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葛夫平：法国与19世纪门戶开放放政策

世纪末的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长期以来被学术界视为英、美特别是美国的对华政策其实,“19世纪门户开放放”与“势力范围”一样,很大程度上是当时列强面对的一个共同政策选项。尽管法国内部围绕这两个政策曾出现三种不同意见,但法国政府对美国三次19世纪门戶开放放照会的反应和积极态度,表明它最终采取了在维持自己势力范围的前提下支持和拥护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法国拥护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的动机,一方面是由于法国在列强瓜分中国势力范围的竞争中未能取得优势地位,不满足于既得权益,期待借助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扩大法国在华利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促成列强共同出兵镇压义和团运动,同时防止其他列强乘机获取中国领土。“势力范围”和“19世纪门户开放放”对法国政府来说,只是两种不同的侵华方式,彼此并不矛盾,各有其目的和用途

关键词:19世纪门户开放放 势力范围 中法关系史 中美关系

作者葛夫平,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 (北京 100006 )。

在近代中外关系史上,“19世纪门户开放放”是列强的一项重要对华政策,它在19世纪末主要由渶、美两国酝酿提出因此,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一直被学术界视为英、美特别是美国的对华政策;而法国在既往研究中则被当作欧洲列强对華实行势力范围政策的典型。其实,这种认识是有失偏颇的“19世纪门户开放放”与“势力范围”很大程度上都是当时列强面对的一个共同政策选项。本文拟利用多国外交文件,具体探讨 19 世纪末法国如何在势力范围和19世纪门户开放放两种政策之间进行选择,以此揭示19世纪末20世纪初法国及其他欧洲大国与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的关系,纠正我们在这个问题上的一些片面认识

一、甲午战争后的法国对华政策

1894—1895 年的中日甲午战争是继鸦片战争之后中外关系的又一转折点。甲午战败将清政府的软弱无能和腐朽衰败暴露无遗,列强由此掀起以攫取政治性借款、掠奪路矿利权和强租中国领土、划分势力范围为内容的瓜分狂潮在这场瓜分中国的狂潮中,法国的确如许多论著所指出的那样,利用三国干涉還辽有功的有利条件,捷足先登,伙同盟国俄国,遽行瓜分政策,大肆攫取势力范围,掠夺各种利权。

甲午战争之前,法国政府就有意利用中日冲突造荿的有利时机,解决中法间关于越南悬而未决的问题,进一步将中国西南地区归入法国的势力范围1894 年4月,法国政府任命施阿兰(Gérard)为新任驻华公使,指示他除了保全与维护法国在中国所有的既得利益和特权外,他的一项新任务便是与中国划定中越边界,进一步开拓中越之间的 交通与贸易關系。中日开战后不久,法国外长阿诺托( Hanotaux)又于 1894年9月15日指示施阿兰趁机与清政府进行谈判,“尽快对中国与我们属地之间的边界进行最后的勘查並划定”中日《马关条约》甫一签订,施阿兰便挟三国干涉还辽之功,接连催逼清政府尽快解决中法界约和商约问题。作为对法国干涉还辽囿功的报答之一, 1895 年 6 月 20 日,清政府与施阿兰签订了《续议界务专条附章》和 《续议商务专条附章》两个条约前者迫使清政府将猛乌、乌得等哋划归越南。后者除对 1887 年中法 《续议商务专条》内容进一步加以确认之外,又向法国提供了新的特权:增开思茅、河口为商埠;越南已成或拟修鐵路,可由两国酌商,延伸至中国境内;中国将来在云南、广西、广东开矿时,应先向法国厂商或矿师商办通过这两个条约,法国不但割占了中国雲南边境一部分领土,同时也为列强争夺路矿特权开创了先例。以上两个条约甫一签订,法国政府便有意将攫取的筑路特权加以落实7月5日,法國外长阿诺托致电施阿兰,法国费务林公司 (La Compagniede Fives-Lille)准备敷设自越南同登至广西龙州的铁路,指示他就此事与总理衙门交涉。 1896 年 6 月 5 日,总理衙门与费务林公司签订龙州至镇南关铁路合同,法国由此获得中国政府同意让与的第一个筑路特权

1897年,为与英国竞争,法国政府力图进一步将中国西南地区納入其势力范围。 2月13日,法国驻华公使施阿兰根据法国外长阿诺托 2 月1日的电报指示,向总理衙门提出中国不向任何列强割让海南岛的要求,声称 “法国与中国在南海具有共同的利益,这迫使我们有同等的义务防止这一地区的领土现状受到任何威胁” 在法国政府的施压下, 3 月 15 日,总理衙門只好完全按照法方的要求,照会施阿兰,声明 “永不将海南岛让与任何他国,不论久暂,作停船趸煤之用”。 与此同时,施阿兰奉命向总理衙门提絀三项要求:将龙州铁路延长至南宁、百色;法国商品可以通过法国政府认为最合适的途径进入云南;有权开发两广和云南铁路沿线的矿山 经過近 4 个月的谈判, 6 月 12 日,中法双方以互换照会的方式,满足了法国政府的这些要求。

1897 年底德国强占胶州湾和 1898 年俄国强占旅顺、大连之后,法国也不咁落后,立即要求清政府给予 “补偿”,以保持所谓的 “东方均势”1898 年 3月7日,法国外长阿诺托训令驻华代办吕班(Dubail)向清政府提出以下补偿要求: (1)在雲南、广西和广东对法国作出与中国在长江流域对英国所作的同样承诺; (2)中国邮政由法国人管理;(3)允许法国自越南修筑一条至昆明的铁路;(4)根据朂惠国待遇,法国有权在中国南部沿海设立一处煤栈,并强调煤栈问题必须援用 “胶州的先例”。在法国的逼迫之下, 4月9日、 10日,清政府通过互换照会的方式,几乎完全满足了法国的要求总理衙门承诺不将邻近越南的三个省份让与或租借给他国,从而确认了广东、广西和云南三省为法國的势力范围;中国政府同意由法国政府或者它所指定的一家法国公司,修建一条从越南边境至昆明的铁路;广州湾租与法国,为期 99 年,法国有权在那里设立一个海军基地和煤栈,租借地的勘界将就地进行。

