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礼堂里面在举行祷告,要怎么描写一个绝色倾城 飞烟的女孩从大门走进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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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今生今世,相见无期
凌落川走进病房,她还没有醒,池陌正守在她身边,对他点点头,就出去了。
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未晞,我要走了,我父亲心脏病发作,进了特护病房。我姐姐说,可能拖不过几天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溢满悲伤,笑了笑,“我一直以为他是打不死的,没想到,那么硬朗的一个人,竟然会被我气成那样。对不起,我要把你留在这儿一段时间,这里的保镖会负责你们的安全,池陌和如非会好好照顾你。”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又说了些话,然后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低声说:“保重……”
他快出门口的时候,似乎隐约听到身后有某种声音,似乎有某种声音在挽留他,这种感觉是那么强烈,那么凄楚,那么悲伤。
仿佛此次一别,就是永恒。今生今世,相见无期。
他慢慢回过头,心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看到床上的人安静地躺在那里,沉沉地睡着,整间病房里除了她细微的呼吸,只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他知道,他真的是听错了。
他落寞地笑了笑,回头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关好门,离开了。
走出病房之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一路上,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还有树叶和沙子在脚下发出的声音。离他不远处,有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小女孩,正在捡地上的落地。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对秋天充满无限的好奇。她看着站在月桂树下的男人,看到他那双漂亮的黑眼睛。他迎着薄暮的霞光,身后是一片玫瑰紫的天空,美丽的白鸽在空中盘旋,姜黄的秋叶无声飘落……
她拉了拉母亲的手,用稚气的嗓音问:“妈妈,你看,那个哥哥怎么哭了?”
几个小时之后,凌落川坐在直飞北京的红眼航班上,感到自己的心随着高度一点一点紧缩。他转过脸看着窗外,城市在慢慢变小,陆地也是,最终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中。
他低下头,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做些什么,否则心里的悲伤就要抑制不住了。
他向空姐要来一张白纸,握着笔,沉思了很久,方才在上面写道:
未晞,登上飞机的这一刻,我总是想起你过去的样子。想起我们第一次在“绝色倾城”见面,想起你在广场上画画,想起那个弹吉他唱歌的女孩子,想起你身后城市的黄昏,想起那天在我们周围展翅而飞的白鸽……想起了好多,好多。可是,想起的每幅画面都是那么悲伤。以前听人说过,有一种流泪,叫做难过。我这时才想起来,原来你笑的时候,你的眼角眉梢都在流泪,都在难过。为什么我以前没有看到呢?
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可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似乎很短,又似乎很久。好像是这辈子的事,又像是上辈子的事。或许,是我们前世的故事太过悲伤,结局太过荒凉。所以,我忘记了你,你也丢下了我。
广播里响起了一段音乐,一首悲伤的国语歌。幽幽女声在他耳边静静回荡,他转过脸看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眼前模糊得如同隔了一层毛玻璃。
未晞,从最初到现在,我们的故事并不美丽。可是,我一生最美的场景,就是遇到你。我曾在茫茫人海中静静凝视着你,曾经与你呼吸着同一片天空的气息,曾经跟你肩并着肩,看过世上最美的风景。
是你让我明白:原来爱情,不是山盟海誓,不是海枯石烂,而是对一个承诺自始至终、一如既往地坚守,没有条件,没有底线,不受制约,拼尽全力。
还记广场上弹吉他的女孩唱的那首歌吗?那天,我看到你听她唱歌,听到哭了。我还记得那首歌的歌词,记得它优美而哀伤的旋律。
我一直记得,我对你的承诺。我要做你的守护者,拼尽今生的所有来守护你。直到生命终结,只愿我的心可以感动上苍,我的爱也可以化作美丽的天使,替我去爱你……
雨落川下,白露未晞……
雨落川下,白露未晞……
我在心中默念着我们的名字,把它当作来世相约的暗语。
未晞,如果真的有来生,如果来生还能遇见你,我们会不会……
三年后……
阮劭南坐在易天大厦会议室的首位上,听属下做诉职报告。全球金融风暴已过,今年的业绩比起往年却没好多少,他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各部门的负责人看他面容冷峻,都在下面不由得替自己捏一把冷汗,发言的人感觉到凝结的气氛,报告里都带着颤音。
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阮劭南的电话响了。他这两年随身总带两部手机,只有一部二十四小时不关机,连开会的时候都不例外。而知道这个手机号的,只有一个人。
阮劭南马上接起电话,温柔地问:“起来了?吃饭了吗?”一边用眼神示意属下暂停报告。
一屋子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两个刚来的不明就里,于是一边走路,一边问另外几个资格较老的前辈,“这是谁的电话?阮先生这么重视,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其中一个小声说:“当然是阮夫人,阮先生的宝贝,阮先生疼老婆那是出了名的。她这个电话来得倒正好,把咱们都救了。”
“阮夫人?我听说她脑子有问题,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好像是一次意外事故造成的,脑袋里淤血,整个人也疯疯癫癫的。当初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她光自杀就闹了好几次,幸亏她看不见,否则不知会怎么样。后来听说还刺伤了阮先生,她那时嗓子不能说话,也没人知道她到底想怎么样。可阮先生不但不嫌弃她,还把她送到美国治病,治了一年多才回来,眼睛也好了,也能开口说话了,可就是把以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所以现在阮先生只能像带孩子似的照顾她,他自己工作又这么忙,不知道有多辛苦。”
两个新人听后啧啧惊叹,说:“想不到阮先生这么有情有义,这个女人真有福气。”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能遇上这么一个英俊多金,又痴情的男人。阮先生如今下班哪儿都不去,所有的时间都陪他夫人了,交际应酬也是能免就免,标准的模范丈夫。”
一位女同事仰天长叹,“唉,这么好的男人,我怎么就碰不上呢?”
其他人笑着说:“你碰上了,只可惜,你不是人家那杯茶。下辈子吧……”
阮劭南开车回家,经过蛋糕店,买了未晞最喜欢的栗子蛋糕,回到车上。路上经过一家电器店,展台上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报一则新闻。
“三年前的今天,GH航空的一架夜行客机在飞行途中突然爆炸,机上一百零三位乘客全部遇难。虽然距灾难的发生已经时隔三年,但它在人们心中造成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现在,让我们谨以最沉痛的哀思,来祭奠三年前特大空难的遇难者……”
阮劭南转过脸看了一眼,主持人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关上车窗,加快了速度。
到家之后,将车交给自己的司机去停好。他拎着蛋糕走进屋子,在客厅没看到她的人,就问佣人,“夫人呢?”
“夫人在卧室里。”
阮劭南点点头,走上二楼,推开卧室的门……他瞬间僵硬,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胆战心惊。他站在门口不敢动,紧张地问:“未晞,你干什么?”
站在窗台上的人疑惑地看着他刷白的脸,回答道:“窗帘掉了一角,我想把它挂好……”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受损的声带虽然在昂贵的治疗下已经恢复了发声,可是永远不可能回复以前的嗓音。
阮劭南重重舒了一口气,走过来,将还穿着睡衣的她从窗台上抱下来,嘱咐道:“以后这种事交给佣人去做,你手不方便,万一出意外怎么办?”
未晞搂着男人的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说:“你不是说我的左手要多运动,拿东西才能越来越稳吗?”
阮劭南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物理治疗要慢慢来,医生不是告诉你,先练习捡球吗?”
怀里的人撅了撅嘴,有些泄气地说:“我已经练了一年多了,但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左手还是没力气,它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好了?还有手腕这一道道红斑,脖子上也有,难看死了,它们是怎么来的?”
那些都是疤痕整形手术后留下来的,她的疤痕太深太狰狞,最先进的手术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
可是,他不能这样对她说。
阮劭南皱了皱眉头,说道:“不是告诉你了,那些只是药物反应,以后就会慢慢变淡。医生都对你说了,不要着急,以后会好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刚才还满脸不耐的人,马上紧张地看着他,小声问:“你生气了吗?”
阮劭南摇了摇头,把她放在床上,用手理着她及肩的短发,低声说:“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累。最近公司发生了一些事,心情不太好。”
未晞小心地看着他,“我今天吵到你做事了,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做了一个噩梦,你又不在我身边,我有点害怕。”
“没有,跟你无关。”阮劭南替她把被子盖好,“你今天梦到什么了?”
“记得不太清楚了,一个很恐怖很悲伤的梦。梦里有个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浑身都是血。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了好多话,可是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他一说话,我就掉眼泪,在梦里一直哭一直哭,后来我就哭醒了。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哭呢?一定是被他吓得,一定是这样。”
未晞歪着小脑袋说完,用手指捅了捅兀自发呆的男人,“喂,你想什么呢?”
阮劭南像被针刺了一下,猛然惊醒,看着未晞疑惑的小脸,尴尬地笑了笑,“你一定是没有按时吃药,才会做这样的梦,今天的药吃了吗?”
未晞摇了摇头,说:“佣人要喂我吃,我说要等你回来我才吃。”
阮劭南宠溺地捏了捏她的下巴,嗔怪道:“你真是越来越任性,看来以后真不能太宠你。”
未晞笑了笑,把脸埋在男人怀里。阮劭南拿出床头柜里的药盒,从其中一个格子里取出今天的剂量,然后拿起柜子上的水杯,将那一把药丸放进未晞的手里,看着她仰头服下,又将水杯递给她。
“我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以前的事?”未晞一边喝水,一边问。
阮劭南扶她躺好,“只要你按时吃药,很快就想起来了。”
未晞点点头,又问:“劭南,什么叫禁脔?”
阮劭南愣了愣,说:“谁教给你这个词?”
