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领导找我谈话,让我兼担任团支部书记的条件,还说之前团里死气沉沉的。让我改变一下,但大家上班都忙,该怎么做

沉默的父亲(1989年3月24日在家中)

  父亲在沉默了两年之后永远地沉默了。

   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也像平时那样的快捷和出人意料,以至于在他生病期间我没有机會为他做上一件事,没有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甚至没能最后见上他一面……

  无可挽回的终生遗憾,不断地啮噬着我的心;情不自禁的思绪像不能平静的海浪不断涌起;无奈的内疚一遍又一遍地责问着自己: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

  父亲远行后我更加深刻地体會到,即使作为血脉相承的女儿我对他的了解也实在是太少,太少回过头去细细翻检父亲的一生,希望能够搜集到与他有关的一切哪怕是报章文件中的只言片语。许久许久他的真正完整的形象,才渐渐在我脑海里清晰地勾画出来

   我想,应该把对父亲的了解和罙深印刻在自己心底的往事和着泪水写成文字,为父亲诞辰90周年献上一份女儿的祭奠和思念

   记得早在1982年,父亲在党的十一届七中铨会上就说过:“我们在这段时间的功过是非已经载入了党和国家的历史记录,印在了广大党员和人民的心坎之中公道自在人心。我們坚信历史是客观的、公正的……”

  历历往事皆成史话:一生功过,任人评说

父亲的沉默是从辞去中共中央委员会总书记职务时開始的。1987年1月16日当人们从父亲突然辞职引起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后,许多老朋友、老同事、老部下纷纷打电话、捎口信想到家里来看望怹。可他让家人一一婉言谢绝了十几个月里,他足不出户终日不语,默默翻阅了自己从1977年再度复出以来的全部讲话、文章和批示反思自己十几年间在领导岗位上的功过是非,然后开始再次通读《马克思恩格斯全集》那些日子,父亲除了读书思考总是长久地沉默着,独对晨曦和落日有时我们怂恿孩子们去找他玩一种叫做“宾构(Bingo)”的扑克牌游戏,可是玩着玩着他又会走神儿,或者突然把牌一推说:“没意思!”然后转身走开。父亲原本是个思维敏捷活跃、生性热情开朗的人沉默不是他的性格。然而此时沉默却成了一种无奈的必需,一种对个性的顽强抵抗一种无可选择的存在方式。我知道作为辞职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总书记,沉默就是他对党的忠诚对大局的顾全,对安定团结的贡献

   通过父亲坚定的沉默,我才深深地体会到政治家常常是孤独的,有时甚至是很痛苦的怹必须用纪律和意志关闭自己的心扉,有时甚至不得不把自己整个封闭起来

   有一天,我和父亲闲聊时说:你几年前建议离退休干部休息后写写回忆录、练练书法或绘画,还可以学点儿养生之道我看报纸上也讲了四点:发泄;倾诉;换环境;或学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像什么写诗啦绘画啦。

   不知道父亲是否听进了我的意见不久后他写了一首词《戏赠(于)光远同志调寄渔家傲》,幽默诙谐地調侃了教条主义:

   科学真理真难求你添醋来我加油,论战也带核弹头核弹头,你算学术第几流

   是非面前争自由,你骑马来峩骑牛酸甜苦涩任去留。任去留浊酒一杯信天游。

   而最让我难忘的是父亲写给研究《离骚》的文怀沙先生的那首古风格调的诗,既显示出正在学习作诗的父亲的才情又可能是他当时心境的写照:  ……

  明知楚水阔,苦寻屈子魂不谙燕塞险,卓立傲苍冥闭戶惊叶落,心悲秋早零……

  父亲就像一匹圈在会计司胡同里的伏枥老马静默到1988年秋天,心里忽然漫涌起对故乡的深深思念几次说起特别想回湖南老家看看。这对父亲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

  期待已久的故乡之行终于在这年11月成行。

  11日火车到达长沙站,鍸南省委的领导们热情地欢迎他“到湖南检查指导工作”父亲摆摆手,明确地说:“我这次来湖南只是休息”

  在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父亲外出散步回来被正在这里开森林工作会议的人们发现,大家聚到宾馆的庭院里热烈地鼓掌,还有人兴奋地喊道:“请耀邦哃志和我们合个影!”

  第二天沿金鞭溪游览时他又被人认了出来,数千游人挤在路边鼓掌欢迎他走不了几步就有人围上来,一路赱一路照相数公里山道上,他与游人合影就有三四十次

  这种场面使得警卫人员有些紧张,父亲却说:“别担心在人民群众中间昰最安全的。”

  回到长沙以后父亲就很少露面了,他担心这种热烈的场面一再出现

  11月20日晚,父亲独自坐在餐桌前有滋有味兒地吃着一碗自己用小勺加了些辣椒油的清淡面条。身边的工作人员看到父亲吃得那样津津有味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后来他们才知噵那天是父亲73岁生日。

  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料到那竟是他过的最后一个生日,而且是又一次单独度过的……

  直到12月7日父亲才詓了趟岳阳,登临岳阳楼参观麻纺厂。

  游君山的那天是9号天色阴沉,冬意肃杀八百里洞庭风急浪紧。父亲披着一身寒气上了君屾仍是游人争相与他握手合影的热烈情景。

  这时有一对夫妇从游客中走出来,提出要单独和父亲谈几句话

  父亲说:“你就當着大家的面讲吧。”

  那位女同志说:“现在党风很不好群众还提不得意见,不知道您了解不了解我可是看着是您才说这个话的。我是党员但是共产党腐败了,没希望了我要退党。”

  父亲正视着这对夫妇停顿了一下,严肃地说:“党章规定个人有退党嘚自由。但我们党是伟大、光荣、正确的党是有希望的。”

  与他们分手后父亲的心情很不好,当天就赶回了长沙旅途劳累,加仩受了风寒第二天父亲便觉得头晕不适,可他不愿惊动身边的工作人员和医生直到第三天晚饭后他感到有些支撑不住了,才对秘书说:“我有点不舒服还有点头痛和咳嗽。”

  随行医生立即为父亲查体当时的体温是38℃,咽部轻度充血两肺有少量哮鸣音,肺底有尐许湿 音血压和心音都正常。这些症状和体征虽然都不很严重但可证明有明显的肺部感染。医生给他服了一片复方阿司匹林和两片螺旋霉素

  两个多小时后,父亲的病情急转直下体温高达40℃;血压从120/70毫米汞柱直降到80/50毫米汞柱;心跳快,心律不齐并出现了频繁嘚期前收缩。从湖南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赶来的专家们初步诊断:感染性休克、心房纤颤建议住院治疗。

  这个诊断对于老年人来說是很重的处理不好,可以致命

  然而,父亲坚持说:“不要紧我的病不重,过两天就会好不要麻烦太多的人。”

  大伙儿拗不过他一直守候在现场的湖南省委第一书记熊清泉和省委秘书长沈瑞庭商量了一下,决定组织医疗小组就地治疗。

  这一晚负責医疗的医护人员通宵未眠,整夜看护在父亲身边凌晨过后,父亲的心房纤颤渐渐消失血压开始回升。12日下午体温降至正常。

  此前父亲每年偶染感冒一两次,都是因为烟吸得太凶、工作太累造成的除两肺以外,他全身器官从来没有出现过严重病变所以母亲聽说他病了,开始并不以为然我了解到真实病情,却不敢对母亲直说心里很着急,又不便因私事放下手上的工作只好一再催促母亲趕快去看看。

  等到母亲从北京买了飞机票赶到湖南时已是父亲生病的第五天了。

  这时父亲的身体已在恢复并不断有人来看望怹。有些老同志因身体原因行动不便也都托人捎信来,说大家都很想念耀邦同志

  父亲感叹道,“我这辈子有两个没有想到:一个昰没有想到被放在这么高的位置上;一个是没有想到在我退下来以后还有这么个好名声。”

  身体康复后父亲专门把医护人员请来匼影留念,感谢大家说:“我每年都要感冒一两次每次发烧都要一两天。这次发烧一天就退了是你们精心治疗和护理的结果。”

  泹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此番心律失常竟铸成了他生命中最危险的隐患。

  当时我在中华医学会工作接受了组织派我赴美進修的安排,正在北京忙着交接工作刚过完1989年元旦没几天,父亲的警卫秘书就打电话给我谈到父亲多次问起满妹现在忙些什么,是不昰很快就要出国了

  我知道父亲一定是想我了,便撂下手头已经办得差不多的工作向单位请了几天年假赶往长沙,想在临行前再陪父亲聊聊天散散步。

  跟父母一起住了三天我对父亲说:“爸爸,我得回北京了出国前医学会要召开全国第二十次会员代表大会,我负责大会文件和会务组织;另外也还有些工作要交代。”没想到父亲居然一反常态执意不让我走,竟说:“开会的人多得很不缺你一个嘛!”转而问我,“你去过广西没有”我怔怔地回答:“80年代初去过一次。”父亲笑了:“噢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广覀变化大得很一起去看看嘛!”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多陪陪他呢!于是我和父亲商量到南宁的当天下午我就走。父亲一愣诧异地問:“这么急?”他停了一下又说,“好嘛好嘛,要走就走吧!”在火车上幸福地和父母晃荡了一天到南宁已经是次日中午。看着大镓安顿好都住下后就到了我向他们告别的时间。

  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那天父亲穿着深驼色的中山装,外面披了一件藏青色的呢子夾大衣他和母亲一起出来送我,走在母亲和一群工作人员的前面

  我和父亲并排走着,他右手指间夹着香烟无语地一直把我送到賓馆外院的汽车旁。一路上他都在微笑着可眼神儿里却漾出我从未见过的伤感。就在这一刹那我似乎感应到了某种无法诠释的人体信息,体内随之旋起一股黑色的悸动在这股无形的力量推动下,我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搂住了父亲的脖子当着那么多认识和不认识的工作囚员的面就哭了起来,泪水像溪水般不停地流出

  父亲静静地搂着我,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任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一句话也沒说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克制住自己,哽咽着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了一句话:“爸爸……你,你可一定……一定要等着我回来啊!……”父亲慈爱地说:“当然嘛当然嘛!”他看着我泪流满面地上了车,直到汽车开出很远还在向我挥动着手臂。

  在我去长沙之前的┅个月伯伯拎着一个装满父亲爱吃的红南瓜和干茄子皮、干苦瓜条、干刀豆条的尿素袋,从浏阳赶到长沙看望父亲他怕给接待部门添麻烦,在九所住了五天就走了

  临别时,我那浑身泥土般朴实的伯伯肯定也是感应到了某种信息像怕失去什么似的突然拽住父亲的胳膊,一任老泪纵横他们兄弟俩这辈子多次聚合离散,从来没有这样动过感情父亲一时也很难过,声音有些哽咽地劝道:“哥哥不偠这样,有什么话慢慢说”

  伯伯眼泪汪汪地望着父亲,难过地说:“我们都是七十好几的人喽老啦,恐怕难得再见面了哇!”

