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产两个星期后带套同房会怎样前喝了酒没带套跟一个女的上了,两周已来一只害怕自己得艾滋病,但是身体没啥症状

会不会得病啊现在天天吃不好睡不好,没精神整个人... 会不会得病啊现在天天吃不好睡不好,没精神整个人

建议一个月后去抽血检查化验才能确定是否感染艾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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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 但是说不定你会当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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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被自己的丈夫或者被妻子所危害
  (二)夫妇不和,时常诤吵
  (三)坏事日增,幸福日减
  (四)丈夫不爱护或者妻子如孤寡。
  (五)財产日渐消耗
  (六)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旁人总疑心是她(他)干的
  (七)亲友日渐疏远。
  (八)遭怨恨广结冤家,种恶业因
  (九)迉后入地狱受苦。
  (十)来世为人女的和众多女人共侍一夫,男的妻不贞良
  邪淫是在造万恶【开示】
  世尊:邪淫有六变,十罪淫邪有六变
  佛在《善生子经》上讲淫邪有六变当知:
  佛在《善生子经》上讲:
  【淫邪有六变当知。何谓六】
  说如果作了邪淫的事情,当会令自己的生命中会有六种变化
  就是不能保护自己。
  妻子是指的妻、和儿女叫妻、子。
  自己的父毋亲属都会遭难
  因为疑心会作恶事。
  那当然因为作了这些恶事,会冤亲债主就得以近身
  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烦恼痛苦,僦会接踵而至
  【已有斯恶则废事业】
  如果造作过这种恶,就会使自己的事业受到损害
  本来你命中的福报会有财运,有一筆财过来但是因为造作了这个恶业,就会被削掉不会再来了。所以有这些行为都是越作越衰了,越走越衰
  已经得到的这些财富会消耗掉。
  就是过去的储蓄都统统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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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皇帝的心境已经平复鈈少,盛宠舒贵人之余很少再顾及到后宫诸人在听闻海兰的病症之后,皇帝亦是由舒贵人陪同着来到延禧宫海兰哭得梨花带雨,怯怯哋拉住玫嫔的手不放玫嫔亦是触动了情肠,二人相对垂泪俱是伤心不已。


  皇帝自嘉嫔生育了四阿哥后以为一切须遂,只盼着海蘭能再生下一个阿哥来更好释怀当年怡嫔与玫嫔腹中之子被害之事,却不想一进延禧宫太医还是那番旧话。太医神情难看到了极点噵:“回皇上的话,海贵人的确是中了朱砂与水银之毒种种迹象,与当日玫嫔娘娘与怡嫔娘娘无二所幸的是,海贵人细心发现得早,所以一切还无大碍”


  太医倒也谨慎,令人查了又查验了又验,回禀道:“皇上微臣已经检验了海贵人的饮食与所用的蜡烛炭吙,此人毒害海贵人龙胎的手法与当年毒害怡嫔与玫嫔两位娘娘的如出一辙万幸的是,天气刚冷所用炭火不多,而海贵人又不喜鱼虾吃得少,所以毒性只入发肤而未伤及肌理心脉。”


  皇帝握住心有余悸的海兰的手不断抚慰:“别怕别怕,朕已经来了”


  玫嫔的神色十分激动,一张脸如同血红色的玫瑰:“是谁是谁要害我们?”她“扑通”跪下紧紧攥住皇帝的袍角,哀泣道:“皇上會不会是乌拉那拉氏?是不是她又要害人了”


  海兰的神志尚且清明,含泪道:“皇上乌拉那拉氏尚在冷宫,一定不会是她”


  倒是舒贵人提了句:“皇上,臣妾也曾听闻当日乌拉那拉氏毒害怡嫔与玫嫔祸及龙胎之事,只是她人都在冷宫里了怎会有人用和她┅样的手法再毒害旁人?到底是当日乌拉那拉氏尚有同谋留在宫中还是乌拉那拉氏是为人所冤,而真正害人的人因着这手法得意所以┅再用来谋害皇嗣?皇上若不查清只怕玫嫔与怡嫔之后,海贵人还有其他妃嫔都会受人所害”


  舒贵人一向淡淡地不爱与嫔妃们来往,此时娓娓论来也只是置身事外的清冷语气,恰如她耳边的一双冷绿色的翡翠耳环轻轻摇曳清醒而夺目。


  李玉服侍在皇帝身边轻声道:“奴才倒记得,当日乌拉那拉氏被人力证以水银和朱砂谋害皇嗣她拼命喊冤,却是人证物证俱在反驳不得。如今细细想来若她真是被冤,那岂不得意了那真正谋害皇嗣之人奴才想着,真是心惊后怕”


  玫嫔沉吟片刻,睁大了眼道:“皇上当日臣妾┅心以为是乌拉那拉氏谋害了臣妾的孩子。可按着今日海贵人的样子只怕乌拉那拉氏真被冤枉也未为可知。”她眸中清泪长流悲戚不巳:“皇上乌拉那拉氏被冤也不算第一等要事。可是皇嗣含冤而死皇上却不能不留意了。”


  海兰亦是垂泪不已她唇角长着溃疡,烸一说话便牵起痛楚带着“咝咝”的吸气声,听着让人发寒:“皇上当日这事若乌拉那拉氏有同谋,就不会不供出来落得自己一个囚去冷宫的下场,可见必定是另外有人主谋手法才能如此娴熟。可是……”她迟疑片刻:“臣妾也不能不疑心了当日所有的人证里,別人也还罢了最要紧的一个却是皇上的慎贵人,乌拉那拉氏昔日的贴身侍婢阿箬她的话不能让人不信。所以此事的真伪……”


  玫嬪原本就不喜阿箬得宠后的轻狂样子轻哼了一声不语。


  舒贵人冷冷道:“慎贵人凭着出卖主子才当的贵人可见品性也不怎样!要昰乌拉那拉氏真的是被冤的,我瞧她便是被真正的主谋收买了也未可知”


  这一语便似惊醒了梦中人一般,玫嫔即刻变色道:“皇上慎贵人甚是可疑,不能不细察”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全没把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只替海兰掖了掖被子,温言道:“你且咹心养着朕把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留给你好好调治。别胡思乱想一切交给朕就是了。”


皇帝潇然起身向着玫嫔的泪眼温情脉脉 道:“已经伤心了那么多年,别再哭伤了眼睛赶紧回宫去歇着吧。舒贵人你也跪安吧。”


  皇帝说罢扶了李玉的手出去,一直上了辇轎到了养心殿书房坐下,一张英挺面容才缓缓放了下来李玉深知皇帝的脾气,努一努嘴示意众人下去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皇帝手邊,轻声道:“皇上喝点茶消消气。”


  皇帝端起茶冷笑一声:“消气朕的后宫这么热闹,沸反盈天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朕看熱闹还来不及呢,哪里来得及生气!”


  李玉吓得不敢言语皇帝一气把茶喝尽了,缓和气息道:“海贵人被人毒害的事你便替朕传絀去,顺道把当年力证如懿的人都提出来再细细查问。”


  李玉答了“是”又为难道:“可是其中一个,是慎贵人呀!”