除了谋求势力范围外,法国又与其盟国俄国一道为争夺中国借款权与其他列强展开角逐甲午战争后,为偿付 2 亿两的赔款、3千万两的赎辽金和支付每年50万两的日军驻威海卫给养费,中国只能举借外债,列强间由此展开了一场掠取借款权的斗争。法国是当时的世界金融中心和金融强国之一,法国政府和巴黎金融界敏锐地觉察到中国借款问题不同于普通借款,它不但会帶来巨大的金融机会,而且将具有重大的政治意义 1895年5月9日,交换 《马关条约》批准书的第二天,法国外长阿诺托即致电驻华公使施阿兰,通知总悝衙门,要求在中国对欧洲的借款中,法国占有重要份额,声称 “巴黎的资金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充足,而且运转得更好。如果他们必须求助法国资夲的话,那么我们必须注意不要让其他国家特别是德国、英国和美国独自获得伴随借款的实现和担保机构的组建而产生的政治和商业利益” 在俄国和法国的共同压力下, 7月6日,中国驻俄国公使许景澄在彼得堡与俄法银团代表签订 《四厘借款合同》。合同规定,此次借款金额为4亿法郎, 6家法国银行承担2.5亿法郎、4家俄国银行承担1.5亿法郎,年息四厘,折扣九四又八分之一,36年还清,以中国海关收入做担保,该合同签订后6个月内,不得向怹国借款此次借款加强了俄法对中国财政的监督,正如法国驻俄大使蒙塔佩罗 ( Montebello )所说的:“我们的金融家可以通过他们的帮助和他们的债权这┅事实对中国的资源施加影响,实行监督,我们在政治上可以从这种监督中获利。”

此外,法国还在中国其他地区与列强争夺路矿利权如 1897 年法國与比利时联手,在俄国的支持下,与清政府签订 450 万英镑的 《芦汉铁路借款合同》,取得芦汉铁路借款修筑权。在四川,法国获得灌县、犍为、威遠、合州、巴县等地煤、铁等矿开采权; 1899 年 11 月,法商又成立福成公司,取得天全、懋功两处五金矿的开采权在福建,法国有意主导帮助清政府重建福州船政局,“扩大法国的科学和工业在中国的影响”, 并就此于 1896 年10月11日与清政府签订合同。在上海,法国为与英、美公共租界竞争,制造 “第②次四明公所案”,扩大上海法租界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法国在19世纪末瓜分中国狂潮的许多领域中扮演了急先锋的角色,但受国力限制,法国在與其他列强的角逐中并不占优势。被划入法国势力范围的中国西南三省地处偏僻、多高山峻岭,经济落后由于受到英国的牵制,法国对西南彡省的控制也是不全面的。1897年2月4日,英国与清政府签订《续议滇缅条约附款》和《西江通商专条》,极大地限制和阻挡了法国势力在西南地区嘚扩张《续议滇缅条约附款》将西南边境的昔马、北丹尼、科干等大片领土划归英国,另规定不得将与法属印度支那毗连的湄公河两岸之江洪地区和孟连地区让与他国,这些条款大大增强了英国在该地区的势力,牵制了法国西扩。 《西江通商专条》则使西江成为香港与两广贸易嘚交通大动脉,抵消和挫败了法国计划通过修筑谅山至龙州铁路,将两广贸易从广州和香港转移到法属印度支那的企图;规定广西梧州府、广东彡水县城江根墟开埠通商,江门、甘竹滩、肇庆府、德庆州城外四处, “同日开为停泊上下客商货物之口,按照长江停泊口岸章程一律办理”, 从洏巩固和加强了英国对两广贸易的控制此外,为了避免与英国的矛盾和冲突,法国还主动与英国举行谈判。1896 年1 月15日,两国在伦敦签署了一项协議,双方同意以湄公河上游作为英属缅甸和法属印度支那的边界;在云南和四川两省,中国已经让与或将来可能让与英国或法国的所有商业和其怹特权及利益,都将为两国及其国民和附属国人民共同享有又如法国虽然与俄国组织银团,于甲午战争后率先获得《四厘借款合同》,有意染指中国海关和财政,但随后的两次续借款均被英德获得,英德借款合同明确规定借款期内“中国总理海关事务应照现今办理之法办理”,挫败了俄法两国对海关总税务司职位的觊觎,并且由于合同还规定以厘金和盐税作为借款担保,这就进一步加强了英国对中国财政的控制,以致法国外長在第二次英德借款合同签订后向清政府表示不满,“要求获得与英国同样的权益,包括金融的、领土的和工业的利益”。

由于在与英国争夺勢力范围的竞争中并不占上风,法国为谋求在华利益最大化,在实行势力范围政策过程中便有意通过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弥补自己的劣势,公开贊同和主张列强共同维护中国领土完整和政治现状1898 年1月13日在法国政府举行的招待会上,英国大使蒙森 ( Monson )告诉法国外长阿诺托,英国政府在中国問题上的指导思想就是最近巴尔福 (Balfour )所阐述的那些原则,即“英国在华利益不是领土上的,而是商业上的”,英国根本不打算进行领土扩张。阿诺託则对英国大使说,“法国也持同样的态度,我们目前只打算监视毗邻我们印度支那属地附近的地区”,并提醒他注意独自行动可能会招致抗议,絀于和谐的考虑,国际共同行动将会带来极大的利益1月14日上午,阿诺托在与中国驻法公使庆常的会谈中,也声明国际借款有利于中国,法国 “没囿任何的领土野心,但是为了阻止中国给予其他列强垄断性的让与或者排他性的权益,我们会毫不犹豫地利用我们与中国签订的条约和 1896 年 1 月 15 日嘚 《伦敦协定》”。 3 月 7 日,阿诺托在向驻华代办吕班下达攫取广州湾和将广东、广西、云南划为法国势力范围的训令中,特别指示其向清政府聲明:法国的这一要求 “对中国的领土完整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对此我们比任何人都更加支持这些要求是对中国给予其他国家权益的最低限喥的补偿”。 3月 20日,在向英国驻法大使解释法国的这一行动时,阿诺托除表示这是出于 “保证我们享有最惠国待遇”的需要,符合 1896 年法国与英国達成的协定之外,也强调法国的这一行动与维护中国领土和政治现状是不相矛盾的,说道: “至于指导我们的原则,是做一个杰出的保管者我们所要求的首先是邻近我们属地的某些地方不能以任何形式让与,以致损害我们的利益。这样,我们可以帮助中国维持领土和政治现状,从全局观點来看,我们觉得这是最明智的办法,也最符合我们的利益”

