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犯死前可以吸毒吗

自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我国就处理过不少死刑犯,和其他国家一样,中国也有不少违法犯罪的事情,根据情节的严重不同,这些犯罪嫌疑人所获得的的罪名和最终的审判也不一样,但是最严重的一项罪名就是死刑了,很多最终被判死刑的人都是非常穷凶极恶对的人,但是也有不少人本来非常善良无知,最终因为被他人蛊惑走上乐违法犯罪的道路,就算是最后后悔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接受法律的审判,而其中就有一位名叫陶静的女孩,她是中国最美女死刑犯,年仅20岁被判死刑,死前提一要求令人泪目。


陶静在1971年出生于云南,从小就长得非常的出众,陶静的父母从小离异,之后她就跟着自己的姐姐姐夫一起生活,在陶静高中毕业之后,姐姐帮她开了一家发廊,发廊在那个年代还不是一个正规的职业,经常会遇到一些不法分子,而陶静非常善良单纯,在开发廊期间她结识到了社会上的一些三教九流,久而久之也和这些社会分子走得非常近,当时有一位境外贩毒分子杨某看上了漂亮的陶静,就用花言巧语欺骗了对方,而陶静因为善良单纯就相信了杨某,两个人也发展成为了情人的关系,她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杨某是什么职业。


之后陶静和杨某的相处时间长了之后,陶静也逐渐明白了原来杨某是一位穷凶极恶的贩毒分子,但是杨某那时候已经把陶静带着一起吸毒了,所以陶静根本就没有办法摆脱杨某,因为陶静外貌出众,所以有不少人都觊觎她,杨某甚至将陶静带到自己的贩毒集团让其他人迷奸陶静,简直就是一群恶魔,更过分的是为了防止陶静怀孕,也为了能够让陶静进行体内藏毒,杨某甚至让陶静带上避孕环,而之后为了讨好杨某所谓的“生意伙伴”,更是让陶静和其他不同的人陪睡,但是即使是这样陶静依旧非常爱自己的男友。



警方在无奈之下只要将其处以死刑,1991年10月12号,陶静因为贩毒数额巨大被云南某自治州宣判了死刑,而在结果出来之后,陶静向警方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那就是她希望自己在执行死刑之前能够将体内的避孕环取出来,于是警察在执行枪决之前为她建造了一个临时的手术台,替她将体内的避孕环取了出来,她的这一个要求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泪目了,大家都认为陶静实在是又可怜又可恨,而陶静在死之前也见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对自己的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爱你妈妈”。


陶静在死的时候才20岁,她也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的近50年内被判决的最小死刑犯,但是陶静即使身世多么可怜,她都是干了违法犯罪的事情的,毒品对于人体的危害十分巨大,因为在清朝末年中国就饱受鸦片的折磨,所以大部分的中国人对于毒品还是相当厌恶的。无论是任何人都需要远离毒品,更不可以吸毒、贩毒、制毒,我们国家对于毒品的打击力度也是非常大的,希望大家都能够抵制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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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也遇到过这种人:甭管你需不需要,他总会突然跳出来,以老师的姿态说教你,甚至还会对你提出要求。

这种行为并不讨好,被提建议的人,要么是不搭理,要么会直接说出“关你屁事”。 

但如果,那个对你“好为人师”的家伙,是个黑老大呢?

今天故事的讲述者何俊义,就有过这种被强行指导的经历。他曾经被关进看守所,因为一时嘴欠,成为了一个特殊死囚的“包夹人员”,负责全天24小时监视对方。

结果别人告诉他,这死囚曾经拥有一个武装集团,杀过太多人。一瞬间,他头皮都炸了。

然而他没想到,这死囚并不残暴,反而特别爱跟他讲书中的大道理。

更离奇的是,距离死刑只剩500天了,这个死囚仍旧不慌不忙,还有闲心逼他看书。

多年后,他回忆起这个非正常死囚,说:“这人好像根本不怕死。”

2015年,我因为一时大意,替朋友转移了犯罪赃款被捕,进了看守所。

被带进监室的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了坐在中间位置,个头最高大的阿伟——只有他穿着大红色的马甲。

当时他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脚,抬头看了我一眼。

他对我很随意,说:“等你好久了,就当自己家一样,请坐请坐。”

进去后,我发现整个监室里,只有他戴着手铐脚链,坐着的姿势有些别扭。

虽然知道这是死刑犯的标配,但我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这个样子,穿衣服不太方便吧?”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阿伟看我一脸天真的样子,嘴角诡异地上扬,挑逗一般问我:“要不你给我当包夹?这样就知道我是怎么穿衣服的了。”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监室的空气都安静了,几乎所有人都在用眼神向我暗示:

但我不知道阿伟的背景,只是特别好奇,想知道这种将死之人要怎样度过剩下的日子。

于是我做了一个在其他人眼中接近疯狂的举动——同意了。

这意味着,我之后24小时都要跟阿伟待在一起,协助其生活起居,同时监视他的一切。甚至连他大小便都要在旁边观察,并且记录他每晚的梦话,随时向主管警官汇报。

那时我还不知道,死刑犯大多穷凶极恶,加上被判处死刑后,更是不受牵制。他们身上戴着30公斤重的铁链,随时可以成为凶器。

更何况,阿伟比一般的死刑犯更可怕。

当晚就有同仓的人找到我,详细解释阿伟的生平背景,我是真的后悔了。

阿伟在当地,是公认的黑社会老大,甚至被称为“神一样的存在”。他是因为制毒、贩毒和持有枪支被判刑。“有几百个兄弟,垄断了当地毒品市场,如果有人在本地贩毒,但没有从他那里拿货,他就会吩咐小弟去清场。”