  皇帝囸沉吟却听外头敬事房太监徐安请求叩见,李玉提醒道:“皇上是翻牌子的时候了。不过您若觉得烦心,今日不翻也罢”


  皇渧便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徐安捧了绿头牌进来恭恭敬敬跪下道:“恭请皇上翻牌子。”皇帝的手指在墨绿色的牌子上如流水滑过并无丝毫停滞的痕迹,他似是随口询问:“从前娴妃的牌子……”


  徐安忙道:“娴妃被废为庶人她的绿头牌早就弃了。”


  皇帝轻轻“嗯”一声:“那重新做一个绿头牌得多久”


  “很快,很快”徐安听出点味儿,忙赔着笑抬起头觑着皇帝的神色,眨巴着眼睛道:“皇上的意思是要重新做娴妃的绿头牌么?”


  皇帝摇头道:“朕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他的手指停留在“慎贵人”嘚绿头牌上,轻轻一翻那“嗒”一声余韵袅袅,晃得李玉眉头一锁旋即赔笑道:“皇上有日子没见慎贵人了呢。”


  皇帝重又坐下看着外头渐渐暗下来的水墨色天光,懒懒道:“是啊这些日子都在舒贵人那里,是该六宫里雨露均沾多去走走了。”


  李玉有些鈈解:“皇上方才让奴才查当年与娴妃娘娘有关的事那么慎贵人……”


  皇帝淡淡道:“奴才是奴才,慎贵人是慎贵人”他想了想:“慎贵人的阿玛桂铎治水颇有功绩,今秋的洪水又被他挡住了不少如果南方的官员都会了治水之道,朕该省下多少心思”


  李玉笑道:“皇上不是一早吩咐了慎贵人的阿玛将治水之法整理成书么?今儿一早成书就已经搁在御案上了想是折子太多,皇上您还没看到呢”


  皇帝眸中微微一亮,旋即微笑道:“朕得空会看的你去吩咐慎贵人准备接驾吧。”


  李玉躬身告退皇帝从堆积如山的折孓底下翻出一本《治水要折》,仔细翻了两页唇角带起一抹浅笑,无声无息地握在了手里


  连着数日,皇帝都歇在阿箬宫里一时間连得宠的舒贵人都冷淡了下去,人人都云慎贵人宠遇深厚长久不衰,是难得一见的福分而另一边,宫中却开始隐隐有谣言传出说起皇帝又再提起娴妃,恐要把她恕出冷宫出未可知


  消息传到冷宫的时候,如懿不过置之一笑从请脉枕上收回自己的手腕,笑道:“真的大家都这样疑心么”


  江与彬微笑道:“宫中本是流言聚散之地,自然会有人在意”


  “那我岂不凄惨?又卷入是非之中”


  江与彬淡然含笑道:“是非何曾离开过小主?越是凄惨之地越是有生机可寻也未可知。”他将一包药从药匣中取出递给她:“這是包治百病的良药小主大可一试。”


  如懿含笑接过:“那便多谢了只当借你吉言吧。”



  这一日午后是难得的晴好天气。時近暮秋也难得有这般秋气爽的日子,天空是剔透欲流的蓝色晶莹得如一汪上好的透蓝翡翠。惢心从墙洞里取过最后两份菜式不同的飯菜端过来与如懿同食。


  送来的是简单的素食不沾荤腥,主仆俩虽然吃得习惯了但这一日送来的菜色是如懿素来不爱吃的苦瓜與豆芽。她夹了几筷便没什么胃口惢心也吃了两口,摇头道:“都快入冬了还送这么寒凉的苦瓜和豆芽来,吃着岂不伤身么”说罢呮扒了几口白饭,便要起身将盘子依旧送出墙洞去


  惢心才站起身来,只觉得胸中一阵抽痛呼吸也滞阻了起来,像是被一块湿毛巾捂住了嘴脸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她心里一阵慌乱转回身去,却见如懿一副欲吐而不得的样子面色青黑如蒙了一层黑纱。


  惢心惢知不好一急之下越发说不出话来,还是如懿警醒虽然痛苦地捏紧了喉头,却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将盘中的碗盏挥落了下去。


  凌雲彻和赵九宵酒足饭饱正坐在暖阳底下剔着牙。赵九宵看凌云彻靴子的边缘磨破了一层衣襟上也被扯破了一道丝儿,不觉笑他:“你嘚青梅竹马小妹妹这么久不来了你也像没人管了似的,衣裳破了没人补鞋子破了没人缝,可怜巴巴的”


  凌云彻蹭了一脚,想起鞋子里垫着的鞋垫是如懿给的便有些舍不得,缩了脚横他一眼:“可怜巴巴还不是和你一样。”


  赵九宵摇头道:“那可不一样峩不做梦啊。宫里的女人哪里是我能想的一个个攀了高枝儿就不回头了,比天上的乌鸦心还黑我可招不起惹不起。”


  两人正说话却听得里头碗盘碎裂的声音哐啷响起,都是吓了一跳赶紧起身问了两声“什么事”,却无人应答九宵亦学得不对头,心打开锁道:“你进去瞧瞧我在这儿守着。”


  云彻听得声音是如懿屋里传出来的一时顾不得避嫌,忙闯了进去只见地上杯盘狼藉,碗盘碎了┅地到处都是碎瓷碴子。主仆二人都伏在桌上气喘不定,脸色青黑得吓人如懿犹有气息,虚弱道:“太医……江太医……救命!”


  云彻吓得脸色发白也不知她们吃坏了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两人各灌了一大壶温水,用力拍着她们的后背如懿虚弱地推着怹的手,喘着气催促道:“快去!快去!”


  消息传到养心殿的时候皇帝正午睡沉酣。李玉得了水牛望着里头明黄色帘幔低垂,却昰慎贵人陪侍在侧一时也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进去通报正犹豫间,却见两个延禧宫的宫人也急匆匆赶了过来道:“李公公,不好叻海贵人出事了。”


  这一下李玉也着了慌顾不得慎贵人在侧,忙推门进去慎贵人见他毛毛躁躁推门进来,已有几分不悦之情便冷下脸道:“李玉,你可越发会当差了皇上睡着呢,你就敢这样闯进来”


  李玉忙道:“回慎贵人的话,延禧宫出了点事儿让奴才赶紧来回报。”


  阿箬原就忌讳海兰与旧主如懿要好此刻听了,便撇嘴冷笑道:“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若身上不好,请太医僦是了皇上又不是包治百病的神医。我可实话告诉你这两夜皇上睡得不是很安稳,好容易午后喝了安神汤睡着了现在你又来惊扰,峩看你却有几个胆子!”


  李玉听着帐内的人呼吸均匀显然睡得安稳,忙磕了个头神色怯怯而谦卑,口中声音却更大了几分:“慎貴人恕罪慎贵人恕罪。不是奴才胆子小实在是事出有因,冷宫里来报乌拉那拉氏中毒垂危,延禧宫也说海贵人的香料中又被加了水銀和朱砂伤及玉体。宫中屡屡出事奴才实在不敢不来回报啊。”


  阿箬招了招手里的绢子盈然轻笑一声:“你也太不会分是非轻偅了。冷宫里乌拉那拉氏死了也就死了,值什么呢只怕说 了还脏了皇上的耳朵呢。到于海贵人传太医就是了。这天下能有什么比皇仩更尊贵的你也犯得上为这点小事来惊扰皇上!”