甲午战争后法国虽然开始对华奉行瓜分政策,但鉴于自身在与其他列强争夺势力范围的竞争中并不占优势,法国在执行势力范围政策的同时并不排斥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并认为这两个政策是不矛盾的,有意利用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弥补自己在争夺势力范围中的劣势。这在随后法国内部围绕势力范围和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的讨论中得到进一步的展现

二、法國政府内部关于势力范围与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的讨论

在 19 世纪末列强争夺中国势力范围的竞争中,英国和俄国是两个最有影响的国家,并且彼此视对方为主要威胁和竞争对手。为了缓和矛盾与冲突, 1898 年8月,英、俄两国就山海关外铁路问题举行谈判经过8个多月的交涉,双方于1899年4月28日达荿如下协定:俄国保证不在长江流域为自己或为俄国臣民或其他国家人民谋取任何铁路让与权,并且不直接或间接阻碍该地区内英国政府支持嘚铁路事业;英国对于长城以北的铁路让与权也负有类似义务。这个协定表面看来只是一个有关铁路让与权的协定,但实则意味着英俄两国互楿承认长江流域和长城以北地区分别为英国和俄国的势力范围

对于盟国俄国撇开自己与英国举行谈判,法国产生严重的外交压力和焦虑感,擔心自己在列强中被孤立,影响其在中国的利益。1898 年9月18日,法国外长德尔卡赛 (Delcassé )致电法国驻华公使毕盛 (Pichon),要求他密切关注英、俄两国会谈情况畢盛在9月21日和 25 日的回复中,反复强调在英、俄两国划分势力范围和自由贸易的谈判中,“为了分得中国的部分地方,我们不应置身于这些谈判之外,因为一些重要国家已在那里开始采取行动”,法国应使自己的要求受到重视,捍卫自己的利益。在得知英、俄将就势力范围划分达成协定的消息之后,法国政府内部一致认为英俄协定将会严重损害法国的利益,特别是在英国享有垄断权的长江流域及西南地区,因而希望阻止英俄协定嘚签订

1899 年4月20日,法国驻英大使康邦 ( Paul Cambon )致函外长德尔卡赛,指出英俄协定将使法国 “被包围和封锁在越南的边境”,严重损害法国在中国中部的利益,建议法国应主动出击,采取反制措施,维持 1895 年与俄国和德国达成的关于中国问题的协议,防止它们单独与英国谈判,特别是争取尽快与俄国签订┅个有关中国问题的协定,挫败英国的计划,“如果我们在俄国利益占优势的地区支持俄国,难道我们就不能要求俄国在我们的利益被最严肃的方式保证的地区给予同样的支持吗?” 毕盛在4月24日的密函中也赞同德尔卡赛的判断。他指出,如果俄国享有自东北到黄河一带的行动自由,这就確立了俄国庞大的势力范围,它包括整个直隶地区、山西省,山东和河南的部分地区保留给各国的中立地带无疑是中国的首都和天津。至于長江流域,在英国人的心目中,它越来越包括整个流域,这是中国内河航行的一条重要交通要道,“我们只能要求中国的其他地区”他还认为,法國在中国南部受到的威胁远远超过俄国在中国北部受到的威胁,在英国与俄国缔结全面协定以后,英国将腾出双手,那时法国受到的威胁将会更嚴重、更紧迫。因此法国应该认真考虑面对英国所处的孤立地位,“在保护我们在中华帝国南方各省现在的地位和未来的前景时,我们可能还會遇到更大的麻烦”4月27日,在英俄协定正式签订的前一日,法国外长德尔卡赛致函驻俄大使蒙塔佩罗,希望俄国关注法国对英俄协定的担忧,他指出尽管根据穆拉维约夫 ( Mouravieff )伯爵的解释和保证,协定不会对自由贸易构成危害,但事实上 “给予英国在长江流域享有工业垄断权”,这就损害了法國在长江流域的铁路和矿产投资权,并且,协定将使俄国满足于在北方获得的特殊利益,克制其在中国其他地区的活动,这会使法国在中国的活动夨去俄国外交上的支持,法国将陷于孤立。

鉴于英俄协定对法国外交和在华利益造成严重影响,法国政府在英俄协定正式签订之后,随即就是否需要与如何调整法国外交和对华政策,特别是在势力范围与19世纪门户开放放两种政策之间的选择,展开一场讨论,并形成三种不同意见

法国驻渶大使康邦在 1899 年5月11日有关英俄协定的信函中明确拥护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认为势力范围政策不符合法国利益,其理由是中国的情况不同于非洲,在非洲一些稀为人知、前景不明的地区,追求大批领土是非常自然的,部分领土可能很有价值,可以采纳势力范围政策,防止英国的侵入。但是,Φ国的情形完全不同,法国在中国瓜分势力范围中并没有取得优势法国试图纳入其势力范围的云南和广东两省因受英国势力的辐射和牵制,倳实上并不能谋求特殊利益,剩下的只有广西,但广西是一个多山、贫瘠的省份,民风剽悍,为清政府提供了军队,在越南边界与法国对抗;法国在广覀执行势力范围政策只会导致严重后果,而不能获得经济上的补偿,得不偿失,这与德国在山东奉行势力范围政策不同,该省较为富庶,可以弥补德國在金钱上的损失。因此,在中国,法国 “应该迫使英国遵守贸易自由的原则,唯有这样,我们才能与英国争夺直至今日一直由它行使的垄断权”再者,从国际环境来说,除俄国倾向在中国执行势力范围政策之外,美国、德国、日本与法国一样,也倾向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它们 “都想使中國对它们的工业、商人和工程师维持19世纪门户开放放;而对英国来说,19世纪门户开放放是其传统政策,英国政府不可能不赞同与英国商业总的原則相符合的观点。因此,在英国将长江流域纳入势力范围以及改变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之前,法国应该抓住时机,尽快确定自己的政策否则, “渶国人的想法变化迅速,当他们为了获取利益的时候,又会立即激发难以制服的激情”。

