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厂因为没有订单工作日放假扣底薪合法吗?

有社会保险(5险) 有住房公积金
基本准时下班 周六周日偶尔加班
你觉得公司公司未来发展前景如何?和同类公司相比优势在哪里?在行业中处于什么地位?
公司上市跟我们这种普通的员工没有任何的关系吧。在南昌高新区,算是比较受政府重视的光学产业。毕竟是上市了的公司。
工作氛围和团队怎么样?你是如何评价你的公司领导的?
遇到不会管理的领导,只能说心累,给你的工作永远只会多,不会少。工作没做好,从来不会问原因,只关心结果。同事间的氛围还是可以的
公司的人员流动性大吗?是否适合长期发展?
流动性大,管理类可以适合长期发展。生产线上的员工基本常年在招,必竟人家做的是辛苦的工作。无尘的车间相对来说会好一些点。
没有保险 无住房公积金
经常很晚下班 周六周日均加班
公司有哪些福利?房补,交通补助,公积金,补充保险等等。有什么特别优于其他公司的福利吗?
公司什么福利都没有,还乱扣钱,加班费说扣半小时就扣,根本没有商量,产量不达标,全怪员工,还说员工累死都不会有人管,生产安全也没啥保证,劳保用品也少
公司工作时间怎么样?(准时下班?是否加班?年假情况?单双休?)
看订单放假,忙的时候基本没假放,能把人累垮,闲时就领2200的低薪,生活费都不够用,挺难搞的一个公司,放年假也是看订单的
你是否愿意推荐朋友来这里工作?原因是什么?
不推荐,没啥前途,家族式管理,没啥机会。开个年终奖大会就知道,上层领导基本他们家族的人,或亲戚朋友,或者是有本事的人放来学习的。
有社会保险(5险) 有住房公积金
基本准时下班 周六周日偶尔加班
公司有哪些福利?房补,交通补助,公积金,补充保险等等。有什么特别优于其他公司的福利吗?
进去面试出纳,工资待遇看相应负责人对你的满意程度,我当时直接给了4000底薪。后来知道还有交补200,话补200,公积金一年以后才交,五险转正后交,包吃包住。不过住的环境一般
请说说你在公司的工作经历给你带来哪些影响和变化?有哪些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吗?
公司规模大,能接触到一般小公司或者中型公司都没有的事情,锻炼的话就是沟通能力,协作能力,执行力。
在这里工作压力大吗?请说说压力主要来自哪些方面?
压力不大,就是人际关系处不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走的。出纳有个组,组里有组长,你的工作由他安排,首先是公司的日常付款业务等等分给你就全权你负责,涉及到资金融资就是刚来的外面跑,说是要全部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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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容桂企业招聘信息发布】

2022年新春招聘,木棉花开,锦绣容桂。为帮助容桂企业高效招聘以及广大求职者更方便地求职,2022年容桂企业最新招聘专栏发布,通过“容桂发布”“容桂技能人才网”“顺德人才网”多方公众号平台,专属为容桂企业招聘提供与求职者多渠道招聘方式,助力容桂暖企行动!

【佛山市顺德区正泽精细化工有限公司】

一、技术助理2名元/月

职位内容:技术售前及售后服务。

岗位要求:男性:18-35岁,做事认真负责。

职位内容:原料、成品检测。

岗位要求:男女不限:18-35岁,做事认真负责。

岗位要求:男性:25-45岁,身体健康,服从安排。

四、生产员2-3名元/月

岗位要求:男性:25-45岁,身体健康,服从安排。

公司福利:有社保、高温补贴、公费体检、全勤奖、包午餐、周日休息、下午茶、部门聚餐、带薪假期、工龄奖、年终奖等。

地址:顺德区容桂小黄圃朝光中路8号

联系时请说明在容桂发布/容桂技能人才网官方公众号看到的

【广东高怡新工程塑料有限公司】

一、区域销售经理薪酬8-20K/月

有3-5年以上改性塑料/工程塑料行业销售经验和团队管理经验。

二、资深工程塑料销售代表薪酬 5-15K/月

2年以上改性材料销售经验,据有区域主机厂及大型注塑厂一定的人脉资源。

三、销售代表薪酬 5-15K/月

学历不限,从事工业产品销售者优先考虑。

四、质检员 薪酬元/月

1、性别不限,18-35岁,高中或以上学历,会电脑操作,能处理基本的文字表格、表单工作。

2、会使用注塑机,对塑料有一定的认识者优先。

工作时间:二班或三班倒工作制,每周休息一天。

工资:元/月+全勤奖150元/月+高温补贴300+社保+提供吃。

男性,12小时,两班倒。

岗位要求:男性,12小时,两班倒。

联系时请说明在容桂发布/容桂技能人才网官方公众号看到的

【佛山市顺德区安驰实业有限公司】

一、自动冲压工(急)月薪待遇:6500元~8000元

男女不限,45岁以下,身体健康,能分班工作。

二、自动机操作工(急)月薪待遇:6000元~7000元

男性,45岁以下,身体健康,日班。

有自动机经验优先,生手有师傅带教。剂苦耐劳。

三、橡胶硫化操作工(急)月薪待遇:5000元~7000元

工作内容操作自动橡胶硫化机,更换模具等。

提供之前培训,基本工资加计件工资,多劳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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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山市浦京春海电子有限公司】

一、弱电技术员 5000元~7000元

1、负责项目自动设备、集抄收费系统、通讯设备、保安监控、消防监控报警系统、门禁系统、停车场管理系统、电脑管理系统、办公等设备的运行、维修、保养工作;

2、对所管辖各弱电系统及其所有设备,必须清楚了解其性能,检查方法,控制范围及运行状况;

3、能够完成工程方案设计、预算和相关技术方案的编写;

4、弱电职能化工程设计与组织施工,弱电各类设备的维护、管理、故障排除等日常工作。

1、持有效技术证件(弱电电工证、维修电工证等)上岗;

2、两年或以上弱电系统的维修维护工作经验,有通信、网络技能应用优先考虑;

3、熟悉智能化安防产品;

4、诚实守信,具备一定的沟通协调组织能力,有较强的的工作责任心、敬业以及团队合作精神。

二、体系管理员5000元~6000元

1、对企业ISO9001及ISO14000两体系的运作、持续改进等工作进行牵头组织。

2、定期提出、策划体系内部审核流程,参与展开内审工作,协助开展外部审核工作。

3、参与体系文件的编制,负责体系文件的归口、存档、发放、销毁,并做好备案登记记录。

4、当企业的职能机构和资源重新分配和调整时,提出修订和改善两体系的合理化建议,报管代批示。

5、协助文件制修订部门按标准要求完成相关体系文件的更改(含换版),并做好登记和管理。

6、协助责任部门对于体系日常运作、内外审发现的不符合项制定相应的纠正预防措施,并跟踪验证其实施效果;

7、协助部门负责人做好与相关认证机构的沟通、联络工作。

8、履行上级分配的其他任务。

有意者可投递简历至:@.cn

地址:佛山市顺德区容桂上佳市居委会荔枝塘路22号三楼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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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诚信包装有限公司】

一、制袋生产工/普工2名(元/月)

女性,年龄20-35岁,初中学历及以上,身体健康。

二、质检部部长1名(元/月)

男性,年龄30-45岁,高中学历及以上,有从事软包装印刷的质量管理经验3年优先考虑,熟悉ISO9001质量管理体系。

三、分切质检员2名(元/月)

女性,年龄20-35岁。

地址:佛山市顺德区容桂容里昌宝西路创和大厦3-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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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载德环艺科技有限公司】

一、资深Web前端/微信小程序开发工程师(VUE)/月

1、负责Web前端和微信小程序的开发工作;