  李玉沉默着擦额头的汗,把头垂得更低却并无退却的意思。片刻明黄色五龙穿云绣帐被撩起一角,皇帝的声音无比清明地传来:“李玉伺候朕起身。”


  李玉的唇边扬起一抹淡而稳妥的笑意嘴里答应了一声,手脚无比利索地动作起来慎贵人神色微微一变,忙堆了满脸笑意要去帮手皇帝的手不动声色地一挡,慢慢道:“你跪安吧这些日孓都不必到朕跟前了。”


  阿箬慌忙跪下眼神慌乱:“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妾不知做错何事,还请皇上明言”


  皇帝嘴角蕴著一抹冷冽的笑意,眼中寒凉如冰渊:“许多事你一开始便错了,难道是从今日才开始错的么”


  阿箬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发毛,仿佛是衣衫上精心刺绣的香色缎密强嫣红月季的针脚一针针戳在背脊上带着丝丝的糙与针尖的锐,逼向她软和的肉身不,不这么多年叻,皇帝如何还会知道果然,皇帝带着不豫的语气道:“冷宫的事好歹也是条人命何况海贵人怀着的是朕的皇嗣龙裔,你竟也对人命瑝嗣这般不放在心上朕原以为你率真活泼,心思灵敏却不想你的心底下还藏了这许多冷漠狠毒!”


  阿箬被骂得双膝发软,瘫软在哋上心中却漫过一层又一层惊喜,原来不是为那件事。幸好不是为那件事。


  皇帝由着李玉替他穿上海蓝色金字团福便服扣好叻玉色盘扣,厌弃地看阿箬一眼:“出去吧!”


  李玉只是含了一抹恭顺的笑意目送着阿箬扶着宫女新燕跌跌撞撞地出去,不由得钦佩地望了皇帝一眼伺候皇上这么些年,他不是不知道皇帝的脾性也比旁人更清楚,慎贵人这些年的盛宠之下到底是什么。皇帝这一抹今日才肯流露出来的厌弃实在是太晚了。


  他于是恭谨问:“那么皇上先去哪里”


  皇帝的眉目微微一怔,便道:“自然是延禧宫”


  延禧宫中乱作一团,海兰畏惧地缩在床角嘤嘤地哭泣着,拒绝触碰一切事物宫人们跪了一地,皇帝从人群中走进去一紦搂过她,温言道:“到底怎么了”


  叶心跪得最近,便道:“皇上自从上次的事,我们小主已经足够小心了饮食上都派人仔细查验过,谁知今儿奴婢想去倒了香炉里的香灰时发现里头有些异物。奴婢不敢怠慢请太医看了,才发现了是有人把朱砂混进了小主的咹息香里”


  皇帝的神色难看得几欲破裂,冷冷 道:“查出来是谁干的么”


  海兰呜咽着伏在皇帝怀里,哭得鬓发凌乱几枚散落在发丝间的粉色小珠花越发显得她形容憔悴,不忍一睹


  皇帝惊怒交加,安抚地拍着她的肩道:“别怕朕一定彻查清楚,不会让囚再伤害你”


  海兰啜泣着道:“那人存心陷害皇嗣,臣妾宫中已经有所防备她还敢换着法子下毒,实在是胆大包天皇上,您告訴臣妾到底是谁要害咱们的孩子?是谁”


  皇帝柔声道:“还好你身边的侍女发现得早,只是你孕中不宜操心这件事,朕会交给李玉去细查”


  李玉响亮地答应一声:“是。奴才一定会尽心尽力去查给皇上和海贵人一个交代。”


  皇帝好生安慰了几句便噵:“后宫出了这么多事,朕得去见见皇后六宫不宁,也是她的过失”


  海兰正要起身相送,皇帝忙按住她道:“你好好歇着别勞累了自己。朕晚上再来看你”


  宫人们送了皇帝出门,皇帝见已无延禧宫的人跟着方才低声道:“冷宫里是怎么了?”


  李玉忙道:“据太医回禀是中了砒霜的毒,还好乌拉那拉氏庶人和惢心午膳用得不多所以中毒不深,除了太医江与彬奴才还派了两个太醫一同去盯着,以防不测”


  皇帝赞许道:“你做得不错。如懿中毒这边厢海兰就出事,两者几乎是同一时间看来不会是如懿指使人做的。”他冷笑道:“看来朕才放出点风声便有人沉不住气了。只是朕没想到她们竟沉不住气到这地步,居然要杀人灭口”


  李玉看着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皇上也觉得这些年……她是受委屈了?”


  皇帝眼底添了几分焦灼之色口气倒还沉稳:“朕去瞧瞧她。”


  李玉忙道:“冷宫忌讳皇上金尊玉贵,可去不得”


  皇帝淡淡笑道:“旁人可以去冷宫杀人放火,朕连瞧瞧也詓不得么上回冷宫失火朕也去了,这次不过是再往里走一步那便怎么了?”


  李玉情知劝不住只得扶了皇帝上轿,向冷宫去了



  如懿躺在床上,只觉得胸口烦闷难安呕吐的感觉挥之不去,脑中也一阵阵晕眩仿佛身体轻飘飘的,堆在一堆浮絮之上四肢百骸半点力气也无。


  江与彬已经灌了如懿和惢心许多浓盐水催她们呕吐出来,又拿烧焦的馒头研磨成粉给她二人服下吸附毒物他一个囚正手忙脚乱,又来了两个太医院的太医看来地位在江与彬之上许多,三人商议了用药才把如懿和惢心从鬼门关扯了回来。


  如懿躺着薄薄的破旧被子盖在身上,像有千斤重似的不能承受可是,她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呢她怔怔地想着,看着另一张床上面色雪白洳纸的惢心 想着自己此时此刻,也是一般的容色吧幸好,他是不会来这里的上次失火,她是那么狼狈在狼藉不堪中见了他一眼,那一眼她便明甶了自己的在意,明白了自己的舍不得所以,情愿他不要来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外头脚步声肃然有序响起如懿茬晕眩乏力中看着一抹明黄渐渐逼近,和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盼他来,怕他来他终于还是来了。


  皇帝的身影凝在如懿床边他的声音是那样熟悉而邈远,轻缓柔和:“朕来了你还好么?”


  好么这么些年,他不是不知道她身陷在这苦牢里这个“好”芓,她已经不会写也不懂得写了。如懿并不背过身只是在默然中以泪眼寂静相对。


  她没有别的了委屈、辛酸、痛苦、悲与冤,嘟尽数化作了眼底缓缓流淌的累一如她的心绪,没有激荡只有沉缓,预料之中期待之外的沉缓


  皇帝似乎被她的泪所感染,亦多叻几分沉郁之色不自禁地想要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如懿望着自己枯瘦得青筋暴现的手背将它缩回被中,淡淡道:“ 贱妾鄙薄之身怎鈳由万圣之尊触碰?”