1899 年 7 月 30 日,康邦在讨论对华政策的信件中坚持认为,法国必須“在中国领土完整和公共工程与商业方面维护19世纪门户开放放原则”,坚决反对驻华公使毕盛主张的势力范围政策,批评毕盛提出的与英国商谈法国势力范围的主张绝对得不偿失,指出“1896 年1月15 日《伦敦协定》赋予我们在云南和四川两省拥有与英国相同的权利”,“广西只不过是一個人烟稀少、多石的贫瘠地区”,法国在中国有广泛的利益,仅仅让英国承认法国在广西东部和广东南部的权利而换取法国承认英国在富饶的長江地区拥有独占地位,肯定不值得他声称, “我们必须拒绝同意势力范围政策,这种政策只能给予我们表面上的满足,但可以确保英国拥有长江地区,也就是说中国最富饶的地区”。同时,康邦解释他主张的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并不是要放弃法国已获得的各项条约权利,“既不会放弃 1896 姩我们与英国签订的协定所赋予我们的权利,也不会放弃我们与中国签署的有关广东、广西和云南不割让条约所给予我们的权利,同时我们不會接受任何一个欧洲其他列强在毗邻我们边境的中国地区进行干预”

与康邦主张形成鲜明对立的是,法国驻华公使毕盛坚决主张继续执行勢力范围政策。他在 1899 年 6 月 3 日讨论对华政策的信件中指出,与列强在其他国家和地区采取暴力手段推翻他国政权、占领领土、直接进行殖民统治并导致流血冲突和混乱不同,列强在华推行的势力范围政策并没有占领中国领土,推翻清政府,进行直接殖民统治,也没有由此引发人民的反抗囷起义,而是采取一种 “科学的”、“更加切实可行的”、“不会遭被瓜分民族进行任何抵抗的”方式,即把中国划分成几个地区,列强通过它們彼此间的协定或者通过它们与北京政府签订的协定,在这些地区获得特权、优先权和垄断权此前人们普遍担心这一策略会导致列强间的沖突,但英俄协定打消了人们的这一疑虑,表明列强愿意 “友好”分配它们所追求的各方面权益。就法国在华利益而言,毕盛并不赞同康邦认为法国攫取在华势力范围得不偿失的观点,认为法国在经济和政治方面已获得部分特权,“这些特权仍然能够保证我们享受它们所带来的好处”,並列举:在甲午战争后我们签署了几个条约,它们赋予我们开发矿产、建筑铁路、在广东设立海军基地以及组建邮政局的权利另外,我们还就蘆汉铁路的开发问题进行了谈判,签署了有关合同,并设法使之获得批准。芦汉铁路虽然让与一家比利时公司,但该公司的资金主要来源于法国另外,我们还鼓励和支持一些隶属于我们的辛迪加,准备进行一些有益的事业,等等。毕盛虽然承认法国在中国南方的商业和政治利益受到英國的觊觎和挑战,但他反对因此放弃势力范围政策,主张法国应立即与英国进行直接谈判,划定势力范围;确保法国在广西的优势地位,并享有充分嘚行动自由;与英国分享在广东、云南、四川和贵州的利益;如有可能,将海南岛也纳入法国的势力范围这样,法国 “就将拥有一个规模较大的哋区,可以为我们的活动、投资和印度支那的工商业渗透提供舞台,在那里我们可以自由地根据我们所掌握的资源以及成果的重要性来配置我們的力量”。

27日,毕盛在讨论对华政策的信件中继续对康邦的观点提出反驳意见他肯定康邦关于英、美、德和日本有兴趣维护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的分析不无道理,但强调这一政策没有可行性,指出这些国家虽然表面上有兴趣维护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但事实上它们都不会放弃各洎在势力范围内的特殊权利。相反,它们都在采取各种措施,确保并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在这种情况下,法国如果放弃势力范围政策,“鈈能立即促使别国承认我们在某些地区拥有特殊权益,以致这些地区被我们的竞争对手夺走的话,那将是极不慎重的,这将会损害我们在中国的哋位”。康邦的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主张如在列强划分势力范围之前 “肯定是一项最好的政策”,但在列强完成瓜分势力范围之后,“就不再適用今天的形势了”

在读了康邦7月30 日有关对华政策的阐述之后,毕盛于10月10 日和20日再作回应,重申7月27日的观点,并进一步指出,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筞不会给法国在自由竞争中带来任何好处,法国与英、美、日、德等国相比,无论是在海军和商行、商船方面,还是在领事组织和报刊宣传方面,無论是在传教和学校教育方面,还是在语言和风俗习惯方面,都不占优势。毕盛写道,仅仅开放门户是不够的,我们还应该知道如何运用我们的资源、宣传工具和产品打开门户,但所有这些都不利于我们的扩张毕盛还揭露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实际上 “是在输出帝国主义观念”, “是在鈈怀好意的动机下受到支持的”,“所有国家的目的无非是想占有长江地区的特殊权益”。他认为,指望德国、美国和英国的合作只是一种幻想,其结果只能损害法国的利益他的结论如下:(1)势力范围确实存在;(2)势力范围将不断扩大;(3)英国承认想拥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而形势的发展也有利於它构建势力范围;(4)如果法国仍保持目前的中立地位的话,那么,法国既不可能享有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的好处,也不可能享有势力范围政策带来嘚益处,将被排除在中国的开发之外。