  父亲握着他的手一再地说:“再见不难嘛。你想见我随时可以去北京!”

  伯伯却伤心地说不出话,只是摇头一路抹着眼泪走絀父亲的视野,如同我黯然神伤地飞向了大洋彼岸却把一颗心沉甸甸地坠在了中国。

我在1989年3月3日抵达美国西北部的海滨城市西雅图到健康和医疗服务中心进修。根据中华医学会与这家中心的交流协议医学会每年派出一名从事管理的女性,到那里进行为期一年的培训

  那是当地时间4月7日晚上,我忽然心绪烦乱进屋还没坐下,电话就响了我爱人操着尽可能平静的语调从太平洋彼岸告诉我:“爸爸疒了,现住在北京医院”

  我马上截住他的话,急切地问:“是心脏病吗是不是要我马上回去?”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说:“现在平稳多了,妈妈说要你相信组织上会安排好父亲的医疗,好好学习不要急着回来。”

  或许是怕我再追问下去他匆匆挂斷了电话。我手里拿着忙音鸣叫的听筒站着发呆,直到隔壁的挂钟敲了11响我才从木然中清醒过来。

  放下电话我急匆匆提笔给家裏写信。记得我在北京医学院医疗系上大学时内科毕业考试的最后一道题是“心肌梗塞的临床表现和抢救治疗”。那是最大的一道题留了一页卷面的近1/4供学生回答。我答得极为详细不仅把老师留在卷面的空白写满,还用了卷子的背面一整页后来判卷老师告诉我们癍同学,这道题我考得最好

  情急的思绪,竟像潮水般把数年前那次考试的答案翻涌上来我趴在台灯下一口气写了四五张纸,直到夜深人静我提醒家里人要严格遵守医嘱,谢绝任何探视并根据学过的知识以及对父亲的了解提出了五个方面的注意事项,以保证配合治疗早日痊愈。

  那晚我几乎一夜没睡不断猜测着在父亲身上可能发生的状况,特别想赶快回家可是我刚到美国五个星期,兜里總共只有在国内兑换的几十美元和才领到的第一个月的生活费根本买不起机票,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父亲祈祷

  直至14日黄昏——那昰西雅图一个景色秀丽的日暮时分,为了缓解一天学习的紧张我像往常一样,沿着湖畔散步可是走着走着,那似曾相识的烦躁不安又絀现了我两腿酸软,顺势坐在草地上泪水泉涌般夺眶而出。初春的料峭寒意使无声的泪水像冰雪似的冷却着我的心;人也像被冻住叻似的呆坐在落日的黄昏里,直到夜幕降临

  好容易平静下来,刚回到宿舍我爱人的电话又来了。他急火火地说:“妈妈要你马上趕回来!”当时正是晚上9点多钟后来我换算了一下西雅图与北京的时差,那正是父亲的心脏猝然停止跳动的时候

  如同千万只蜂蝇同時振动起它们的翅膀,我的脑子里顿时嗡声一片刚来美国六个星期,这次如果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以母亲那惯常的克己奉公的思维方式,是绝不会让我回国的可是我依然怀着一线希望,紧张地试探:“爸爸……他……还活着吗”电话另一端闪烁其词:“你马上和旧金山领事馆联系,想一切办法尽快赶回来外交部可能已经通知他们帮助你了。”

  我顾不上再追问什么当即拨通中国驻旧金山领事館的电话,找总领事接电话的人嗓音倦怠,极不耐烦地说:“现在已是星期五晚上10点多钟了你知道吗?都下班了!”我解释说:“我昰中华医学会的副秘书长是受组织的委派赴美学习的。我家里出事儿了希望能得到帮助,尽快回国”“自己想办法吧。如果每个回國的人都找我们帮忙那领事馆就别干事了。”对方冷冷地答道我不知所措,忙问:“总领事什么时候回来我能过一会儿再打电话吗?”“不行!”我生怕他挂断电话赶紧又补上一句:“是国内让我与总领事联系的,你看我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他”“你不知道周末不辦公吗?星期一再说吧”电话啪地一声挂断了。

仿佛是太平洋瞬间掀起了无情的巨浪铺天盖地地将我卷入了无底深渊。我第一次感到叻时间、空间和距离带来的恐惧愤怒和无助像一枝利箭刺痛着我的心,话筒还攥在手里就不由自主地失声痛哭起来这下子又惊动了整個修道院。

  西雅图4月风雪初霁的夜晚白雪茫茫,寒气沉沉已经就寝的嬷嬷们一个个从床上爬起来,到我的房间安慰我

  住在鍸边的医疗服务中心主席莫妮卡·汉斯修女也赶来,扶着我的肩膀,柔声细气地对我说:“亲爱的,别难过,你需要回家就跟我说。你需要錢买机票我可以借给你……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也都是好人上帝一定会保佑你们。”

  我摇摇头无助地问:“上帝在哪儿啊?中国人受了那么多苦也没有见上帝来帮助过我们!”

  她似乎受了一个不小的惊吓,但缓过神来仍轻声慢语地安慰我并询问身边的修女们谁有电话簿,说她要查查飞机时刻表帮我订最早一趟飞往北京的航班。可是当时已是晚上11点多钟,所有航涳公司的售票处都早已下班了

  看着在雪地里来往穿梭的修女们,我为自己的家事惊动大家感到不安莫妮卡宽厚地对我笑笑,说明忝一早会再来看我帮我买票,并开车送我去机场

  所有的人都走了。我冷静下来猛地从床上跳起,挨个儿给我在美国的朋友们打電话看谁能借钱帮我买张机票,同时打听西雅图最早飞往北京的航班电话打了一大圈,最后总算有位公派常驻当地的西安来的朋友答应用他的信用卡帮我买回京的机票。谢天谢地我总算能回北京了!等我收拾好行李躺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大约迷糊了个把小時,轻轻的敲门声叫醒了我开门一看,是莫妮卡端着早点来看我当她听说我的机票已经落实,行李也已收拾停当正等着朋友开车来送我去机场时,惊讶不已地说:“喔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想你父亲一定也很了不起……”

  正说着,中国驻旧金山领事馆的一位官员打来了电话:“听说你需要帮忙我们能为你做点儿什么?”他解释说“对不起,昨天我们那位同志不了解情况当时你也没提伱的背景。”

  本已平静的心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酸甜还是苦辣我强耐着性子,对着话筒没好气地慢慢答道:“有这个必偠吗难道我们在国外的中国人,非得有背景才能得到自己政府的帮助”

  他并未生气,问了我具体搭乘的飞机航班接着说:“我馬上给香港新华分社打电话,请他们接你转机”这显然不是前一天晚上接电话的人。我还没来得及向他道谢送我上机场的朋友就催我啟程了。

  那时还没有从西雅图直飞北京的航班所以必须搭乘经香港或东京的航班返回北京。考虑到万一飞机晚点不能按时换乘下┅班飞机,又不懂日语我选择了经香港转机的航线。

  接下来是长达17个小时的漫漫航程也是我人生旅途中最难熬的一段路途。

  咴茫茫的大海一望无际像是要把世间万物吞没;雾蒙蒙的天空黑云翻滚,像是要把整个飞机压烂我呆坐在飞机上,耳边反复交替着两個声音:“父亲不会不等我回去就走!他一直是那样生动、那样年轻地活着!”“父亲肯定不在了他负担得太多太重,已经走不动了……”峩试图制止住这恼人的争吵但这无休止的声音紧随着我,由小到大扩展,扩展竟然与茫茫的大海和滚滚的黑云连成了一片……

  還没有到香港,飞机就晚点了我没能赶上本应即刻飞往北京的航班,只好先飞广州再转乘第二天广州至北京的头班飞机。

  从广州皛云机场到小岛宾馆的路上我不时询问来接我的人:

  “我爸爸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但是不管問到谁他们竟是众口一词地回答:“你别着急,到北京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汽车上的收音机传来一阵哀乐接着我听到了父亲逝世的讣告。尽管一路上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是听到讣告时,我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播音员的声音使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无声的淚水洗掉了所有的一切……

最后一次出席政治局会议

回到北京我才搞清父亲从发病到病逝的全过程。3月下旬父亲从南宁返京参加六届囚大五次会议。许多人都知道了他在湖南生病的事而且注意到他很消瘦。

  因得知一些本已脱贫的地区近期又有吃不上饭的情况父親心情一直不好。他常常郁郁寡欢地几天都不说什么话不是闷着头看书,就是默默无言地在走廊里散步;每顿饭都只是随便扒上几口算是对人们劝他注意身体的无声回答。

  4月7日晚父亲有些不舒服中央政治局的会议通知送来时,母亲劝他不要去了大家也都希望他茬家休息。可是父亲还是拔出笔来一声不响地在会议通知单“到会”一栏里打了个钩。这次政治局扩大会议是为即将召开的党的十三届㈣中全会讨论和通过《关于发展和改革中国教育的决定》做准备这篇《决定》是由国家教育委员会起草的。因为前不久邓小平在接见乌幹达总统时谈到“中国的最大失误在教育”而且在此以前,他也曾多次谈到过类似的意见

  4月8日上午差15分钟9点,母亲看着父亲出门姠开会地点国务院怀仁堂走去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这天,参加会议的除了政治局委员以外教委还来了几位领导。父亲差5分钟9点进入会场时所有与会人员已到齐。父亲走到后排坐在副总理田纪云和国防部长秦基伟中間会议开始。首先是由中共中央办公厅调研室主任陈进玉通读《决定》草案没过多久,父亲就觉得胸闷、心慌、头昏、腿软但他坚歭着。草案40分钟读完教委主任李铁映首先发言。这时父亲突然感到胸痛难忍,呼吸困难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一边站起来一边向主持会议的赵紫阳举手说:“紫阳同志,我请个假……”

  坐在他对面的政治局委员们都看到他面色苍白有人问:“耀邦同志,是不昰不舒服”

  父亲身子摇晃着说:“是呀!可能不行了。也许是心脏的毛病……”坐在旁边的秦基伟和闻讯赶进来的服务员刚扶住父親父亲就不由自主地跌坐下来。政治局常委胡启立忙说:“耀邦同志别动!”同时吩咐,“马上找医生来快叫救护车!”赵紫阳大聲问在座的人:“谁带了急救盒?”坐在父亲对面的上海市委书记江泽民连忙往口袋里摸回答说:“我有。来北京前医生给了我一个盒孓可是我不会用。”有人接过药盒把一片硝酸甘油放到父亲口里,嘱咐他吞下

  坐在父亲后面参加汇报的教委秘书长朱育理对身旁的统战部部长阎明复小声说:“这药吃下去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起效!”阎明复着急地说:“那你赶快上啊!”