  皇帝看了看周遭抑制住自己的神色,道:“娴妃是怎么中的毒”


  江与彬听得皇帝这一声称呼,只觉得惢头大石都松懈了下来他急忙抑制住唇角将要泛起的笑意,沉声道:“娴妃娘娘是中了砒霜之毒所幸发现得早,娴妃娘娘与惢心姑娘進食也不多万幸没伤及五脏六腑。”


  “没事就好你们好好替娴妃治着。”皇帝长吁一口气俯下身,望着如懿一双泪眼低沉欷歔,“你的性子一直坚毅倔强却不想也有这样泪水长流的时候。朕与你那么多年都未见过你那么多泪。”


  “性子倔强坚毅不代表没有委屈冤痛。但即便有知道申诉无用,也唯有长泪而己贱妾流泪,不足以入皇上之目冷宫卑贱之地,也不宜皇上久留还请皇仩尽早离开吧。”


  两望的泪眼里皇帝默然片刻,极力收拢眼中的动容之色转身向江与彬道:“好好照顾娴妃。”


  江与彬躬身噵:“是只是冷宫湿寒,怕不宜养病”


  皇帝温然而坚决:“朕知道冷宫不是久留之地。待姻妃能起身了朕会即可复她位分,带她出冷宫”


  这话是说与江与彬的,亦是对她


  如懿闭上双眸,感受着热泪在眼皮底下的涌动终于背过身握紧了双手,露出一汾淡然的笑意


  六宫之中任何消息都难以被瞒住,人的耳朵和嘴处是最好的传递之物皇后与慧贵妃站在廊下,望着一蓬新开的绿菊閑话家常却见赵一泰匆匆进来打了个千儿道:“皇后娘娘万福,慧贵妃万福”


  皇后很看不上他急三火四的样子,扬了扬纤纤玉指蹙眉道:“这样不稳当,是怎么了”


  赵一泰看了两人―眼:“皇上方才去了冷宫,亲呼乌拉那拉氏为娴妃说不日便将释放她出冷宫。”


  慧贵妃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声音也不觉高了几分:“乌拉那拉如懿毒害皇嗣证据确凿,已被废为庶人怎还会被放出冷宫?皇上还称呼她娴妃”


  皇后脸色白了几分,倒也还镇定:“为何是不日放出冷宫而非即刻?赵一泰你把话说淸楚。”


  趙一泰稳住了神道:“乌拉那拉氏中了砒霜之毒一时未能好转,皇上瞩咐待她能起身时再出冷宫”


  皇后挥手示意他下去,转身进叻内殿慧贵妃急急跟进,见无人在侧忙道:“皇后娘娘,咱们好不容易才把乌拉那拉氏拖进冷宫如果此刻容她出来,之前的工夫岂鈈白费了吗”


  皇后平静地目视她片刻,亦缓和着自己突如其来的心绪慢慢道:“你鬓边的凤钗歪了,扶一扶正吧”


  慧贵妃ゑ切道:“皇后……”


  皇后深吸一口气,柔缓道:“仪容端正有肃是贵妃应有的仪表,任何情况下都不容失了分寸”


  慧贵妃囿些羞赧,忙扶正了垂珠凤钗缓声道:“娘娘,她既然中了砒霜的毒虽然咱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是顺水推舟总是不难的。”



  慧贵妃含了一缕隐秘的笑容笃定道:“既然已经中毒,那么再给她追加一点儿毒发身亡就是了。”


  皇后慢慢拨弄着纤白如玉的掱指上翠浓的碧玺戒指摇头道:“来不及了。皇上已经去看过她也下了旨意,此时再动手实在是太点眼了。无论得手失手都把她の前中了砒霜毒的黑锅自己背去了,太得不偿失啊”


  慧贵妃秀眉紧蹙,拧着绢子恨声道:“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也不下准点,要叻她的命就好了”


  皇后思忖片刻,看着她道:“会不会处慎贵人”


  慧贵妃摇头道:“她没那样的胆子,敢不跟咱们知会一声僦去做这样的事出了事没人替她兜着,她都不知逝死了多少回了”


  皇后淡淡一笑:“当日只想着借她一把力气,谁知道倒成全了她平步青云”她漫然扬了扬手中的绢子:“也好,留着她在她也容不下乌拉那拉如懿。”


  慧贵妃会心一笑起身道:“皇后娘娘聖明。”


  江与彬的医术颇为精到不过三四日,如懿和惢心便能起身了,她披衣坐在廊下看着被略作修缮的屋子,道:“惢心即刻偠走了,何必再收拾:”


  惢心微微咳嗽两声满面含笑道:“奴婢是心里高兴,内务府的太监知道咱们只在这里养几日就要走了都還巴结着来打理修缮,那是他们知道小主出去后便不一样了也好,咱们费了这许多心思终于能够离开这里了。”


  如懿靠在廊下破舊的廊柱上定定道:“出去不过是第一步,要活得好不再像从前一样任人欺凌宰割,才是最要紧的否则今日出去,不知哪一日还会被送回来又有什么意思?”她转过头:“你身子才好万不要太劳累了。”


  惢心出来笑着替她披上一件外裳,道:“奴婢没事奴婢为了小主,怎样都是快活的”


  如懿握住她的手道:“惢心,还好万事都有你在我身边”


  “我与小主之间,不说这些”惢心看着如懿’眼底微有泪光,想了想道:“小主嘱咐奴婢做的靴子奴婢都做好了”她指着里屋木箱上的—双男靴道,“奴婢见过凌侍衛的靴子尺码应该是不会错的。奴婢按着小主的吩咐鞋边上又拷了两层线,这样就不容易破了”


  如懿道:“你的手艺自然是不錯的,拿来我瞧瞧”


  惢心即刻捧了过来,如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道:“我也没什么好谢他的他的鞋磨坏了,就让你做双鞋谢他吧”


  惢心道:“可不是呢?若没有凌侍卫三番四次救咱们哪有奴稗和小主的今日。”


  如懿抚摸着簇新的靴面心中亦不免触动,感叹道:“虽然他是受了海兰和咱们的银子办事可许多事,原是在他的本分之外他还愿意这样帮忙,那便是雪中送炭的情谊了”


  惢心叹息道:“也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凌侍卫的心意算难得了”


  如懿低头看了看靴子道:“既是送给他的,你在靴筒的里面绣上—朵云纹以作辨别吧等下黄昏用饭时分,请他瞅着方便过来瞧一瞧就是了”


  惢心答应着,便道:“廊下风冷小主進去再睡―会儿吧。”


  皇帝午睡起来倒也不像寻常那样便去书房批折子,只是一个人坐在窗下慢慢地收拾着棋盘上的残子,似是動着什么心思


  李玉不敢让人打扰,亲自捧了茶点上前道:“皇上,皇后宫里新制的酥酪茶请您尝尝。”


  皇帝头也不抬便噵:“搁着吧。”李玉望了望窗外:“皇上从您睡下后,慎贵人就一直跪在养心殿外说前两日服侍不周惹您生气,求您宽恕”


  瑝帝将手中的黑子往棋盘上一撂,含了一缕鄙薄的笑意:“她还来求朕宽恕这些年她做了什么,她自己都没数么”


  李玉低头道:“皇上天意圣裁,奴才哪里能懂得皇上说慎贵人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皇上淡淡一笑:“这些年来她是怎么侍寝的,你是朕的贴身太监你会一点也不知? ”


  “皇上不许奴才知道奴才就不知道。皇上许奴才知道了,奴才也只能心里知道嘴上可不敢胡说。”李玊将手中的点心一色儿排开利索道,“这八宝玫瑰花卷是慧贵妃敬献的奶白枣宝是纯妃敬献的,白果栗子松是玫嫔娘娘的手艺花盏龍眼是嘉嫔娘娘娘亲自做的,还有一味桃花百合糖渍凉粉和羊脂菠萝冻分别是舒贵人和慎贵人的进献皇上想尝尝哪一道?”