“今天上网看小说看到的,那个男主角把女主角每天关在家里,不准她出去,不准她见陌生人,也不准她跟陌生人说话。她就说,自己是他的禁脔。我怎么觉得她跟我现在的处理差不多呢?”
阮劭南无奈地笑了笑,说:“傻丫头,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是我的妻子。以后不要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书,都把你教坏了。”
“哦,妻子……”未晞点点头,打了个呵欠,“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已经在家待了好久了,再待下去我会变得越来越笨。”
阮劭南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你一点都不笨,你现在就可以出去,明天就是双休日,咱们出去逛逛,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未晞张开睡意蒙胧的眼睛,兴奋地说:“真的吗?那以后是不是都这样?”
阮劭南心疼地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说:“是的,以后都这样。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是我阮劭南的妻子,没有你不能做的事,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
未晞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朦朦胧胧地说:“劭南,你对我真好……”
阮劭南看着她闭上眼睛,听到她均匀呼吸,他摸着她的脸,温柔地说:“不,我还不够好。以后我要加倍对你好,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未晞,我的宝贝……”
他俯下身,轻轻贴着她懵懂无知的脸。
三年了,他将她藏了整整三年了,可是他不能藏她一辈子。所有该死的人,都已经死去。所有的危险,都已经解除了。她是他的了,已经永远都是他的了,没有人可以把她从身边夺走,没有人。
他有这样的自信,可以控制所有的局面。所以,没必要再关着她了。她是他的妻子,她需要享受人生,她需要与他分享他的成功。他要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就像当初,她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一样。
阮劭南看未晞睡熟了,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一个人来到书房。暮色四合,书房里的家具影影绰绰,弥漫着紫色的凄迷,有森然的感觉。他没有开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根香烟。
他一个人看着烟雾渐渐弥漫,消散,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吴医生,我是阮劭南。”
“阮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想问一下,我太太的手,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好了?”
吴医生叹了口气,说:“阮先生,那是一定的。她当时磨断了好几条重要的经脉,要想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根本不可能。”
阮劭南停顿了一下,才说:“那么,她还会不会想起以前的事?”
“您夫人之所以会失忆,是因为开颅手术损伤了记忆区,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在受到外界刺激的情况下,可能会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但要全部恢复,几率几乎为零。”
阮劭南问:“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如果她不需要吃那种抗抑郁的药,可能会有奇迹发生。但是现在,只能说一点可能都没有。阮先生,我需要提醒您,虽然那种药在所有同类药物中,副作用是最小的。但是如果长期服用的话,容易对心肺和肝脏造成损伤,还有可能破坏神经系统,带来长久性的伤害。如果您夫人的抑郁症已经好转了,我建议她可以暂时停止用药。”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阮劭南放下电话,双手交叠在书桌上,沉思了很久。直到佣人来告诉他开饭了,他才站起来离开书房。
第六十章&&&
晚饭过后,阮劭南像往常一样搂着未晞,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未晞一手托着栗子蛋糕,一手拿着小叉子,津津有味地边吃边看。
未晞正吃得高兴,抬头看到阮劭南一副眉峰紧锁的样子,就伸出小手替他熨了熨,叉起一小口蛋糕,喂进他嘴里。
阮劭南咽下蛋糕,低头亲了亲她,看到她沾着奶油的小脸,忍不住笑起来。接过她手里的蛋糕放在一边,将她抱起来。
未晞从男人的臂弯里,伸出一只手,指着被冷落在一边的蛋糕,不满地叫起来,“我的蛋糕,还没吃完呢?”
男人滚烫的唇吻着她裸露在睡衣外面的锁骨,声音沙哑,“一会儿再吃……”
今夜的星光好美,如同多年前那个枫叶似火,秋风徐徐的夜晚,他跟未晞一起坐在陆家老宅的秋千上,细数秋叶飘落,淡看星光满天。夜很静,四下里静无声息,只有他突突的心跳声。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上,闭着眼睛,嘴角挂着动人的微笑。
他笑着问她听到了什么,她说,她听到了一个世界。
他痴痴地吻着她,一边问自己,他是不是真的老了?最近变得越来越伤感,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不,不仅仅是回忆。他希望时光倒流,希望岁月逆转。
&如果上帝允许,如果诸神同意,他愿意拿自己的全部来换取,换回那个一身纯白的阮劭南,换回那个简单快乐的陆未晞。
他托起她的脸,痴望着她黑暗里美丽如花的容颜,眼角的泪光散在无尽的夜幕下,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他筋疲力尽地倒在上,深深地呼吸,满身都是黏稠的汗水。他挪开自己湿漉漉的身子,仿佛怕弄脏了她,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脸,冰冷一片。
果然又是如此,还是如此……
刚才还热滚滚的身子,忽地冷了下来。如同寒冷的圣诞降落在迷人的盛宴,如同十二月的飞雪飘落在六月的天。
他点亮台灯,温暖的灯光驱走了沉默的黑暗。未晞咬着被角,满脸都是冰冷的泪水,哭得睫毛都黏在一起。
阮劭南叹了口气,心疼地搂着她,“不要哭了,下次你要是不喜欢,你就说出来,我们不做就是了。”
未晞抬起雾蒙蒙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可是,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吗?我不是应该很爱很爱你,我才会嫁给你?可为什么每次你抱着我,我们结合在一起,这里会这么疼,就像被人剜掉一般的疼?”
未晞指着自己的心脏,哭着说:“它不是应该觉得很幸福吗?为什么会这么疼?这么疼……劭南,我该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我好疼,真的好疼,我疼得喘不过气来……”
阮劭南紧紧抱住她,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他不敢低下头,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低着头,眼泪就会汹涌而出。
过了好久,他才克制住自己,温柔地说:“没关系,以后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就算不好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着你。”
未晞把脸埋进男人怀里,把眼泪洒在他坚实的胸膛里,“对不起,我总是给你添麻烦,我不是一个好妻子,你一定讨厌我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
他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未晞曾经说过,他欠她一句“对不起”。可是,现在就算他对她说一万句“对不起”,也于事无补了。
未晞哭得睡不着,阮劭南哄了她好久,她才一惊一乍地合上眼睛。阮劭南看着她睡实了,替她盖好被子,靠在椅子上,看着满室的黑暗。
她为什么会这样?他当然知道,只有他知道。因为这一切根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即使记忆消失了,感觉还在,那种痛苦还在,绝望还在,永远都改变不了。
三年前发生的事,那些惨烈的场景,那些鲜血淋淋的片段……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发痒、发干,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呕出来。他像一个伤食的人,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悲伤从胃里倾倒而出。
三年前……
他那时是疯了,一定是疯了,被她的绝望和仇恨逼疯了。她看不见,也说不了,可是她没有焦距的眼睛里充满了冰冷的仇恨,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敢让她摸到任何金属物件,一根针、一颗螺丝都不行。他派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看着她。即便如此,她依然能想到无数种方法离开他,以一种最惨烈最无可挽回的方式离开他。
只因为他告诉她,凌落川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穷凶极恶,用尽一切手段换回来的女人,竟然为了另一个男人,一心求死。
他的生活苍白,希望渺茫,爱情荒芜,信仰毁灭。未来犹如一具冰冻的死尸,被人拖到暴烈的阳光下,散发出腐败的恶臭。他再也无法忍受,周围的一切犹如一个黑色的漩涡,将他的理智消磨殆尽。
他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暴君,惨无人道,毫无理性。她是他的妻子,她的心已经死了,可是身体依然是他的。
她看不见,说不了,她的手语鲜有人能看得懂,即使在万人之中,也没有人知道她遭受过什么,没有人了解她的痛苦,没有人知道她身边衣冠楚楚、温柔体贴的丈夫对她做过什么。
她的身体毫无伤痕,只有他知道,那隐藏在华丽服饰下的灵魂,被他用近乎强暴的手段欺凌得千疮百孔。
然后,她屈服了,他真的以为她屈服了。她不再仇视他,只是躺在床上默默地掉眼泪。可是纵然如此,又能怎么样?她不可能这样抗拒他一辈子,他如此安慰自己。
她总有一天会理解他,原谅他,就像他理解她一样。
接着,在一个下雨的夜晚。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夜晚。
他很冷,只有她才能温暖他空乏的身体。哪怕她看不见他,或者看到了也如同对着一室的空气,他依然需要她。这栋别墅,这间卧室,因为有了她的存在才有家的感觉,才不是一片冰冷的废墟。
他痴缠着她温暖的身体,感受到与往昔不同的柔顺和安静,他满心欣喜,他抱着她说了好多话,都是他们美好未来的设想,然后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搂着她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不知怎么就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有个女人,向他举着自己白骨森森的手。他从梦中惊醒,身边的人还在沉沉地睡着,脸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嘴角还挂着微笑。
他头一次看到她睡得这么安静,这么香甜。他吻在她干枯的唇上,才发现她的嘴唇像冰一样的冷。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揭开被子……
血!满床都是鲜红的血!
他慌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不可能拿到刀片,连木片都摸不到,但是她的手腕浸在殷红的液体里,血肉模糊成一片。
他抱着她被鲜血染红的身体,那具赤祼的毫无生气的身体,像只受惊的野兽一样愤怒着,咆哮着。
她成功了!她终于可以永远离开他了,他再也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以为她死了,抱着她又哭又笑,像孤独的公狼失去了自己相依为命的伴侣,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出无尽的哀嚎。
他疯了!这一刻他才知道,他输了,彻底地输了!他负尽天下,赢得了一切,却输掉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为她而生的世界!