更重要的是,他的脾气是出名的暴躁:“随身带着冲锋枪,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杀人,还曾经对尸体开枪。”

我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居然要“监视”这种大哥,头皮都炸了。

我做好走钢丝的准备,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不然更是得罪人。

我开始小心翼翼地跟阿伟相处,生怕说错一句话就激怒这个特殊死囚。

但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我发现阿伟的实际情况很奇怪。

我以前做生意挣了不少钱,可就因为轻信朋友,加上贪心,成了阶下囚。

刚进看守所时,这种落差让我难以忍受,甚至觉得活着很没意思。

可阿伟却不这样。他曾经是黑社会大哥,过得比我潇洒,现在也是吃一样的饭,睡一样的通铺。而我在他身上却看不出任何沮丧。

有次,警官专门找到我,他说,阿伟这个人比较阴沉,表面看起来平静,但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他要我注意监视,一有情况就赶紧汇报。

从那以后,我更加认真地关注阿伟,试图找到他的深不可测之处。

起初我只发现,阿伟作息时间很固定,起床和睡觉时间分秒不差,就连洗漱的程序也十分精准——先刷牙,上排牙齿刷12遍,下排牙齿刷12遍,中间和左右各刷8遍;然后洗脸,先用湿毛巾顺时针擦3遍脸,拧干再逆时针擦3遍。

后来整整一年半,我没见他错过一次。就像台机器一样。

而且阿伟几乎没有什么大哥做派。以他在看守所的地位,只要说一就没人敢说二,但他却很少发话,有事情都让我们直接报告警官。

要说阿伟最深不可测的地方,那应该是他过得太普通了。

有时甚至让人大跌眼镜。

那天,我正看一本育儿的书,上面说跟孩子一起折千纸鹤可以促进感情,就感慨了一句:“要是我会就好了,出去了教女儿。”

阿伟听到了,说:“我教你啊。”

我愣住:“你连这个都会?”

阿伟朝我挤了挤眼睛:“我是做手工活路的嘛。”他说的是制毒。毒品没有机器生产,都是手工制造,对制造者要求还挺高。

没想到的是,阿伟竟然真的一板一眼教我折千纸鹤。

我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一米八二的黑社会老大,用他粗糙的大手捏起一张小小的白纸,仔细地叠来叠去,像变魔术一样最终叠成一只工整漂亮的千纸鹤。

阿伟说,他以前在家闲得没事干的时候,就学了很多“手艺”,包括折千纸鹤、切菜、陶艺、修家电。 

那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人,跟贩毒、持枪、死刑犯这些词一点都不沾边。

后来我跟警官汇报,说阿伟这人确实深不可测,因为他实在是表现得太“正常”了。

监狱里的其他死囚,都是白天吃不下饭,晚上被噩梦惊醒。阿伟则每天该吃吃该睡睡,情绪稳定,大多数时候都在看书,把监室里400多本书都看了一遍,偶尔也开开玩笑。

如果不是他脚上沉重的镣铐,我都不会想起这是一个死刑犯。

他最异常的一点,就是这人的所有表现,看起来完全不怕死。

阿伟的一审结果很明确,死刑。旁边监室有个和他一起进来的同案犯,整个人奔溃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可阿伟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没事的时候,经常戴着手铐,慢慢地翻书。

除了汽车杂志和小说,他看得最多的,就是那本《刑法司法解释》,非常厚,好像有600多页。是他让自己家人送进来的。就这本书,阿伟翻了又翻。

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每次看了书,和律师会见完,他总是特别自信地微笑。

在监室里,阿伟是当仁不让的老大,而且又有我和另一个包夹人员随身跟着,行动阵仗很大。

比如,在监室的通铺和铁门之间,有一个放风间。每天早上10点,阿伟都要去那里坐一会儿。我就会半开玩笑,半按照规定地大喊通知其他人:

“众人散开,大哥来了!”

旁人会立刻让出一条路,放风间的人也赶紧把中间的三张凳子让出来。

这时阿伟通常都面无表情,该坐就坐。看守所少数放风间的天花板上,留着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只用铁栏杆围了起来——那是唯一能够看到外界天空的地方。

阿伟喜欢坐在那块空间之下,看看外面,也看看那本《刑法司法解释》。

其他犯人想知道自己会被判多久时,就会来找阿伟。阿伟喊我去拿书,问那些人,犯了什么罪?对方一说,阿伟就翻到相对应的部分,指给他们看。

当时我犯的事儿不轻,但看守所里了解法律的人不多,都说我只会判几个月,甚至我自己都信了。只有阿伟对我的案子不肯明说。

我在上法庭前,请他帮我构思最后陈述,他说,“该写什么就写什么就是了,然后听天由命”。判下来了,我才知道,他是不想打击我。

他认真对我说过:“我不知道你会判多久。我们的案子不一样。”

那段时间里,阿伟跟妻子常有书信往来,他还收到一件T恤,上面印着妻子和儿子的照片。

他穿着那件T恤,让我感觉他在期待着跟妻儿的团聚。

我被安排在看守所里做一些文字工作,看过不少案例,大概知道阿伟犯的事儿——销售了海量毒品,按理说是必死无疑。

但我看着他的样子,根本不是一个死刑犯,反而更像一位长居在监狱的学者,而且随时准备出去。这不禁让人对他的背景猜想:阿伟到底是在外面有什么势力,还是手里掌握了必胜的法宝?