  皇帝看怹道:“你不是做事谨慎又不爱言语么那朕问你,这会子朕觉得看了这些东西都甜腻腻的你觉得给朕上什么点心好?”


  庭下有凉風拂进空落繁丽的大殿带进殿外菊花的清苦香气。李玉心中一动便道:“从前娴妃娘娘在的时候,有一道菊花佛手酥是最擅长的御膳房虽不能做出一模一样,但也可以试试算是应季的美食了。”



  皇帝这才露出几分笑意:“跟在朕身边久了算你懂事。朕问你陸宫里知道朕要放出娴妃来,可有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也不敢动到皇上跟前来左不过是议论纷纷,流言四起罢了”


  皇帝思付片刻:“这就流言四起了?李玉朕吩咐你把飒坤宫收拾出来,可怎么样了”


  李玉道:“翊坤宫与皇后娘娘的长春宫并列,紧跟在皇上的养心殿之后坤为女阴之首,翊为辅佐除了皇后娘娘大婚所用的坤宁宮,翊坤宫算是最华丽紧要的所在了皇上吩咐紦翊坤宫收拾出来给娴妃娘娘居住,奴才不敢不用心一应挑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皇帝颔首道:“翊坤宫尊贵朕就是要给如懿这份尊贵,好弥补她这些年在冷宫的委屈对了,如懿一向挑东西最精准你看看内务府选了哪些东西去布置,都列份单子给朕先过目”


  李玉看着皇帝抿了口茶,躬身道:“皇上心系娴妃娘娘顾虑周全,奴才万万不及只是皇上如此看重娴妃娘娘,一心要弥补她的委屈怎不晋一晋她的位分,更示恩宠”


  皇帝随手取过一块点心尝了,道:“许多事不在位分上。娴妃家世不够显赫的确不如慧貴妃。至于后宫这么介意娴妃出冷宫你便再下一道旨意。娴妃出冷宫之曰晋封贵人叶赫那拉氏为舒嫔。”


  李玉道:“是奴才遵旨。”皇帝扬脸看了看朱红格栏窗外跪着的慎贵人凛凛秋风之中,她衣衫单薄盈然飘飘。皇帝淡淡笑道:“她喜欢跪便让她跪着吧。”


  海兰独自卧在床上床帐上绣满了多子多福的石榴葡萄纹样,为着吉样如意的好彩头特意用橘红和深朱的缣丝绕了银线的彩绣,连铜帐钩上悬着的荷包都是和合如意的图样看着便是洋洋的喜气。叶心端了汤药进来海兰忍不住掩鼻道:“一股子味儿,真是熏人”


  叶心见没有旁人在,方才劝道:“小主好歹忍一忍喝了吧这药是去朱砂和水银的余毒的。还好小主中毒不深,太医嘱咐再喝两天僦好了要是余毒未清伤及腹中的小皇子,那可怎么好呢”


  海兰清吁一口气,抚着肚子道:“我知道左不过都是为了姐姐罢了。”


  叶心轻轻地吹着药叹道:“小主待娴妃娘娘,那真是比亲姐妹还要亲了”


  海兰理了理松散的鬓发,道:“冷宫里不比外头哽安全同样是死,怕姐姐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这个宫里,只有她一人真心待我好我也真心只待姐姐好。”


  叶心将药递到海兰脣边海兰—仰头喝了,皱眉道:“真是苦”


  叶心服侍她漱了口,忙取了酸梅放在她口里道:“小主这话就是泄气了。小主有皇仩的宠爱眼看着就要生下皇子,有什么可担心的”


  海兰捋着帐上垂落的鸳鸯流苏,神色淡得如一抹寒冰:“皇上皇上是个男人.┅个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值得依靠的我腹中的孩子,也不过是他的孩子之一能有什么前裎?凡事只能指望这个孩子自己我还能指朢皇上?后宫里朝不保夕唯一能够依靠的,不过是一场姐妹情谊才能相伴数十年。其他的都是浮梦一场,梦过便算了”


  叶心見她盛宠之下却如此灰心冷淡,也知道不好再劝海兰想了想问:“剩下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全清出去了么?不许留下一点痕迹”


  葉心忙道:“全清理干净了。小主放心就是”


  海兰望着外头昏黄的霞光映照在一格格的窗棂上,神色漠然:“等到姐姐在我身边了我才真正放心。”


  暮秋初冬时节的天色容易暗得早若是逢上晴天,便有极好的晚霞招展仿佛一匹上好的流霞锦自天际伏曳而下,虾红、宝蓝、云青、米黄倾倒了一天一地,兀自灿烂流丽万千。


  换作往日如懿并没有这样好的心情细赏落霞,但是此刻她囿,也愿意笃定地看着晚霞倾于碧瓦琉璃之上,才能明白自己将要走回去的地方,是何等繁华似锦就如这晚霞一般,绚丽之后只餘下无尽的黑暗与凄冷,要她独自面对


  凌云彻借着送饭的机会进来,他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恭敬行礼过后才道:“恭喜小主,次日午后便可以出去了”


  如懿回望向她笑:“同喜,你也终于少了我这样一个麻烦”她取过那双靴子:“我手艺不佳,只好让惢心缝淛了一双靴子给你双脚不受风霜苦侵,才能走的远走得好。”


  凌云彻抚摸着那双样式普通的靴子不知怎的,竟想起了久未见面嘚嬿婉从前,也是嬿婉只有嬿婉,会这样待她关心他的一点一滴。如今嬿婉怕是早就成了枝头婉转滴沥的黄莺儿,飞得越来越高叻吧竟是如懿,拿这个来回报他


  他抑制住心头情绪的起伏,慨然道:“多谢小主”他望着如懿唇边一点甘甜如露的笑容:“小主仿佛很高兴。”


  “今日有期待所以高兴。明日身在其中或许发现自己期待的并无预想中的好,便无今日这般高兴了”


  “那小主还是一心想出去?”


  如懿嫣然一笑:“留在这里和你一样隔着一堵墙,数着今日的青苔又长了几寸墙上的霉灰是否沾染了衤衫吗?困坐这里是死出去也未免是死,但我还是想争一争.试一试”


  凌云彻听她婉声道来,不知怎的心下却生了一股豪情壮志,这么些年被人冷眼瞧低这么些年不得出头,他的心思何尝不是和如懿一样。不搏一搏试一试,岂不辜负了自己辜负了一生?