她最终还是跟他去了,即使他死了,他也得到她了。他赢了!凌落川赢了!不过须臾之间,他就轻而易举地颠覆了他的所有。
好在佣人发现得早,及时叫来救护车。她失血过多,可是没有死。
医院走廊的椅子上,他光着脚,战战兢兢地坐在那里,浑身都是血。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目光呆滞,视线不清。那一刻,他依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医生和警察来告诉他,是她把自己的手腕磨在复古床的横铁上,一直磨一直磨,直磨得自己皮开肉绽。然后,她用牙齿咬断了自己的动脉……
整个过程,几乎痛苦艰难得非常人能想象,可她就是做到了。如果不是那个梦,她几乎成功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像个傻子一样目瞪口呆,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说,哪有人这样自杀?只有神经不正常的人才会这样做,她一定是疯了。
只有他知道,她没有疯,没有人比她更加冷静客观、计划周详。她早就看穿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哪怕他在她耳边说再多的甜言蜜语,哪怕他加诸那脆弱的身体上的手段,再怎么凶残暴力。她也要离开他,拼尽一切也要离开他。留在他身边,她生不如死。
他坐在病床前,看着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心里千回百转,汹涌而出万种感情,有悲伤,有酸楚,有爱怜,还有……
他拿起一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对尚未清醒的人说:“所有的人都说你疯了,只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去陪他,是不是?可是你找不到他了。他坐的飞机,被人炸成了三截。别说是尸首,连渣都没剩下,早变成灰了,你到哪里去找他?就算你找到他,又能怎么样?你是我的妻子,你死了,墓碑上也要冠着我的姓。所以……”
他冰冷的手指贴着她的脖子,俯在她耳边,魔鬼一般地笑着,“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我要你们死也不能在一起!”
第六十一章&&&
阮劭南猛地张开眼睛,看到刺眼的阳光,天亮了。
他怔怔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如同从地狱回到天堂,这是他的书房,宽敞明亮,没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窗外没有下雨。
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肩颈。有佣人在外面敲门,“先生,夫人醒了。”
他马上打起精神,昨天答应了未晞要带她出去的。她盼了好久,所以他再累也不能食言。
街道上繁华依旧,因为是假日,所以人很多。无论生活多么平庸忙碌,在这样的日子,人们依旧呈现一副喜气洋洋的面孔。
未晞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对外面的一切都感到美人鱼和好奇。阮劭南看着她把自己整个儿贴在窗子上,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就拉着他的衣袖,指着窗外大叫:“劭南,你快看!快看!”
这一路走下来,他觉得看她比看风景有意思多了。
他们来到城市里最大的游乐园,坐仿古式环园的小火车,玩太空梭,坐漂流船,进鬼屋,看四维电影。所有新奇、刺激、惊险、有趣的游戏,未晞都拉着他玩了一遍。
阮劭南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父亲,带着自己没长大的女儿。看着她露出快乐、天真的笑容,他忽然觉得,所有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他不就是要她陪在他身边吗?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哪怕要他骗她一辈子,哪怕要他揣着这个秘密,后半辈子如同活在高压线上心惊胆战,他也愿意这样过下去。
这样想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正坐在一家手工冰淇淋店里。未晞一个人跑到柜台前,买了两杯特大号的冰淇淋。
阮劭南看着自己眼前这杯,捏了捏她的下巴,“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未晞咬着勺子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我就每样要了一些,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阮劭南笑了笑,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未晞看了看他,小声问:“劭南,我以前是不是对你不好?”
阮劭南差点噎到,赶紧喝了口果汁,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每次对你好一点,你就一副很快乐的很高兴的样子,好像很难得似的。所以我就想,我以前一定是对你不好,不然你怎么会这样?”
阮劭南伸出手,摸着她阳光般明媚的脸,有些伤感地说:“你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是我自己不惜福,以前不知道珍惜你。”
未晞歪着小脑袋看着他,不解地问:“我们以前是什么样子?”
阮劭南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从小就认识了。后来你父亲就把你嫁给了我,只是很不幸,你嫁给我之后没多久,你陪父母驾车出去旅行,路上出了车祸。他们两个不幸去世了,你的头部受到重击,才会想不起过去的事。”
“我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阮劭南看着自己的冰淇淋在阳光下慢慢融化,摇了摇头,“没有,你是独生女。”
未晞点点头,喝了口果汁,又说:“那你一个人照顾我,一定很辛苦。”
“一点都不辛苦,只是恨自己,没法替你承受那些痛苦。”
未晞咬着勺子幸福地笑起来,含含糊糊地说:“劭南,你对我真好。”
阮劭南笑着捏她的鼻子,“傻丫头,这你就满足了?”
“如果你以后能开心一些,我就更满足了。”
阮劭南蓦地一怔,问:“我哪里不开心了?”
未晞伸出手点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它们都在告诉我,你不开心。就连笑的时候,你的脸上都写着伤心……”
阮劭南一把抓住她的手,笑了笑,“就你爱瞎想,好了,不说了。好好想想,晚餐想吃什么?”
说到这个,未晞又高兴起来,“我想吃……”
从外面传来一首很老的中文歌,听到前奏的旋律,她一下顿住了,好像被魔法师下了定身咒一样。
阮劭南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她忽地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就跑了出去。
阮劭南马上变了脸色,跟着追了出去。旁边是一家音像店,歌声就是从店里传出来的。
他看到未晞站在音像店前,站在明亮的阳光下,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潮里,怔怔地听着这首歌,听得泪流满面。
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问:“未晞,你怎么了?”
她抬起清澈明亮的眼睛,透过泪水看着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哽咽地说:“劭南,我……这里疼,很疼,很疼……我该怎么办?”
她用手紧紧地捂住耳朵,跪倒在川流不息的街道。那首歌还在悠悠地唱着,哀伤的旋律,在秋日的远空无尽地回荡。
若生命只到这里
从此没有我
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未晞回到别墅,整个人神思恍惚。吃过晚饭,就上楼休息了。阮劭南不放心她,推开卧室的门,发现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未晞,你还好吗?”
她急急地抓住他的手,“劭南,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阮劭南的神经骤然绷紧,如同一条快要断裂的丝线。面上却丝毫未动,只温柔地问:“你想起什么了?”
“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就像坐云霄飞车一样,闪得太快,我看不清楚。劭南,我是不是快好了?”
阮劭南笑了笑,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药盒,一边说:“可能吧,所以你更应该按时吃药,这样病才能好得更快。”
未晞重重地点点头,将一把药丸放进嘴里。阮劭南给她端来水杯。她听话地咽了下去。
“还有一格呢?”阮劭南拉住她,指着药盒说。
未晞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不是每次只吃一格吗?”
“那你想不想病好得快一点?”
“当然想。”
“那就多吃一格,剂量加大了,效果自然更好了,你也能恢复更快一些。”
“是啊,那我以后每天都多吃一格。”
阮劭南脸上带着温暖而迷人的微笑,看着自己的小妻子,高高兴兴地将那些苦涩的药丸吞进肚子。他知道,他的心也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未晞吃过药就呵欠连天,阮劭南问:“是不是困了?”
“嗯……”未晞把头搭在他宽厚的肩上。
“那就睡吧。”
未晞搂着他的背,模模糊糊地说:“可我还没看电视剧呢?”
“我替你录下来。”
未晞点点头,“那好吧……”
阮劭南扶着她躺好,她把脸贴在他的手心里,幸福地说:“劭南,等我好了,我就能想起我们以前快乐的日子,我就能做个好妻子了,是不是?”
他悲悯地摸着她的头发,“是的,你能。”
“真希望那一天快点来……”她含糊着说完这一句,就沉沉地睡了。
“我也希望……”他吻在她唇上,呢喃着说,“我希望那一天永远都不要来,永远……”
接下来一连几天,未晞吃的药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却越来越少。饭也不想吃,每天把自己关在窗帘紧闭的卧室里,睡得人事不知。
管家都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对阮劭南说:“阮先生,夫人最近总说她肚子疼,您看,是不是请个大夫来瞧瞧?”
正在整理资料的人手一停,抬起头问:“她说哪里疼了吗?”
“她说右边肋骨下面疼,我觉得,可能是肝脏。这女怕伤肝,男怕伤肾,拖久了,可是要命的病。”
阮劭南把资料放在一边,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管家退了出去,阮劭南将资料锁进抽屉里,心里就像压着一片沉重乌云,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他离开书房,走进卧室,可是卧室里没人。
“夫人呢?”
“在花房里画画。”
或许是天性使然,未晞自从病好后,就像个新生的婴儿,除了一些基本的技能,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可是画画的兴趣却没变。只是技法稚嫩,只能画一些简单的速写,其他画法都忘得干干净净。
于是,阮劭南就把玻璃花房里的花都清了出去,给她改成了画室。这里阳光充足,四季如春,摆上一架CD机,放些轻音乐,倒是一个适合睡觉和发呆的好地方。
所以,阮劭南不在家的时候,未晞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画画,发呆,窝在软榻的垫子上打盹,像一只主人不在家的猫咪,自在又逍遥。
阮劭南走进花房,看到他的小妻子正趴在软榻上睡觉,盖着白色的毯子,穿着白色的睡衣,耳朵上戴着白色的耳套,像只白色的狐狸,又像一只可爱的小白猫。
画纸扔得满地都是,有成张的,也有揉成团的。未晞失去记忆后,总是这样乱扔东西,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阮劭南走过去,无意间看到了画架上的画,一幅简单的风景速写,空旷的广场,飞起的白鸽,还有站在广场上,隔着几束斜阳遥遥相望的一对男女。
画风简单,却非常的唯美浪漫,好像某个经过精心设置,从高处拉长的电影镜头。
他不觉笑了笑,心想这丫头倒是天赋异禀,无论画什么都透着灵气。又想起她过去每每作画不眠不休的样子,不禁又有些心酸。
他走过去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这个女人身上每一个地方无不是他热爱并且深爱的。他深深迷恋着她,时间越久,迷恋得越深,生活得越幸福,迷恋得越恐惧,已经到了撕心裂肺,无法自拔的地步。
他揭开毯子,隔着薄薄的睡衣抚摸着她美丽的身体。这副身体陪了他三年,整整三年,对他来说,它不仅只有性而已。它就像一泓清池,洗净了他所有的肮脏和污秽,带给他天使般的圣洁和纯净。
他曾经是多么幸福的男人,他曾经拥有这个女人全部的身心,不需要谎言,不需要欺骗,不需要药物和虚假的记忆。只需要放下执著,放下仇恨,他就可以得到完完整整的她。
她曾经苦苦等了他七年,七年的滔滔岁月,她一个人在这个荒凉的人世间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独自坚守他们最初的那份纯真和信念。
可是,所有踏实的幸福都被他轻易挥霍掉了,除了满心的悔恨和战战兢兢、转瞬即逝的快乐,曾经的美好都成了过往云烟。
他应该还她一个公道的,不是吗?他欠她的,休止是那一句“对不起”?