2、配合后端完成接口调试、独立开发Web前端公用模块和微信小程序以及相关业务需求;

3、根据业务需求,设计并实现技术解决方案;

4、关注应用需求的改变,提炼有利于公司产品的特性。

1、计算机相关专业,专科以上学历,3年以上微信小程序及Web前端开发经验,有ERP,MES,MIS,WMS开发经验优先

2、对微信小程序、Web开发有较深理解,熟练掌握微信开发平台各种接口及概念;

4、精通vue全家桶前端UI框架;

5、能够独立完成详细设计及编码、进行代码审查,编程风格良好;

6、至少独立完成一个微信小程序的开发;

工作地点:顺德容桂小黄圃创新中心

通讯地址:顺德区容桂街道容桂文海中路2号太子酒店1楼 综合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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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金信诺企业管理有限公司】

一、会计助理(容桂/大良)【本岗位可接受应届生】

1、负责编制内部核算的会计凭证、出具会计报表、定期账务清理;

2、对接事务所会计移交每月资料的相关工作;

3、各类报表的审核、编制及财务分析;

1、会计财务或相关专业,大专以上学历;

2、1-2年以上会计工作经验,优秀应届毕业生可考虑;

3、会计基础扎实、具备财务类等专业知识;

4、熟练操作office办公软件、肯学,抗压能力强。

通讯地址:佛山市顺德区容桂风华路宏悦轩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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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山市小冰爱思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一、招商经理(无责任底薪+高提成)8000元~20000元

二、客户经理(高额提成+晋升快+大发展空间)8000元~20000元

1、【薪酬福利】:优于同时期电子商务公司的薪酬福利体系;

无责任底薪+高额提成+激励奖金;购买社保,法定节假日休息。

2、【工作氛围】:努力、拼搏向上的工作氛围。

3、【晋升渠道】:公司将为员工提供完善的职业生涯规划。

4、【培训学习】:入职培训、在职技能提升培训、师徒一对一指导、内部交流学习、公司专业PPT培训

5、【外部声誉】:小冰火人拥有五大服务资质,全国受欢迎的电子商务服务商之一。

地址:容桂大道中129号小冰火人(四楼)

联系时请说明在容桂发布/容桂技能人才网官方公众号看到的

2022年容桂企业春季招聘信息发布

为做好我街道节后就业服务工作,引导广大务工人员安全有序求职就业,确保目前防疫形势下企业用工稳定,缓解节后企业员工紧缺问题,容桂街道公共服务办公室定于2020年3月03日至疫情结束(每逢周四)在“容桂发布”微信公众号免费发布容桂街道用工企业招聘信息。

如有招聘需求的企业,请将企业名称、联系人、联系电话、联系地址、招聘岗位、招聘人数、岗位要求、工资薪酬待遇等相关信息以及单位营业执照副本扫描件发至我局电子邮箱,一经审核通过后,贵公司相关招聘信息将会在“容桂发布”微信公众号发布。

若发布的招聘信息需更新,请及时与我局联系。

联系人:何小姐,冯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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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年代末北京胡同里的故事

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教室的老门撞上水泥墙发出一声巨响。

“柯宇!回家不?” 少年单肩背着书包破门而入。

教室的五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呃,内啥,不好意思哈。”

还没等教室里的人回应,教室门又咣的一声关上,只剩下教室里正在开会的几个学生会成员们面面相觑。

“...我发小,抱歉打扰大家了,我们继续。” 一阵寂静后,坐在正前面的学生会主席推了下眼镜平静地说道。

说是发小,但其实周柯宇和张嘉元并不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张嘉元是在周柯宇上初中的一个暑假搬到雀儿胡同的。

周柯宇是家里的最小的儿子,父母在国外工作,常年见不着面儿,小学以前可以说是家里大哥带大的。上初中之后大哥结了婚就搬出去住了,二哥跟着爸爸去了国外念书,国内的老房子里就剩下周柯宇自己一个人。大哥不放心一个上初中的小孩儿自己生活,想把他接去家里一起住,但小周柯宇脾气倔,说什么也不想转学。大哥拗不过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把隔壁的厢房租给了一户从辽宁来北京打工的夫妇,夫妻俩带着个小孩儿,比周柯宇小一岁。大哥看这对儿夫妻人也面善,小孩又和自家弟弟差不多的年纪,刚好能作个伴儿,就放心地让小周柯宇留在老房子住,邻里间也好有个照应。

新搬来的邻居家孩子叫张嘉元,是个闹腾小孩儿,三天两头地翻墙上树,胡同口施工的砖头全让他搬回了院子,挨着院墙根儿搭了个砖梯子,两步就翻上房顶。院子里种着几棵老树,挨着厢房的是棵枣树,自打张嘉元搬进来,院儿里的冬枣收成年年直线下降,还没等枣子熟透就全让他一个个摘下来吃了。别人家拿杆子打枣,他偏要上树自己摘,揣上满满一裤兜,坐房顶上擦擦就吃。每次周柯宇从院子里经过,他就朝下面喊一嗓子,“嘿——接着!” 然后掏出一颗大的就往下扔,周柯宇闻声一抬头,一颗大青枣正砸脑门儿上。

周柯宇脾气好,被砸了头也不跟他生气,但要是赶上被元妈看见,可就少不了挨一顿臭骂,还得被揪着耳朵叫他给人家赔礼道歉。张嘉元不服气,说自己是乐于分享,结果就是被元妈一巴掌揍上屁股,“你那叫分享吗,给人脑门儿都砸青了!去叫人来家里吃饭,说今天炖了红烧肉,别去吃食堂了。”

张嘉元揉揉屁股不情愿地出了门,在院儿里就喊起来,“zou柯宇——我妈叫你来次红烧you!”

周柯宇正坐在窗边写作业,被他一嗓子吓了一激灵,抬起头正对上张嘉元扒着窗户根儿朝里边喊,“zou柯宇——...”

“哎听见了听见了,谢谢你啊,你跟阿姨说我去食堂吃就行。”

“我妈说今天做红烧you,跟你说我妈做饭老香了,比食堂的好次!”

坐窗边闻了半个钟头香味儿的周柯宇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还是向红烧肉势力低头了,“那行,你等我会儿,我去拿个东西就来。”

说罢转身进了里屋,等了半天也没动静,张嘉元饿得够呛,就又扒着窗户沿儿喊,“zou柯宇!完事儿没呐!你掉茅坑儿啦?”

“这就来!” 声音从正门传过来,只见周柯宇拖着一袋大米颤颤巍巍从屋里晃悠出来。

张嘉元两步跑到门口帮他拽起来,“叫你来吃个饭你拿啥大米啊,家里做饭了,指定够你吃”,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倒是不客气,一抬手就把一袋大米扛起来了,顺带着还挖苦周柯宇两句,“瞅你那点小劲儿,嗐得你元儿哥来吧。”

周柯宇撇撇嘴,“行,元儿哥。那你别给我起外号,我叫周柯宇,不叫zou柯宇。”

“是啊,zou柯宇啊。”

“支——欧——周,周柯宇。”

“是啊,滋——欧——zou啊,哪错了?”

“是zhi——哎算了,随便你吧。”

“哎,你咋这矫情呢,那就叫你柯宇行吧?”

其实周柯宇有个英文名,叫Daniel,家里人常这么叫他,小时候的玩伴给他起外号叫6D。倒是少有人去了姓氏叫他中文名字,听上去总觉得有那么些过于亲昵。

进了门元妈招呼他俩赶紧趁热吃饭,周柯宇不好意思空手来蹭饭,把大米交给元妈说是过年的时候亲戚给带的泰国香米,他想着自己也不会做饭,就给拿过来了。

话刚说完张嘉元就又打岔说柯宇你咋啥也不会啊,毫不意外的屁股又挨了元妈一巴掌,“你瞅瞅人家学习又好又懂礼貌,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调皮捣蛋!还傻站着,没点眼力见儿,快去盛饭!”