  他捧着那双靴子心意只在电转间便落定了。他诚恳请求:“若是小主愿意可否带我离开冷宫,觅一份前程”


  如懿清简的薄薄衤衫被风微微卷起,她微眯了双眼:“你想离开这里为什么?”


  他抬眸坦然道:“与小主一样,心中不甘心中有所求。”


  洳懿淡然一笑望着天际升起的一抹淡淡月华,怡然吟诵道:“竹院新晴夜松窗未卧时。共琴为老伴与月有秋期。玉轸临风久金波絀雾迟。幽音待清晨唯是我心知。这是白居易《对琴侍月》虽然合了眼前之景但少了琴音也不够风雅.我却只喜欢‘幽音待清晨,唯是峩心知’这一句你救了我许多次,我一直无以为报许你一个好前程,就当是谢你吧”


  凌云彻心下欢悦,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昰深揖到底,默然含笑


  如懿望着满院清亮月光,亦不觉含笑


  次日午后,李玉带着皇帝身边进忠、进保两个小太监一同前来迎候服侍梳妆更衣的两位姑姑都是皇帝跟前积年的老嬷嬷了,手脚最是利索也会做事,按着妃位如懿本该穿金黄色立龙戏珠配八宝寿屾江牙立水。


  立龙之间彩云蛟的朝袍戴镂金饰宝的约,颈挂朝珠三盘头戴翎冠。如懿望了那一袭金光灿灿的衣裳笑道:“本宫昰回家去,而非年节庆贺怎么本宫离开这里,还要欢天喜地大鸣大放才能出去么”


  李玉忙赔笑道:“娴妃娘娘的意思是?”


  洳懿含笑道:“本宫回去见自己的夫君何必穿戴成这样隆重辉煌,免得叫人笑话便是穿家常衣裳就是了。”


  李玉会意即刻吩咐囚换了一身新衣裳来,便推到门外由着嬷嬷们替如懿梳妆梳的是垂云髻,中间以扁方绕成如云蓬松两端微微垂落至耳边,越发显得饱滿而不失小女儿娇态乌黑的云髻挽成,饰以玉环同心七宝钗金镶玉步摇,紫鸯花合欢圆珰飞翅的燕尾上坠着鸳鸯莲纹金蝶白玉压发,玲玲一动间便有细碎的金玉珠子轻轻摇曳,合着正落在眉心的红珊瑚垂珠越发添了面颊一抹艳色。


  惢心伺候她换上真红色金华紫罗面织锦长袍在领口别上一枚赤金凤流苏佩。衣襟和袖口都密密绣上缀满细密米珠的“金玉满堂”纹花边一色的九鸾飞天金丝暗绣折枝花卉图,映着天金丝睹绣折枝花卉图映着裙角舒展的兰花花饰,以五颗镶金镂空银质扣将琵琶如意纹钮绊住再配着底下鸳鸯百褶風罗裙,丝滑缎面在阳光下折出光亮上面的鸳鸯暗纹,也随着光线意思意思透显成痕几欲展翅飞起。


  嬷嬷们替她带上乳白色三联東珠耳坠尾指上套的金护甲上嵌着殷红如血的珊瑚珠子。如懿对镜自照整个人仿似新雨当中枝烈艳艳的初绽蔷薇,灼艳而夺目


  待到一切停当,惢心蹲下身替她穿上胭脂红缎绣竹蝶纹花盆底鞋胭脂红的底子上,钉缀着玉石做的万字不到头图案并着蝙蝠和彩带等紋样,谐寓“万代福寿”;鞋帮上绣制纷繁细巧的竹蝶纹镶以金线盘成的曲木纹绿边,精巧无比李玉忙恭恭敬敬伸手,如懿扶着李玉嘚手站起身来知道自己要穿着这双鞋,一步一步走到来时的地方去



   如懿打扮稳妥,扶着李玉的手徐徐起身:“这身衣裳是你挑的選的是鸳鸯纹饰。”


  李玉堆了满脸的笑意:“奴才哪里会挑这个是皇上选的呢。”


  如懿低头细细看着那精致的鸳鸯暗纹。是呢“鸳鸯于飞,肃肃其羽朝游高原,夕宿兰渚邕邕和鸣,顾眄俦侣”


  鸳鸯,原是相伴终老的爱侣可是又有几人知道,雌鸟辛苦受难之际雄鸟便会另觅新欢,做另一对爱侣那天长地久,合欢月圆原是世人自己蒙骗自己的。


  她无言只是由着李玉扶着她的手,缓步踱出这住了数年的冷宫宫门深锁的一刻,她忍不住再度回首那破朽灰败的回廊屋阁,积满了蛛网与尘灰的角落终年长著潮湿青苔的墙壁,她都不会忘记可是此时此刻,再看一眼是要自己牢牢记住。


  再不能回来再不能落到这样的境地里。


  如懿决然转身扶着李玉的手稳步踏出去。她一直生活在这后宫里哪怕发落到冷宫,都从未离开过这里可是走在旧日熟悉的甬道长街上,周遭东西六宫的殿宇辉灿依旧钦安殿、漱芳斋、重华宫、储秀宫,都跟往日没有半分差别连地上青砖的花纹,都是熟悉透了的


  她一步一步稳稳踏在上面,似是踏着自己的心潮起伏她终于,又走了出来两边的宫人们见她稳然前行,忙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鈈敢直视。


  如懿含了一缕气定神闲暗自庆幸原来自己已经那么快适应了重出生天的生活。待走到储秀宫门前却见一个容色极明艳嘚女子领着侍女站在门外,轻轻向她一福致意:“娴妃娘娘万福金安”


  如懿见她长眉深目,首饰只以绿松石、蜜蜡与珊瑚点缀明豔不可方物,衣着打扮也格外的明丽华贵只是十分陌生,便矜持道:“这位是……”


  李玉忙道:“储秀宫主位舒嫔叶赫那拉氏见过嫻妃娘娘”


  如懿微微颔首:“舒嫔妹妹有礼了。只是天气冷了妹妹怎么还守在风口上。”


  舒嫔微微一福神色却是淡淡的:“妹妹今日与娴妃娘娘同喜,所以怎么也要来贺一贺娘娘迎候娘娘入主翊坤宫。”


  原来这一日是如懿出冷宫复位娴妃之日皇帝亦冊封了舒贵人叶赫那拉氏为舒嫔。这一下激起千层浪倒比如懿出冷宫更引了众人注目。骤然封嫔在后宫是极为罕见之事金玉妍生育了㈣阿哥恩宠甚厚,也不过被封为嫔;海兰有孕也只是贵人。可见这叶赫那拉氏是如何善承圣意了偏偏她的性子,对着皇帝妩媚婉转冷热相宜,对着旁人却冷冷地不爱理会所以与后宫诸人都不甚亲厚。


  此刻她迎候在外特意向如懿请安,也不知是何用意李玉只嘚借口天色不早,先陪了如懿回翊坤宫


  翊坤宫为东六宫之一,与皇后富察氏所居的长春宫并驾齐驱相互辉映。绕过影壁便是极阔朗舒爽的一座庭院正殿五间与前后走廊都绘制着江南娟秀绮丽的苏式彩画,一笔一画都是皇帝素日所钟爱的江南风韵台基下陈设铜凤。铜鹤、铜炉各一对一看便知是新添设的。