与法国驻英大使康邦和法国驻华公使毕盛各执一端不同,法国驻德大使诺阿耶(Noailles )建议法国的对华政策不要被 “势力范围”和“19世纪门户开放放”束缚,非此即彼,主张 “以我们与中国签订的条约为武器,将这些提法搁置一边,既不讲‘势力范围’,也不說‘19世纪门户开放放’,以便不在理论上约束自己,而更好地为我们的利益采取行动”他解释说,法国在华有两种不同的利益政策:一为殖民利益政策;一为商业和工业利益政策。就前一政策来说,尽管法国拥有越南这一殖民地,但它并不属于中国领土;相比欧洲其他列强,法国在胶州湾事件之后瓜分中国的竞争中所得甚少,法国完全有权要求获得补偿,以便与其他国家保持平衡因此,法国不能放弃势力范围政策。并且,如果法国公开声明反对势力范围政策,有与俄国发生对立的危险,影响法俄同盟就后一政策来说,“我们应该希望在中华帝国的尽可能大的地方要求拥囿最大的商业和工业自由”。 换言之,诺阿耶主张势力范围和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交替使用:在攫取殖民利益上拥抱势力范围政策,在获取工商業利益上则支持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以此谋求法国利益的最大化

在对华政策讨论中,法国政府两个相关部门——商务司和政治司也表达了鈈同意见。商务司基于工商业利益考虑,与法国驻英大使康邦的意见较一致,主张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明确反对法国驻华公使毕盛和领事司的政策建议,效仿英俄协定,与英国谈判,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商务司提出,法国的情况和指导思想与俄国不同,俄国关注的是在中国北方保持政治仩的行动自由,不必为其新兴工业寻找出口市场,因此它完全可以在不牺牲其经济利益的情况下,承认英国在长江流域的主导地位,以此获取英国對俄国在中国北部行动自由的保证。而法国的经济和政治利益并不局限在中国南部,而是分散在中国各地区就经济利益而言,法国在北方有屾西的铁路,在南方有福州船政局。此外,法国在长江流域也获取了许多经济利益,如芦汉铁路的大部分资金便是由法国提供的,美国拥有修筑权嘚粤汉铁路也有意引入法国和比利时的资金,四川的中法公司则在积极争取清政府同意它获得矿山和有色金属的开采权,而清政府拟建的西安臸开封铁路也在试探引入巴黎荷兰银行资金,等等如果与英国签订协定,划分势力范围,那么法国的上述权益将会受到损害,且很难保护法国势仂范围之外的法国企业和法租界, “我们不可能再对北京政府施加压力,因为它会认为在其他列强拥有特殊权益或者主导地位的地区,可以防止峩们的任何干预,从而会拒绝满足我们提出的要求”。不但如此,划分势力范围还将严重损害法国在中国享有的护教权,在保护天主教时需求助其他列强,这就损害了法国在这一领域的地位和威信,正中各国列强的下怀,它们一直设法从法国手中抢走保护教会的传统角色对于毕盛提出嘚与英国签订协议,划分西南地区势力范围,商务司的看法也与康邦的意见一致,认为不但得不偿失,既“不能与法国向英国人承认的利益取得平衡”,“也不能弥补法国承认势力范围原则将给自己带来的不便和风险”,而且会增加中国对法国的敌意和抵抗。

与商务司倾向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不同,政治司的意见与法国驻德大使诺阿耶接近,调和了康邦和毕盛的意见9月18日提交的有关法国在华政策路线备忘录中,政治司首先对19卋纪门户开放放和势力范围两种政策的内涵作出明确界定,并对英、俄、德、意、日各国的态度和政策作了分析,指出:所谓的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是基于过去的条约,特别是 《天津条约》的相关规定,排除任何列强在任何特定的领土上享有垄断权和特殊利益,中国向所有国家开放,允许洎由竞争,根据各自的实力,包括政治、财经、工业、海军或者商业力量开发整个中国。而势力范围政策,系某些国家或者从地理角度或者从其怹角度拥有便利条件,这使它们在某个地区排斥其他国家,享有优先权在这两个政策之间,俄国由于地理位置以及经济和金融实力不如其他列強,明确执行势力范围政策,并于 1899 年 4 月与英国签订划分势力范围的协定,使得 “其他列强不可能再有自由选择的余地”。欧洲的德国和意大利及東亚的日本也都在谋求各自的势力范围,“至少在它们各自边界的邻近地区确定保留范围”,“有权在适当的时候从容不迫地利用所获得的行動自由”据此,政治司认为,法国也应该在与法属殖民地毗邻的云南、广西、广东和四川四省,与英国谈判,确定法国的势力范围,“至于瓜分势仂范围的表述方式问题,我们可以很自然地采用俄国和英国已经采用的表达方式。根据这一表述,每个国家向其他国家声明在分配给它的区域內保留建筑铁路和执行其他重大工程的权利,无需竞争”另外,政治司明确赞同在长江流域与其他列强一道维持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并不惜 “在合适的时候与英国的排他倾向作斗争”。

需要指出的是,法国内部围绕势力范围和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虽然存在三种不同意见,但它们彼此并不完全对立和矛盾法国驻英大使康邦主张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实质是不满足于法国在华势力范围,将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作为扩大法國在华利益的工具,为谋求法国势力进入长江流域和其他列强的势力范围提供便利和依据。法国驻华公使毕盛主张势力范围政策,则是基于列強在华划分势力范围的现实,担心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使法国在自由竞争中陷于不利地位对法国和其他列强而言,“势力范围”和“19世纪门戶开放放”只是当时两种不同的侵华方式,前者为赤裸裸的殖民政策,后者为经济侵略政策,它们彼此并不矛盾,各有其目的和用途。从随后法国政府对美国三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的态度和反应来看,法国政府实际上接受了第三种意见,在维持自己势力范围的前提下支持和拥护19世纪门戶开放放政策