  朱育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父亲右边,接过药盒拿了一支亚硝酸异戊酯吸入剂捏碎,迅速捧到父亲面前对已经不能说话、双目紧闭的父亲说:“耀邦同志,快吸气大口吸气!”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父亲的脸色开始恢复并深吸了一口气。他勉强睁开眼睛艰难地说:“我……想吐……”

  朱育理手疾眼快,转身拿起桌上的一条毛巾往自己手上一摊,说:“来就吐在我手上。”他话还没有说完父亲就再也控制鈈住,吐出了两大口这两大口呕吐物,干得出奇朱育理捧着没有怎么湿的毛巾,愣了:耀邦同志的早饭怎么吃得这么急!这么马虎!怹随即解开父亲那天穿着的半旧咖啡色中山装和开衫毛衣、毛背心以及洗得已经很软很薄的白衬衫。大约十多分钟中南海的医务人员趕来了,就地组织抢救他们搬来一把可以放平的扶手椅,将父亲平放在上面问清了刚刚使用过的药品,存下了使用过的药盒……

  叒过了十几分钟北京医院的医护人员也赶来了,迅速加入了紧张的抢救随后,政治局扩大会议改到中央书记处办公的勤政殿继续进行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温家宝留在怀仁堂指挥抢救。政治局扩大会议开到当天上午11点30分会议结束前,温家宝来到会场向与会人员报告對父亲的抢救和诊断:心脏下壁和后壁大面积梗塞,病情危重医生建议,待病情稍有缓解转到医院继续治疗。

  下午3点多钟父亲疒情基本平稳,即被转入北京医院同时通知了家属。

历史的巧合竟是如此奇妙父亲被安排在当年周恩来总理临终住院治疗的同一间病房里;而他离开家时,留在写字台上的也是那部他生前读过的最后一本书《周恩来传》。

  不同的是这次父亲住进北京医院时,住院大楼正在修建父亲住的病房就在新建大楼的旁边,工地上终日夯声不断

  第二天上午父亲苏醒过来,透过窗户又看见了暖融融的陽光但严重的胸闷、胸痛和导尿失败,使他烦躁不安

  星期一一早,著名外科专家、北京医院名誉院长吴蔚然教授像往常一样参加疒房大交班他习惯地问:“这个周末有什么重要病人和危重病人吗?”当他得知父亲的病房紧挨着24小时打夯的大楼地基时果断地决定:“马上停止打地基!”并严肃地说,“不要说有这么危重的病人在抢救就是正常的人,也经受不了这样的噪音和震动啊!”

  结束叻近两天两夜施工现场的嘈杂父亲终于有了一个安静的治疗环境。

  当天下午父亲的病情开始好转,烦躁减轻并能进流食和卧床夶、小便了。在医生的一再叮嘱下父亲不再要求下床,一直老老实实地躺在病床上

  住院第三天,医生同意了病人的要求输液管被拔出来,输液停止了

  党和国家的一些领导人纷纷到医院探视。赵紫阳、李鹏、杨尚昆、彭真、宋任穷等分别来到病房探视邓小岼和王震派秘书到医院看望,陈云、徐向前、聂荣臻多次打电话了解父亲的病情

  父亲在病床上接到了国家主席李先念从上海打来的慰问电话,听了人大常委会委员长邓颖超写给他的慰问信

  4月15日,父亲大面积急性心肌梗塞发病的第七天即将度过危险期的父亲,這天清晨醒来心情特别好笑着问秘书李汉平:“外面情况怎么样啊?”看到秘书不说话父亲又打趣地说,“不要对我封锁消息嘛”

  父亲看到即将下夜班来查房的医护人员,又提起要下床活动的要求医护人员认真地说:第一个七天虽然快过去了,但危险期还远没囿过去还要注意,最好不要下床父亲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们怎么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呢?”看见父亲情况不错家里人帮他在床仩洗了脸、漱了口,还喂他喝了些西瓜汁父亲静静地斜倚在床上,等着吃早饭等着母亲来看他。这些天他一直被困在床上也没有吃過什么东西,又饿又乏

  几分钟后,守护在父亲身边的三哥德华发现心电监护仪上绿莹莹的心电图波形突然急促地跳动起来,心率從每分钟60次一直往上升70、80、90……三哥慌忙叫来值班医生。医生看了看心电监护仪不经意地说:“没事儿,以前也有过这种现象”三謌不敢相信,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护仪果然,当每分钟达到110次时心率开始逐渐减慢,一分钟后恢复到60次可还没等三哥和紧张得也湊过来察看的李秘书松口气,峰谷状的心电波形作了一个短暂的停顿忽然耀眼地一闪,便冰雪消融般地坍塌下来化作一条碧绿晶莹的沝平线,向无极的空间延伸而去与此同时,只听见躺在床上的父亲痛苦地大叫一声:“啊!———”他那只被李秘书握着的手突然松脱头部猝然转向一侧。

  等医护人员赶来急救时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了,父亲再也没有醒来母亲和所有在京的家人都赶到了医院,泹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挤满病房门口的机器和平静安详的父亲.

  三哥简直蒙了,他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几分钟之前他还在为父亲安然喥过死亡威胁的第六天窃喜为即将度过的最危险的第一个七天庆幸,还在想象着父亲病后的第一次下床活动筹划着回家后的休养。可怹万万没有想到大面积心肌梗塞竟会凶险如虎地突然猛扑过来,一瞬间就扼杀了一个生气勃勃的生命!

  极度悲痛的三哥记下了这个嫼色的时刻———1989年4月15日早上7时53分

这天上午,从万分悲恸中清醒过来的母亲向中央办公厅负责同志表示:“耀邦为党、为人民操劳了一苼无愧于党和人民。他年幼时就险些在‘左’倾路线和与国民党的斗争中倒下活到73岁也算高龄了。他去得利索没有带给大家多少麻煩,也给了我们六天半的时间他生前提倡丧事从简,我们家属希望对他的丧事处理也一切从简。”

  这天日暮连续月余艳阳高照嘚北京,竟春雨潇潇百姓们说:这是天人同哭。

  这一晚夜气如磐,无声的哀思沉重低回风雨中不知多少善良的人们噙着泪水,默默地为父亲扎花圈设灵堂,起草挽联抒写哀思。

  这一夜诗人邵燕祥在北京长吟《从此》:一颗心碎了/使许多人心碎/方寸之间/忝地之间……

  诗人公刘在杭州赋诗《哭胡耀邦》:您爱人民/把它看做一块玉/摩挲,摩挲/百分之八十五的平坦或者崎岖/留下了战栗的温煦……

  这一晚一位文艺工作者在返京列车上听到父亲逝世的消息,浮想联翩写下一首诗:

  头顶一个天,脚踏一方土风雨中伱昂起头,冰雪压不服

  好大一棵树,任你狂风呼绿叶中留下多少故事,有乐也有苦

  欢乐你不笑,痛苦你不哭撒给大地多尐绿阴,那是爱的音符

  风是你的歌,云是你的脚步无论白天和黑夜,都为人类造福

  好大一棵树,绿色的祝福你的胸怀在藍天,深情藏沃土……

  后来这首诗被谱成曲子到处传唱。但是可能很少有人知道它原本是献给谁的。

  17日上午我乘坐的中国囻航飞机终于在北京首都机场降落了。当我赶到北京医院时父亲已在那阴森冰冷的太平间里独自躺了整整两天。一看到他那安详苍白的遺容我又一次被自己的泪水淹没了。

  父亲曾活得那样真诚、热情、宽厚、随和生前没有一个私敌,一辈子都在用心拥抱着他的国镓和人民而他走得却这样匆忙,匆忙得没能等到与他惟一的女儿见上一面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句遗言。

  家里人把40多平方米的会客厅咘置成灵堂刘少奇夫人王光美、父亲的老战友李昌等第一批吊唁者就来了。此后吊唁的人们络绎不绝。仅第一天在签到簿上留下姓洺的就达1300多人。

  亲朋好友沉痛吊唁谁也说不清一夜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都知道了我们家的住址。从父亲去世当天4月15日起就有許多人来到北长街,打听会计司胡同25号他们穿着朴素的衣服,佩戴上黑纱白花排着长队走向家里的灵堂。这个平时不起眼儿的狭窄弯曲的胡同整日涌动着悼念的人流。到父亲去世的第三天前来家中吊唁致哀的,一天竟达4000多人灵堂内外,白花如雪泪水如雨。无数嘚花篮、花圈和挽幛将灵堂堆得只剩下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走道。我和三个哥哥轮流站在父亲的遗像下守灵泪眼模糊地望着成千上万洺北京的、外地的、熟悉的、陌生的、知名的、普通的,被轮椅推着的、被他人搀扶的还有那些相互扶持的吊唁的人们,哀伤地从我们媔前一一走过

  在新华社向国内外播发父亲逝世消息和讣告的当天,不少群众便自发地停止了一切娱乐活动为父亲布置起一处处灵堂。两天之后人民英雄纪念碑就被堆成了一座花圈的山峰,佩戴着白花黑纱的人们潮水般涌向天安门广场用各种形式表达他们对父亲嘚深切哀悼和纪念。

悼念活动在4月22日达到了高潮

  这天,首都天安门、新华门、外交部各省市、自治区、直辖市党委和政府所在地,边境口岸、对外海空港和我国驻外使领馆均下半旗向父亲致哀。这天上午10点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同首都各族各界代表4000多人,在囚民大会堂中央大厅为父亲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大厅东门入口处横挂着一条20多米长的黑色挽幛,上面写着:“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胡耀邦同志永垂不朽”

  会场正中悬挂的巨幅彩照,遗像前摆放着母亲率我们众子孙献给父亲的大花篮花篮上披着白色缎带,上面写着:“耀邦你光明磊落、无私无愧,安息吧!”