未晞揉了揉有些发痒的睫毛,慢慢睁开眼睛,睡眼惺松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疑惑地问:“劭南,你怎么哭了?”
阮劭南揩掉眼泪笑了笑,“我哪有哭,是沙子钻进眼睛里了。”
“骗人!眼泪都滴到我脸上了,还说没哭?”
“那是你的口水。”
“真的?”
“真的!”
“哦……”未晞点点头,“原来口水是咸的。”
阮劭南笑得不置可否,将人搂进怀里问:“你最近决是肚子疼吗?”
“嗯,在这边。”未晞摸了摸自己的右肋下边,“一碰就疼,还觉得头晕恶心想吐,我是不是有宝宝了?”
阮劭南身子一僵,低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自己有宝宝了?”
“电视上演的,女人有了宝宝,不是都会头晕、恶心、肚子疼吗?”
“是不是要查过才知道,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
未晞搂着他的脖子摇头,“我不想去医院,那里又阴森又恐怖。”
阮劭南耐心地哄着她,“可是不去医院,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怀了宝宝呢?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好吧,我听你的。”
未晞把脸贴进丈夫的怀里,低声问:“劭南,我要是真有了宝宝,是不是就更像一个好妻子了?”
阮劭南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有些悲伤地说:“你本来就是个好妻子。”
&&“可我总是让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感到害怕。”
“你怕什么?”
“好多,好多,最怕的,就是你离开我。”
未晞看着他,甜甜地一笑,非常笃定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除非我死了……”
他一下捂住她的嘴,紧张地说:“不要乱说话!”
未晞乖乖地闭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软榻底下拿出一张刚画好的画,指着上面画的人说:“这是我今天画的,这个人,我认识他吗?”
阮劭南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直绷紧的线啪的一声断了,他的脑袋里回荡着丝线断裂的惨叫。
&&他一把扯过画纸,揪住她的肩膀近乎狰狞地问:“你从哪里看到的?谁告诉你的?!”
未晞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今天脑子里忽然闪出他的样子,我……就画下来了。又想不起他是谁,就想问问你。你……干吗这么生气?”
男人满脸阴郁,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比愤怒更加可怕、更加阴鸷的情绪。未晞缩着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像一只被狮子扑在地上的小白兔。
过了很久,他才放软表情对她说:“他不是好人,他以前害过你。我不愿意你想起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未晞疑惑地看着那张画,“他以前是怎么害我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阮劭南将她抱起来,向屋内走去,“因为你失忆了,过去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回到卧室,未晞躺在床上还是不能释怀,她看着宽衣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疑惑地问:“如果他害过我,那我不是应该非常恨他吗?为什么我看着他的脸,会有一种很悲伤、很留恋、很想流泪的感觉?就像看到一个久别的故人,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阮劭南的手臂撑在她的脸侧,吻着她细密的睫毛,“他是你的初恋情人,可是他骗了你,让你伤透了心。所以这不是怀念,是痛苦和屈辱。”
她仰起脸,望着自己的丈夫,“真的吗?真的是这样?”
“真的,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可是……”
“没有可是。”他咬了一下她的下巴,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以后就不陪你看电视了。”
未晞赶紧摇头,抱着男人壮硕的背,“我听话,我再也不问了。”
阮劭南点点头,抱住她微微发抖的身子,刚要进入状态,未晞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眼,一阵麻酥酥的疼。
他有些烦躁地抓住她的手,不耐地问:“又怎么了?”
“劭南,我今天还没吃药呢,我怕一会儿忘了。”
他怔了一下,慢慢放开手,冷峻夺人的面孔,在窗帘的阴影里晦涩不明。
半晌,他说:“那你吃吧。”
然后,他看着她从床头柜拿出药盒,取出两格药就水吞了下去,又看着她把药盒放好,转过脸对他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好了,我吃完了。”
他贴在她身上,随手关上了壁灯。
卧室里一片漆黑,犹如冥夜。他听到她在他耳边忍痛的喘息,无声的啜泣,他感受到她因忍耐而颤抖的身体。
她和血肉紧紧地绷在她的骨架上,她的神经因他的贴近变得脆弱无比,她的嘴唇无助地翕张,她的指甲脆弱无力,她凄惶的泪水洒落在他的臂弯里,如同暮秋清凉透幕的寒雨,一点一滴的失意伤情。
他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凌迟她,而她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来回敬他,他们都是如此的残忍,可以把彼此折磨得撑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阮劭南听到他的小妻子在他身下小声说:“劭南,我不哭了。”
“唔……”他摸了摸她的脸,果然没有泪水了。
她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说:“那你可不可以轻一点?我怕伤到宝宝。”
阮劭南在黑暗中看着她皎洁的脸,他很想对她说些什么,他早就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可是他说不下去。
他吻着她还带着泪珠的睫毛,叹息着,“好的,我轻一点。”
“劭南,你说我们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都喜欢。”
“那我们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你决定吧。”
“那男孩就叫……”
下雨了……
阮劭南坐在书房里,看着未晞白天画的素描。那个人的眼睛正对着他,英俊的面孔,目光鄙夷,轻薄的唇角,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气。
他拿出打火机将画纸点燃,扔进烟灰缸,看着那个人的脸在明艳的火光中慢慢翻卷成灰,被窗缝刮进来的风一吹,就散了。
他将火机扔在桌子上,对着满室的冰冷,黑暗中仿佛看到无数个鬼魂向他走来,面孔狰狞,四肢不全,浑身是血。他们从烈火焚身的地狱爬上来,向他索命!
他战栗着捂住自己的脸,对着满地灰烬,声泪俱下地低吼着,“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以为我现在过得很舒服吗?你以为我不痛苦吗?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来烦她!我们让她受的苦还不够吗?她已经很可怜了……”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如果你真的爱她,求求你,放过她吧,求求你……”
第六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阮劭南就带着未晞到医院做检查。未晞一直不喜欢医院的气氛,可是这次厌恶中却带着几分兴奋。歪着小脑袋幻想着孩子的样子,一路上说个不停。
阮劭南一边开车,一边默默听着,有时应她几句,大多时候是一言不发,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
到了医院之后,吴医生安排未晞做全身检查。
未晞疑惑地问:“不是只查妇产科,看我有没有宝宝吗?”
吴医生愣了一下,看了阮劭南一眼,方才笑道:“最好做个全身检查,这样稳妥些。”
未晞还是不放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万一伤到宝宝怎么办?我不去!”
阮劭南低头看着她,柔声说:“放心,这些检查都很安全,乖乖听医生的话,做完检查我带你出去玩。”
未晞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丈夫的手,跟着护士走了。
两个人目送她离开,吴医生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憔悴的男人,问:“阮先生,您夫人还不知道她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吗?”
阮劭南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她,她一直想要个孩子,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吴医生叹了口气,“可您这样瞒着她,也不是办法,她早晚会知道。”
“这个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比较担心她的身体。她最近总说右肋下边疼,还说自己恶心想吐,会不会有问题?”
吴医生想了想,“右肋下方,应该是肝脏。她吃的抗抑郁药里含有损坏肝脏的成分,不过应该不会太严重。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
“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明天吧,我电话通知您。”
“谢谢……”
未晞检查完身体,就说累了,阮劭南看她没什么精神,两个人哪里都没去就直接回家了。
回家之后,未晞洗了个澡就早早地上床休息了。阮劭南在自己的书房工作到很晚才回房间。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玉宇无尘,山河清明,两个人像新生的婴孩般依偎在一起,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世界如同史前天堂般祥和安宁。
阮劭南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甜美的梦。他记不清梦的内容,只依稀记得他和未晞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他们都还是少年时期的样子,那时的天空像海一样的蓝,他拉着她去看南山的枫树,丹红的枫叶好像一片燃烧的大少,与天边的彩霞连缀在一起,绚丽无比。
未晞的身体很弱,每次爬到山顶,总要他背下去。她的小手信任地搂着他的脖子,她的嘴唇贴在他耳边倾诉小小的秘密,她的长发披洒在他肩上,如同月光一般美丽。山下是大片大片黄色的油麦花,一望无际的花海在秋天的季风中起伏,美丽得好像一个天堂……
他在梦里笑着哭了,那是他人生最美的风景,被他遗忘在现实的逼仄里。他想追回这美好的一切,可是,再也不会有了。他用无休无止的欲望玷污了幸福和美丽,她们也就永远抛弃了她。他匍匐在命运面前乞求上帝的怜悯,上帝却说,天堂的路早已紧闭,地狱之门洞开,那才是罪恶的永久居留地。
他哭了,真的哭了,在梦里哭得声嘶力竭。他想回去,回到那个幸福的梦里,回到那段美丽的记忆里,变回那个干干净净地阮劭南。可是,他永远都回不去了。没有人可以救他,没有人可以帮他。他身上沾了太多人的血,他洗不干净了,永远都洗不干净了……
“劭南,劭南……”
有人在推他,他猛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到未晞惊恐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冰凉。
未晞紧张地抱住他,“你怎么了?刚才又哭又叫的,吓死我了。”
“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
未晞抬起小脸疑惑地看着他,“劭南,你要走吗?”