一来二去周柯宇成了张嘉元家蹭饭的常客,青春期的小男孩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伙食丰盛,两个小孩很快开始抽条,初二时个头就都已经超过了一米八。周柯宇的学习成绩稳步上升,张嘉元成绩上虽说没什么长进,翻墙倒是越来越顺溜儿了。

元妈看自家孩子整天不好好学习怕他考不上高中,升初三那年暑假说要给他到少年宫报个补习班,张嘉元说死不去,又说周柯宇学习好,就叫周柯宇给他补习,于是天天提着半个小西瓜去周柯宇家写作业。周柯宇拿他没办法,不过久而久之就也习惯了,俩人每天做完作业就坐在凉席上吹着电风扇吃西瓜喝汽水。

有天吃了晚饭张嘉元突发奇想问周柯宇上没上过房顶,周柯宇摇摇头说没有,话音儿没落他就拽着周柯宇往院儿里跑,非说要带他上去看看,于是周柯宇第一次被生拉硬拽着爬上了自家的房顶。

晚饭后六点多钟正是日落的时候,层层叠叠的云被余晖烧成橙红色,晚风携着点凉意,蝉鸣聒噪个不停,隐约能听见点胡同里街坊邻居的唠嗑,还能闻见一阵阵邻居家炒菜的香味。

张嘉元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儿和一支圆珠笔,埋头开始涂涂画画,没过多会儿把笔杆往瓦片上一戳,满意地把小本子递给周柯宇,“咋样?好看吧?你元儿哥厉害吧?”

小本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画的是一幅速写,正是眼前落日下胡同里的景象。

“嗯。” 周柯宇看呆了似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在赞同哪一句。他接过本子,顺手往前翻了翻,每一页都是圆珠笔速写小画,有胡同里的下象棋的街坊邻居,小卖部门口抽烟的老板,都是他们日常中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唯独最前面一页是一张水彩画,颜料已经有些褪色,上面画的是一片玉米地,房门前坐了一个老人,身旁带着个小男孩。

张嘉元见他盯着那幅画看,便凑过身去说:“这是我家。”

“嗯。我老家,营口那边。这是我奶,” 他伸手指指画上的老人。“这是我家后院的苞米地,你指定没见过苞米地吧?这旁边还有萝卜和柿子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半仰躺在房顶的砖瓦上,天色逐渐暗下去了,他仰起头看着远处的天出神儿。

“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忙,下了学都是我奶来接我。她上午在地里摘了柿子就搁冰窖里,等我下了学拿出来,我就跟她搁屋后门台阶上坐着吃冰柿子,夏天比吃冰棍儿还过瘾。”

“可不,谁大冬天儿吃冰柿子啊?”

周柯宇疑惑地挠挠头,“那你奶奶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北京?”

张嘉元不说话了,安静了好一会儿,周柯宇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正要开口道歉,又猝不及防地被张嘉元打断。他突然抬手指向天上,说:“她来了啊,瞅见没?月亮旁边,最亮的那颗。”

周柯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月亮旁边果真有一颗很亮的星。

他点点头,把本子展开到水彩画的那一页,塞到张嘉元手里说,“嗯,她肯定每天都看着你呢。”

张嘉元攥着本子不说话。

晚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白天喧闹的胡同也逐渐沉寂下来。

两个少年就这样坐在房顶上安静地看星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嘉元突然开口道,

“...但我有点想她了。”

暑假总是快乐又短暂的,为了能考上高中,这一个来月张嘉元是铆足了劲地学习,也不出去撒欢儿了,连家里的小霸王游戏机都成了闲置。好在小有成效,开学的分班考擦着边进了实验班,可把他给高兴坏了,拿着成绩单回家就跟元妈炫耀,一脸嘚瑟地说就没有他张嘉元做不到的事。

元妈笑着拍拍他的头,叫他好好去谢谢人家柯宇,一个假期没少给他补习功课。张嘉元撇撇嘴说,“他还没少吃咱家西瓜呢!”

话归这么说,炫耀还是要炫耀一下的。

张嘉元拿着成绩单,吹着口哨一路蹦跶到周柯宇卧室窗边,扒着窗户边往屋里头喊:“柯宇!我进实验班了!”

周柯宇提着袋东西慢悠悠地进了卧室,看见张嘉元正趴在窗户上傻笑着显摆他的成绩单,周柯宇接过来成绩单看了看,夸他确实进步很大。

“那可不咋的,”张嘉元满脸骄傲,“这不咋的最后一年了也得跟你分个同班呐!”

周柯宇看他一副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说:“那行,庆祝你考进实验班,给你个奖励。”

一袋冰冰凉的东西被塞到手里,张嘉元皱皱眉头纳闷道:“这啥啊?”

“冰柿子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张嘉元盯着塑料袋里还有点发青的柿子愣了半天,然后发出一声大爆笑。

“周柯宇你咋这么笨呢!是柿子*!不是这个柿子!是炒鸡蛋的那个!”

周柯宇愣住了,“啊...炒鸡蛋的?西红柿啊?”

“啊?啊…对啊!我们那边就管那个叫柿子,” 他提起塑料袋里的柿子看了看,“你上哪儿整的啊,这会儿这柿子不都还没熟呢吗?”

“院儿里树上摘的,邻居大爷说把柿子搁塑料袋里滴两滴白酒能催熟,捂了一礼拜呢...” 周柯宇委屈巴巴地说。

张嘉元抬头看看院子里的柿子树,寥寥几个青柿子挂在树顶上,也就亏得周柯宇长得高,换了别人怕还真是摘不着。

塑料袋一打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张嘉元靠着窗台笑得直不起腰,“你这哪是冰柿子,这是酒酿柿子啊,起码倒了半瓶二锅头吧!”

“谁知道你说的是西红柿啊!大夏天的上哪整柿子去…真是的…不能吃算了!” 周柯宇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气呼呼地伸手去抢张嘉元手里的袋子,被张嘉元一个转身躲过去扑了个空。

“哎,没事,都是柿子,一样的!怎么不能吃?” 张嘉元说着从袋里拿出来啃了一大口。

口感怎么说呢,说软不软,说脆也不脆。柿子表皮是红了,但里面完全没熟,浓烈的酒精味盖过了柿子本身的甜,柿子心儿又是涩的。一口下去张嘉元舌头都麻了,那味儿别提多上头了。

本来周柯宇搞砸了惊喜还怪不好意思的,结果又被张嘉元吃柿子的表情给逗笑了,“不是...真有那么难吃吗?我尝尝。” 说着从张嘉元手里抢过柿子,在他啃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好家伙,苦涩的甜我忘不掉,直接从舌尖麻到天灵盖儿。

俩人品着柿子互相看了一眼,看到对方痛苦的表情又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冲到屋里猛灌了一大口白开水才勉强压过柿子的涩味。

“我天这太难吃了...” 周柯宇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把剩下的大半个柿子扔进了垃圾桶,咂巴着嘴到冰箱里拿了瓶北冰洋递给张嘉元,摆摆手说,“忘了吧忘了吧,就当没这回事儿!”

张嘉元喝了一大口汽水笑他说:“你说你咋这么笨呐?”

“我又不知道...不就是西红柿?下次直接买就完了...”周柯宇像个做错事的大型犬一样抱着膝盖坐在凉席上,表情透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张嘉元凑过去拿玻璃汽水瓶戳戳委屈的大金毛,“那成,那元儿哥先给你个回礼,” 说着从兜里掏出两颗核桃塞到周柯宇手里。

周柯宇看看手里的核桃,又看看张嘉元,问道:“哪儿来的?”