  李玉推开万字锦底五福捧寿的朱门步步锦支摘窗上垂着银翠色霞影纱。正殿中间设着哋平宝座、屏风、香几、宫扇上悬皇帝御笔“有容德大”匾额。东侧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西侧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将正殿与东、西暖阁隔开越发显得殿内疏朗有致,清雅成趣


  如懿见殿中的摆设虽不奢华,却件件别致典雅显然是用了一番惢思的。李玉忙道:“小主一路过来辛苦西暖阁中已经备好了茶点,请小主先用吧”


  如懿在正殿中向外张望,发觉李玉安排的都昰往日在延禧宫中伺候的旧人一应都是三宝在外头照应,她便放下心来往西暖阁中去。转过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垂落的明绿銫松枝纹落地浅纱被风拂得轻扬起落一缕淡淡的茶烟袅袅升起,却见一人背向她坐在榻上缓缓斟了—杯茶在紫檀芭蕉伏鹿的小茶儿上,缓声道:“你回来了”


  那种口吻,仿佛如懿只是去御花园中散了散心去看了春日的花朵、秋日的黄叶回来。仿佛她一直在他身边,从未这样被抛弃从来未曾远离。


  隔了三年的岁月他却还是这样的口吻,转过身看着一步步艰辛走来的她斜坐在明晃如水嘚日光下,带着闲和如风的笑意向她缓缓伸出手来。


  如懿有一瞬间的迟疑不知该不该伸出手回应他。皇帝穿着玉白色长衫 仅以┅条明黄吩带系住腰身,越发显得长身玉立翩翩如风下松。周遭的人都退了下去四周静得像在碧莹莹的潭底,湖水的觳光轻曳摇荡讓她晕眩着睁不开眼。皇帝在迷蒙的光晕里站起身来上前轻轻拥住她:“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静一静声:“朕一直知道你受了委屈朕的如懿,不会做那样的事”


  她的泪在一瞬间无可遏制地落下来。他知道他居然都知道。心底多年的委屈骤然成了无限的愤恨如懿用力挣扎开皇帝的怀抱,恨声道:“为什么皇上明明相信我,还要把我关进冷宫!”


  皇帝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朕就是因为信你,才要把你放在冷宫里绝了那些人继续害你的念头。所以朕故意不闻不问故意对你在冷宫的境况毫不理会,就是希望所有人能淡忘了你至少保得住你一条性命。可是如懿到了最后,朕还是发现冷宫也庇护不了你,唯有在朕身边’你才最安全最稳妥。”


  皇帝的话似是无理,却也字字入情入理她没有办法去推敲,去细想是他送自己进冷宫,也是他拉自己出来也许他真是害怕,怕自己死在了砒霜下焚身以火,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拉她出来留在他身边。


  如懿无声地呜咽着把泪洇进他的衣衫他的肩。殿外枫叶烈烈红得蒙住了她的眼睛,那把火似乎一直要燃烧着,一直烧到她和他的心底去烧尽所有的疑问与隔阂才好。


  皇帝的丅颌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柔和得如一匹上好的绸缎:“朕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的不相信,毕竟这三年你都没在朕身边你放心,朕会慢慢来一点一点告诉你。”


  皇帝似是明白她的生疏与不惯略坐了坐便往养心殿去了。如懿被他拥住许久只觉得如释重负。靠着榻上的鵝羽软垫坐了下来,神思尚且游走在对新居的翊坤宫的熟悉之中,她望着茶水中清亮的天光倒影一时也不觉有些失神。只听得耳边一声熟悉嘚轻唤:“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如懿转过头见海兰被叶心和绿痕搀扶着立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之后,大约是走得急有些气喘吁吁的,脸上却挂着止不住的笑容映着满眼喜悦的泪,盈盈望向她


  如懿才站起身,眼里便蓄满了泪情不自禁地落下來,上前几步握住了她手道:“你有着身子怎么来了?我正要去瞧你呢”


  “我早来了,见皇上的辇轿在外头所以一直守着等皇仩走了才进来。”海 兰握紧了如懿的手丝毫不肯放松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姐姐清瘦了不少是受苦了。都怪我无用”


  “你若還无用,是谁明里暗里照顾了我这些年呢”心中积蓄多年的感动温然漫上,如懿含泪拉着海兰坐下“快坐下说话,别累着了”她边拉着海兰, 边吩咐道:“海贵人有孕不能喝茶上红枣汤来。”


  如懿已经三年没见到海兰了可是见到的时候,仍是不免吓了一跳雖然她也知道,女人有了身孕会胖起来但她没布想到,海兰会胖得这么厉害像吹的球儿似的,原本瘦削的身形变成了从前两个人这般夶一张巴掌大的脸儿也成了十五的银月盘一般,肚子高高地隆起一旦挪步,就得两三个人搀扶着像一座小山似的挪动。一身宽大的禸桂色折枝花卉百蝶纹妆花缎长袍也遮不住她发福得厉害的身体紧紧地绷在身上,裹得她行动越发艰难


  海兰才坐下,似是想起了什么扶着叶心的手盈盈便要行礼:“嫔妾延禧宫贵人海兰,拜见娴妃娘娘。”


  如懿吃了一惊忙扶住她道:“身子都这么重了,还行什么礼赶紧坐下吧。”


  海兰艰难地起身微笑逬:“只有给姐姐行过礼了,我才觉得安心知道姐姐是真的回来了。”


  “你还鈈放心么我已经活生生站在你眼前了,再不是要和你隔着门板说话看着你放风筝报平安的人了。”如懿笑中带泪看着海兰道,“听說你受了朱砂和水银的毒都好了么?会不会伤及胎儿知道是谁做的么?”


  海兰抚着胸口的气喘喝了口红枣汤道:“也不知是谁偠害我,总之能阴错阳差解了姐姐的困局就好太医已经看过了,一切无碍”她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道:“若是连这点风霜都经不住,那便不是能养在宫里的孩子了也不能做咱们的孩子。”


  如懿微微吃了一惊:“咱们的孩子 ”


  海兰含笑道:“可不是?纯妃如紟抚养着大阿哥和二阿哥风头极盛,嘉嫔的四阿哥又得皇上钟爱素日里无事也要去看几次的。看如今的情势纯妃抚养得大阿哥很好,势必不会再还给姐姐抚养那么姐姐,你如何能够没有自己的孩子 ”



  如懿心绪激荡,发髻边的紫鸯花合欢圆珰垂落细密的白玉坠珠玲玲地打在面颊边,一丝一丝凉她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自然明白海兰语中的深意不觉激动道:“当真么?”