此时,距离阿伟的死刑执行,仅剩500多天。

和阿伟在一起,原先只要干一件事,听他讨论各种书里的观点,聊天吹牛。

很快就多了一件:看书。自从发现我接不上话时,他开始逼着我看书。监室内那400多本书,我在他的逼迫下一本本翻阅,还不敢反抗,毕竟这人是个黑社会老大。

他会劝我,多看点儿书不损失什么,上面都是别人的经验。“且不管人家有没有道理,先看了再说,总不会错。”

只是有一天,他随口跟我说,自己制毒事业的基点,是一本高中化学课本。

关于他的传奇往事,犯人里流传着太多版本,现在,我才有机会听他本人亲口讲述。

当年,阿伟只是一个火锅店老板,手底下小弟也不多。

为了踏上制毒暴富这条路,他几乎倾尽所有家产,变卖火锅店凑齐了30万,跟当时的城区大哥购买半成品,打算自己提纯。

到目前为止,事情还算顺利。阿伟上学时虽然总成绩差,但在物理化学上颇有天赋。他凭借着当年的那本基础化学课本上的知识,能从半成品里,提纯出成色不太好的毒品。

这种成品已经达到可以销售的状态,利润也不会太低。

但阿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做事情总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

于是阿伟买了专业化学书籍开始自学,又找到了一个看过制毒全过程的文盲讨教。

阿伟十分善于分析,硬是从别人一知半解的话语中发现了关键点,结合之前的各种专业书籍,一下就知道了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他居然真的凭借这些知识,提炼出了第一批纯度高的**。

很快,他一面让人去找吸毒人员做代理,一面学起销售,还要策划自己的卖货路线。

毒品纯度很高,两个多月,销售一空。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说:“每天都有进账,刚开始放高压锅、煤气罐里,后来塞不下了,就丢到床底。家里的床底全是现金,具体多少真没数过。时间长了,钱会发霉,天气好的时候,我和老婆会把钱扫到阳台去晒一晒。”

我第一次知道,挪动钱可以用“扫”这个字眼。

在放风间里,我和阿伟讨论最多的是钱的问题。我的羡慕,他能感觉到。

然而他让我去图书室找一本莎士比亚的书,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也不是《哈姆雷特》,他让我看的是《麦克白》。

书里有一句话,他特意指给我——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阿伟爱车,所以当年干的一件大事,就是疯狂地换车。

他的车一路从雅阁升级到宝马X6,再到M3、顶配911、X5M,然后是兰博基尼。

据说阿伟是那座城市里第一个拥有兰博基尼的人。

阿伟的几个手下更嚣张,纷纷买了百万以上的豪车,各自收了很多小兄弟,出入前呼后拥,俨然成了大哥级人物,除了阿伟之外,不把其他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们甚至人手配一把自制手枪,包括阿伟自己也备了一把。

关于阿伟的血腥传言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阿伟到底干了什么事儿?我曾听一个囚犯如此描述:“X市有个大毒枭,整天开着兰博基尼在外面抖威风,每次出门带十几个小弟。有一次,一伙外地人跟他拿货,验货后说毒品不纯,被他直接拿枪顶脑门上威胁,后来外地人下跪求饶,买了所有货,还多给了几十万当赔礼道歉。”

我不知道阿伟是不是心狠手辣,但他的江湖威信,我确实亲眼见识过。那个和阿伟一起被判刑的同案犯,40多岁,比阿伟年纪大,却特别真诚地管阿伟叫“爸爸”。

后来有个刚进看守所的年轻人鼓起勇气问阿伟:他们说你脾气暴躁,随身背着冲锋枪,一言不合就杀人鞭尸,是不是真的?

阿伟没有回答他,反而翻了个白眼。那天他私底下告诉我:“其实我连枪都没开过。“

原来,阿伟所谓的杀人鞭尸,都是他小弟们传出去的。为了防止被“黑吃黑”,小弟照着电影桥段编造出关于自家老大的一些“事迹”,专门威胁别人,结果越传越凶,道上所有人都怕阿伟。

不过那次外地人来拿货的传言,倒是真的。只是当时阿伟靠的是智取,而不是手枪。

那伙外地人自己也吸毒,要的量很大,阿伟决定亲自出马。他拿着毒品样板到KTV,结果对方点了一板子后,说毒品成分不对。

阿伟没说什么,而是带着毒品出门转了几圈,吃了点东西,然后拿五个小袋子,把原来的毒品分别装进去。

然后他再回到包厢,“这有5种样板,你看看哪种合适。”

买家一一试过后,说第三个合适。

阿伟恭维了几句:“老板你太懂货了,第三种是含量最高的,不过价格最贵,一条要27万。”

买家说好好好,当场给了钱。

就这样,阿伟比原计划多挣了60万。

阿伟说:“那个吸毒鬼说纯度不够,一听就不懂。其实毒品的纯度到了一定级别,吸起来都差不多。如果真想知道含量,只能用仪器测量。”

他带着瞧不起的语气,冷冰冰地对我说:“毒品伤害神经中枢,上瘾的人脑子都有问题。”

靠着毒品赚的钱,阿伟过上了他一生中最辉煌,也是最糜烂的日子。

阿伟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奢侈——38万的vertu手机是标配,逛奢侈品店像逛两元店一样随意,去海鲜店吃饭预存都是几万起,带着小弟去KTV里,皇家礼炮一次开十几瓶,包厢公主都是几个小组一起叫。

但无论怎么玩,阿伟都有一个底线——不吸毒。

开始制毒后,他的手下们都染上了毒品,唯独他自己没有。“毒品是生意而已,怎么自己就染上了?”