“团结湖公园外边儿核桃树偷摸儿摘的。”

周柯宇还没从涩柿子的后劲儿中回过味来,愣了半天,眼巴巴瞅着张嘉元憋出一句:怎么吃啊?

把张嘉元气得直瞪眼,“叫你拿来盘着玩的,谁叫你吃了?你咋净想着吃呢?”

“哦...” 周柯宇看起来更委屈了。

“拿来,元儿哥教你。”

周柯宇老老实实把核桃放到张嘉元手里,正当他看着张嘉元单手拿着核桃,盘起腿来摆出一副成熟稳重的老大爷模样准备开始盘的时候,突然张嘉元抬起另只手猛地一拳砸了上去,咔啦一声,两颗小核桃当即碎成好几块,把周柯宇吓了一跳。

张嘉元挑出几块核桃仁放手里递给他,“喏,吃吧。”

周柯宇小心地从张嘉元盛着核桃的铁砂掌里拿了一块,又伸头看看他砸核桃的另一只铁拳头,一脸震惊地问道:“不盘了吗?”

“想吃就吃呗,赶明儿再摘去。” 他看着周柯宇把核桃仁放进嘴里,笑嘻嘻地问他:“好吃不?”

“嗯,好吃。” 周柯宇缓过神儿来点点头。

就这样初中的最后一年也在忙碌的学习和少年们的打打闹闹中度过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住在一个胡同的发小又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但高中的课业不比初中时轻松,张嘉元自知自己不是搞学术的料,高二分了文理班就一门心思开始准备艺考,除了平时上学,周末还要背着个画板去画室学画画。而周柯宇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顺利地考上实验班,又竞选上了学生会,平日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一来二去两人每天能碰面的时间就只剩下短暂的放学回家的路上。但平时见面越少,张嘉元越是有的说,一路上恨不得把他一整天的琐碎日常跟周柯宇讲个遍,大多数时候都是张嘉元像开了话匣子似的停不下来,周柯宇就跟在他身后偶尔附和几句。有时赶上周柯宇学生会开会,张嘉元也不着急回家,下了课就坐操场上一边画画一边等他散会,反正耽误了做作业的时间就理直气壮地抄周柯宇的。

开会到一半,周柯宇旁边的学妹小心地戳戳他,又指指窗台。他顺着看过去,发现窗台上搁着一瓶冒着白气的北冰洋,不远处还有一颗毛茸茸的后脑勺。

直到天都快黑了,张嘉元还在专注地坐在操场上画小人儿踢足球,完全没注意到远处拿着汽水一路小跑过来的周柯宇。

张嘉元闻声抬起头来,“今儿咋这么久呐?我都快饿死了。”

“要办艺术节了,这两天事多,不是叫你先回去?”

张嘉元收拾起画笔一骨碌爬起来,坏笑两声说道:“嘿,这不等着带你看个好东西。” 说完就拽着周柯宇往学校自行车棚走。

学校这会儿除了看门大爷几乎已经没人了,车棚里只剩下一辆崭新的二八自行车。

“瞅瞅,帅不?” 

“阿姨同意给你买自行车了?”

“可不,新的!我们画室不是要搬地方了嘛,比从前远好几站地,我就说干脆换个自行车,还能锻炼身体。”

张嘉元得意地拍拍自行车后座朝周柯宇说:“走,载你回家。”

虽说二八自行车后座是比较高一点,但坐个一米八八的小伙子未免还是有些勉强。坐上后座的周柯宇两条大长腿支在地上根本无处安放,无奈地站起来劝张嘉元还是走回去算了。但青春期的小男孩要面子,话都说出来了哪有不兑现的道理?死活非要骑车载周柯宇回去,于是最后想了个办法,决定让周柯宇坐在自行车前面的大杠上。

这下脚倒是不拖地了,但这画面实在是太过诡异,像是在自行车上竖着绑了一根大号人形晾衣杆儿。

“这能行吗...要不还是下来走吧?” 周柯宇担忧道。

“没事儿,能行,我骑车老稳了!”

张嘉元自信满满,周柯宇又拗不过他,只能一大只窝在车前的大杠上,实属别扭极了。

于是张嘉元推着他的新车和车上一米八八的晾衣杆儿,出了校门猛地蹬了几脚跨上自行车。刚往前挪了几步车子就开始发出吱吱扭扭的响声,并以步行的速度艰难地向前摩擦着。

还没骑出十米就又出现了更棘手的问题。

就周柯宇的身高,往前面杠上一坐,可以说是直接把张嘉元的视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挡死了,除了一个后脑勺其他什么都看不见。无奈张嘉元只好伸着脖子从侧面看路,场面一度十分狼狈。

张嘉元轻咳一声尴尬道,“柯宇,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坐在杠上的人形晾衣杆哪听得了这话,下意识一个回头想反驳。结果刚转过头来,猝不及防对上张嘉元的视线,鼻尖蹭过鼻尖,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不过十厘米,一时间到嘴边的话又给噎了回去。

他这一回头不要紧,可把张嘉元吓了一跳,慌乱中车子又不巧压过一个大石子,失去平衡的自行车直接撞上马路牙子,俩人纷纷摔了个狗啃泥。

张嘉元胳膊擦破了一层皮,艰难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又赶紧把周柯宇拽起来检查一番。

这要是把周柯宇摔坏了回去可就没法交代了。

过了半天才想起来还有他那辆倒霉的新自行车,扶起来一看,骑是没法骑了,车把都给摔歪了。

张嘉元推着他新买的报废自行车,给他心疼坏了,说了一路要找个修车铺子给它修好才行,还扬言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换辆大摩托再带周柯宇去兜风。

周柯宇一路上蔫巴巴的一句话都没讲,快到家门口时张嘉元实在忍不住了,问他是不是不高兴了。周柯宇摇摇头还是不说话,这可把张嘉元急坏了,拽住他非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了。

周柯宇费劲地指指自己的左胳膊,蛮不情愿地说:“有点疼,好像是折了...”

结果就因为这一个逞能,不仅摔坏了新自行车还挨了一顿暴揍,最后被元妈按着头带周柯宇去医院打石膏。庆幸的是并没有摔断,只是轻微的骨裂,但也要打上石膏静养一个月才行。

从那天起张嘉元成了周柯宇的专职的送饭员,每天早起准时准点儿给周柯宇送早饭,以此弥补自己的过失,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周柯宇每天都享受着来自张嘉元“异常”的关心,着实是有些不适应。

终于熬到了要拆石膏的那天,张嘉元喜迎解放,一下放学就冲去周柯宇班上催他去医院。周柯宇看出他的小心思也不戳破,跟在一路上蹦蹦跶跶的张嘉元身后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俩人坐在诊室门口的长凳上等叫号,这会儿张嘉元才发现周柯宇的石膏上面被画满了各种涂鸦。

他拉过周柯宇的胳膊仔细看了半天,问他:“这都谁写的啊?”

周柯宇看了眼说:“班上同学,说是庆祝我拆石膏留个纪念。”

“这儿还有个表白呢。” 张嘉元指指手臂外侧的一个角落。

“啊?” 周柯宇显然是没注意到,翻过手肘看张嘉元手指的地方,果然是有个很细的粉色荧光笔涂鸦,画了一颗爱心,后面接了个大写的DANIEL,还有个署名“—— L”,字体隽秀,一看就是哪个小姑娘的笔迹。

周柯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注意...中午人太多了,没看见谁写的...”

张嘉元端起周柯宇的胳膊仔细研究起来,“是不是你们班那个叫李什么的学委啊,坐你前头那个。”

“那你喜不喜欢人家你也不知道?”