“什么?”
“你刚才一直在说,我要回去。你想回哪儿去?”
阮劭南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揉着她的肩膀说:“我想带你回陆家老宅看一看,我们就是在那儿认识的。”
“我们家还有宅子吗?”
“当然有,是你父母留给我的。我已经翻修过了,在南山的枫林下面,宅子前面还有一片碧水湖。园子里古色古香,非常雅致漂亮。如果你喜欢,我们以后就住在那儿。那里很安静,适合你静养。”
“枫树?一定很漂亮。”未晞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幸福地说,“我一定会喜欢的。秋天我们可以一起去山上看枫叶,夏天我们可以到湖里划船。我要在园子里装一个秋千,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坐在秋千下面看星星。白天我可以把画架摆在园子里正对着大门的地方,一边画画,一边等着你回家。”
她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慢慢闭上眼睛,“我可以一边等我们的宝宝出生,一边把头发留长。劭南,你不是最喜欢看我长发的样子吗?你一定要等着……”
他在黑暗中静静听着,听着她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小,无声的泪水已经氤氲了眼角。他的手指紧紧抓着她,如同抓住自己的生命和转瞬即逝的幸福。
悲伤和痛苦似乎可以无限延伸,只要他留在她身边一天,这一切都不会停止,她会用她懵懂的天真和善良的无知将他折磨得活不下去。
可是他舍不得放手,也不能放手。他已经走得太远太远了,已经分不清快乐和痛苦的界限。
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样的讽刺,又这样的荒唐。他亲手酿下的苦果,如今他独自品尝。
眼前的幸福可以天长地久,也可以瞬间消失。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对你而言生死攸关,而你却不知道,自己会何时失去她的一切。
第二在早晨起来,阮劭南发觉未晞的精神不太好,于是打电话给汪东阳,取消了所有的商业约会。这两年这种状况时有发生,汪东阳对这种情况见惯不怪,至于替自己老板善后更是驾轻就熟。
所以吴医生那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未晞正在睡觉,而阮劭南怕吵到她,一个人走到书房接电话。
“阮先生……”吴医生叹了口气,“我希望你听到这个消息,可以保持冷静。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从检查结果看,阮太太的肝脏大部分坏死,她应该已经疼了很久了,可为什么现在才对你说呢?我……”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我不知道该对您说什么。只能说,看到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很遗憾。”
吴医生一口气说完,空气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阮先生?你没事吧?阮先生?”
电话一端的人,木然地说:“我现在还可以做什么?”
吴医生沉默了一下,“不需要做什么,好好陪陪她吧。如果可以,我建议您把她吃的药拿来给我看一下。除了药的问题,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阮劭南放下电话,忽然感到浑身发冷,接着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恶心。他从椅子上跌下来,跪在地上干呕不止,好像要把自己的五脏五腑都吐出来一样。
视线渐渐模糊,他用手擦了擦眼睛,想起来,两条腿却像踩在云上酸软无力。他像喝醉了的人,双手撑着地,站起来,倒下去,站起来,又倒了下去。就这样重复了无数次,最终,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再也没有起来……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黄昏了。他觉得自己冷得像具尸体,他站起来,走出书房,在客房的浴室里洗了一个澡,换了衣服,才走出来。
佣人过来问他,需要准备什么晚餐。
他对佣人说,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了。
他走进卧室,看到所有的窗帘都拉开了,温暖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如同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如同年轻鲜活的生命,热烈而奔放。
未晞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手里抱着画板,右手执着画笔。床头柜上放着那个白色的药盒,已经空了。
地上散着无数张画纸,好像圣诞节的雪花。每一张都是人物速写,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表情,却都是同一张面孔,让他胆战心惊的面孔。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不!其实他早就明白了,从早上那个可怕的电话,或许比那更早就明白了,只是他不想承认,不敢承认,不愿意承认。
此刻站在阳光下,他感到自己手脚冰冷,如同濒临死亡的动物,浑身的血液都顺着蓝色的血管逆流回去,保护他那颗不堪一击的心脏。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这个几乎让他毁灭一切的女人,他所有疯狂和痛苦的发源地。
“你早就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她放下画板,转过脸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如同一片静谧的湖水,眼睛里却透着一种古怪的期待,好像死刑犯临刑前的一瞬,无可名状的释然和解脱。
她说:“我从来就没有失忆。”
他不可置信地摇头,低声呢喃着,“怎么可能?我当时明明请了……”
她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事实就是如此,我骗了你,整整骗了你两年。你从美国请来的测谎专家也没能识破我,这要感谢你这位好老师,让我知道最真的谎言一定要用最真的感情来演绎,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所谓的戏假情真,大致就是这个道理。”
“这么说,这两年来你一直在对我演戏。”他摇头轻笑,“你真的是个好演员,你的表演堪称完美,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我竟然被你骗到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问:“那些药,是你换掉的。你这样来伤害自己,是为了报复我?”
她平静地看着他,“你认为,还有其他答案吗?”
“值得吗?”他用颤抖的手,触摸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如果我不爱你,如果我根本不在乎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你赔上了性命,我却毫发无伤,这样的复仇,还有意义吗?”
她还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无所谓了,我已经熬不下去了。这两年来,每天晚上我要像个尽职的妻子躺在你的床上,被你抱在怀里,对着你笑,接受你的宠幸,然后每天将你对我做过的事在心里重温一遍,这一切让我痛苦得恨不能立刻死去。我已经分不清楚,我究竟在折磨你,还是在折磨我自己。这种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画板,轻轻抚摸画中人那双漂亮的眼睛,安详地知了笑,“现在,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他再也控制不住,双手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忘了我那些该死的错误,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该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该知道我有多爱你,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这一切你才甘心?为什么?!”
他抓着她的手臂,悲哀地看着她,“他已经死了,死了三年了。他不会回来了,你的梦该醒了。这些日子我还不够努力吗?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忘了他?你到底想怎么样?让我死在你面前吗?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舒服了?是不是这样?你告诉我!”
他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拉倒在床上,凶狠得如同对付自己最痛恨的仇敌。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接,犹如兵器相碰般的火光四溢。
“我想怎么样?或许,这句话该换我来问你。”她隔着金色的夕阳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流动着水一样的光,“阮先生,我不是没有爱过你。你比任何人清楚,我最初是抱着怎样一颗心,低声下气地爱着你。哪怕我明知道你借着酒劲折磨我,哪怕你对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我也从没想过要离开你……”
她停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是你轻易挥霍掉了我所有的感情,是你把我扔给陆壬晞,借他的手置我于死地。你扔得那么轻松,就像扔掉一只没用的纸杯,一件碍眼的旧衣。你怎么还能要求我若无其事地站在你面前,向你倾诉忠诚和爱意?我做不到,没有人能做得到。”
他颓唐地看着她,慢慢松开紧箍她的手臂,赤裸裸的事实,血淋淋的往事,他无言以对。
“我从那个畜生手里死里逃生,你也由着我自生自灭。我努力生活,努力完成学业,努力做回自己。然后,凌落川来了,他跟你不一样,我为他心动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报复你,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就连这样你都不允许。我比落川更了解你,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对手。他没有你冷血,没有你无情。我不想让一个真心爱我的男人因为我而遭殃。所以,我投降了,我放弃了一个宁肯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我的男人,重重伤了他的心。可纵然如此,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从他的钳制中滑脱出来,靠在床头重新坐好,抱着自己的画板,仿佛画中的人可以给她勇气和力量。
“我一直记得,那天我从楼下滚下去的时候,我的头还在流血,你连看都不看就把我扔到你的床上。”
她四下看了看,嘲弄地笑着,“对,就是这个房间,这张床。我是在这上面疼醒的,身体动不了,手脚也没有力气,意识却越来越清醒。我流着泪,望着黑洞洞的摄像头。你压在我身上,一次又一次地侵犯我,无休无止,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我疼得想死!我真的想死了,可是我死不了。你可以让一个人痛苦得生不如死,却连自绝的权利都没留给她,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
她木然地说着,眼睛看着前方,灵魂却不在这里,仿佛已经脱离了躯体,飘到另一个时间,将那残忍的暴行再一次亲自亲历。
“在那之后,我有口难言,有目不明,我封闭了自己。我没有勇气面对任何人,尤其是落川。因为我怕你,我怕得要死,我怕你会伤害他。听着他凄凉的声音,听着他那样责备自己,感觉他在我身边慢慢憔悴,慢慢萎靡。我连哭都不敢,只能每天摆着一副麻木不仁的面孔,不管不顾,不问不听。可就算如此,你也没有放过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凄凉地笑了笑,“阮劭南就是阮劭南,赶尽杀绝才是你的拿手好戏。即便要赔上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为了达到目的,你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整整一架飞机,一百零三条人命,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默然地看着她,犀利的双眼此刻死灰一般的沉寂,喉结上下滑动,半天才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你或许忘了,在我最后一次自杀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说‘他坐的飞机被人炸成了三截’,那次坠机的原因一直都没有查出来,你却连想都没想就说它是被人炸掉的。阮先生,还要我说下去吗?”
“不需要了。”他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又问,“你就是从那时开始,决定留在我身边,进行你的复仇大计?”