虽然整天跟一群瘾君子混在一起,但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最看不起这种人,也从来都不相信他们的话。”他眼里,手下吸了毒,就不再是人,只是用来赚钱的工具。

渐渐地,阿伟不再只是追求金钱,还想要更刺激的东西。他说,自己加入玩车的圈子,经常和圈子里的人一起飙车。

他们刚开始都是在赛道上开,后来觉得赛道不过瘾,就开始在市区里比,油门踩到底。

他却愣住了,好像在回忆一样:“超速无非罚款,撞人不过就是赔偿。”

我在听阿伟说这些的时候,突然觉得他好像一个瘾君子,只不过他上瘾的不是毒品。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阿伟后来也反思过: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有一次聊到车,我说自己之前在外面的时候,有一台天籁,一台A6,一台740。不过现在可能都被变卖了。

我说:“出去了一定要东山再起,再把那些车买回来。”

阿伟听完笑了笑:“你呀,白听了我的事。“

“你第一台买天籁,第二台买A6,第三台你买740,你觉得这就是终点了吗?难道你不想开911,不想开法拉利,不想和我一样开兰博基尼?”

我无法回答他。因为他说得很对,我确实想。

但我也不禁猜想,控制住自己不就好了吗?比如阿伟当时挣到钱的时候就放弃也好,这也算是停下来了,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但阿伟却用后来的故事告诉我: “制毒和吸毒一样,开始了就停不下来。”

没跟任何人打招呼,阿伟打算金盆洗手。

第一个出问题的就是身体。阿伟虽然不吸毒,可接触得多了,尤其是制毒过程里,免不了吸入一些毒气,健康开始出现问题,头发一抓一大把地掉。

而且随着名声越来越大,赚的钱越来越多,阿伟担心树大招风,也开始越来越不安。

后来,阿伟干脆低调起来。跑车不怎么开了,也不跟道上的人联系。很少出门,平日里就待在家陪老婆孩子,洗衣做饭,顶多在小区内散散步。

但阿伟当时没懂一个道理,一辆在高速路狂奔的跑车,如果突然踩刹车,是会翻的。

那些曾经被认为是“赚钱工具“的手下们,如今都成了阿伟无形的桎梏。这群人吸毒越来越严重,脑袋更加疯狂。这让阿伟不敢放手生意,就怕养不活这群毒鬼,会发生自己难以掌控的大事。

他想,干脆洗白自己算了,把钱挣着,脱离这个行业。

他开始想做些正经的生意,投资一些公司,或者固定的房产。

可就像他自己说的,吸毒会伤害人的神经中枢,金钱也像毒品一样,渐渐吞噬掉了阿伟曾经精明的头脑和敏锐的商业嗅觉——之前的钱太容易挣了,正常的生意反而显得很难。

最终,阿伟的几次金盆洗手都失败了,还消耗了大量资金。

投资失利,加上他又割舍不掉这种奢侈的生活,毒品工厂仍旧没有停工,还在一包包往外运。

那些失而复得的钞票,慢慢又回来了。

直到出事之前,都有个声音在他脑海反复念叨:“再干一次吧,你肯定能把握住的。”

逐渐积累的风险蓄势待发,而让阿伟入狱的,就是一个他亲自培养,已经丧失心智的吸毒鬼。

原本,为了防范被警方调查的风险,阿伟要求自己和手下们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换手机、换号。

但其中有一个吸毒鬼压根没照做。

而恰恰就是这个人被警方盯上,落网了。警方顺藤摸瓜,继而盯上了阿伟。

阿伟藏毒的地点是一处楼中楼的顶层。每次去那儿,他都会戴着手套、鞋套,生怕留下一丝痕迹。

然而不管再怎么聪明,也做不到百分之百完美。在一次取毒品的途中,警方收网,阿伟被抓了。

而最终让他定罪的,是一罐可乐。

那是因为阿伟有一次取完毒品后,精神一时松懈,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喝。

他没戴手套,也忘了把指纹擦掉,就此留下了证据。

阿伟步步谋算,最终还是将自己引入了阴暗的牢房。

二审将至,阿伟更加频繁地与律师见面。他很快就要迎来自己的最终判决,直接关系到生死。

常有人觉得阿伟时日不多,特地来请教制毒配方,阿伟直接就不搭理。

只有碰上那些初入社会的小青年,阿伟才会耐心地从价格、大环境等各方面因素分析利弊,最终得出不能制毒的结论,让他们知难而退。

但来问的人依旧不减,毕竟大家都羡慕他曾经的风光,还有挣来的那些钱。

放风间里,我问阿伟最多的也是钱,特别是出狱之后应该怎么挣钱。但阿伟一再跟我说:钱会害人。

他拿汽车举例子,我们一般人理解,会认为汽车配置越高级越好。但阿伟对车算是行家,他说,汽车很多功能我们都用不上,比如坐垫加热一般不开,“我们这里没什么雾,我当时要个顶配雾灯有个屁用。”

他说这些还是想告诉我,物质的东西差不多就行了,多出来的那些,反而会成为身上的枷锁。

“你总要去追求更好的东西,为了得到想要的一切,你会付出更多,要么是时间,要么是精力,要么是人情。最极端的,你会付出自由。你觉得值得吗?”

我被阿伟问得哑口无言。

我觉得不值得,坐过牢就会知道,这世上没有比自由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阿伟像是在念三字经一样,反复跟我念叨:“上百万的跑车,座椅不适合,人真的腰酸背痛。”

在给我讲道理之前,他估计已经在自己心里独白了千百遍:折腾这么一遭,最后值吗?