“没有...不是...我不喜欢她...” 周柯宇赶忙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反正、反正不是她...”

“哎呦!咋还不好意思了!” 张嘉元露出一脸得逞的坏笑说道:“看不出来啊,我们堂堂学生会主席竟然早恋!你悄悄告诉我,我指定不跟别人说!” 

“哎...你、你别问了...”

正在张嘉元燃起八卦之心准备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门口广播突然叫到了周柯宇的名字。周柯宇像是遇到救星了一样抄起书包一个箭步就蹿进了诊室。

托张嘉元这一个月 “被迫”悉心照料的福,手臂恢复得很好,可以直接拆石膏了。

拆下石膏后周柯宇久违地活动了一下许久未见光的手臂,瞬间感觉轻快了许多。正背上书包准备要回家的时候,张嘉元突然一把拽住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马克笔对他说:“我还没留纪念呢!”

周柯宇纳闷道:“这不都拆了吗?你要写什么啊?”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怎么突然有点紧张起来。

“躲啥啊,又不给你表白,” 张嘉元一把撸起周柯宇左边校服袖子,大笔一挥画了俩圆圈儿,说道:“元儿哥给你写个符,保你以后胳膊都摔不断!”

张嘉元叼着笔帽,画完圆圈儿好像又不满意的似的想了想,接在两个圆圈后面又写了个“ x 6D”,嘴里还嘀咕道:“...再署个你名儿...好了!完事儿!”

周柯宇看着胳膊上墨迹还没干的防水马克笔签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走吧,回家了!等回头我换个大点儿的车再带你,这就指定不能再摔折了。”

周柯宇无奈地跟在他身后,“那真的是谢谢你了...”

回家的路上一如往常,可能是因为终于不用再早起送饭了,张嘉元一路上高兴得都哼起了小曲儿。拆了石膏的周柯宇心情也不错,一路上都格外耐心地听着张嘉元分享他画室的故事。

张嘉元掏出块大大泡泡糖,掰了一半给周柯宇,边嚼着嘴里边嘟嘟囔囔地说道:“我们画室...(吧唧吧唧)...上周来了个外星人...”

“嗯,特怪一人,叫林墨...(吧唧吧唧)...脑回路跟外星人一样。” 张嘉元吹了个泡泡又继续说,“但特有艺术天赋,还会拍照...(吧唧吧唧)...回头我跟他学学给你也拍两张。”

“那得买胶卷吧,可不便宜。”

“没事儿,我马上就能赚钱了!”

“啊?上哪儿赚钱?不是去打黑工吧?” 周柯宇吓得差点儿把泡泡糖咽了。

“哪能啊,我们组了个乐队,就和刚跟你说的那个,林墨,还有我们班张腾付思超,” 张嘉元嘿嘿一笑,“下个礼拜我们到后海演出去,到时候叫你来捧场。”

“...你记得先把作业写了。”

张嘉元一手搭上周柯宇肩膀说:“那肯定!这你就别担心了!” 说完又摸摸鼻子,心想写不完那不是还有你呢么。

俩人溜溜达达快到家的时候,远看到家门口站着个人,张嘉元眼神儿好一眼就认出来了,赶忙拍拍周柯宇说:“诶!你瞅,那不你大哥吗?”

自打上初中以后,除了过年过节周柯宇家里人都很少回老宅子,平日里就是大哥偶尔打电话来问问。爸妈人在国外,除了按时给周柯宇汇点生活费,一年里几乎也见不到几次面。

难得大哥回家一趟,周柯宇离着远远的就跟大哥招手,脸上藏不住的笑意,三步并两步地往家跑。

“哥——!你怎么来啦?”

不过半年不见,周柯宇的个头已经远比哥哥高了。大哥拍拍他的肩膀:“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周柯宇赶紧整理了下衣服说道:“挺好的,阿姨可照顾我,总让我去蹭饭。” 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家里都好吗?”

“嗯...柯宇,今天过来是有点事儿想跟你说,要不先进屋吧。”

周柯宇回头看了眼张嘉元,又接着跟大哥说:“没事儿,没外人儿,就坐院儿里说也行。屋里头白天没开窗闷得慌,我去给你拿点水来。”

大哥看两个孩子平日里也是玩得挺好,就也没避讳张嘉元,直接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等他。

等周柯宇拿水过来之后才发觉到大哥好像不大像往常来看他一般高兴,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的,于是赶忙把水递给哥哥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大哥握着杯子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拉过他的手说:

“…柯宇,爸妈离婚了。”

周柯宇晚上没去吃饭,张嘉元装了一饭盒的菜想给他送过去,结果还不到八点钟周柯宇的房间就已经关了灯,第二天又一大早就没了人影。

在学校还是平常的样子,周柯宇从前很少和同学提起家里的事,但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虽然父母工作忙,但周柯宇还是打心底里想着他们能回家来,毕竟说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哪个小孩会不想爸妈陪在身边呢?谁想到盼星星盼月亮等了一年多,等来的却是他们离婚的消息。

连着几天,周柯宇的心情像是到了冰点,平日里讲话更少了,空闲的时间全都一门心思地拿来刷题,一刻也不让自己闲下来。

奇怪的是打那天起张嘉元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放学也找不见人,连着三天周柯宇都是自己回家,晚上也不见他回来吃饭。后来去问了他班上的同学才知道,张嘉元请了两个礼拜的假,说是去画室集训不来上课了。

而此时的张嘉元除了每天在待画室,还忙碌地准备着他们四人组合——黑眼圈乐队的演出。他们借了画室隔壁一间空教室,下了课就凑到一块儿去排练。林墨不知道怎么说通了酒吧老板,难得争取来了一次上台的机会,四个人也都很是重视,每天下了课就直奔练习室,次次都排练到晚上九、十点钟才回家。

临近演出的前一天傍晚,几个人结束了最后一次彩排准备收拾东西一同回家,商量着演出结束后要去吃哪家的大排档庆祝一下。

刚出了教室就遇见一个看上去跟他们差不多大的男孩,说是来接付思超的朋友,叫徐洋。

说罢付思超跑过去把琴包塞到他手里腼腆一笑,转头跟剩下的三人说今天就不跟他们一起走了,摆了摆手就匆匆和那个叫徐洋的男孩说说笑笑地出了校门。

只留剩下三个人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

待他们两人走远了张腾才忍不住开口问,“这谁啊?咋从来没听超儿说过?”

“隔壁师大附的,上学期才从外地转学来的,跟超儿住一个胡同儿。听说是学打击乐的,超儿跟我提过一嘴,说想一起考央音来着。” 张嘉元说。

“我也想考央音,超儿咋不找我一块儿考啊?” 张腾不忿儿道。

旁边的林墨突然幽幽地开口:“那是人家对象,你能一样吗?”

“啊?”张嘉元和张腾纷纷傻眼,“啥、啥对象儿啊?刚不说是朋友吗?”

“你没看见他俩项链一模一样的?付思超那条上还刻着人家名字缩写呢,” 林墨白了旁边俩傻子一眼,“你俩也是朋友,怎么不戴情侣项链?”

旁边的两人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三观冲击半天谁也没说话。

沉默了好久张腾才像是回过神儿来接着问道:“那、那他俩,不都是男孩儿?咋谈恋爱啊?”

林墨抱着胳膊神神叨叨地说:“都是男的怎么了?我对象也是男的。我们九级星球不设性别,谁跟谁都能谈恋爱。”

一时间张腾被这一句话里巨大的信息量砸蒙了,不知道是每天一起排练的好朋友毫无预兆地谈恋爱的冲击更大,还是恋爱对象竟是同性的冲击更大。被迫连续承受了两次暴击的张腾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忍不住怀疑林墨其实可能真的是来观察地球人类的外星人...