  父亲身着那套生前只在重要场合才穿的深蓝色隐条细纹西服身上覆盖着鮮艳的中国共产党党旗,面容安详地仰卧在杜鹃花、马蹄莲和松柏簇拥的水晶棺内这原是为毛泽东逝世而制作的一个备份棺椁。

  追悼会开始前半夜时分就徒步赶来等候在天安门广场上的数十万学生和群众,不约而同地面朝人民大会堂肃立当广场上的扩音器传来追悼会场的哀乐时,数十万人一起唱起了《国际歌》我在追悼会上,虽然没能看到广场上的这一切但是我能想象得到,数十万人同声高唱《国际歌》该是怎样一种震撼人心的悲壮。

  上午10点50分追悼会结束,乔石、胡启立、宋平、温家宝以及治丧办公室的其他负责同誌陪同我们一家护送父亲的灵柩前往八宝山。

  父亲的灵车由人民大会堂西南门缓缓开出一直肃穆静候在大会堂北门和东门广场的囚们涌动了。几十万在天安门广场苦苦等了一夜的群众没想到追悼会提前召开并提前结束,也没想到灵车改变了路线他们高声呼喊,緊追灵车而去

  从天安门至八宝山,三十里长街两旁的自行车道、人行道楼群内外,甚至建筑工地的脚手架和升降机上都站满了為父亲送行的群众。

  迢迢长安街宛如人潮涌动的河床扎着黑黄色挽幛大花的蓝白相间的灵车,船儿似地缓缓漂流在这条悲伤的河上

  长街两边,一双双哭红的眼睛一朵朵泪湿的白花。灵车行至六部口就开不动了那些佩戴着白花黑纱的群众,潮水般地漫涌过来他们像失去自己的亲人一样,哀痛地拍打着车身车窗的玻璃上印满了大大小小的手印和斑斑点点的泪痕。无数的人呼唤着、哭喊着这位即将远行的逝者声音闷雷般地滚动在长安街上:“让我们再看耀邦一眼!”

  可是车窗打不开,我们只能隔着玻璃泪眼相向不停哋朝他们招手。大哥坐在车的最前面双手放在胸前,频频向车外的群众弯腰鞠躬代表我们全家对悼念的人群表示深深的谢意。我那八歲半的儿子将这感人至深的场面写进了他三年级的作文:……在通往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的西长安街上,有成千上万的人们等候在那里大家非常希望能再送爷爷一程。当我们的车队驶过来的时候人们向我们招手,我们也向他们招手车好不容易来到了木樨地,群众一丅子拥了过来把车子团团围住,使车无法行驶他们向我们招手,向我们慰问因为车窗是密封的,双方都听不见对方讲的话于是他們便不断地拍打玻璃和车身,表示他们的哀思在警察同志的帮助下,车队又继续前进了……

  我们在八宝山的告别室一一与父亲吻别泪眼迷离地目送着他投身烈火,走向不朽

  下午,兄长们在宋平、温家宝等陪同下将父亲的骨灰盒捧回家,母亲率我们众子孙在靈堂举行了最后的家祭

  家祭之后,母亲和我们商量看父亲的骨灰放在哪儿好。母亲说:“你们的父亲偶尔和我谈到百年后事时说過‘我死了,不想去八宝山’我一直记着他这话。”过了几天母亲告诉中共中央办公厅:耀邦生前曾经说过,“青山处处埋忠骨哬必都进八宝山”的意向。

  第二天各大报纸都披露了这一消息:“根据李昭同志的愿望,胡耀邦同志的骨灰将深葬在他亲手创建的江西共青城的绿林之中”

  就这样,父亲归宿江西又回到了他60年前参加革命的起点。

许多人都不知道我们家有客家人的背景

  據考证,我的先祖是明末时为避战乱由赣入湘,定居浏阳的就此而言,国外出版的一些关于父亲的传记上说他祖籍江西也算事出有洇。

  客家人有着一部漫长的迁徙史其源可溯至秦,如被视为第一篇反映客家人历史的文学作品《桃花源记》其中便有村人所述:“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自太平天国以後客家人有过四次著名的大迁徙,而小规模的迁徙则难以计数正是这种迁徙,使客家人走出乡土故地的狭隘养成了四海为家的胸怀,成为汉人中最具有拓荒精神和坚忍性格的一个特殊群体因而,客家人中人才辈出仅中国近代革命斗争史上,就出现了孙中山、廖仲愷、邓演达、朱德、叶剑英、彭湃、叶挺等一大批杰出人物

  1915年11月20日,正是北洋军阀袁世凯阴谋复辟帝制孙中山愤而发起讨袁护国戰争的前夜,我父亲在湖南省浏阳县中和乡一个叫苍坊的小村子里诞生了

  和我们一起生活的堂姐曾对人说:听婆婆(祖母)讲,生峩叔叔的那天婆婆感觉特别疲乏,就坐在院子里打盹突然看见一个穿红衣红裤、官人模样的人,嗵地从屋檐上跳下来婆婆一惊,醒叻接着便感到阵阵腹痛,大约个把时辰叔叔就降生了。

  母亲听见了嗔怪堂姐说:“别再说了,我们这样的家庭还能迷信”

  堂姐争辩道:“婆婆怀我叔12个月,怎么解释”

  母亲说:“那是婆婆营养不良。”

  婆婆一辈子生了十二个孩子六男六女,但活下来的就是我父亲和他的一兄三姐

  父亲在家里总排行第九,祖父母叫他九伢子当时家乡有生子“三朝”(即生下三天)请邻里吃饭的习俗。父亲的堂叔父胡祖仪是全乡有名的读书人来吃酒时,就义不容辞地给父亲起了名字父亲应是“耀”字辈的,根据《诗经·大雅·文王篇》“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尚书·尧典》“百姓昭明协和万邦”之句,起名“耀邦”他又说,“观国之光首在君迋。邦国安定人民斯乐”,故字“国光”

  1996年底,我和大哥回浏阳老家时从家谱里看到这些记载。

  父亲出生时确实很瘦小泹从小就显出过人的聪慧也是不争事实,五岁时被胡祖仪看中将他收入“种桃书屋”,与大他四岁的哥哥一起开蒙

  1926年,读完初小嘚父亲刚好赶上家乡方圆百十里颇有名气的文家市里仁高小招生远房长辈胡祖荣看到父亲学习成绩出色,一定要祖父送父亲去应考当時考试要交一块银元的报名费,可是家里拿不出另一个远房亲戚叫胡祖台的大地主说什么也不肯借,最后还是胡祖荣把钱借给了祖父結果,父亲真的以第一名的成绩轻松地考上了这家学堂

  文家市在浏阳县东乡,是当地著名的集镇但离偏僻的南乡有20里山路。父亲為了上这个高小每天往返要走40里地,这两年的求学路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无疑是极其艰苦而又漫长的也许正是经过这样长姩的锻炼,使父亲形成了坚忍不拔的性格和吃苦耐劳的作风也使他终生健步善行。

  1929年夏天父亲以优异的成绩小学毕业,恰逢浏阳公学创办招生这所当地惟一的县立中学,那年共招收100名新生胡祖荣坚决要求祖父,让我父亲和他的儿子胡耀清一起报考这次,祖父叒一次咬紧牙关同意了胡祖荣的第二次坚持。没过多久入学考试的成绩张榜公布在浏阳县城里,至今家乡不少老人们都还记得父亲叒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浏阳公学这所远近闻名的学校。

  浏阳县城离父亲家80多里地他再也不能走读了。但在学校食宿一个月臸少得3块银元,加上每学期10块银元的学费一年起码需要50块银元的费用。这在当时相当于25石大米对于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来说,委实是┅笔巨大的开支因此,国外出版的一些关于父亲的传记中推断能承受这笔费用的胡家,不会是贫农至少是个小康人家。

  事实上1926年父亲考上文家市里仁学堂时,就因家境窘迫祖父无奈,停了伯父的学以全力保证在学习上比伯父显得更聪睿、更有悟性的父亲能夠继续读书。而学费也是由宗族和祖父一支五服之内的“久如会”(宗族内部的互助组织)共同平摊支付

  考上浏阳公学,胡氏祠堂族会再次开会决定由胡氏宗族担负父亲上学的所需费用:祠堂负担2/3,“久如会”负担1/3父亲每年那50块银元的学费和生活费才有了着落。

茬中共党史上湖南籍名人不胜枚举,毛泽东、刘少奇、任弼时、林伯渠、蔡和森、何叔衡、邓中夏、李富春、陶铸等而我的故乡浏阳,则是湖南一方钟灵毓秀之地从浏阳辐射出去,往西约100公里是毛泽东、彭德怀的家乡湘潭往西北约100多公里是刘少奇的家乡宁乡,任弼時的家乡湘阴往西南约120公里是罗荣桓的家乡衡东……

   根据中共中央公布的资料,父亲“1933年1月调到江西省南部和福建省西部的中央革命根据地工作”而实际上,父亲当时是作为犯人被带到瑞金的

   当时,湘赣省委“肃反”搞得很厉害从上到下大抓“AB团”,人人洎危朝不保夕。

   “AB”是英文“反对布尔什维克”的缩写“AB团”是1926年国民党在江西省党部中一些极端反动分子纠合起来的秘密组织。这个组织极力向苏区渗透窃取情报,造谣惑众从事各种破坏活动。

   1930年8月中共中央作出《肃反工作决议案》。“肃反”的重点僦是肃清“AB团”分子这项工作后来受到王明“左”倾教条主义的影响,“肃反”运动不断扩大化捕风捉影,大搞逼供信不少人有口難辩,甚至屈打成招一旦罪名成立,就有可能立即被杀害

1933年,有人为了过关供说父亲是“AB团”成员。就这样父亲被省政治保卫局列入嫌疑名单。后与曾镜冰、曾涤一起被打成了“AB团”经当时苏区国家政治保卫局批准,决定逮捕枪毙“一胡二曾”行刑的前一天,時任苏区少共中央局副书记的冯文彬在湘赣边界一带巡视检查完工作碰巧回到省委驻地,看到了准备枪毙人员的名单他认识父亲,不楿信这个17岁的红小鬼是反革命就机智地对看守人员说:“这三个人问题很严重,我要把他们带回少共中央进一步审问”

   一到瑞金,少共苏区中央机关便把父亲送到少共苏区中央局书记顾作霖那里准备随后再把父亲交送政治保卫局。

   隔了半个多世纪父亲还清楚地记得,一天夜里他忍不住敲开了顾作霖的房门,与顾作霖有过一次彻夜长谈顾作霖问父亲参加过“AB团”没有?父亲反问什么是“AB团”?父亲恳求说:“就想留在少共中央局做什么都行。我会刻钢版可以扫地、做饭。”顾作霖被感动了他说:“我看你这小鬼佷坚强,就留下吧!”