距离最终的审判越来越近,隔壁监室的同案犯已经发狂了,阿伟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他每天早上要做两遍广播体操,下午还原地跑步半小时,晚上100个下蹲,晚饭只吃水果。

到后来,竟然练出了4块腹肌。

看这架势,似乎是打算着坐个二三十年牢,出去后还是一条好汉。

确实,阿伟不认为自己会死。他还藏着最后的“秘密武器”——有次,我无意中看到,他的那本《刑法司法解释》里,到处布满了他的笔记。特别是是“立功”这一段,下面的横线非常粗,看得出来是反复划上去的。

当因为犯罪而走到绝路的时候,他居然想的是戴罪立功。

他认为自己掌握了很多道上的信息,可以帮助警方抓捕罪犯。于是一次又一次要求见警官、写材料,提供了各种线索。

确实,后来靠着阿伟提供的线索,警方抓捕了一条大鱼。

阿伟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能被改判死缓。然后再好好表现,刑罚就能一步步减下来。律师也认同他的想法。

那段时间,阿伟经常拉着我一起看《刑法司法解释》,指着上面的条款问我:“是不是,你说是不是能改下来?”

我每次都说:“可以的,没问题。”

可实际上,我没有说实话,可能性实在太小了。我在给警官们做文字工作时,多少有些了解,立功确实有改判的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每次回答的时候都很心虚,表情、语气极不自然,但一向很聪明的阿伟却完全没有看出来。

那一刻我觉得他很傻,因为该来的还是会来。

第二次开庭的前一天,阿伟信心满满,走之前还跟我说:

“我回来的时候应该解开镣子了。”

然而当天中午我刚起床,就听到门外走廊由远及近的脚镣“哐、哐、哐”击打地板的声音。

警官打开监室门,我看到了阿伟那张不带任何表情的脸。

二审裁决书上“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八个字像是一记重重的铁锤,将阿伟的幻想砸得粉碎。

他的眼神变得黯然无光。

之后的几天,阿伟没有说过一句话,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外,不再干任何事情,大多数时候就呆坐在铺板上一动不动,仿佛身体已经停止运转。

后来,阿伟缓过来一些,开口说话了,但也跟之前不一样了。他不再看书,不再锻炼身体,和妻子的书信往来也越来越少。

那时已经入冬,其他人都在扳指头数看自己什么时候出去,只有阿伟在扳指头数自己什么时候死。

死固然可怕,但是更可怕的是等死。

他常说:“快点复核吧,不想过夏天了,看守所的夏天太难受。反正都是死,干脆给我一个痛快。”

因为不再锻炼身体,阿伟的四块腹肌很快变成了一块。

越到后来,阿伟竟然变得很唠叨,经常跟我说“好好做人”,“不要再犯法”,“钱挣不完的,差不多就行了”之类的话。

讲得太多,有时候我有些烦,阿伟便罕见地用郑重其事的语气对我说:

“这些道理要反复地讲,然后印在心里,就不会犯错。”

我叹了口气:“唉,知道了。”

我还问过他一个问题,这些道理,为啥就跟我说?

阿伟想了想,告诉我:他们是在社会上耍的,想借鉴我的经验,出去以后还继续混社会,我跟他们说得越多,他们就陷得越深。你不一样,你只不过是不小心犯了错。

最后,他郑重其事地说:“听了我的事,你知道世事复杂,出去后能做个好人。”

2017年,阿伟的时间终归是到了。

有天早上,他被警官带走了,直到中午才带回来。

我问什么情况,其实我心里已经猜到了,只是还不敢承认。

阿伟说行刑的时间定在后天。

我问:“注射还是子弹?”

“死都死了,还管疼不疼。”

“现在不怕,不知道后天怕不怕。”

警官还问阿伟见不见家人最后一面,阿伟拒绝了。警官让他写信,他也说要等晚上。

然而入夜后,阿伟也没有写信。

他跟平时一样,在十点躺下了,很快,我听到了他沉重而均匀的呼吸声——竟然睡着了。 

我却睡不着,坐了一夜,阿伟却睡得很香,只翻了两次身。但没有叹气。

我对阿伟有点生气,我觉得,生而为人,总是要去负担起一些责任,自己要死了,可老婆孩子还要活下去。

说点豪言壮语也好,留点儿唠唠叨叨也好,对于活着的人,总会是一种念想。不能就这样甩甩手一走了之。

然而面对我的愤怒,阿伟说:“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写的也已经写了,再说再写也是徒增伤感。”

那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他了。他留下来的痕迹越多,活着的人就越难离开他的阴影。摆出一副绝情的样子,沉默地走,也许对家人来说更好。

临行前一天的下午,警官来到监室,将阿伟的手铐和脚链解开,让他去洗澡。

阿伟看着自己没有戒具的手脚,似乎有些不习惯,站着没动。警官对他轻声说:去吧。

阿伟转身走了两步后,“啪啦”一声摔到地上。我赶紧过去扶起他。

那一刻的他,孱弱得就好像那些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因长期吸食毒品而逐渐失去生命力的瘾君子。

阿伟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跟警官说:“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脚。”

警官说:“正常的,你都戴两年多了,习惯了负重,没事,慢慢来。”

阿伟想了想,说:“算了,还是给我铐起来吧。”

警官同意了,又将戒具锁在阿伟手脚上。

阿伟戴着镣铐去洗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澡。

到了晚餐时间,警官带来了两份小炒,阿伟一口没吃,依然在啃苹果。我劝他吃点,他说吃太饱了路上走不快,影响他投胎。

晚上十点,阿伟又要躺下。我拦住他,说:别睡了,我们唱歌吧。

阿伟难得破例一次,说:“好。”

那天晚上监室里合唱了离别的歌曲,然而现在回想,当时阿伟有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唱,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一夜过后,阿伟被带离了监室,从此我们生死两隔。