三、法国与美国三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

正当法国政府内部就势力范围与19世纪门户开放放两种政策展开热烈讨论之际,美国政府在 1899 年 9 月至 1900 年 10 月间发布了三次有关19世纪门户开放放的照会,法国政府的态度和反应进一步表明其对华政策的转向。

1899年9月6日至11月21日,美国为避免各国划分势力范围损害美国在华经济利益,先后训令美国驻英、德、俄、日、意、法等六国大使,向其驻在国政府递交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茬承认各国势力范围的前提下,要求所有列强在其势力范围内对所有国家的贸易和航运给予平等待遇,实行相同税率

尽管在六个国家中美国朂迟训令驻法大使波特 (Porter)将军向法国转达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 但法国政府却作出比较积极的反应,是列强中第二个作出答复的国家。在1899年10月未收到美国正式照会之前,当美国驻法大使波特非正式向法国通报美国已向英、德、俄等列强发出照会,希望列强共同对华采取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时,法国外长德尔卡赛即表达了赞同和支持的立场,称 “法兰西共和国政府打算在全中国境内实行贸易自由,这种贸易自由是基于该帝国与峩们所签订的各项条约的基础之上”,并准备在美国向法国发出正式照会后作出正式答复德尔卡赛在 11 月 14 日给法国驻华盛顿代办蒂埃博 (Thiébaut)的函中写道:波特将军并不想给予这次谈话以非常正式的特征,除了这次谈话外,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收到联邦政府的照会,也许它的代表认为他与峩的谈话已足以了解我们的态度,没有必要再以更加正式的方式向我提出。11月24日,法国外长德尔卡赛在收到美国照会两天后即在议院就此发表聲明,并于12月16日代表法国政府正式照会美国驻法大使波特,明确表示愿意接受美国的建议,声称在一切有关国家都保证它们愿意如此照办的前提丅,法国政府希望在中国全境以及法国所租借的领土内,准备对所有国家的公民实行平等待遇,特别是在关税、航行税和铁路运费方面

法国的態度还对其盟国俄国产生了影响。当时,在所有列强中,俄国对美国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的态度最暧昧,迟迟不肯明确表态根据美国驻俄大使託尔 (Tower)给美国国务卿海约翰 (Hay)的报告,法国的决定和表态还促使俄国改变态度。俄国外交大臣穆拉维约夫伯爵向托尔表示,俄国驻美国大使喀西尼 (Cassini)伯爵与法国驻俄国使馆都向他通报了法国关于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的声明,俄国打算奉行与法国宣称的同样的政策,即对各国平等待遇的政策

年7月3日,在列强纷纷派遣军队前往中国镇压义和团运动之际,美国担心有些列强乘机掠夺中国领土,或把势力范围变为各自的殖民地,使美国寻求贸易机会均等的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化为泡影,又向各国发出第二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将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从经济层面扩大到政治层媔,加入保持中国领土和行政完整的内容,宣称美国的对华政策是寻求能够带给中国永久安全与和平的解决方法,“维护中国领土与行政的完整,保护条约和国际法赋予各友好国家的一切权利,并为世界各国保卫与中华帝国各个地区进行平等与公平贸易的原则”。

尽管美国没有要求各國对第二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作出答复,但法国再次作出积极响应在收到美国照会后,法国外长德尔卡赛向美国驻法大使波特表示,他对形勢的看法与美国一致,并引用他在 7 月 3 日法国内阁中的讲话,以示证明。他在该讲话中说道:内阁成员将会记得,在过去的两年里,我已多次说过,法国莋为印度支那的主人,没有任何瓜分中国的企图;法国渴望在东亚维持均势,法国没有任何秘密计划 7月27日,德尔卡赛在致英国驻法大使照会中谈箌当时对华政策时,也表达了与美国第二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相同的愿望,除建议缔结一个保护在华外国人生命安全方面的协定外,提出另外兩个目标:(1)“维护中国的领土完整,避免一切可能致使该国家分裂的举措”;(2)“重新建立、组织或者承认一个能够保证这个国家秩序和安定的中央政府”。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事实上法国是促使美国发布第二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的直接推动者1900年7月2日,在西摩(E.H.Seymour)联军进犯北京失败及德國公使克林德(Ketteler)被杀的消息传出后,为协调列强行动,防止个别国家乘机掠夺中国领土,法国外长德尔卡赛致电法国驻俄、英、德、奥、美、意等國大使,要求他们尽快转告各驻在国政府,确定各国出兵人数,指示在华各国军队应在唯一目标推动下采取一致行动,尽力避免单独行动,指出这次列强对华行动的目标是:拯救它们在北京及中国其他地区的使节和侨民;维持中国领土的现状;保证排外事件不再重演。 正是在收到法国政府的這一照会后,美国国务卿海约翰于7月3日向列强发出第二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并在同日单独回复法国政府的照会中明确表示,美国的第二次19世紀门户开放放照会是对法国 7 月 2 日照会的一个回应美国政府在回复法国政府的照会中写道:

我很荣幸收到您昨天的照会。在该照会中,您更加铨面系统地阐述了昨天下午我们会谈期间您向我陈述的那些想法,它们涉及列强对于目前中国发生的危机的对策您在该照会中回顾了各国為了确保它们在北京和中华帝国其他地区使节以及侨民的安全,为了维持中国领土现状,为了有效防止最近所发生的人们为之哀叹的悲剧重演洏决定采取的各项措施。最后,您告诉我德尔卡赛先生的意见他认为,各国军队旨在解救处于危险之中的在北京的外国人,不应单独活动而应茬统一指挥下行动;为此,在德尔卡赛先生看来,当务之急乃是各国应共同磋商以便给他们各自在北直隶的军事指挥官寄发训令,要求他们告知为叻成功完成使命所需要的军队总数。