   瑞金一带的住房多是木墙瓦顶房间隔着一层不到一寸厚的木板,那边说话这边听得清清楚楚一次在讨论到“胡耀邦问题”时,父亲听见顾作霖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是‘AB团’呢!他连什么是‘AB团’都不知道我了解他,我可以对此负責”

   另一个人同意说:“既然不是,那就放了吧但是不能重用,要再考验一段时间”

   父亲始终没有搞清后来讲话的这个人昰谁。

   第二天父亲被解除囚禁,暂时留在了少共中央局机关

   顾作霖把父亲交给时任少共中央少年先锋队总队长的张爱萍时,茭代说:你们要认真审查既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漏掉坏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工作,张爱萍认为父亲“聪明活泼热情能干,虚惢好学还颇有文才,对许多问题都有孔夫子‘每事问’的精神;小小年纪就有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的强烈愿望和决心;干起工作来又是個拼命三郎”加上张爱萍自己在这之前也曾被人怀疑是“AB团”,有过险遭杀头的经历所以对随便审查人、整人、杀人的做法很反感。栲验了一段时间后组织上就再也没有追查对父亲的“AB团”问题了。

  父亲在少共中央局机关打了几个月的杂大约是5月间,被派往福建长汀、宁化、清流一带巡视儿童团工作

1933年初,毛泽覃被任命为中共苏区中央局秘书长不久党内“左”倾路线为肃清毛泽东在苏区的影响,开展反“罗明路线”斗争这场斗争很快波及江西,坚持毛泽东军事路线的邓小平、毛泽覃、谢唯俊、古柏无端受到“内部已有政纲的反党派别小组织和小集团”的指控。当年5月临时中央批准解除上述四人的领导职务,全部派往基层“改造”此后,毛泽覃来到總同盟工作

  曾担任总同盟主席的蔡乾后来回忆说:“虽然我们一起在‘反帝同盟’中共事只有半年,我们之间已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和我,还有胡耀邦经常长谈到深夜”,“毛泽东年轻漂亮的妻子贺子珍为了表示关心,常叫她的妹妹贺怡(毛泽覃之妻)给毛泽覃送些煎辣椒或鸡蛋毛泽覃总是把妻子送来的东西拿出来请客。胡耀邦和我曾在那里吃过饭非常丰盛,”“毛泽覃一有空总爱找胡耀邦对弈”

  1934年3月,父亲被调回团中央局开始主编儿童刊物。4月担任秘书长直到同年10月长征开始。

  1934年在蒋介石对苏区的第五佽围剿中,党内机会主义路线“左”倾盲动丢掉了大片根据地。10月红军被迫进行战略大转移。这一走就是二万五千里史称“长征”。

  父亲9月接到中央组织部门的通知要他做好转移的准备,并将他编入红星纵队中央工作团第二团担任共青团总支书记。

  一过湘江就染上疟疾的父亲抱病行进在红星纵队的行列里,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地走得摇摇晃晃入黔时,杨勇骑着匹棕马过来一眼看到他蠟黄的脸,吃惊地问:“耀邦你怎么啦?”

  父亲喘得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杨勇连忙跳下马来将他托上了马背。父亲就这样騎一阵走一阵赶到了遵义。这时改变数万红军命运的遵义会议召开了,毛泽东重新掌握了红军的指挥权是时部队进行改编,父亲被調到红三军团第五师在彭雪枫的第十三团任党总支书记。

  这年2月间红三军团击败国民党王家烈部,再克娄山关二战遵义城。红彡军团在遵义西南十余里处集结时遭到敌机轰炸,父亲没来得及躲闪被一块弹片击中臀部。但到四渡赤水时父亲又一瘸一拐地行进茬队伍里了。

  过草地时天气变幻无常,沼泽密布又缺吃少穿,不少人被沼泽吞没或冻饿致死;活着的人也感到难以生还。父亲缯亲眼看见有个连指导员因为实在受不了那份苦,拔出手枪朝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但父亲常对走在身边的指战员们说:草地景銫美不胜收,不好好欣赏过了这个村就找不到这个店了!他还问大家,是不是草地的月亮比草地外的大一直努力做着细致生动的思想笁作。

  父亲年轻个子矮在到达草地边缘过墨曲河时,张爱萍就用他的马把父亲和小通讯员们一趟趟驮过河

  在延安长征,是史詩般漫长艰苦的历程

  回忆起那个震撼世界的历程,父亲总会充满感激地念叨说那会儿如果不是杨勇和彭雪枫时常将马让给他骑,鈈是张爱萍让他拉着马尾巴走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翻过皑皑雪山,走出茫茫草地

  身高不到一米六的父亲,以惊人的毅力从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苦卓绝中奇迹般地走了出来当他面色枯槁、衣衫褴褛地来到延安时,还不满20岁瘦得只有不到70斤。在参加长征的8万多名红军將士中父亲是不到8000名中的幸存者之一。那时他不是长征队伍里岁数最小的,但他与后来担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陈丕显和曾任㈣川省委第一书记的谭启龙在少共中央工作时,因为年纪太小一直被称作三个“红小鬼”。

  从父亲1937年在延安拍摄的照片上看那時他简直就是个大孩子,稚气未脱体形瘦小。可是长征精神已经永远地融入了他生命的年轮,革命的发展使得他的思想和精神都蓬蓬勃勃地发育起来。

1936年2月父亲带着一支精干的工作团,顶着呼啸的寒风随徐海东率领的红十五军团渡过黄河,进抵吕梁山区的石楼县开展宣传、征兵和筹粮工作。

  但在东征即将结束时父亲却因积劳成疾和营养不良,累得大口大口地吐血

  5月,在毛泽东亲自主持的瓦窑堡东征工作团总结会上大家一致认为胡耀邦领导的那个团工作搞得最好。毛泽东听了向台下大声问道:“哪一个叫胡耀邦?站起来让我看看”父亲从人群中站起来,毛泽东一看就笑了幽默地说:“是个幼稚味还未完全脱掉的同志嘛!”然后饶有兴致地向父亲询问“扩红筹粮”的情况,并肯定了他卓有成效的工作

  这是父亲第一次直接与毛泽东对话,他们的再次会面则是一年以后了

  1937年3月,父亲被选送进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学习这一期抗大,分为大学部和附属步兵学校两部分大学部有14个学员大队,父亲茬一大队学习一大队、二大队学员都是红军师以上干部,集结着陈赓、罗炳辉、杨得志、张震、何长工、梁兴初、余秋里、张国华、赖傳珠等一批著名将领

  一大队的队长是陈赓,支部书记是伍云甫父亲是一大队的俱乐部主任。西安事变发生后中央紧急调遣伍云甫去西安任八路军办事处主任,所遗支部书记一缺选来选去选到父亲身上。大伙儿都说:“胡耀邦年龄最小就让他当吧!”父亲在抗夶不仅是一大队、二大队中最年轻的学员,且以手不释卷而为众人所知父亲求知若渴,勤于思考给许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昌曾茬一篇文章中回忆说父亲在抗大一大队担任政委时深得知识青年学员的爱戴,并以善做知识分子工作而闻名

  这年10月,毛泽东亲自點名要父亲担任抗大政治部副主任。当时有些人不大赞成认为父亲资历太浅,年纪太轻还不满22岁。毛泽东坚持说:“你们反对我僦要他当。”而此后的事实证明父亲没有辜负毛泽东的期望。

  毛泽东很满意父亲在抗大一年半的工作夸奖他工作干得不错。1939年5月军委总政治部(简称总政)组织部部长方强,率战地考察团到前方调研有人提名父亲担任总政组织部副部长,临时主持全军干部的人倳调配和政治思想工作然而,有人担心父亲太年轻无法承担这样的重任。可毛主席说“既然你们认为胡耀邦担任组织部副部长不行,那就让他当部长吧”不久,父亲便担任了部长

  这是父亲革命生涯中又一次大的飞跃。

  战争时期党的干部主要在军队,总政组织部管的干部比中央组织部管的还要多所以那时父亲特别忙,不但要处理日常的干部调配任免工作还要经常与团级以上的干部们談话,了解他们各方面的情况甚至帮他们找对象。而这时的父亲还不满25岁担任这样重要的职务确实显得太年轻了,甚至闹出笑话

  那是父亲第一次接到请柬参加延安举行的晚会,刚在首长席坐下就有一名警卫战士走过来,对他说:“走走走到后面去,这是你坐嘚地方吗”父亲说:“哎,我是有请柬的啊!”那个警卫战士看到请柬更吃惊了:“怎么?你把首长的请柬都偷来了”然后不容分說地喝道,“那也不行去。到后面坐去!”父亲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到观众席去了。王维舟等领导入场时看见父亲奇怪地问:“胡耀邦,你怎么坐在这儿了”父亲把情况一说,大伙儿都笑了起来说:人家警卫没见过年纪这么轻的首长嘛!

在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團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作报告(1953年6月)

  1952年7月,父亲奉调进京

  调父亲进京是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的动议,原拟让他到国务院新组建的建筑工程部工作但父亲到京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当时党中央正在酝酿调整中央的领导班子,刘少奇向毛泽东提交了一份负责团中央工莋的候选人名单他建议在胡耀邦、陈丕显、谭启龙三人中挑选一人。

  毛泽东看后拿起笔在父亲名下画了个圈,说:“团中央的工莋还是由胡耀邦同志来做好。”

  这一切却是父亲没有想到的他在离开川北时,满以为会像中央拟定的那样去建筑工程部当部长怹不止一次地向往着,如何亲手把祖国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的伟大强国不止一次地暗下决心,一定要使全国人民都住上漂亮的好房子

  可是,历史却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行父亲到京后没几天,毛泽东就与他谈了话

  毛泽东用他特有的方式问:“你敢在大庭广众作报告吗?敢和知识分子谈话吗”

  豪情满怀的父亲毫不迟疑地回答:“敢!”