阿伟走后不久,我的判决也下来了,从看守所转移到了监狱。到了那里,没想到我还是能听到关于阿伟的“传说”。

室友们说得唾沫星子横飞。他们乐于讨论阿伟怎么杀人,怎么鞭尸,怎么靠这些手段赚了大钱。

而我只是苦笑。顺着这些传言,我仿佛再一次听到,和阿伟相处的500多天里,他每晚发出的叹息。

我反复想起,阿伟走之前的最后那段时间,他逼我看的最后一本书,封面写的,是教人种树。

他告诉我,里面有种树叫红豆杉,成长期大约是25年。

他说自己帮我算过,期间修剪树枝的钱,能帮我收回成本。

他的意思是,种树有两个好处,一个是我可以不接触外面的社会,不学坏也能挣钱;二是钱在未来回收,等到那个时候,我孩子长大了,我的欲望也降低了,这个钱可以拿给孩子读书。

我有些疑惑,还问他,在山里蹲25年,岂不是跟判无期一样,人生有个啥乐趣。

他给我上了最后一课:“种个十来年就可以卖了,不一定非要等到25年。”

自控力,是他自信的来源。

但阿伟虽然没有对毒品上瘾,却成了金钱和权势的瘾君子,只是这个过程潜移默化,他甚至没能意识到。

贪婪是他给自己的人生戴上的镣铐,等终于摘下来的时候,已经不适应自己的双脚了。

一个死刑犯在行刑前会想些什么,何俊义还是没找到答案,因为阿伟太特别了,他临行前说的话,何俊义并不能全听懂。

他最后为什么会建议何俊义种红豆杉?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答案。

我想,“种上10年就行了,不一定非要等25年”的背后,可能是阿伟未尽的话,“适可而止,不要太贪婪。”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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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徐爱英已记不清是秋天还是冬天,只记得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

一家人吃完晚饭,正围坐在桌边,她随手翻开当天的《宁波晚报》,看到一则新闻。讲的是宁波市看守所有一个特殊的艾滋病监区,里面的在押人员,有的杀过人,有的抢过劫,有的被判无期或者死刑。除了患有艾滋病,他们还具有攻击性,若想要你的命,不需要任何武器,只需要咬你一口,抓你一下。而一位普通的民警已经专职看守这个特殊的监区整整两年。

彼时的徐爱英已在宁波某监狱做了好些年的狱警,却是头一回知道丈夫所在的单位居然有这样一个特殊的监室。身为同行,她自然知道其中的不易,更对报道里的“同事”心生敬意。

余光扫到角落里的照片,她突然顿住了。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身侧喝茶的丈夫。她没法相信这个新闻里已经专职看守艾滋病犯整整两年的民警,居然会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毛卓云。

他们自暴自弃,甚至自残自杀

那一年,老毛家的气氛低到了冰点,争吵冷战,最后,以妻子的默许告终。

那一年,对于全国看守所一线民警来说,也格外艰难。2月,云南省晋宁县看守所发生“躲猫猫”致死事件,一时间舆论沸腾。人们对“看守所”的偏见日深,而老毛面对的还是死亡率极高的艾滋病在押人员。“千万不要死人”成了压在他肩膀上最重的一座山。毛卓云清楚地知道,哪怕只是病情恶化后的自然死亡,也会把看守所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笔者走访发现:我国目前并未出台涉及艾滋病人犯罪的专项法律法规,所以针对艾滋病人犯罪各地采取的措施并不相同。由于执法成本过高,及关押条件有限等客观原因,多地都选择“暂不收监”或“保外就医”。

在全国范围内,宁波是较早实现艾滋病犯集中羁押的城市。

2007年,为打击以患艾滋病为由逃避法律制裁的违法犯罪行为,宁波市公安局决定在宁波市看守所设立艾滋病监区。从部队转业的民警毛卓云成了这个岗位的不二人选。

哪怕做了诸多心理准备,初到监区的老毛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没有亲眼所见,你很难想象艾滋病的可怕。很多在押人员都有过吸毒史,吸毒导致的血管硬化,会逐步将血管堵塞、损坏,很多人的腿都是黑色的,晾在那里一直腐烂。不少并发症,也会让他们身体溃烂,发出一种死老鼠的味道。正常人根本忍受不了。”

比身体状况更为可怕的,是艾滋病在押人员求生意志的日益溃败。其中多数都有自残自杀倾向,更有甚者,还对老毛说,自己的刑期比命长,如果在看守所里自杀还能给家里省点钱。

其中,最让老毛印象深刻的就是阿杰。

宁波市看守所内景(龚晶晶 摄)

2009年春天,看守所里来了一个29岁的小伙阿杰。因为吸毒过量产生幻觉,大中午拿着个榔头,冲进了天一广场的一家金店抢劫。“其实,他也没抢到什么金器,就是拿着榔头在柜台上哐哐哐砸了几下,最终因入室抢劫被判14年。”

收押时,他被查出患有艾滋病。老毛告诉我,艾滋病监室里的在押人员,多数都是因为吸毒贩毒进来的,如今23个在押人员中,有14人都和毒品沾边。其中大部分人,都和阿杰一样是在收押过程中检查出的艾滋病。对身体的绝望,是多数人产生自杀倾向的主因。

从2009年3月至2009年7月,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阿杰自杀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5月的早晨,集体放风时阿杰突然毫无征兆地冲出监室,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了水泥做的水槽上,还好受伤并不严重。

第二次,则是在放风场用裤子上吊自杀,结果没挂住,脑袋朝下撞到了地上。那情形老毛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殷红的血咕咕地往外冒,所有值班民警一窝蜂地往里冲,没有人顾得上自己的安危,只一心想控制好阿杰,以防他再撞上一回。