“我爱的男人死了,我又被迫留在一个我不爱的男人身边夜夜承欢。这种折磨,多过一天就是煎熬。我万念俱灰,痛不欲生,只求速死。可是你不让我死,无论我用什么方法,你总能把我拖回来,然后让我比死更痛苦。直到有一天,你对我说,你要让我们死也不能在一起。我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要死呢?该死的是你,你才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落川临走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他怀疑你利用易天帮东南亚的黑帮洗钱。他想借回北京的机会,请他哥哥帮忙查你。可惜的是,他永远都回不了家了。从那之后,我就决定留在你身边。”
她转过脸,看着眼前这个凄凉得仿佛丢了整个世界的男人,说:“可惜,你实在太谨慎了。我找了整整一年,什么都没找到。我曾经破解了你电脑的密码,偷看你锁在抽屉里的文件,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最终,我绝望了。我知道,要报仇只能另辟蹊径。我的父亲曾经说过,要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置他于死地,而是毁掉他最重视的东西,那会让他生不如死。除了权力和地位、金钱和复仇,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除了我自己,我想不到其他答案。你花了这么多的时间、金钱、人力、物力、用了这么多的手段,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就是为了得到我——这个早就不再属于你的女人。既然如此,我干脆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他双眼通红地看着她,悲哀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谨慎,而是你病好之后,我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的瓜葛,只想好好跟你过日子,所以……我这两年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她看着他,摇头轻笑,“原来如此,我差点忘了,过河拆桥,也是你的拿手好戏。”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卧室里一片晦涩的暗淡,如同为曾经美好的生命画下一个灰色的休止符。一个生命的诞生,无论绚丽,还是苍白,无论高贵,还是低贱,当它们终止的时候,都是同样的悲伤和无可奈何。
“其实你不必这样,真的不必这样……”很久没有说话的人终于开口,可说出口的每一个音符,都包含着悲伤,“你只要说一句,你不想再看到我,只要说一句,我就会……”
“你会让我走吗?”她打断了他,“你不会。从头到尾,你根本就不知道如何爱人,或许,你也不知道如何爱你自己。这两年来,我试着从你的角度,用你的思维来看待这个世界,我以为可以像你一样享受到复仇的快感,结果却是缘木求鱼。我很辛苦,我一点都不快乐。曾经遭受过的苦难,不能成为我们伤害别人的理由,这个道理我们早就该懂的,是不是?”
“是……”他轻轻地颔首。
“可惜,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她伸出枯黄的手指,轻轻抚摸他没有血色的脸,“你刚才说,你根本不在乎我,我死了,你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我希望这是真的,如果这样,我的复仇就不算成功,我就可以清清白白地走。生时清白,死后才能安宁。活着的时候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死了也得不到宁静。”
他看着她苍白却平和的脸,看着她坦然地迎接死亡的来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还可以再做什么。眼前的一切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她就在他眼前,却成了他永远都无法掌控的梦魇。
他握住她的手,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你说得没错,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说过,就算你死了,你的墓碑上也要刻着我的姓。所以,你不要想在最后的时候躲开我,一个人抱着他的画像,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死掉,我不允许。”
&&她把手从他手心里慢慢抽回来,将画板放在一边,慢慢躺好,有些疲倦地说:“如果这是你的希望的,那么就这样吧。我已经累了,再也撑不下去了。其实,我早就该死的……”
她的眼睛迷离地看着天花板,泪水模糊了视线,“当年我被陆壬晞扔在那个废弃的玻璃厂的时候,我就该死掉的。可是我偏偏不认命,他用碎玻璃割断了我的喉管,没有彻底割断脖子上的动脉,他不想让我死得太快太舒服,却没想到,我竟然自己爬了出去。”
“因为这就是你,你向来不认命。”
她慢慢闭上眼睛,低声呢喃着,“四十分钟……”
“什么?”
“从他放下电话,到听到警笛,整整用了四十分钟。可是对我来说,就像四天、四个月……不,应该是四个世纪。他用铁钳,把我的指甲一个一个地拔了下来……”
他捂住她的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脸上,哽咽着说:“不要再说了,他已经死了。”
未晞拉开他冰冷的手,摇了摇头,泪水迷离,神思恍惚地说:“他死了吗?他没有,他活在我的心里。他对我做过的事,我每每想起来都会怕得发抖。他横加在我身上的伤痛和屈辱,我到死的那天都无法忘记。只要我闲下来,只要我的大脑停止运转,那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就会钻进我的脑子,让我不得安宁。好在,一切都结束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的吻落在她干枯的唇上,她睁开眼睛,看着他满含泪水的眼睛,对他说:“三年前被你打掉的那个孩子,是你的。我跟落川,没有彻底做过。这是我跟你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被陆壬晞杀死了,它化成了一团血水,死在我的肚子里。”
他猛然闭上眼睛,天昏地暗……
几分钟后,再次睁开,看到她安静的眼睛,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沙哑地说:“我知道了。好好睡吧,等你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第六十三章&&&
阮劭南走进自己的书房,将门锁好。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手里空空的药盒。他曾经有机会叫停的。可是他没有,他自私地以为她忘记了一切,他们就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却忘记了“抬头三尺有神明”,老天为他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无处可逃。
她终究还是死在了这些药上,而他眼睁睁地见证了她的调零,却毫无所觉。
撕心裂肺的痛!他不愿再想下去,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明晃晃的手枪。他看着那把凶器,露出了如同未晞一样安静的笑容,他的灵魂从身体飞了出来,回到了遥远的,蒙着暖暖的金色薄纱的过去。
澄净的天空,南山的枫树,清爽的秋风在暮色四合的庭院里静静吹过。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迎着暮秋的斜阳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一点点变小,变回十四岁,他们初遇时的样子。
她穿着白布裙子,漆黑的长发如同倾泻的月光,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狗,泪流满面地望着他,“小八快死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救救它?”
他俯下身,看着她水晶般美丽的眼睛,不过一瞬,就注定了一生的沉溺。
他拿起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仰起脸,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死前的世界是如此安静,他心里的悲伤也渐渐停息,如同波涛汹涌的潮汐,随着日月星辰明灭起伏,最终归于平静。
周围的黑暗渐渐散去,他闭上眼睛,听到岁月更迭,白驹过隙,看到十四岁的未晞美丽的脸,她抱着小八,带着甜美的微笑轻轻地向他招手。然后转过身,消失在一片金色的霞光里。
最后一刻他依然在想,如果一切从头开始,他们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答案是否定的,不会。因为他是阮劭南,天性如此,他别无选择,就像他永远都无法放弃对她的执著,这是他的本能,他的命。
一滴泪水在黑暗中无声地滑落,他说:“我无法让你离开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解除你的痛苦,解除我自己的痛苦。所以,未晞,带我走吧……”
凄厉的枪声撕裂了沉默的黑夜,如同一记猛拳砸在人们惊惶错乱的心上,飘荡在繁华喧嚣的霓虹灯下,刺痛在悠长迷离的夜幕里。
未晞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听到佣人惊恐的叫声,杂叠的脚步声,管家慌乱的拍门声,急促的警笛……所有的声音在耳边交替出现,如同暗夜的潮水渐次向她涌来,再慢慢退去。
她摸了摸手边的画板,冰冷的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来,落在画中人漂亮得如同雕像般的脸上,落在他美丽的花朵文身上。
朝影,最美最妖艳的大丽花,象征着永恒的幸福和希望,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一朝踏入,万劫不复。天堂跟地狱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得分不清界限,如同复仇的感觉,痛苦而甜蜜。
一路走来,一路荒凉,行至水穷,迷失的是自己。
阮劭南死后,未晞将他葬在南山的公墓。坟墓的四周,种满了高大的枫树,枝繁叶茂,华盖长青。然而秋天一到,层林尽染,枫叶如火,如同置身一个金色的梦境,温暖而和煦。
她知道,他一定会喜欢。
人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名门望族在教堂里声泪俱下地致辞,唱诗班为他唱出悲壮的安魂曲,神父为他诚心祷告,祝愿他的灵魂早升天国,得以安息。
人们带着鲜花聚集在他的墓穴前,将花瓣随土洒下,默默流泪,嘤嘤啜泣。可是人们不明白,他的遗孀,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为何表现得如此沉默安静?
因为他们不知道,在这个悲剧后面,究竟隐藏着多少故事,多少悲剧,多少让人心碎的秘密。
他们更不知道,在这场惨烈的死亡背后,是一段倾城的传奇……
只有她知晓所有的秘密,也只有她知道,最深的悲恸,不是在脸上,不是在看客毫无意义的泪水中,而是在心里。
未晞继承了阮劭南所有的遗产,包括当年他从她手里骗走的陆家的产业。她在汪东阳的陪同下,端坐在律师楼里,听着阮劭南的律师将他的财产逐一向她说明。
他木然地听着这一串串惊人的数字,心里泛不起丝毫的涟漪。
每个人都是两手空空地来到这个世上,离开的时候也带不走任何东西。可是,这并不代表死去的人不会给活着的人留下痛苦和遗憾,以及无法偿还的血债。
离开律师楼的时候,汪东阳告诉未晞,如非和池陌没有死。当时为了保护她,池陌头部受了重伤,阮劭南将他们藏在一家疗养院里,一直软禁着。
未晞却对他说,这个她早就知道了。她跟阮劭南做了三年的夫妻,彼此之间很难有秘密。
汪东阳惊讶于眼前这个女人的淡定和波澜不惊。他忽然发觉,或许所有的一切一直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包括他死去的老板何时会死去,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整座城市为之动容。
阮劭南的遗孀将他大部分的遗产,以他的名义捐给了三年前空难遇难者的家属。将易天的股份,以象征性的价格卖给了富凰集团的谷咏凌。
这个可怜的女人还在为自己当年的背叛后悔不迭,却还不知道,害她毁容致残的真正凶手,正是自己当年所谓的未婚夫。
而剩下的财产,而捐给了世界儿童基金会。
只有陆家的老宅,未晞把它留给了池陌和如非,那原本就该属于她母亲的产业。
当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她挑了一个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日子,来祭拜自己的亡夫,曾经爱如生命的男人,啖肉嗜血的仇敌。
她坐在草地上,靠着他的墓碑,就像小时候坐在秋千上,依偎在他怀里。
她抬起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对他说:“我把你所有的财产都捐给了那些曾经被你伤害过的人,希望可以给你换来死后的平静。你曾经说过,你不允许我抱着他的画像,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死掉。可是此时此刻,这却是我最想做的事。我爱他,就像爱着少年时的你。可是,我连一句‘我爱你’,都没对他说过。这种锥心刺骨的遗憾,你能理解吗?”
