的云彩散尽。疯子酒的母亲,当即就认了儿媳妇,并承诺马上为他们筹备婚礼。王家人见王丽娟没有明确反对,也只能认可,真是皆大欢喜。听完疯子酒的叙述,简易便感叹:“人,只要不要脸,好运就会来。”疯子酒说:“你就佩服我一下,怎么的,我保你不会死。”简易说:“今天心情不好,别烦我。”接着,简易便把刘桐去南方的事,告诉了疯子酒。疯子酒问:“她走了,你怎么办。”他说:“凉拌。”说着,他苦笑。疯子酒感叹道:“女人,都他妈的是疯子。”这时,酒馆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了。简易举杯,说:“来,喝一个。”疯子酒说:“干了,今天,不醉不归。”9刘桐要走了。刘桐和简易事先商量好,不去火车站送她。她说自己最怕见到站台上分别的场面。简易便把刘桐的行李收拾好,放上了人力三轮车。刘桐上了车,朝他挥了挥手,笑着说声再见,三轮车便走了。简易站在哪儿,不知怎的,心就疼了。他跨上了自行车,悄悄地跟上了刘桐。街上,行人匆匆。风,很凉。一片叶子,从枝头上飘落下来,伸手,接住,轻轻一握,碎了。张开手,碎屑随风飘散,瞬间,不见了踪影。火车站,晚风如雨。刘桐拖着行李,买票,进站。简易就那么悄悄地跟在刘桐身后,见她偶尔回头,慌忙背过身去躲开。望着不远处的刘桐,他笑,想,躲什么呢,要不直接过去,要么回头离开,自己这个样子算什么,真是无聊透顶。他想转身离开,却又挪不动脚步。那一刻,他明白,自己舍不得刘桐。火车进站了,巨大的声响,像是要把他心里的那一份牵挂和不舍彻底碾碎,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裂开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怆,从缝隙往上涌,怎么都压不下去,泪水,夺眶而出。他慌忙抹去泪水,努力地睁大眼睛,那一刻,真想把裹着军大衣,肩披大红围巾的刘桐,永远地刻在心底。刘桐上了火车,转眼就不见了踪影。简易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刘桐,泪水,汩汩地流了下来。忽然间,他觉得,哭也是一件十分畅快的事情。绿皮火车踩着节奏,游龙一般地远去。站台上,风很凉,真的很凉。简易呆愣愣地站在那儿,心头堵得紧,思念,从那一刻已经开始。疯子酒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见了简易忙说,不好意思,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简易找疯子酒要了一支烟,疯子酒慌忙给他点上,然后,小心地问:“怎么,哭啦。”简易没好气地说:“哭了,又怎样。”疯子酒说:“哭,好,该哭。”简易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不但没呛着,反而感到十分舒坦。他转身出站,疯子酒也不敢多讲话,跟屁虫似的跟着他。简易骑上了自行车,疯子酒慌忙赶过来问他去什么地方。简易嫌他烦,不理他。疯子酒说:“今天,就是去寻死,老子也陪着你。”简易停下来,又向疯子酒讨要香烟。疯子酒将烟和火机拿了出来,他伸手将半盒香烟和火机一并抢了过去。点燃,吸了一口,骑上车就走。疯子酒也不生气,仍然不离不弃地跟着他,一起向城外骑去。冬天的黄昏,像一顶帐篷,刚刚支起,天就黑了下来。简易和疯子酒,沿着清流河边的乡间小道一路走过去。路上,简易除了一支接着一支吸烟,什么话也不说。疯子酒晓得简易心烦,也不问他去哪里,心想,小子,就可劲地折腾吧,看你能弄出什么花样来。不远处,一座桥下,隐隐约约地出现一星灯火,在荒野中显得十分神秘。他们在桥上停了下来。奇怪,刚才还能听见男人和女人的说话声,此时,却停了下来。他们支起车,走了下去。