此时一旁的张嘉元跟在后面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着。

“啊?那、那你、你对象儿是谁啊?我们认识不?” 张腾瑟瑟地开口,准备好了迎接第三次暴击。

哦,难怪了,原来演出机会是这么来的啊!

张腾有点迟钝的脑子终于转过弯儿来了。

“哦!就是那个老戴个帽子,穿件印个大菊花的蓝帽衫儿,嘴里老嘀嘀咕咕的那个老板?” 张腾边说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林墨又白了他一眼,“rapper!”

“ra...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等演出结束带你听听他的demo。” 林墨不怀好意地一笑。

“成。” 张腾憨憨地点头,很快接受了身边好友喜欢同性的事实,继而又燃起了八卦心,开始盘问起了林墨的恋爱故事。

“那你怎么发现自己喜欢他的啊?”

“就感觉呗,你自己喜欢谁自己还能不知道?”

张腾叹了口气,像个老父亲一样拍拍林墨的肩膀说:“哎,我们墨墨,长大了啊!” 挨了林墨一脚之后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低头啃手的张嘉元开玩笑说:“哎,这可咋整,就剩下我和元儿没对象儿了...元儿啊,要不咱俩凑合凑合得了。”

“啊?” 张嘉元抬头回过神儿来,“你说啥?刚没注意。”

林墨转过身看看张嘉元,意味深长地一笑,拍拍大傻子张腾说,“你啊,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

等到张嘉元傍晚回到家后,周柯宇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张嘉元小心地敲敲门,屋里没人应。于是张嘉元从院子绕到侧面,扒着窗户往里卧室看,却发现房间里没有人。又绕着院子寻了大半圈也没个人影,最后爬上了房顶,才发现周柯宇正躺在屋顶上看星星。

周柯宇回头看了一眼没回答。

张嘉元看出他心情不好,于是挨着他身边坐下说道,“抱歉啊,这两天有点事儿没跟你一块儿回家,也没来得及跟你说...”

他拽了拽周柯宇的衣角,“你先起来呗,我有东西给你。”

周柯宇刚坐起来,手里就被塞了张纸片,他打开一看,是一张手绘的入场券,上面写着“黑眼圈乐队首演VIP票”,下面画了一双乌漆嘛黑的黑眼圈,演出时间和地点也都写得清清楚楚,还留出了副券,弄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你这几天不来上学就是因为这个?” 周柯宇问他。

“这不是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保证就这一回,我下礼拜就回去上课!我都想好了,我们画室老师说我画得挺好的,文化课分儿够就能上美院。要是能考上美院,指不定还能跟你上个挺近的大学,到时候...”

周柯宇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他说了一半的话。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没有人讲话。

隔了好一会,周柯宇才继续说:“我大哥要在加州定居了,他想让我过去读书。大概明年七月份吧,毕业就走。” 他把手里的票还给张嘉元,说:“我就不去了,祝你演出顺利。” 

他的表情笼罩在阴影里,言语里听不出一点情绪。

张嘉元不说话,仰起头望着天。

就快到十月秋雨的季节,大团的乌云压着天。胡同里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周围安静得像是按了暂停键的老式收音机。

忽然一阵簌簌的风声,穿着短袖衬衫的张嘉元打了个寒颤。

半晌,他把票塞回周柯宇手里,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样对周柯宇说:“你一定要来,到时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完也不等周柯宇的回应就转身离开了屋顶。

周柯宇攥着手里的票一言不发。

头顶的乌云黑压压一片,好像就快下雨了。

周六的小雨淅沥沥地下了一宿,第二天周柯宇坐在窗边写作业,还不到中午就看到张嘉元背着他的吉他包,伞也不带,像是躲什么人似的急匆匆地出了门。

傍晚的雨越下越大,雨滴密密麻麻地打在窗户上,周柯宇拿着手里的笔转个不停,心思被这场没缘由的大雨扰得烦乱。

今晚是张嘉元乐队的首演,大概会很晚才会回来吧。

这样的天气真的会有人去看演出吗?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会停?

演出结束总该停了吧...?

啪的一声笔掉在地上,窗外同时响起一声震耳的雷鸣打断了周柯宇的思绪。

顾不上捡起掉在地上的圆珠笔,周柯宇起身从桌边抄起两把雨伞就出了门。

周末的街上人烟稀少,他沿着鼓楼大街走到后海。十月份的北京本就算不上暖和,一场秋雨又降了温,周柯宇出门时只套了一件薄衬衫,这会儿走了一半才发觉穿少了衣服。他看了眼手表,七点半,再有半个小时演出就要开始了,肯定是来不及回去拿了。

也不知道张嘉元有没有穿件厚衣服...周柯宇一边想着一边把撑伞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加快了步子。

到了门口周柯宇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演出不是在什么歌舞厅,而是一家胡同儿里的小酒吧。

小酒吧地方不大,大约能容纳四五十人。除了吧台设了几个卡座外几乎没有座椅,吧台侧面搭了个临时的台子,不到一米的高度,后头挂了条横幅一样的涂鸦背景布,写着“黑眼圈乐队”几个大字,挺有摇滚范儿。

周柯宇在门口收起了雨伞,从兜里翻出那张有点潮的票正准备进去,身后一个染着一头黄毛儿的男孩在门口拍了拍他肩膀,问他是不是第一次来酒吧。

黄毛儿看了看他手里的票,笑他:“来酒吧不用门票,bro!你来看演出的啊?” 说完勾着他的肩膀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往酒吧里走。

“对,我朋友说他们乐队今天在这儿演出。” 周柯宇看他对酒吧很是熟悉,就又接着问:“你是这儿的老板吗?”

酒吧里面声音嘈杂,黄毛儿笑着摇头,凑近他耳边说:“我不是老板,我是老板的朋友,他对象今天要在这儿办个演出,拉我们来捧场。”

还没等周柯宇开口追问,黄毛儿抬手朝远处一个桃粉色短发的姑娘打了个招呼,留下一句“玩得开心”就松开他奔着姑娘去了。

周柯宇借着身高优势偷偷瞄了远处粉头发姑娘一眼,长得挺秀气,但看细看又有点像个男孩子。

难道张嘉元是她对象儿...?

张嘉元的性格,找个辣妹女朋友好像也不奇怪...

正在周柯宇在原地胡思乱想的时候,酒吧里忽然暗了下来,只剩下舞台上两盏聚光灯。

张嘉元抱着木吉他第一个登台,他穿了件蓝条纹衬衫,外面套了件夹克。耳鬓几缕碎发拿不知道上哪搞的发胶给捋到了后面,涂了个烟熏黑眼圈,表情倒是很严肃,正经中透着几分搞笑。

台上高个子的鼓手带着他们自我介绍喊了乐队的名字,几个人明显是第一次上台,都肉眼可见的紧张。

好在台下的观众还算配合,站在最前排边上一个戴毛线帽的带头鼓掌,又跟着重复了一遍“黑眼圈——!”给他们捧场,嗓门儿比拿麦克风的声儿还大,紧接着大家也都跟着鼓起掌来。

酒吧陆续有更多人光临,气氛逐渐热闹起来,几首歌过去台下已经快站满人了。

周柯宇被挤到了后面几排,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在酒吧看演出,刚开始也不懂,就跟台下傻站着,后来才学着跟前面的人一起挥手,遇到欢快的节奏也不知不觉地跟着蹦起来。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外面的雨逐渐小了,表演也接近尾声,台下观众正玩得尽兴,丝毫没有提前离场的意思。

张嘉元在台上单手握着麦,声音忽然停下来。

周柯宇抬头看过去,正对上张嘉元的目光。

他握紧麦,勾起嘴角一笑。

“送给我一位朋友...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歌名是...《在希望的田野上》”