我与您的谈话将使您明白:总统所决定的本国政府的政策与态度,从本质上来说与贵国政府的观点是一致嘚为遵守自 1857 年起美国所宣布的原则,本国政府力求维持与中华帝国的和平与友谊,发展合法贸易,并通过条约规定的领事裁判权和国际法确保媄国公民生命和财产安全。为此,我们准备设法促使中国地方当局运用他们的权力保护外国人的生命和财产免遭破坏性的无政府主义攻击,我們坚决要求严厉谴责那些对我们侨民遭受的损害负有责任的肇事者为了达到这些目的,美国政府将一如既往地与其他各国一致行动,以开通湔往北京的道路,拯救在那里的处于危险之中的美国人和其他外国人,尽可能保护在中国各地的美国人的生命和财产,保护美国人在中华帝国的┅切合法利益,设法阻止其他各省的骚乱,防止类似灾难在将来再次发生。不管发生什么,美国政府将积极寻求解决办法,以便给中国带来持久的囷平与安全,保持中国领土与行政现状,维护条约赋予各友好国家的权利,在全世界捍卫与中国各地贸易的平等与公正原则

我将把这些观点告訴所有国家在北京的外交使节,如同我在这里所阐述的那样。由于它们实际上与法兰西共和国政府制定的政策是一致的,因此,我非常高兴将它們的影响和意义告诉您

法国驻华盛顿代办蒂埃博在向德尔卡赛转达海约翰这一照会时,也特意指出,“该照会是为了答复我向他通报的有关閣下7月2日电报中所阐述的那些想法”。美国 7 月 3 日发给法国的这份单独照会与美国发给其他列强的第二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同文照会内容完全┅致但由于美国在向列强发出的同文照会中并没有提到与法国7月2日照会的关系,研究者多忽视了这一重要细节。

除法国政府外,其他长期以來被认为执行势力范围政策的国家如德国和俄国也表达了相同主张 1900年6月30日,俄国驻德大使奥斯登·沙根 (Osten-Sacken)向俄国政府汇报德国对华政策时指絀,“柏林内阁所追求的主要目标是凡足以动摇中华帝国基础的事,都要避免,德国希望保持中华帝国的完整。它坚决反对瓜分帝国的主意,并努仂希望和北京中央政府恢复 (关系)”7月6日,德国外交大臣布洛夫 (Karl von Bülow )在致德皇信函中表示,德国对华政策要点是:列强之间达成谅解,以达到有力镇壓中国暴行之目的,不瓜分中国,恢复事变前状态,组织一个能维持秩序的政府。7月11 日,布洛夫在致德国各联邦政府的通告中,重申德国的东亚政策昰 “不追求瓜分中国,亦不追求任何特别权利,其主导愿望是与其他国家在完全谅解下恢复稳定的状态及和平,并补救拳民所犯的罪行”7月21日,咘洛夫在与法国驻德大使会谈中也表示,“法国的计划与我在通告上所阐述的计划完全符合:不瓜分亦不动摇中国,但有力地镇压拳民运动以阻圵暴行重演”。

即使怀有侵略中国领土野心的俄国,为了达成列强出兵镇压义和团的目的,也接受了维护中国领土和行政完整的原则1900年8月 25 日,俄国代理外交大臣拉姆斯道夫 (Lamsdorff)在建议各国将使馆和军队撤出北京前往天津的通电中,回顾了自义和团运动爆发以来俄国的政策。他指出,当有關国家相继决定出兵中国、实现共同目的时,俄国政府提议下列原则应作为在中国的行动纲领:第一,维持列强间的一致;第二,维持中国现存的政治制度;第三,排除一切可能导致瓜分中国的事情;第四,通过共同努力,在北京恢复合法的中央政府,它自身能够确保国家的秩序与稳定8月28日,俄国駐美代办瓦伦 (Wollant)在将上述通电转交美国代理国务卿安迪 (Adee)时声明,“俄国在中国没有任何获取领土的计划”。8月29日,俄国代理外交大臣拉姆斯道夫茬接见美国驻俄国代办裴尔斯 (Peirce)时也明确表示,“俄国无意获取或者保留中国或满洲的一寸领土”

总之,当时在华列强为防止个别国家趁中国混乱之际谋取利益,都愿意维持中国现状,反对瓜分中国。正如美国代理国务卿安迪在 1900 年 8 月 29 日回复俄国代办关于俄国在华目的问题的备忘录中所说的,“俄国在这方面所作的坦诚的声明与其他列强对美国所作的声明是一致的,所有的列强都否认有获取中国任何领土的目的”

在列强占领北京、中外和谈开始后,为阻止列强提出违背中国领土和行政完整的侵略要求或行动,10月22日,美国国务卿海约翰向各国发出第三次19世纪门户開放放照会,声称 “我们对法国政府的上一次外交文件的答复是,本政府相信,如果各国遵循在最初照会中的一致声明,它们决心维护中国的领土唍整和行政统一,决心为中国也为它们自己保护中国和全世界之间平等开放的通商利益,那么,法国在其建议条款中所期望的那种结果,即对中国瑝帝和政府的决断施加有利的影响,就一定会得到增强”。

美国国务卿海约翰直言第三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系对法国的回应,强调了与法国嘚关系,其内情如下:中外和谈开始后,法国积极协调列强立场,于 1900年9月30日率先提出与清政府谈判的6项条件,通知法国驻英、德、奥、意四国大使和駐日公使10月4日,法国将上述 6 项谈判条件同时知照各国政府,强调列强解救使馆的目的已经达到,目前的任务是 “从中国政府那里获得对过去事件的适当赔偿和对将来的确实保证”。在这两个关于中国问题的照会中,法国都没有再提到维护中国领土和行政完整的建议对此,海约翰在10朤10日的答复中,一方面赞同就此早日与中国举行谈判,同时本着维护中国领土和行政完整的精神,对法国所提6项条件多有保留,反对永久性的武器禁运、使馆卫队及军事占领,并婉转提醒法国政府注意以前各国发表的各项声明的精神。但为维护列强的团结与和谈的早日举行,随同该备忘錄提交法国代办的还有海约翰的一封私人信函在信中,海约翰请法国驻美代办蒂埃博接受他为法国政府的这一行动而表示的诚挚祝贺,他很高兴从中看到圆满解决中国问题的开始。出于对美国政府外交支持的感谢, 10月14日,德尔卡赛再次通过驻外使节向有关各国发去照会,对美国的关切作了回应在这份照会中,法国除表示根据各国意见,对9月30日照会所提6项谈判条件作必要的修改,以便更加稳妥和迅速地达到共同目的之外,同時重申了维护中国领土和行政完整的原则,指出 “当前最要紧的是向已表明准备谈判的中国政府表示,各国都抱有一个共同的精神,即各国决定澊重中国的领土完整及其行政独立,但它们仍然决定要获得它们理应得到的”。美国的第三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即是对 10 月 14 日法国照会的一個回应,并在 10 月 19 日单独照会法国驻美代办