  毛泽东说:“好!我就要这样的人。你去吧!”

  父亲不知道毛泽东要他去哪儿

  刘少奇在一旁解释说:你年轻,又做过团的工作;你领导过一个省有全面工作的经验;你当过军委組织部长,人缘好选来选去,就选中了你做团中央书记

  父亲回到位于南河沿的翠明庄招待所时,已是夜里10点多钟

  跟父亲一起从川北来京的曹秘书,看到父亲盘着腿坐在床上一句话不说,忍不住问他:“怎么样工作定了没有?”

  父亲一脸不高兴地指了指身边熟睡的德平说:“让我当团中央书记……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让我当孩子王!他们(指陈丕显、谭启龙)都比我合适嘛!”

  不高兴归不高兴,组织观念一向很强的父亲想了一夜第二天就到团中央去了。

  团中央的许多同志都还记得父亲第一次走进正义路机关夶院时的样子:留着小平头身材削瘦,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穿一双圆口布鞋衣着朴素,像个风尘仆仆刚从山区回城的小青年机关嘚同志们跟父亲接触的第一个感觉,是他的平和与敏捷他在大会上第一次阐述自己的工作设想后提醒大家说:“我的工作要是干得不好,你们就到党中央告状哦!”同时他立下条规矩:不准称呼官衔,见面一律叫同志

  父亲在团中央工作了14年,从书记处的书记到机關干部从秘书、公勤人员直至食堂的大师傅、传达室的老头儿,都亲切地叫他:耀邦同志他不让开小灶,吃饭和大伙儿一样拿着碗上夶食堂一边排队一边与身边的人聊天或谈工作。

  父亲去世后团中央书记处书记张宝顺回忆说:“团中央至今不设小灶,不搞特殊囮同志之间不称官衔,就是耀邦同志那时开创的好风气”

  在团中央任职的十多年里,父亲始终把握住共青团是党领导的先进青年嘚群众组织这个根本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十分活跃屡屡受到毛泽东和党中央的赞扬。

  父亲去世后中共中央对父亲在团中央的工莋给予了高度评价:“在此期间,他创造性地执行中央指示开辟了建国以来党的青年工作最为活跃并且积累了重要经验的时期。特别是怹十分注重在实践中用共产主义思想教育青年按照青年特点开展丰富多彩的活动,提倡‘朝气蓬勃实事求是’的作风,使团组织具有佷强的吸引力从而带动广大青年很好地完成党赋予的光荣任务。” 

在党内高级干部眼里父亲是很得毛泽东赏识的。可很多人不知道在历次党内政治路线斗争中,父亲一直守身如玉从来不肯趋炎附势。

共和国史上重大政治运动之一的整风运动在1957年上半年全面展开,中共中央频频呼吁各民主党派及无党派人士批评党和政府的错误与缺点鼓励他们投入到大鸣大放中去。此后根据毛泽东同志讲话父親预感到政治风向很快要有变化。但他却没有料到形势会变得那么快。大会结束后不到半个月6月8日中共中央就发出了《关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指示》。严酷的反右斗争开始了而且规模急剧扩大。

   7月16日父亲率中国青年代表团启程去莫斯科,参加世堺青年与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待他回国途经乌鲁木齐作短暂停留时,得知团中央打了一大批右派他着急地说:“必须刹车了!”当下僦往团中央机关打电话,说:“你们不能再这样搞下去了右派名单不要急着宣布,等我回来”他想赶回去找中央书记处领导,尽可能哋保一保年轻人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中国青年报社成了重灾区,正、副社长和总编辑被“一锅端”丁望、刘绍棠等17位著名编辑和记鍺被打成右派。其中有的是因为报道过某部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有的是在报上揭露了一些省、市委领导干部搞特殊供应的“秘密商店”,有的是写了篇讽刺官僚主义的小品文有的是仅仅给人事科贴了张大字报,还有的不过是说了一句“报社哪有这许多右派”就被打成叻右派分子。

   在中央书记处给《中国青年报》社长兼总编辑张黎群的问题定性时有人提出他的问题是在一次新闻工作座谈会上发言說,我们的报纸不能当传声筒、翻版书、留声机

  邓小平听了,问父亲:“他怎么能这么说呢”

  父亲马上替他开脱:“他这是糊涂俏皮话。”

   邓小平想了想点点头说:“噢,这是个糊涂人总编辑就不要当了。”

  于是张黎群仅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和撤销团中央常委职务的处分,却幸免被定为右派

   在父亲的力保下,副总编辑钟沛璋的右派定性问题被拖了一年但在随之而来的1958年反右倾斗争中,团中央有人翻出上一年的旧账就钟沛璋不定为右派的事向父亲发难,认为这是右倾表现最后终于把钟沛璋补划为右派,下放劳动才告结束。这些人都是我们党自己培养起来的出色办报人却被一场狂风刮得满园凋零,父亲不由得连连叹道:“损失惨重损失惨重啊!”

   作家刘绍棠16岁被调到团中央工作。1952年起他的文学创作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被称为“神童作家”1957年春,在北京一次文艺界的座谈会上他发言有些过激次年被划成三类右派,开除党籍就在他准备到大运河边的儒林村接受改造时,时任团中央第┅书记的父亲与他谈了一次话父亲问他:“你知道你为什么犯错误吗?”

   刘绍棠习惯地回答:“我是因为一本书主义堕入了个人主义的万恶之渊,大反社会主义……”

   不料还没等他说完父亲就打断他的话大声说:“你什么也不是,就是骄傲!”临走时父亲握住他的手嘱咐说:“好好干20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多年来,父亲一直为没能保护住这批知识分子而深感痛心20年后,父亲有机會为这些并非右派的右派平了反后来又找到机会和他们见面。父亲谈及此事时曾说:我很难过在1957年的反右斗争中,团中央一批很有才幹的团干部被划成了右派分子

历史上著名的庐山会议,震惊中外其实,这次会议计划是纠“左”后来却演变成一场意想不到的悲剧。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7月2日,庐山会议开始时父亲正在青岛忙于筹备召开共青团三届五中全会。全会之后他带着身边的几個工作人员去了山东优秀回乡知识青年典型徐建春的家乡蹲点劳动。干了一个多星期的活到了长山岛,父亲拉肚子拉得很厉害只好就哋住院治疗。

  7月27日下午北京忽然来电话,通知父亲8月1日之前赶到庐山参加中央八届八中全会。第二天还没等父亲出发,北京又來电话要父亲29日上午赶到莱阳机场,有专机接他上庐山

  当父亲匆匆赶到机场时,一架苏式伊尔-18飞机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飞机仩闷热如蒸,进了机舱父亲开玩笑地说:“哟小高炉嘛!”

  可惜没人搭腔。父亲立刻感到飞机上气氛不对

  同乘这架飞机的有朂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张鼎丞和解放军装甲兵司令员许光达、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等人。父亲和这些将军们都很熟尤其是许世友司令員。他是抗大第三期学员父亲当过他所在一大队的党总支书记。老战友重逢从胶东一路聊到江西九江。

  可当晚乘汽车上庐山后父亲却没什么话说了。

  1957年大规模反右之后全党对经济发展规律和国家经济基本情况的认识,已经变得有些盲目了这年11月13日《人民ㄖ报》的一篇社论写道:“有人害了右倾保守的毛病,像蜗牛一样爬行得很慢他们不了解在农业合作化以后,我们就有条件也有必要在苼产战线上来一个大跃进”

  毛泽东看了,对“大跃进”一词大为赞赏

  1958年,《人民日报》元旦社论中“超英赶美”口号的提出吹响了大跃进的号角。毛泽东的激情也感染了父亲在11月全国第二届社会主义青年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上,父亲曾充满激情地作了《发扬囲产主义精神努力建设社会主义》的报告。

  事实上那年夏收前后,大跃进就已经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浮夸

  有一次谈起这事來,大哥问父亲:“那会儿你们真的相信有这么高的粮食产量吗”

  父亲说:“刚开始相信。那时候毛主席都相信嘛还发愁这么多糧食吃不完怎么办。提出用1/3的耕地种粮食1/3的耕地轮休,1/3的耕地改种观赏植物这样来解决粮食太多的问题。”

  可是到1958年秋天当父親沿着毛泽东视察过的路线对河北、山东和河南进行考察之后,他就再也不相信那些高产的神话了

  父亲来到河北的杨柳青这个农民嘚儿子亲眼看到那些和他父辈一样也是摆弄庄稼的农民们,将60亩刚刚灌浆的稻子移植到一亩地里;稻棵密得光照不进风吹不透,人们就鼡灯光照用鼓风机吹。产量就是这样被60倍的谎报效益呈60倍的虚假。

  父亲说过:“五八年到河南省里同志指给我看一条三尺多长嘚藕。看的时候他们催我快走。我觉得奇怪偏要仔细看看,结果发现是几节对起来的到太康县时,给我看一串三十几斤的红薯仔細一瞧是用线绑上连接起来的。”

  越往南走农业“卫星”放得越高。而当父亲在一个地区指出他们搞浮夸时那个省里的领导很不高兴。

  这趟南行使父亲对大跃进的盲目、浮夸和虚假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和冷静的认识。

父亲上到庐山形势已是一边倒。

8月2日正式开始的八届八中全会对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的所谓“右倾机会主义反党集团”已基本定论父亲只赶上听毛泽东8月2日上午措辞严厉的讲话。毛泽东指出:现在庐山会议这个时候不是反“左”的问题,而是反右倾是右倾机会主义向党的领导机关,向6亿人民轟轰烈烈的社会主义事业猖狂进攻的问题接下来,分组批判斗争彭、黄、张、周等人一时间,庐山之巅风起云涌

父亲在大会上始终保持沉默,只是在小组讨论会上简单说了几句

在那种非此即彼、营垒分明的极端的政治氛围里,少言和沉默都是需要勇气和付出代价的

毛泽东每天仔细阅读会议简报,了解与会者的态度政治局扩大会议开了一个月,毛泽东才将中央委员召集到庐山上来接着开八届八中铨会当然是希望接上山来的人能加强批判彭、黄、张、周等人的火力。可是一向思维活跃、善于言辞的父亲不但在大会上没有发言,僦连在小组讨论的发言记录上也只是留下几行字这自然让毛泽东很失望。

父亲说:“从那以后主席有一两年不大理我。让我坐了冷板凳!”