她转过脸,用衣袖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低声说:“劭南,永别了。如果有来生,我会乞求上帝,让我变成一条小小的鱼,跟他在狭窄的鱼缸里追逐嬉戏。如果有来生,我宁愿遭受战争、饥饿、贫穷、洪疾,也希望我的人生中,不再有你……”
第六十四章&&&
雨落川下,白露未晞
如非接到未晞的死亡通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暮春五月,繁花盛开,她在南方一个偏僻却风景怡人的小镇,找到了她的遗体,还有她生前用过的东西。
简单的行李、颜料、画板,还是有一幅名为“朝影”的油画,凌落川的样子在画上栩栩如生,如同一个带着人们走出悲剧的黑暗英雄,这是未晞生前最后的作品。
如非坐在未晞生前住的那间阴冷潮湿的小屋里,看着她用过的东西,看着那简陋的一切,瞬间泪如雨下。
她一直以为她活着,却不知道她活在哪个世界。此刻她知道她死了,却不知道她死前是否快乐。
凌落川是带着遗憾走的,他一直不知道未晞是否原谅了她,她是否真的爱他。此刻看着这幅画,如非知道,未晞爱他,爱得很深很深。
可惜,他已经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如非带着未晞的骨灰,和她生前的遗物回到她们曾经努力生活的城市,这个集合了她们所有快乐、悲伤、痛苦和回忆的城市。
遵照未晞生前的遗愿,如非没有将她深埋地下,而是在一个清露滴落、阳光明媚的早晨,站在山顶,把她的骨灰和那幅名为“朝影”的画,散向了风里。
生不同衾,死同穴。这是未晞弥留在世上最后的愿望,由亲如姊妹的人帮她实现,以告慰她饱经磨难的一生。
这一刻,痛彻心扉的如非依旧不明白,都说上帝会关爱那些勤奋努力、自强不息的灵魂,可是为什么,偏要给一直努力生活的未晞一个这样的结局?
看着未晞白色的骨灰在风中慢慢散尽,她终于懂了,或许,这个结局正是未晞希望的,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十年后,如非跟池陌开了一间小小的花店,做了世上最平凡的一对夫妻。日子过得简单,却很平静。他们跟世上所有夫妻一样,为了小事争吵,为了琐碎拌嘴,却从没想过分开。
每年清明的时候,他们都会到南山的公墓为一个逝去的友人扫墓,尽管他曾经想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十年之后,他们再次回首当年发生的一切,发现曾经的千回百转,惊天动地,不过是一段褪了色的记忆。
人类是如此薄情而健忘的动物。
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人记得阮劭南、凌落川,更没有人记得陆未晞。这些曾经辉煌的名字,被飞逝的时光掩埋在岁月的流沙中,成了一段永恒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段令听到的人无不痛彻心扉的传奇。
可是,在每年暮春五月的时候,如非都会带着她跟未晞最喜欢的栗子蛋糕,踏着暮春柔软的草地,来到他们三个人一起住过的地方,悼念那个美丽而凄凉的魂灵,追寻那段美好而艰辛的记忆。
今年依旧如此……
如非在花店收工后,带着早就买好的栗子蛋糕,来到已经改建成青年公寓的大楼前,打算一个人坐在对面的街心花园,追忆故人,追忆过去。
可是,当她拎着蛋糕慢慢走近的时候,竟然看到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的身影。
她手里的蛋糕掉在地上,她将自己的眼睛揉得生疼,也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她大步走过去,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凌落川,你没有死?”
男人却怔怔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透出孩子般的懵懂和迷茫。
她神色一凛,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惊讶地说:“你不认识我了吗?”
“对不起,小姐,我是他的姐姐,请问你是……”
如非抬起头,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个端着热咖啡、笑容优雅的美妇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他的一个朋友,他不是坠机死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美人有些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当年的空难,我们的家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却在最后一次搜救的时候找到了他。考虑到他的安全,我们没有让媒体将这个消息报出来。他是那场空难唯一的幸存者,可惜的是,在坠机的时候他的大脑受到严重的撞击,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医生都说没希望了,直到半年前,他竟然奇迹般地醒了。可是醒过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医生说,是撞击损伤了脑细胞,他现在就像个小孩子。”
如非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涌起陌生的感觉,让她无法将他与记忆中的凌落川重合在一起。
“他还有机会复原吗?”
美人摇了摇头,将咖啡放到凌落川的手上,替他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一辈子都好不了。可不知为什么,自从他醒了,就一直吵着要来这里。我想,他或许要来这里等一个非常重要的女人,他已经等了半年了。小姐,你知道我弟弟等的人是谁吗?如果你知道,能不能通知她一声,让她来看看他,别再让我这个可怜的弟弟痴痴地傻等下去?”
如非仰起脸,看着城市的天空,如同看着一个白色深渊,白鸟飞过,晴空万里。
她忍住眼中的泪水,俯下身,看着他澄净如水的眼睛,哽咽着说:“落川,你不用再等了,她已经……”
她的话未说完,他的嘴唇发抖,眼睛露出深深的恐惧,仿佛在乞求她,乞求她不要再说下去,乞求她不要熄灭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最后一丝光明。
她猛然闭上眼睛,终究没有说下去。再次张开的时候,她眼中含着泪水,微笑着对他说:“好吧,如果你想等,那就等吧……”
她直起身,丢下那对姐弟,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她穿越了街道,穿过了人群,惊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一切像隔了一层毛玻璃,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还会等多久,一年、十年、二十年,抑或是一生……她不愿再想下去。
惨烈的悲伤生生撕裂了她的胸口,她鲜血横流,她无法呼吸。
她站在城市的十字路口,听到有风轻轻地扫过城市的街角,听到鲜花无声地绽放,听到日升月移,草木荣枯,听到春深似海,海棠堆积……
十年苍茫,曾经以命相惜的人独自走了,留下他们像孤儿一般重新认识生命。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听到一个声音,如同飘在天上,俯视着大地,那个如同神迹的声音不断地说着:“雨落川下,白露未晞……”
雨落川下,白露未晞……
雨落川下,白露未晞……
聆听的人泪如雨下,对着天空无声的呢喃:
要记住,生存本身就是一种胜利,我在这里等着你……
第五十九章&&&
今生今世,相见无期
凌落川走进病房,她还没有醒,池陌正守在她身边,对他点点头,就出去了。
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未晞,我要走了,我父亲心脏病发作,进了特护病房。我姐姐说,可能拖不过几天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溢满悲伤,笑了笑,“我一直以为他是打不死的,没想到,那么硬朗的一个人,竟然会被我气成那样。对不起,我要把你留在这儿一段时间,这里的保镖会负责你们的安全,池陌和如非会好好照顾你。”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又说了些话,然后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低声说:“保重……”
他快出门口的时候,似乎隐约听到身后有某种声音,似乎有某种声音在挽留他,这种感觉是那么强烈,那么凄楚,那么悲伤。
仿佛此次一别,就是永恒。今生今世,相见无期。
他慢慢回过头,心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看到床上的人安静地躺在那里,沉沉地睡着,整间病房里除了她细微的呼吸,只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他知道,他真的是听错了。
他落寞地笑了笑,回头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关好门,离开了。
走出病房之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一路上,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还有树叶和沙子在脚下发出的声音。离他不远处,有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小女孩,正在捡地上的落地。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对秋天充满无限的好奇。她看着站在月桂树下的男人,看到他那双漂亮的黑眼睛。他迎着薄暮的霞光,身后是一片玫瑰紫的天空,美丽的白鸽在空中盘旋,姜黄的秋叶无声飘落……
她拉了拉母亲的手,用稚气的嗓音问:“妈妈,你看,那个哥哥怎么哭了?”
几个小时之后,凌落川坐在直飞北京的红眼航班上,感到自己的心随着高度一点一点紧缩。他转过脸看着窗外,城市在慢慢变小,陆地也是,最终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中。
他低下头,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做些什么,否则心里的悲伤就要抑制不住了。
他向空姐要来一张白纸,握着笔,沉思了很久,方才在上面写道:
未晞,登上飞机的这一刻,我总是想起你过去的样子。想起我们第一次在“绝色倾城”见面,想起你在广场上画画,想起那个弹吉他唱歌的女孩子,想起你身后城市的黄昏,想起那天在我们周围展翅而飞的白鸽……想起了好多,好多。可是,想起的每幅画面都是那么悲伤。以前听人说过,有一种流泪,叫做难过。我这时才想起来,原来你笑的时候,你的眼角眉梢都在流泪,都在难过。为什么我以前没有看到呢?