有别于其他监室的蓝色背心,艾滋病监室在押人员都身着绿色背心。(龚晶晶 摄)

等到混乱过后,老毛的手上衣服上已沾了不少阿杰的血。摊开手掌,殷红的颜色格外刺眼。

这不是他第一次沾到艾滋病在押人员的血,可每一次都还是会让他后怕连连。他一个人站在水槽边一遍又一遍地洗着手,却总觉得,怎么也洗不干净。

没有人知道老毛究竟花了多少心血,才让这样一个一心求死的人重燃生机,一天,阿杰突然仰着脸问老毛:“毛警官,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赎罪?”老毛告诉他,就从每天做一件好事开始吧。自此以后,他天天抢着打扫监室。

后来的某天,阿杰无比认真地告诉老毛说:“您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那一刻,这份职业带给他的价值感,无与伦比。

“我准备死一次,豁出去了”

其实,妻子眼中那个“食古不化”的老毛,也动过一次辞职的念头。

那是2013年9月的一天。看守所里收押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长得五大三粗,个头足足有1米83,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笔帽,神情恍惚。后来,老毛才知道,这个小伙叫阿明,因吸毒产生幻觉,凌晨在环城西路和蓝天路交叉口捅伤女友后,面对追捕穷凶极恶,用匕首刺中了巡逻民警的心脏。在治安良好的宁波,鲜少出现这样的恶性案件,一时间,这个案子占据了各大报纸的头条。

相较于外界的沸沸扬扬,刚进入看守所的阿明平静极了,只是像每一个吸毒过量的在押人员一样,说话颠三倒四,还存在严重的被害妄想。总觉得有人在利用高科技在控制他的大脑。

由于目前在浙江省全省内监管艾滋病人员毫无经验可循。12年间,老毛将每个在押人员的故事都记录下来,形成10万字的工作日记,并总结归纳,分析各类方法利弊。

他在看守所里待了148天,其间多次自残,吸毒后遗症导致的精神异常还时常令他狂躁。老毛一遍又一遍的谈话,才让他稍稍安静下来。

同年12月底一审宣判,阿明又出事了。他就像彻底疯了一样,用头撞监室的铁门,额头不断向外冒血,蹲在地上,像困兽一样呜咽,紧握的拳头,像是随时都会挥舞过来。

就连老毛都没法进入他的监室,只能靠着门,轻抚他紧握栏杆的手,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那半个月,老毛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他总是梦见阿明血淋淋地站在那里,身上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监室里其他人的。午夜惊醒,他就赶忙给看守所打去电话,嘱咐值班民警时刻关注阿明的情况。到后来,老毛几乎都不敢睡着,深怕错过所里打来的电话。

监室内景(龚晶晶 摄)

“我准备死一次,豁出去了,进去跟他谈一谈。”

向领导请示后,老毛进入了监室。为确保安全,他还随身携带了一支橡皮警棍用以自卫。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检查内务,正思忖着如何和阿明聊天,背上却突然重重地挨了一下。阿明涨红着眼,还想扑过来,补上几拳。千钧一发之际,旁边另两名在押人员,突然冲出来挡在了老毛面前,一边喊着:“毛警官,你快走!”一边帮忙控制住了阿明。

可老毛没有走,他站在门口等待阿明慢慢平静下来,看着这个同自己儿子一般大的年轻人,落寞地坐在角落。老毛走了过去,像个父亲一样轻轻抱住了他。一旁的在押人员都惊呆了:他们的毛警官,是豁出命去了。如果这时候阿明在他肩膀上咬上一口……

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阿明迟疑了一会,竟趴在老毛的肩头,像孩子似的哭了很久很久。在阿明断断续续的讲述里,老毛这才知道:原来庭审时,阿明的父母并没有来,女友的出庭指证对他也很是不利。他觉得自己是被所有人抛弃了,更觉得刑期漫漫,自己得了艾滋病很可能就这样死在牢里。

宁波市看守所规定每天每出一次监门,民警都要给在押人员带上手铐。这个简单的动作,对老毛而言也存在职业暴露的风险。

过了几天,阿明意外收到了几张老毛抄写下来的短信,分别来自他的父母、女友还有表弟,家人都言辞恳切地劝他好好改造。阿明并不知道,老毛是如何辗转联系上自己家人的,也不知道老毛是如何说服他们,为自己写下那样的鼓励。

在阿明投牢的第二天,老毛如释重负,放松下来反倒生了一场重感冒。“做我们这行的,最害怕的就是发烧,因为这很可能是感染艾滋病的前兆。”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他又悄悄去医院做了一次体检,没有大碍,才敢放下心养病。

回来的第一天,他又在关于阿明的日记里,补上了这么一句:“监管艾滋病人员真的好危险!警惕!小心!”