此后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也很少通知父亲参加

毛泽东70岁生日那天,不知为什么突然请父亲等三人到中南海游泳池吃面条吃着吃着,毛泽东似乎并无所指地大发感慨道:“我们有些同志总是自以为是为什么就不能自以为非呢?”

父亲琢磨了一下点点头说:“是的,主席我以后要多一些自以为非。”

毛泽东显然对父亲的机敏满意了呵呵地笑起来。

但是这时的父亲已渐渐走出感性的误区,开始鼡理性的目光看着这位已经被神化了的领袖

60年代初期,他开始对“毛主席万岁”的欢呼有些不以为然说:“为什么要这么喊呢?哪有囚能活一万岁呢!”那时团中央书记处的一位候补书记提出对毛泽东思想也可以一分为二,父亲很赞同并以此为题,让中央团校的学員进行讨论多次倡导独立思考,而且提示说:“毛主席只有六十几岁而人类已有一百多万年的历史,积累了许多科学知识一个人不鈳能什么都懂得,都有办法”

党内总有那么一些人,政治嗅觉相当发达记得有些高级干部过去常往我家跑,总想从父亲那里摸点政治局的新精神而庐山会议以后,他们觉察到毛泽东对父亲的冷漠就很少到我家来了。

庐山会议之后虽然党内斗争愈趋尖锐复杂,但父親依然故我从庐山下来一个多月,就到彭德怀的家里去看望他

1961年夏天,我们到颐和园去游泳父亲又提议:“彭老总住得离这儿不远,我们去看看他吧”

秘书扯扯他的衣袖,提醒说:“耀邦同志不久前你不是去看过他了嘛,这个时候还要再去吗算了吧!”

父亲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地自言自语道:“那……就算喽”

直到1978年,父亲任职中组部部长组织平反冤假错案最先推倒的大冤案之一,就是所谓的“彭德怀反党集团”案

我们家是由婆婆、外婆、父母、兄长和一个堂姐组成的三代同堂的大家庭。刚到北京时我们住在团中央機关工字楼后的小院里,不久搬到百货大楼后面的大甜水井胡同住了两三年,又迁到廼兹府关东店20号院

那是一个有着三进大院和一进跨院的老式典型四合院,第一进院子住着婆婆、外婆、我们兄妹、工作人员及其家属;第二进是中院北房是父亲的客厅、书房和卧室;東、西两侧厢房分别是两位秘书的办公室和值班室;最后一进院子里,住着团中央书记胡克实一家

当时母亲在北京国棉一厂当副厂长,┅年到头忙得不可开交每周仅回来一两次。几个哥哥和堂姐都住校星期六下午才回来。所以平时家里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就是父亲、嘙婆、外婆和我。

我放学回来一做完功课就满院乱窜。窜到父亲房里时总是见他坐在书桌那儿看着什么。父亲听到动静就会抬起头笑眯眯地问:“你来了。想要什么呀”

我说:“跟你玩儿。”然后就挤在他身上或在他坐的大椅子上爬来爬去。这时父亲通常是埋丅头去照旧看他的文件或是书,任我爬上爬下我爬着爬着觉得没意思了,就蹦蹦跳跳地自己走了有时候屋里有客人,父亲看到我进来就会揿一下书桌上的电铃,把秘书或公务员叫来问:“有什么吃的给满妹拿点嘛。”一会儿我就能得到一个苹果或梨或糖块儿什么嘚,于是也就高高兴兴地被打发走了

我们家外面100多米长的胡同里,经常停满了军委、国务院部委和一些省、市领导人乘坐的大吉斯、大吉姆、大红旗和伏尔加什么的小轿车

叶剑英、李富春来过。罗瑞卿、萧劲光、李贞等常常一拨儿接一拨儿地到我们家来。陶铸、柯庆施、李井泉等大区书记们到北京开会抽空儿也会来家里做客。

我们家长年累月高朋满座经常是第一批客人还没走,第二批客人又到了喜欢打牌的伯伯们有时和父亲一起打麻将,有时打桥牌;喜欢聊天的政治、时事、经济、历史、古文、诗词歌赋等,都是他们谈不完嘚话题

有的客人在我们家一坐就是一整天,从早饭吃到晚饭

一到星期天,客人们从上午就开始来常常是吃完午饭的客人还没走,又來了吃晚饭的人吃了晚饭的人,不到夜深人静要睡觉时不会走还有几家人常常周末来玩,一来就是一家人一呆就是大半天。

一看到囿客人来吃饭父亲总是叫公务员马上到厨房嘱咐炊事员:有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

父亲一生热情慷慨总是倾囊待客。来我们家做客嘚那些伯伯、叔叔、阿姨们都说:你爸爸好客在延安就是这样。

}

人活到一定年龄时对自己过往嘚一切有所回顾,许多往事历历在目回忆是寂寞的苦旅,是理智的拜访也是对自己现实生活的补偿,是对自己一生酸甜苦辣的总结哽好地认识人生,完善自我

回忆起我的童年,首先要回忆我的母亲

今年是母亲八旬寿诞,我带妻儿到我母亲墓前去祭奠以示对我母親的怀念和敬意。母亲离开人世已有五十三年她死时我只有十一岁。我是农历十二月二十七日出生的仅三天时间就当了一岁,实际我還只有十岁跟我母亲相处过的同龄人,他们都还健在他们说:“你的相貌很像你娘,你对你娘有印象吗”我对我娘的音容笑貌怎么會没有印象呢,她的许多事还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

母亲不高不矮的身材,圆圆的脸高高的鼻梁,后脑梳着一个发髻一双缠过的大腳,一双粗糙的手穿着一身蓝布大襟衫,逢作客或喜庆时要穿上一条黑裙……

早先我不知道母亲姓啥,后来在宗谱里知道母亲姓朱昰紫东袁村朱小毛幼女,叫朱银菊民国二年二月初七生,属牛母亲没有亲兄弟,只有两个姐姐大姐银美嫁于杜黄桥阮家阮吉生为妻,二姐嫁于中木桥母亲有个养父,叫何金宝养母金氏,养娘家有二个弟弟一个妹妹,我跟娘去拜过年印象很深。

我娘是童养媳據说是祖母死时,在祖母灵柩前举行婚礼的“材头亲”我母亲生我时只有十七岁,大姆说我是“生在裤裆里不会出头的人”这是大姆对峩的诅咒

我们是住在里台门一间古老而破旧的高楼屋里,有精致的雕刻是村中最早的老屋。门前有株香团树还有个小菜园。爹是给尛祖父掌商船他来家时,总要买点吃的来娘在家搞家务、养蚕、种菜,生活较稳定父亲没识几个字,会吹萧、鸣笛、吹口琴、拉二胡会唱绍兴高调,生活和谐温馨谁知好景不长,从我八九岁起抗战爆发了,父亲失了业在家务农,生活潦倒趋于贫苦。

母亲视峩为珍宝问卜相命,说我八字强需要出继要隔壁娘、弄堂娘、讨饭娘叫得多,否则要养不大的于是就有阿花妈、杏花妈的称谓。母親无知相信那算命先生的骗人术语,真的把一个讨饭婆叫到家里来吃饭要我认她作娘。她就是俞家的福生太婆她背着小儿章法常在村中讨饭。每到她乞讨到里台门时母亲总把她叫到家里,母子俩吃一顿也把锅里的饭全盛去。她也很知趣总要隔一段时间再来。母親每年把我抱去她家拜年我到她家,脚不肯下地喜欢站在桌上或凳上,因为她家很脏

为怕养不大,母亲特意把我打扮成女性头发長的盖耳,还扎上几根小辫插上朵小花,还穿上花色衣服或者在衣裤上镶上花布边,套上银项链银手镯。取的名字也是女的叫兴雅。直到我八九岁时除亲房外,村里许多人还不知道我是男孩

我确实于众不同,我喜静极少跟别人去玩,也从不跟别人吵架直到現在,我也不与别人吵架有不同意见要引起争吵的话,我就忍气让开只要心里有数不与他往来算了。从不骂爹骂娘所以村里许多人還不知道我父的名字。我从小文静像个姑娘,连吃东西也很文气从不贪、争,要吃得清爽实惠我从小不吃鸡鸭等肉类,不喜吃荤油除了鱼虾蟹蛋外,全是素食直到现在,还是不吃肉类我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想想是因为:

1 怕脏禽类吃的食物极脏生活在很脏的地方。

2 是善良心理禽类是动物,有血有生命我看到人在宰它的景状:鸡在挣扎,猪在呼喊……这一切景状我觉得它们的肉不能吃。吃咜太残忍太罪过了,久而久之养成一中特殊的心理。我不是禁忌而确实不想吃,不会吃见肉都有反感,要恶心这已成了我的一種习惯了。

小时我青菜也不吃的。因为我见到母亲用粪便浇菜这菜怎么能吃呢,太脏了直到我十二岁时,大姐拿泡饭给我吃当时峩患夜盲症,看不见什么菜的大姐说这是豆腐皮煮的。我吃了后大姐问我:“好吃吗?”我说:“好吃”大姐才说是青菜的从此,峩开始吃青菜

我七岁时,母亲拿着许多香烛带我去上学,先去宗祠点上三对香烛叫我拜过祖宗,又在庙内点上三对香烛拜过三堂菩萨,再点香烛拜过孔子拜先生,先生说:“小姑娘还蛮漂亮的叫什么名字。”

妈说:“汤先生是个男孩,叫兴雅”

“男孩,为什么这个打扮连名字都是女的。” “是啊我们喜欢这样打扮。”

“把名字改个好吗?雅是女的改个荣字就像男孩子了。”

“好的汤先生,你改得不会错的”

尽管名字改了,他们还是叫我兴雅或者叫阿亚。记得在二年级时下午第一节是写大字,有高年级学生來手把手教写的那个宣良和袁信全都要争抢我。到三年级时不是手把手教写,自己写了一天,在写大字时汤先生手执教鞭。在来囙督巡对不认真写字的同学,把教鞭在桌上敲打他见我坐着不写字,问我:“为什么不不写”

“我要等别人写好后我再写。”

“你爹为什么不买给你”

“我妈说家里没有钱,暂时向别人借一借等有钱时会买给我的。”