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可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似乎很短,又似乎很久。好像是这辈子的事,又像是上辈子的事。或许,是我们前世的故事太过悲伤,结局太过荒凉。所以,我忘记了你,你也丢下了我。
广播里响起了一段音乐,一首悲伤的国语歌。幽幽女声在他耳边静静回荡,他转过脸看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眼前模糊得如同隔了一层毛玻璃。
未晞,从最初到现在,我们的故事并不美丽。可是,我一生最美的场景,就是遇到你。我曾在茫茫人海中静静凝视着你,曾经与你呼吸着同一片天空的气息,曾经跟你肩并着肩,看过世上最美的风景。
是你让我明白:原来爱情,不是山盟海誓,不是海枯石烂,而是对一个承诺自始至终、一如既往地坚守,没有条件,没有底线,不受制约,拼尽全力。
还记广场上弹吉他的女孩唱的那首歌吗?那天,我看到你听她唱歌,听到哭了。我还记得那首歌的歌词,记得它优美而哀伤的旋律。
我一直记得,我对你的承诺。我要做你的守护者,拼尽今生的所有来守护你。直到生命终结,只愿我的心可以感动上苍,我的爱也可以化作美丽的天使,替我去爱你……
雨落川下,白露未晞……
雨落川下,白露未晞……
我在心中默念着我们的名字,把它当作来世相约的暗语。
未晞,如果真的有来生,如果来生还能遇见你,我们会不会……
三年后……
阮劭南坐在易天大厦会议室的首位上,听属下做诉职报告。全球金融风暴已过,今年的业绩比起往年却没好多少,他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各部门的负责人看他面容冷峻,都在下面不由得替自己捏一把冷汗,发言的人感觉到凝结的气氛,报告里都带着颤音。
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阮劭南的电话响了。他这两年随身总带两部手机,只有一部二十四小时不关机,连开会的时候都不例外。而知道这个手机号的,只有一个人。
阮劭南马上接起电话,温柔地问:“起来了?吃饭了吗?”一边用眼神示意属下暂停报告。
一屋子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两个刚来的不明就里,于是一边走路,一边问另外几个资格较老的前辈,“这是谁的电话?阮先生这么重视,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其中一个小声说:“当然是阮夫人,阮先生的宝贝,阮先生疼老婆那是出了名的。她这个电话来得倒正好,把咱们都救了。”
“阮夫人?我听说她脑子有问题,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好像是一次意外事故造成的,脑袋里淤血,整个人也疯疯癫癫的。当初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她光自杀就闹了好几次,幸亏她看不见,否则不知会怎么样。后来听说还刺伤了阮先生,她那时嗓子不能说话,也没人知道她到底想怎么样。可阮先生不但不嫌弃她,还把她送到美国治病,治了一年多才回来,眼睛也好了,也能开口说话了,可就是把以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所以现在阮先生只能像带孩子似的照顾她,他自己工作又这么忙,不知道有多辛苦。”
两个新人听后啧啧惊叹,说:“想不到阮先生这么有情有义,这个女人真有福气。”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能遇上这么一个英俊多金,又痴情的男人。阮先生如今下班哪儿都不去,所有的时间都陪他夫人了,交际应酬也是能免就免,标准的模范丈夫。”
一位女同事仰天长叹,“唉,这么好的男人,我怎么就碰不上呢?”
其他人笑着说:“你碰上了,只可惜,你不是人家那杯茶。下辈子吧……”
阮劭南开车回家,经过蛋糕店,买了未晞最喜欢的栗子蛋糕,回到车上。路上经过一家电器店,展台上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报一则新闻。
“三年前的今天,GH航空的一架夜行客机在飞行途中突然爆炸,机上一百零三位乘客全部遇难。虽然距灾难的发生已经时隔三年,但它在人们心中造成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现在,让我们谨以最沉痛的哀思,来祭奠三年前特大空难的遇难者……”
阮劭南转过脸看了一眼,主持人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关上车窗,加快了速度。
到家之后,将车交给自己的司机去停好。他拎着蛋糕走进屋子,在客厅没看到她的人,就问佣人,“夫人呢?”
“夫人在卧室里。”
阮劭南点点头,走上二楼,推开卧室的门……他瞬间僵硬,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胆战心惊。他站在门口不敢动,紧张地问:“未晞,你干什么?”
站在窗台上的人疑惑地看着他刷白的脸,回答道:“窗帘掉了一角,我想把它挂好……”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受损的声带虽然在昂贵的治疗下已经恢复了发声,可是永远不可能回复以前的嗓音。
阮劭南重重舒了一口气,走过来,将还穿着睡衣的她从窗台上抱下来,嘱咐道:“以后这种事交给佣人去做,你手不方便,万一出意外怎么办?”
未晞搂着男人的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说:“你不是说我的左手要多运动,拿东西才能越来越稳吗?”
阮劭南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物理治疗要慢慢来,医生不是告诉你,先练习捡球吗?”
怀里的人撅了撅嘴,有些泄气地说:“我已经练了一年多了,但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左手还是没力气,它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好了?还有手腕这一道道红斑,脖子上也有,难看死了,它们是怎么来的?”
那些都是疤痕整形手术后留下来的,她的疤痕太深太狰狞,最先进的手术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
可是,他不能这样对她说。
阮劭南皱了皱眉头,说道:“不是告诉你了,那些只是药物反应,以后就会慢慢变淡。医生都对你说了,不要着急,以后会好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刚才还满脸不耐的人,马上紧张地看着他,小声问:“你生气了吗?”
阮劭南摇了摇头,把她放在床上,用手理着她及肩的短发,低声说:“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累。最近公司发生了一些事,心情不太好。”
未晞小心地看着他,“我今天吵到你做事了,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做了一个噩梦,你又不在我身边,我有点害怕。”
“没有,跟你无关。”阮劭南替她把被子盖好,“你今天梦到什么了?”
“记得不太清楚了,一个很恐怖很悲伤的梦。梦里有个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浑身都是血。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了好多话,可是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他一说话,我就掉眼泪,在梦里一直哭一直哭,后来我就哭醒了。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哭呢?一定是被他吓得,一定是这样。”
未晞歪着小脑袋说完,用手指捅了捅兀自发呆的男人,“喂,你想什么呢?”
阮劭南像被针刺了一下,猛然惊醒,看着未晞疑惑的小脸,尴尬地笑了笑,“你一定是没有按时吃药,才会做这样的梦,今天的药吃了吗?”
未晞摇了摇头,说:“佣人要喂我吃,我说要等你回来我才吃。”
阮劭南宠溺地捏了捏她的下巴,嗔怪道:“你真是越来越任性,看来以后真不能太宠你。”
未晞笑了笑,把脸埋在男人怀里。阮劭南拿出床头柜里的药盒,从其中一个格子里取出今天的剂量,然后拿起柜子上的水杯,将那一把药丸放进未晞的手里,看着她仰头服下,又将水杯递给她。
“我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以前的事?”未晞一边喝水,一边问。
阮劭南扶她躺好,“只要你按时吃药,很快就想起来了。”
未晞点点头,又问:“劭南,什么叫禁脔?”
阮劭南愣了愣,说:“谁教给你这个词?”
“今天上网看小说看到的,那个男主角把女主角每天关在家里,不准她出去,不准她见陌生人,也不准她跟陌生人说话。她就说,自己是他的禁脔。我怎么觉得她跟我现在的处理差不多呢?”
阮劭南无奈地笑了笑,说:“傻丫头,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是我的妻子。以后不要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书,都把你教坏了。”
“哦,妻子……”未晞点点头,打了个呵欠,“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已经在家待了好久了,再待下去我会变得越来越笨。”
阮劭南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你一点都不笨,你现在就可以出去,明天就是双休日,咱们出去逛逛,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未晞张开睡意蒙胧的眼睛,兴奋地说:“真的吗?那以后是不是都这样?”
阮劭南心疼地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说:“是的,以后都这样。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是我阮劭南的妻子,没有你不能做的事,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
未晞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朦朦胧胧地说:“劭南,你对我真好……”
阮劭南看着她闭上眼睛,听到她均匀呼吸,他摸着她的脸,温柔地说:“不,我还不够好。以后我要加倍对你好,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未晞,我的宝贝……”
他俯下身,轻轻贴着她懵懂无知的脸。
三年了,他将她藏了整整三年了,可是他不能藏她一辈子。所有该死的人,都已经死去。所有的危险,都已经解除了。她是他的了,已经永远都是他的了,没有人可以把她从身边夺走,没有人。
他有这样的自信,可以控制所有的局面。所以,没必要再关着她了。她是他的妻子,她需要享受人生,她需要与他分享他的成功。他要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就像当初,她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一样。
阮劭南看未晞睡熟了,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一个人来到书房。暮色四合,书房里的家具影影绰绰,弥漫着紫色的凄迷,有森然的感觉。他没有开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根香烟。
他一个人看着烟雾渐渐弥漫,消散,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吴医生,我是阮劭南。”
“阮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想问一下,我太太的手,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好了?”
吴医生叹了口气,说:“阮先生,那是一定的。她当时磨断了好几条重要的经脉,要想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根本不可能。”
阮劭南停顿了一下,才说:“那么,她还会不会想起以前的事?”
“您夫人之所以会失忆,是因为开颅手术损伤了记忆区,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在受到外界刺激的情况下,可能会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但要全部恢复,几率几乎为零。”
阮劭南问:“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如果她不需要吃那种抗抑郁的药,可能会有奇迹发生。但是现在,只能说一点可能都没有。阮先生,我需要提醒您,虽然那种药在所有同类药物中,副作用是最小的。但是如果长期服用的话,容易对心肺和肝脏造成损伤,还有可能破坏神经系统,带来长久性的伤害。如果您夫人的抑郁症已经好转了,我建议她可以暂时停止用药。”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阮劭南放下电话,双手交叠在书桌上,沉思了很久。直到佣人来告诉他开饭了,他才站起来离开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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