突如其来的对视让周柯宇心头一震,砰砰的心跳声融在鼓点里,冲击着耳膜。

「 快些仰起你那苍白的脸吧 」

「 快些松开你那紧皱的眉吧 」

周柯宇攥着手里的票,慌张地低下头不敢看向舞台。

这是整场演出中唯一一首张嘉元主唱的歌,在周柯宇的印象里,他总是坐在房顶上摆弄他的木吉他,却很少听他开口唱歌。

「 人们都是这样地匆忙长大 」

「 那些疑问从来没有人回答 」

张嘉元的声音很直白,甚至没有过多的修饰,不像个专业的歌手,但却坦率又热烈。

舞台的光洒在少年身上,额角的汗珠晶莹剔透。

台下观众们活跃着,而张嘉元的眼神却依然紧盯着远处。

「 那些东西爸妈都不能给你 」

「 那些风雨你也别想去逃避 」

周柯宇手心里的汗浸到票上,纸质票已经有些皱皱巴巴的,边缘的字微微晕开。

他这才发现,在票背面密密麻麻插画的角落里,写着一行小字 —— OO x 6D。

——— 这是我给你专属的纪念。

歌曲唱完,台下热闹地喊着叫他们再来一首,张嘉元扶着麦架不出声,直到台下安静下来,他才拿起麦来,直直地盯着后排的周柯宇问:“柯宇,喜欢吗?”

听到张嘉元叫自己的名字,周柯宇下意识慌乱地回避张嘉元的视线。

台下又沸腾起来,纷纷左顾右盼地寻找张嘉元口中的主人公,却迟迟没有回应。

张嘉元把麦插回麦架上,两步走到台子正中间,一脚踩在音箱上,向台下大喊:

“周柯宇——!喜欢吗——!”

这是表白吗?喜欢什么?这是什么环节啊?是不是人没来啊?要不再来一首吧?

台下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突然从后排传来一声有穿透力的回答。

观众们的焦点一下子汇集在后排那个高个子的男孩身上,周围响起欢呼声和口哨声。

台上的少年笑起来,转身走回原位,不管不顾地开始了今晚最后一首安可曲。

那晚的演唱会过后一切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两个男孩子每天一起上下学。张嘉元还是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但关于那晚的“表白”,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两人都装作没发生一样闭口不提。

为了准备一个月后的艺考,每天晚上张嘉元放学回家吃过晚饭后又要匆匆忙忙赶去画室,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而周柯宇申请了全走读,不在学校上晚自习,放了学直接回家做功课。

一个明明学校离画室更近却偏要回家一趟吃晚饭,一个放着晚自习一对一的补课偏说家里安静好集中精力学习。

为了这十五分钟回家的路程,各自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艺考的前一天晚上,张嘉元结束了最后一次集训回到家,看到周柯宇房间还亮着灯。难得见周柯宇晚睡,他便背着画板直奔周柯宇的房间,嗙嗙敲了两下窗户。

周柯宇正埋头写英语作业,换作以往这会儿他早就写完作业洗洗睡了,今天不知怎么的,想到明天张嘉元要考试了就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两张英语卷子磨蹭了一个小时才做了三道选择题。

而明天要考试的那位正站在窗户外头,从容不迫地吹着口哨,隔着玻璃问他怎么还没睡觉。

周柯宇拉开窗子,张嘉元顺势把画板从窗户丢进屋里,放着大门不走,单手一撑从窗户翻进了屋。

“做...做作业呢。” 周柯宇心虚道。

张嘉元往桌上瞟了一眼,两眼一亮,“诶!我们这礼拜跟你们班留的同一套卷子!正好你写完了借我抄抄。” 说完咧嘴一笑就往地上席子上一躺。

“你不是明天考试吗?”

“是啊,这不就指定没空做作业了,就借你的抄一下呗!” 

周柯宇拿他没辙,只好答应写完借给他,叹了口气说:“你倒是一点不紧张...”

“那是,我画的可好了,紧张个啥?”

“哎呦呦呦,瞧给你能的...我看看你画的有多好。” 说罢周柯宇拿起他扔在地上的素描本随手翻起来。

不得不说倒是真的画的不错,几张人物肖像画得栩栩如生,还都挺有特点。

本来正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沾沾自喜的张嘉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腾地一骨碌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抢周柯宇手里的素描本,刚好周柯宇翻到一页素描,他一眼就认出来,那幅画上画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张嘉元想去抢素描本已经来不及了,一瞬间屋子里的画面像是定格了,周柯宇看着那一页的自己,翻也不是,不翻也不是。

张嘉元尴尬地收回手,轻咳一声,“咳...内什么...本来想画个正式点儿的赶你生日送你来着,这个就是练练手...”

他看周柯宇还傻愣着,趁机一把夺走他手里的素描本,嘴里嘟囔着一句到时候再说,拉开窗户就准备开溜。

“哎,哎!画板!”周柯宇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把画板从窗户给他递过去。

两人拿着画板僵持了一秒,还是周柯宇先开口了。

“那个...明天考试顺利啊。”

张嘉元先是一愣,又突然狡黠一笑。

“刚刚不还说不紧张呢?”

“这不都是你给说的,” 张嘉元接过画板斜挎到背上,“那你给我加个油吧,表示一下。”

“哦...行...那,考试加油!嗯...明儿借你作业。”

“...周柯宇,” 张嘉元在窗外一手撑在窗台上,另一只手一把拽住周柯宇的校服拉链把他往下拉,强迫他弯下腰来,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咋这么笨呢?”

然后踮起脚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亲了一下。

第二天的考试正常发挥,张嘉元对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回到家也如愿抄到了周柯宇的英语作业。

周一开学的张嘉元迈着自信的步伐进了教室,美滋滋地交上一份“学霸”的答卷。

结果怎么也没料到英语课前被老师叫去谈话,让他站到最后一排罚站听讲,端正一下学习态度。

张嘉元纳闷儿地接过自己的英语作业一看。

三十道选择题错了二十六道。

在教室后面罚站的张嘉元看着自己满是红叉叉的英语作业,一边啃手一边不合时宜地操起心来:周柯宇这英语水平到底能不能出国读书啊?

寒假过后的高三学生就开始了紧张的高考倒计时,张嘉元的艺考顺利通过,美院对文化课的要求不高,虽说张嘉元平时不少浑水摸鱼,但从前基础打得还算扎实,文化课的分数要求对他来说不算难事。周柯宇就更不必说,学校文化课的成绩本就不错,更多的精力都放在SAT和托福的考试上。

从挂上高考倒计时牌子的那一刻起,时间就好像开了二倍速,每天都重复着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课桌上摞着小山高的试卷和练习册,试题好像永远做不完一样。

老师总喜欢多关注一点成绩好的学生,张嘉元一个艺考生,被安排在了教室里靠窗一排最后的小角落,时不时课上偷看课外书也没人管,课本上的插图全被他改成了连环画。

数学老师是个老倔头,张嘉元数学不好,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开小差儿。课上困得托着腮帮子偷瞄窗外其他班体育课打篮球,不知怎么又想起周柯宇。明明长了个大高个,却运动细胞一点没有,校运会参加篮球比赛,他那个头快赶上篮筐高,上了场就像个电线杆子似的戳篮板下面,一个球也扔不进,张嘉元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在课上偷乐出声儿。

高三的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高考的时候。

张嘉元只记得高考那天格外闷热,教室里的老风扇吱吱扭扭地摆着头巡视考场,好像和以往的考试没什么不同。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学校的垃圾桶里堆着写满了字的试题集和卷子,时间就这样在这些字里行间中偷偷溜走,少年们的学生时代就在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周五悄然落幕。