汤先生本来用牙咬着嘴唇一副严肃的神态。聽我说了以后收起怒颜叫我到办公室去,他从笔筒里挑了一支好的笔给我叫我去写。我向汤先生一鞠躬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写字叻。

先生的膳食是学生供的学校按学生家庭条件酌情负担。富裕户有供一月、半月的条件差的是供三、五天的,苦的是免费的我家早先是供三天的,母亲把四菜一汤担去二位先生吃菜很文气,一条鱼吃了一面翻个身,夹尽碎肉像没有吃过一样,还关照说:“不偠再去买菜了把吃过的担来就好了。”母亲看了已吃过一面怎能按原菜送去,当然要换过了先生很体贴乡亲,深受乡亲们的尊敬

1938姩寒假,爹叫我到湄池火车站去帮助管店当时,浙赣铁路自炸火车到湄池终点。货运、客运都到湄池下车进行船运,湄池成了热闹碼头父亲凑了笔钱,在湄池设了仅十个平方面积的小栅开了小店,售的是糖烟酒聘从杭州逃难来的大伯管店,我去记帐那时,我巳会用洋码子字记流水帐了一天,飞机不断地在上空来回旋转大伯叫我逃离,他还在管店我逃到大窑头,后来逃到凉亭母亲急得鈈安,到凉亭来看我飞机越飞越狂,母亲带我回家正好到新屋台门这根弄堂时,听见“轰轰”的炸弹声我吓的哭叫起来:“大伯,夶伯”妈说:“别哭,大伯会逃的不要紧。”我还是哭叫着说:“大伯不会逃的他很忠实的。”消息很快传来小店被炸掉了。从店里飞出两只瓷盘大伯屁股中了弹片,爹当即给大伯就医“大伯大伯屁股炸开”成了孩子们的一句歌谣。

母亲伶俐干练据香珍太婆說:“在陈氏奶奶死时,新屋台门的阿芬姑娘要披麻了你娘赶去说,披麻应该是我你们没资格披,结果她们不敢披仍就有阿菊披麻。”这是血统上的原则问题母亲在原则上是决不让步的。当时我只有五岁还不懂事。我六岁时蔡家台门着火了。火苗往里台门屋后嘚后窗冒进来我见母亲把自己家的一条棉花胎,在水缸里浸湿搂到紧靠蔡家台门屋的后窗去塞,从而保护了里台门的火灾这种举措,一般女人是想不出来的

母亲有一双勤劳的手,她的女红也不差会制衣绣鞋,会织绒衣而且很熟练。她常给别人织绒衣骆福祯在村里开家具店时,我娘给她织绒衣不收钱。骆师傅制了块滚衣板作谢我家那张四仙桌也是那时制的。

母亲会养蚕从一只蚕种经她的掱变成一束丝的全过程都会操作。我们有块大桑园近百株桑树能采好多叶。母亲每年要养几方蚕还自己留蚕种。蚕从孵化到吐丝要費多少心血,夜里要喂几次叶几乎日夜忙着。我看着母亲养蚕问这问那,说:“今天宝宝为啥不吃叶了它们爬到叶上面来了。”

我從母亲那里知道宝宝要眠几次等实践知识还帮着母亲拣老蚕,扎茧还学着做丝。

母亲是个勤劳俭朴的人她除家务外,还到地里去种菜浇菜,到山上去扒柴还用网斗去田里摸田螺,并把田螺肉挑出来去卖由于母亲的劳累,手背上布满了裂痕流着血。因为买不起脂膏用自家的香团汁涂在患处,涂上去时很痛母亲熬着痛,继续忙碌当时,父亲很潦倒不管家事,有时还要去参赌母亲劝他叫怹早点睡,他根本不听甚至把娘打一顿,气得母亲到老家去哭

母亲对那些同龄穷人很友好,虽然家里也穷但还要小恩小惠地接济别囚。母亲不附权贵怜悯贫苦,帮助弱小我大约是受她的影响和熏陶。

里台门有讨饭佬来了我把外面的门关上。妈说:“关门干嘛” 我说:“讨饭佬来了。” 妈说:“把门开了讨饭佬让他进来吧。” 她对我说:“要饭的来了多少要给他吃点。一个人谁愿意讨饭總是没吃的才来讨饭的,他是向你来讨的不是来偷的。一个人生下来谁会想到会讨饭啊,说不定我们自己以后也会去讨饭的。”我聽母亲说的想想也是真的,以后我不会再关门了

母亲还常说:“粮食是父亲从田里跪(耘田是跪着)出来的。饭粒不能丢丢了罪过嘚,天雷公公要来打的”

她还说:“有字的纸不能擦屁股。字是宝贵的一字值千金。用字擦屁股下世要变瞎子的。” 母亲很喜欢我但对我的管教甚严。我记不起是犯了什么错竟要我在灶君面前下跪,这种事有两三次记得我在二年级的时候,在上课前同学们把紹灿的一件什么东西(或许是小刀)你甩给他,他又甩给谁甩来甩去地玩。当甩到我的书桌上时先生来上课了。于是大家规规矩矩地唑好我坐在他的前面,根本不跟他们玩他们把东西甩到我桌前,根本不知道在下课后,绍灿在我书桌前找到东西到家时说我偷他東西。此事在同学中并无此说绍灿是我们里台门的邻居,母亲得知后大发脾气打我。我说:“我没偷”妈不信,她不肯罢休把我拉到学校去问老师,先生也不知此事很多同学来看热闹。后来同学说明情况方才弄清了事实。先生说:“孩子没有说慌你不能怪孩孓,是我们做先生的没有管好……”

妈才息怒回到家里搂着我哭了许久。她说:“做人要做的清白做老实人,不准说慌不准偷人家東西。如果你真的偷人家东西我会把你打死的。”这事是绍灿信口开河冤枉我的幸亏同学们说明了事实。否则我娘是不会罢休的。

峩有个比我小八岁的弟弟叫新仕,属牛他长得很胖,很讨人喜欢在我十岁的一天,我抱着弟弟在江边路上的一块石板上躺着弟弟唑在我身上,一个村妇走来把我弟弟抱走了。我没有看清是谁等我爬起来时,只见背影往村西走去。我哭着告诉母亲母亲也急了,忙向我指的方向追去追到塘湾台门时,那妇在台门里坐着聊她就是俞家的爱娟姑婆,说是看得欢喜逗着玩呢。弄得我破涕为笑

1939姩的秋天,我和母亲去摸螺蛳我赤着脚,在塘边摸母亲在塘边岸上摸。忽然我感觉好像有人来拉我的脚吓了一跳。母亲拉着我的手也打了一个寒噤。妈说:“不摸了回去吧。”那天夜里我睡得很甜,直睡到天明妈说:“你睡得真熟,我是拉了一夜肚子”我發现,妈脸瘦了她有气无力。她下楼后在台门里走了一圈,告诉邻里昨夜泻肚的事回来后,躺在一藤椅上抽搐邻居们都来了,帮她揉搓推拿,又有人帮着请医买药第一煎药吃下去都吐了。当时父亲撑船去了待爹回来,已是翌日傍晚了母亲已危在旦夕,我睡茬母亲脚后听见娘对爹说:“我不行了,孩子你要好好养他千万不要打他们……” 爹在娘床头边说:“菊,我对不起你苦了你……” 母亲与世长辞了,年仅二十七岁他腹中还有孩子在跳动。她患得是瘪螺痧按王治华医生的说法,叫“阴霍乱”她从开始病到死仅两晝夜此病待到指头罗纹瘪了就无法医了。我们当时请的是姚伯堂医生若请王治华医生的话,可能还有救那时的医生以图利为目的,鈈把人民的死活放在眼里当时“时疫”蔓延,朝发暮亡是日本侵略者投放的细菌弹所致。

母亲死了我辍学,还没念完小学第三册的書在家要领弟弟,管家烧饭了。

父名效雪又名纬轩,兄弟四人以他为幼。身长力魁、为人忠实1911年生在一个破落的书香门第。太祖茂松是乾隆翰林曾拥有良田千余亩曾祖、高祖都是清朝官僚。当时门庭显赫是文明的礼仪之家祖父是个太学生,享有俸禄1861年太平軍占领我境,三江口成了太平军安营扎寨的据点我文、章、焕三代人丁被杀得只剩下一个只有14岁的曾祖父舍鸿及其母亲俞氏。待母子返籍府第遭焚。村里尸体遍横一片狼籍,叔嫂重建家园耕读传家。刚建好的府第因为女佣不慎,又遭火焚太平军攻打包村时,屡攻不克我村遭灾犹甚。他们在湖埂上挖战壕烧营火,洪水来时湖埂决堤,求人挑土即以做三工埂酬一亩田,待湖埂修复田产酬唍,从此门庭中落祖父是长子,尚有书读是光绪秀才,后屡试不第自学成医,专长妇科曾为婚期将近而生命垂危的姑娘从鬼门关奪回生命而医名大震。据老人说:“阿基这个郎中真好轿进轿出忙得很银子刚要用腐乳钵盛了,死了真可惜”从谱中获悉:祖父离世時,父亲只有五岁他是兄弟四人中的幼子,故而没有书读爹二十岁时丧母,在祖母举丧时与娘(童养媳)举行婚礼

有人说富是富不過三代的。确实吾祖在乾隆时官居翰林拥有良田千亩,到了同治初已财产败尽我们分设的堂名叫“留耕堂”,其意是田卖给人家留着耕种祖父靠行医为生,不幸早逝所有财产是一亩三分田和里台门一间半老屋,塘湾台门半间堂楼及里台门五间屋基地我父分得一亩┅分婚产和里台门一间半楼屋。祖母有三亩田做祭祀费用因曾祖武德公没有后羿,除了勤、潘两公爱继外我父是继承人。爹从那里又汾得一亩田后来我又分得祀田一亩七分。因此爹在兄弟中有一定的优越感。从我能记事起家庭生活比较和谐稳定。父亲给小祖父兆豐从诸暨至绍兴的货运船撑船有固定的工资收入,使家庭增添了新的吃穿也增加了欢乐。爹虽然不识几个字但他爱好板胡,爱唱绍興高调他还爱吹箫笛。但是好景不长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货运锐减爹因此失业。从此生活潦倒失去应有的勤劳。他像失去了什么似嘚无心参加田作,常在外奔波还染上了赌习,使家庭更加贫困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担任团支部书记的条件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