一个男人提着木棍,正警惕地盯着他们。简易问:“干什么的。”男人问:“你们是干什么的。”这时,桥洞里走出一个大肚子女人,上前用身子挡住了男人,她说:“我们是好人。”疯子酒说:“别怕,我们只是过路的人。”男人放松下来,他说:“吓一跳,我还认为是村干部呢。”说话间,桥洞里又走出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依在男人身边,怯生生地望着他们。原来,这一家人是出来躲计划生育的,女人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不知怎的,面对这家人,简易心里有些失望,他想,真要在这荒郊野外,抓着一对偷情的男女那该多好。桥洞里飘来了饭香,简易忽然觉得饿,拉起疯子酒就离开了。疯子酒说:“你到底要去哪里。”简易说:“饿了,我想去村子里讨饭吃。”说着,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长这么大,从未这么干过,真想尝尝讨饭是个什么滋味。疯子酒说:“想找揍,你就明说。”简易说:“害怕,你就回去。”说着,他骑上车就走。疯子酒说:“好,今天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老子也陪着你。”进了村子,他们推开了一户普通人家的院门。堂屋里,灯火明亮,人声鼎沸。主人迎上来,一边打量着他们,一边问二位有什么事。简易望了疯子酒一眼,疯子酒慌忙把脸背了过去。简易硬着头皮说:“我们是要饭的。”听了他的话,惊得主人身子晃了一下,他忙赔着笑说:“二位兄弟真会开玩笑,瞧你们的穿戴,怎么会是要饭的呢。”简易说:“真的,我们路过,饿了,想讨口饭吃,不过,我们可以付钱。”主人见简易这么一说,慌忙拉起简易的手说:“谈什么钱,一看你们就是城市人,能在我家吃顿饭,就是缘分,也是瞧得起我。”他告诉他们说家里办喜事,儿子谈了个对象,今天,女方的至亲来家看门楼子。真的对不起,堂屋里都是娇客,不便叨扰,只能委屈二位在厨房里将就一下。说着,主人将他们带进了厨房,安排了饭菜。饭菜不错,红烧肉、炒水芹、香干炒青椒、豆腐肉丸子、米饭另加青菜汤。也许是饿了,他们两人好一阵子的狼吞虎咽。主人站在一旁客气地说,招待不周,菜不好,饭可要吃饱。其间,疯子酒说:“大叔,你知道清风电扇厂吗?”主人说:“知道,知道,那可是城里数得上的大厂子。”疯子酒说:“我们就是清风电扇厂的,你儿子结婚要是买电扇,就去找我,我们能给弄到内部价。”主人说:“谢谢,到时候,我一定去找你帮忙。”他们吃饱喝足以后,告别了主人,回到了茫茫无际的黑夜里。疯子酒说:“吃饱啦,快活了吧,真没想到,你疯起来挺凶。”简易说:“还好意思说我,真看不出,你他妈的真虚伪。”疯子酒说:“我怎么虚伪啦。”简易说:“你承诺给人家买电风扇,还是内部价,有内部价吗,等人家结婚的时候,清风厂还会存在吗。”沉默。站在那里,一时间,俩人都觉得无话可说。月亮出来了,细得像一片眉毛。星星很多,一颗,又一颗。后记:二个月后,简易离开清风厂,去了南方。后来,成了媒体人。两年以后,刘桐远嫁海外,自从滁城一别,简易再也没有见到过刘桐。王丽娟给疯子酒生了一个女儿,疯子酒由于长期酗酒,得了肝病,基本上失去了劳动能力。三年以后,清风厂破产,疯子酒、王丽娟和很多工人一起下岗。工人们生活无着,妻子被迫去浴场做皮肉生意。傍晚时分,疯子酒用破自行车驮着王丽娟到浴场门外,妻子入内,十几位大老爷们儿就在外面吸闷烟,午夜下班,再用车默默驮回。当地人称疯子酒这样的人叫“忍者神龟”。责任编辑 李国彬欢迎您转载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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