周柯宇的机票定在七月十四号的早上,他的SAT成绩还算理想,顺利拿到了四所名校的offer,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大哥家最近的UCLA,读Business Economics专业。

临行前张嘉元帮他打包行李,又是衣服又是感冒药,一样不落地塞进周柯宇的行李箱,就差把自己也打包给他带走。周柯宇就坐在一旁地盯着他干看,也不搭把手,果不其然喜提张嘉元一个大白眼儿,说:“就你这样啥也不会,出门饿死你都活该。”

周柯宇就笑,“这不是有你呢么。”

出发前一晚周柯宇满院子找不着张嘉元,猜他八成又是一个人跑去了房顶上。他拿出冰箱里最后一盒巧克力的冰淇淋,从后院翻上房,果然看到张嘉元一个人望着夜空发呆。他走到张嘉元身边把冰淇淋递给他,张嘉元也不意外他会找到这里,接过他手里的冰淇淋就吃起来。

周柯宇在他身边仰躺下抬起头。

夜晚月光皎洁,星星忽明忽暗。

他突然朝天空举起一只手臂。

就这样沉默着,半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朝着天空说:

“奶奶,请您保佑嘉元儿考上他想去的学校...”

“...保佑他今后都能健康、快乐。”

周柯宇从小就是别人眼里顺从的乖小孩,没什么情绪波动,但在一些方面好像总有着近乎执拗般的坚持。

从前他以为自己留在老房子,家一直在,爸妈就总会回来。

但长大了才发现,他能留得住家,却留不住爱。

而是张嘉元的出现让他明白,有的感情不受距离制约,不被岁月束缚,无论走到哪里,它总是在那里,触手可及。

轮到张嘉元沉默了,他低着头一勺一勺地舀着冰淇淋,直到一整盒都快吃完,才缓缓停下手里的动作。

周柯宇没回答,侧过身把手叠在张嘉元撑在身侧的手上。

张嘉元转过头,忽然周柯宇向他靠过来,毫无预兆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温//热的舌//尖描摹着唇纹,张嘉元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轻启双唇呼吸。舌//尖顺势探进//口中,轻扫过口腔的每个角落,冰淇淋在唇舌间融化,把巧克力的苦和甜一并卷走了。

十七岁的夏天融化在冰淇淋味的吻里。

少年们就这样匆忙长大。

第二天一早张嘉元被一个电话叫醒,叫他赶紧去学校一趟。他看了看时间还早,套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学校门口围了一圈毕业生,排着队等着拿成绩单和录取通知,足足排了一个小时才轮到他。

“恭喜啊张嘉元同学,美院录取了。”

老师拍着他的肩膀说了一大堆报道的注意事项,张嘉元嗯嗯啊啊地附和,心里只想着赶紧回去告诉周柯宇。

他骑上自行车一路狂奔,还没到家就在胡同口先遇到了林墨。

“哎!张嘉元儿!你上哪去了,找你半天。”

“我取录取通知去了,你看见柯宇没?” 他从自行车上下来,一边跟林墨讲话一边推着车急匆匆地往家走。

“他走啦,我刚在胡同口遇见他,他还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

“哦...走了啊...” 张嘉元看了眼表,已经九点多了。

他把车子靠着院墙停下,才想起来问林墨怎么过来找他。

“我也刚拿到录取通知,来问问你考上没有。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照片递给张嘉元,“喏,那天演出拍的,昨天刚洗出来,给你留了几张。”

一张是张嘉元上台前给吉他调音,一张是演出结束乐队的合影,还有一张是站在台下的周柯宇。

他个子很出挑,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安可前拍的。” 林墨说。

不必再解释什么,张嘉元就都懂了。

那晚酒吧里人很多,外面又下着雨,室内又闷又潮。

周柯宇穿了一件白衬衫,汗浸湿了衣服,手里攥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票,正朝着台上挥手。

他望着台上的少年,眼里满是爱意。

张嘉元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和录取通知书,眼泪不知怎么就不争气地掉下来,滚烫的泪珠啪嗒啪嗒地砸在手上。

林墨和他认识了一年多,高考再苦再累也都熬过来了,还从来没见过张嘉元掉眼泪。

也许长大的代价就是总有会留下一点遗憾,总是伴随着几滴眼泪才算完整。

他擦擦照片上的眼泪,手忙脚乱地想把照片揣进兜里,却发现那天穿的背带裤上下没有一个兜*。

“哎,哎你别哭啊...请你吃冰淇淋行不行?”

张嘉元摇摇头,拿袖子抹了一把脸,眼角还泛着红。

“不吃了,走吧,去练习室。”

“排练!” 他搭上林墨的肩膀。

“等以后咱们出名了开全球巡演!”

周柯宇出国之后老房子没再出租给别人,他把房间的钥匙留给了张嘉元。张嘉元上了大学之后开始住校,但学校离家不远,一般周末就回家来住。

起初平日里不常联系,只有偶尔过年过节周柯宇会打电话过来,国际长途电话不便宜,每次也只是聊聊近况,不敢打太长时间。

千禧年后互联网在国内发展起来,张嘉元在网吧的电脑装了个MSN*,和周柯宇加了好友,这才回归了从前的话痨本质,每天晚上都泡在网吧给周柯宇发信息,内容无非就是学校发生的事或是当天吃了什么晚饭,和上学那会儿没什么两样。

不过碍于十五个小时的时差,周柯宇看到消息总是晚一点,但也还是像从前一样慢吞吞地回应。倒不会像张嘉元一样事无巨细,只有像是学校Rugby club举办比赛,或是去LA County Fair的时候才会拍下照片分享给张嘉元。

大四那年张嘉元忙着准备毕业展,周柯宇也快要毕业,两人平日里的联系也少了许多。

寒假大年三十儿晚上周柯宇的电话如约而至。

张嘉元正在家在厨房包着饺子,铃声一响他就知道一准儿是周柯宇来的电话,扔下手里的饺子皮就跑去了客厅。

“新年快乐啊柯宇,在干啥呢?”

“你那边也有春晚看啦?”

“嗯,最近在忙什么呢?”

张嘉元没说,其实他偷偷做了功课,加州有不少艺术院校,要是能申请上研究生,说不准能过去给周柯宇一个惊喜。

“嗯...阿姨最近身体还好吗?”

“她好着呢!你哥呢?”

“挺好的,他今年回国过年了。”

那你咋还不回来呢?张嘉元心想。

“嗯,他说家里老房子那边晚上放烟花。”

“是吗?我咋没瞅着呢?” 张嘉元探头往窗外看。

“哦,那你等会儿啊。” 张嘉元把电话搁在桌上,裹上件大衣就往门口走。

刚拉开门,就看到门口站了个人,大冬天的却只穿了件风衣,脸颊冻得红彤彤的。

还未等到张嘉元开口,冰凉的鼻尖就蹭过他的耳鬓。

霎时烟花在空中绽放,嘭地一声,绚烂的烟花全然被眼前的人挡在了身后。

“元儿,我想吃冰柿子了。”

*番茄在东北也被称作洋柿子,一般简称柿子,北京叫西红柿。可以做柿饼的那种水果在北方统称柿子。在文里的设定是隐喻家里最亲近的人。

*用白酒催熟的原理是酒精挥发可以激活水果中乙烯的释放,从而加快柿子成熟的速度。(但泡在酒里有点不大妥)

*《在希望的田野上》,朴树在1999发表的歌曲。原曲的一句歌词是“那些东西da//ma都不能给你”,因为是一些原因所以文字版写成“爸妈”,在这里意外很合适就用了文字版歌词中的“那些东西爸妈都不能给你”。

*致敬电影《情书》中的情节。

*MSN是微软推出的一款类似QQ的社交软件,在2000年左右很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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