在老毛谈话室的书桌上,除了各种他自学的书籍以外,还放着一瓶他用来自卫的催泪喷射器

作为宁波全市唯一一名男性艾滋病在押人员专职监管民警,12年来,毛卓云累计管理教育艾滋病在押人员511名,其中判处死刑3名(其中死缓2名),无期徒刑3名,10年以上有期徒刑13名。

当中,最让他难忘的就是石头。

2012年年三十,宁波的早晨还有些微凉。老毛起了个大早,赶在上班前买了3个苹果还有3个面包。

那是死刑犯石头关押在909监室的第六个月。向来沉默的他,突然在前一天开口:领导,我想祭拜一下我的奶奶。

石头的情况,老毛是再熟悉不过的。29岁,因残忍杀死前妻被判死刑。收押时,他已是肝腹水、肝硬化晚期,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只能进行隔离。许是病情严重,自觉时日无多,石头始终比较平静,认罪态度良好。老毛知道,他从小就跟他奶奶关系最好。

老毛熟悉自己经手的每一个在押人员,甚至他们的家人。

“我就给你十分钟。”老毛边说边进入909监室,将三个苹果端正地放好,还用纸搓成三个小棍,权作是香,摆在一旁。他是个大老粗,对祭拜一窍不通,前一天晚上特意百度,知道按照石头老家的风俗,是要面朝北方,拜上三拜。

石头愣住了,原本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老毛就挂在了心上。他扑通跪下,朝着家乡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眼,只觉得昏暗的监室里,陪在一旁的老毛,是他唯一的光。

老毛站在一旁静静看他絮絮叨叨地跟奶奶说了许多。简单的仪式后,他又把三个面包留给了石头。“他是山东人,就喜欢吃这个。”

为对症下药,老毛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了每个在押人员的喜好和性格。

没多久,石头即将执行死刑的消息传来。记忆中那年冬天格外的冷,老毛在春节那几天,跑去给石头买了一套红格子的棉睡衣,还有一双厚实的棉鞋。想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执行的前一天下午,老毛把不知情的石头叫到谈话室谈话,故意把衣服放在他面前。果然石头注意到了,还问他:“领导,这衣服很漂亮嘛,你是给谁准备的?”

老毛随便说了一个他隔壁监室在押人员的名字,“他不是怕冷嘛,我就给他买了一套,你要不要?”

石头说:“那我要一件上衣就好,裤子就不要了吧。”聊了会,他又不好意思地说,“领导我脚冷,鞋子能不能也给我?”

老毛笑了,“要不都给你吧,我明后天再给他准备一套,你身体不好,本来就怕冷,这套衣服厚实,你穿着暖和些。”

石头穿着新衣服欢欢喜喜地回到了监室。

第二天本来轮到老毛调休,可他还是赶了个大早,想送石头最后一程。那段时间石头的病情总是反复,因为肝腹水,肚子肿的老大,不时疼的厉害,早早也起来了。看到他来了, 还很惊讶地问:“领导,你怎么来的那么早?”老毛说:“我来看看你呗,还好吗?”

石头穿着昨天老毛给的新衣新鞋,显得难得的精神。

老毛又仔仔细细帮他把衣服打理得整齐些,以谈话为名,将他带出了监室。直到来人出现在眼前,石头都还有些懵。“这是中院的法官,具体情况他们会告诉你的。”石头坐在审讯室里,只听清了“立即执行死刑”这几个字。

宣判结束后,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突然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只说了一句:“毛警官,谢谢你。”

“我做了一辈子的管教民警,内心也无数次挣扎过。明明我们管教的对象,多数都是危害社会甚至是枪毙几次都不够的罪犯。无论怎么说怎么劝,都是本性难移的可恶。可就我的职业而言,我还是要给他做人的尊严。”

在很多人眼中,老毛无疑是个勇士。

从设立艾滋病监区开始,看守所就为老毛备有专业的防护服,可12年里,他一次也没有穿。只说“我要是穿的像个宇航员,他们谁还愿意跟我聊天。”

2014年,他将艾滋病监室从特殊监室迁出,搬入普通监室。拆掉了厚厚的毛玻璃,让艾滋病在押人员也能重新做回普通人。

图为有毛玻璃的特殊监室(龚晶晶 摄)

2018年,他主动将自己的办公室搬进了与艾滋病犯仅一墙之隔的监室,把自己关在铁门里办公。

图为老毛设在监室里的办公室(龚晶晶 摄)

他不仅关心曾看管过的艾滋病犯进入监狱的状况,甚至还为出狱的他们建立微信群,介绍工作,安排住处。有一次,还接到了一个相熟的房东电话,说租客不光没付房租就跑了,还偷走了家里的笔记本电脑。老毛只能连连道歉,可帮扶却还在继续。

“我总觉得,只要他们走上社会,真心改过,未来,做我们这行的民警,压力也不用像我这么大。”

妻子觉得他傻,同事们觉得他疯,就连曾经的在押人员、如今在监狱服刑的罪犯郭佳乐也写信劝他:“你年纪也大了,要注意身体,该马虎的就马虎下,还有两三年工夫就退休了,不要太执著了。”

可老毛就这样,在一点一滴中,走进了在押人员的心。不少人在离开看守所后,还时常给他写信,曾经的在押人员赵磊在信中写道“没事的时候想想我在看守所的日子,真的挺想你……我想着等我年底出去后,一定去找您喝酒!”

图为笔者和艾滋病监室的在押人员谈话。

然而,走访结束前,就是这样一个所有人眼中的“英雄”,却偷偷告诉我:12年间的每一天,自己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他已经数不清偷偷去过多少次医院。检查报告每每都要推迟好几天才敢去取。这些年,他头发白了又染,染了又白。

还有四年,这个宁波市唯一的男性艾滋病犯专职管教民警,就要退休了,希望新的民警也能如他一般,坚守岗位,成为迷途者的光。

特别鸣谢宁波市公安局对文本采写提供支持。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阿杰、阿明、石头、郭佳乐、赵磊均为化名。

作者:龚晶晶,自由撰稿人,独立调查人,曾任南都周刊浙江站主编助理、高级记者,凤凰网宁波频道微信主编、首席记者。辞职后,创办明州世相,深度挖掘历史事件及社会边缘人。著有纪实性报告文学作品《追鱼》,编著历史纪实散文集《宁波往事》。本文首发于明州世相(微信公众号ID:Blingbling_inNB),如需转载请至公众号后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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