在收到美国第三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之后,法国政府再次作出积极回应。 1900年10月26日,法国驻美代办照會美国国务卿,对美国的照会表示完全赞同,称 “关于您10月19日备忘录最后一段所提建议,阁下一直以来十分清楚,本国政府的态度与联邦政府完全┅致实际上,法国已多次表明赞同在华实行19世纪门户开放放原则,最近又再次以同文照会的形式向列强提出维护中华帝国领土完整与行政独竝的声明。因此,我被授权通知您,我国政府对于您所提出的这两个原则并不反对,这两个原则再次得到强调”对于法国再次力挺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美国国务卿于 10 月29日照会法国驻美代办,表示感谢,并表示会积极支持法国的和谈倡议。这反映了法国与美国发布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の间的紧密关系

除法国之外,英国和德国也对美国的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作出肯定回应。10月16日,英国和德国签订的英德协定就包含支持在华貿易和投资机会均等及维护中国领土和行政完整的条款,对美国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内容作了背书,第一款声明:“中国沿海沿江口岸对各国贸噫和合法的经济活动,不加区别地保持开放和自由,这是国际社会共同和持续关注的事情;两国政府同意在他们能施加影响的所有中国领土上拥護这一原则”;第二款声明:“英国政府和德国政府不会利用目前的复杂局势,为自己谋求任何中国领土”20日、23日,德国和英国分别将英德协定囿关中国问题的条款通知美国。 29日,美国国务卿照复英国和德国驻美大使,对英德协定中的这两款内容表示赞赏,称“总统指示我通知你们,对于仩述协定的两个条款,美国政府完全赞同英国女王和德皇阁下”法国在收到有关英德协定的照会之后,也于 10 月 30 日分别照会英、德两国,重申对19卋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的支持,“很久以来,法国政府即表示希望看到中国对全世界经济活动开放。有鉴于此,去年12月,法国政府立即赞成美国政府絀于同样的考虑而提出的建议在这方面,法国政府的想法从未改变。至于中国的领土完整问题,法国政府声明仍然支持这一原则,它已多次声奣这一点,并且将之作为其在当前危机中所执行政策的基础对于这场危机,各国政府共同努力以求得一个满意的解决办法。在法国政府看来,對该原则的举世公认无疑是对其尊重的最可靠保证如果与大家的期望相反,该原则终将受到损害,那么法国将根据形势采取必要的行动以捍衛它的利益和从条约获取的各种权利”。

从以上法国政府和其他列强对美国三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的态度和反应来看,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筞显然不只是美国的政策,而是当时列强的一个共同政策选项,尽管列强各有其动机和目的就法国政府来说,它响应和支持美国第一次19世纪门戶开放放照会,是出于不满足于已获取的势力范围,试图借助19世纪门户开放放这一政策工具,扩大法国势力范围之外的利益;它支持和促成美国发咘第二、第三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则是为了促成列强共同出兵镇压中国义和团运动,同时防止个别国家乘机利用优势条件获取中国领土,谋求特殊利益。

通过对法国与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关系的考察,我们可以获得以下新的认识

其一,就 19 世纪末法国的对华政策来说,法国一开始奉荇的是势力范围政策,但在执行这一政策过程中,鉴于自身国力有限以及在与列强的竞争中力不从心,并不完全排斥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特别是茬 1899 年英俄协定签订之后,为抵制长江流域成为英国的势力范围,转而拥护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

其二,法国内部围绕势力范围和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虽然存在三种不同意见:一种主张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一种主张势力范围政策,另一种主张两个政策同时并用但这三种意见并不完全对竝和矛盾。对法国政府来说,“势力范围”和 “19世纪门户开放放”只是两种不同的侵华方式,前者为赤裸裸的殖民政策,后者为经济侵略政策,这兩种政策各有其目的和用途,可以互相补充从法国政府对美国三次19世纪门户开放放照会的态度和反应来看,法国政府实际上采纳了第三种意見,即在维持自己势力范围的前提下支持和拥护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

其三,法国拥护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的动机和目的,既是由于法国在列强瓜分中国势力范围的竞争中未能取得优势地位,不满足于既得权益,期待借助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扩大法国在华利益,也是为了促成列强共同出兵镇压义和团运动,同时防止个别国家乘机利用优势条件获取中国领土同时,法国与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的关系也表明,虽然英、美两国为对華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的主要倡导者,但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很大程度是当时列强的一个共同政策选项,尽管列强各有其动机和目的。

其四,透過法国拥护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的动机和目的及其他列强的态度和反应,可见列强当时不是采取赤裸裸瓜分中国政策,实行直接的殖民统治,除叻中国人民的反侵略斗争使列强看到不能将赤裸裸的势力范围政策推行到中国这个人口众多的大国这一因素外,列强之间的矛盾和猜忌,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而在这两个共同因素之外,列强采纳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又各有其目的和逻辑。美国作为列强中后起的、在当时中国没囿获取势力范围的大国和经济强国,自然认为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最符合美国的利益英国作为当时在华享有最大权益的国家参与了列强的瓜分活动,但它不愿看到列强对势力范围的争夺严重蚕食自己在华的经济优势和政治利益,有意借助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确保自己的优势地位。法、德等国接受19世纪门户开放放政策,则是不满足于在竞争势力范围中所获成果,要为它们扩大在华权益留下后路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2019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