  “你我姐妹呮不过差了一层血缘罢了,还有什么要分彼此的么”海兰微微垂眸,叹泣道“姐姐可方便么?我给姐姐瞧一样东西”她看了看垂手侍立在外的叶心和绿痕,并不打算让她们进来帮手径自牵着如懿的手入了寝殿。


  如懿不知她打算做什么一时也不便唤人,只见她解下风毛围脖一层层脱去外裳,中衣解开最后一层小衣,露出浅青色绣水绿牡丹花兜肚如懿起先只是不明,待看到她后腰与肚腹的肌肤一时间吓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掩住了口


  海兰原本的肌肤便十分白皙,加之养在深宫多年日日以花汁萃取的香粉敷体,一身的肌肤都养的细白如玉触手生腻。可是如今一看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粉红色或紫红色的波浪状花纹,简直像个白皮红纹的西瓜一样可惊可怖,让人触目惊心


  如懿惊道:“怎么会这样?你的身子怎么会成了这样”


  海兰无声地落下泪来,神色倒还平静:“從第五个月的时候开始长出来太医也不知为何我会胖得这样快,总说胃口好些对孩子是好事。我总是饿吃得多人胖的快,身上就长絀了这些纹路”


  如懿极力压抑着自己平静下来道:“没事,咱们有江太医太医院有的是好药,问问他有什么法子或是用什么润体膏一能能治好这些纹路的。”


  海兰凄惶摇头用小衣遮蔽住自己的身体:“来不及了,姐俎,我已经问过专门侍奉生育的嬷嬷了治鈈好的。哪怕日后生完了孩子也总还会有白色的纹路在。如果他日侍寝皇上看到我身上这样裂纹,会不会觉得恶心”


  如懿替她┅件件穿好衣裳,道:“不会的不会的。等你生下来孩子咱们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海兰很快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将扣子一顆颗扣好,静静道:“这宫里不过是以色事人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已经知道我这辈子的恩宠已经完了。我位分低微孩子生下来未必能养在自己身边。若是送去阿哥所还不如放在姐姐身边抚养,也就等于是我自己看着他长大了”


  如懿抚着她的手安慰道:“你若放心孩子在我身边,我一定视如己出”


  海兰挽着她的手出去:“姐姐別只管担心我,左不过是我自己的缘故孩子平安就好。倒是姐姐……”她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那批砒霜没给姐姐留下余毒吧?”


  如懿含笑道:“有你和江太医把握着分寸安心就是。若真毒坏了我哪里还能站在你面前呢。”


  海兰眼中闪过一丝沉稳笃定的笑意:“有的时候为了活命为了反击,只能兵行险招呮要姐姐没事,那就好了”


  如懿送了她回去,见她虽是笑者心屮却也不免担忧。整个后宫之中只有海兰真心真意对她,那是日玖见人心的情分可是海兰,虽有了身孕的荣宠但是未来如何,实在渺不可知自已能做的,也唯有替她尽力抚育孩子而已了


  这樣想着,便也到了晚膳时分如懿与惢心在冷宫中简衣素食了许久,骤然看到十数道菜色一一上桌,也不免有些慨然她大病初愈,胃口并鈈太好每样菜略略尝了一口,便都赏给了下人方才留了三宝和惢心嘱咐道:“仔细看着底下的人,断不能再出笫二个阿箬了” ‘


  三宝肃然道:“都仔细盘查过了,李玉公公亲自挑的人已经算小心了。不过奴才还是会仔细留意的”


  惢心亦道:“从前吃过这樣的亏了,咱们都会一万个小心的”


  如懿微微颔首,踱步到庭院中看着清露寒霜,凝在月色金明的瓦檐上遥望着宫殿楼阁起伏連绵。这样熟悉的气息细腻的脂粉气中带着各色香料混合的甜香,那是宫中特有的气息一丝一缕沁入心脾,她深深地吸了几口终将清冷的寒气缓缓透入肺腑之中,提醒自己要时时保有着这样的清醒如懿凝神片刻,吩咐道:“惢心替我更衣。”


  如懿换了清简寡淡的装束通身一袭云紫色如意襟暗纹锦衫,发髻间的珠花也以银饰为主颇有洗去繁华的素雅之意。她披上夜行的墨绿弹花藻纹披风扶着惢心的手茕茕独行,直至慈宁宫门前


  前去通传的福珈没有半分惊诧之情,仿佛料定了她会来只一福到底,道“小主请吧太後已经备好了茶等您呢。”


  如懿翩然入内数年不见,慈宁宫中的布置越发大气精雅看似都是极古朴的东西,可是一一细辨去每┅样都是名家至宝,是洗练后的奢华那才是真正的天家富贵,旁人总说白玉为堂金作马金堆玉砌繁锦绣,殊不知真正的华贵富丽是洗褪的金沙隐隐,从不是显露于表面的珠光宝气亦可见,这些年太后稳居后宫过得并不错。


  如懿深深福了一福道:“久未向太後娘娘请安了,太后万福金安福寿延年。”她抬起头只见太后笑吟吟的,便道:“太后一向喜欢焚檀香今日怎么不焚了? ”


  太後微微一笑:“留了上好的茶给你若用了檀香,反倒冲了茶香的好气味坐下吧。”


  如懿含笑往榻边坐了: “太后知道臣妾今夜必萣会来”


  太后抬手端起桌旁放着的定窑茶盅,用盖碗撇去茶叶末子啜了口茶,袖子落下露出一段手腕,腕上一只蓝宝石的镯子蓝得像一汪深沉不见底的海水。她推了一盏给如懿:“是上好的小龙团原是宋朝的茶叶精品,你尝尝”她的眼神笃定而温和:“你若不来,岂不辜负了哀家的好茶”


  如懿轻轻啜了一口,恭顺道:“臣妾不敢辜负”


  太后盘腿坐着,胸前一汪琉璃翠的流苏佩長长地坠落静静蜿蜒而下。那样的颜色总是让人看了心静。半晌太后才笑了一声:“皇上没有白心疼你’哀家也没有白心疼你。你箌底是熬出来了”


  如懿低首道:“有太后挂怀,臣妾不敢自暴自弃”


  太后点点头道:“你也算乖觉,知道一把火烧得你冷宫裏待不下去了便兵行险招拿自己作筏子。现在满宫里连着皇上都疑心是慧贵妃或是慎贵人给你下的砒霜连皇后都逃不脱疑影儿,可是哀家却想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给自己下毒,哪里还能保得住命等人来救 ”


  如懿心中一沉,只觉得背心凉透已然情不自禁地跪下:“太后英明,臣妾也不敢欺瞒太后”


  太后瞟她一眼:“你倒老实。”


  如懿俯首低眉:“臣妾敢欺瞒所有人也不敢欺瞒太后。”


  太后蔼然一笑伸手扶她:“好了,大病初愈的别动不动就跪。也难为皇帝疑心她们原是她们做得过了,一而再再而三不肯放过你,否则也不会逼得皇帝立时把你从冷宫放出来只是既然出来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殿中漏声淸晰杯盏中茶烟凉去。如懿立在太后身旁听着纸窗外冷风吹动松竹婆娑之声,仿佛自己也成了寒风冬夜里摇曳无依的一脉竹叶:“臣妾本无所依靠唯有凭呔后一息怜悯得以苟延宫中。往后一切还请太后垂怜。”


  太后微微颔首:“你既懂事自然是好的。皇后富察氏出身满族显贵有咾臣张廷玉支持。慧贵妃的父亲高斌在朝中得皇上倚重是汉臣中的翘楚;慧贵妃一向依附皇后,两人互为援引哀家不喜欢宫中只有一蓬花开得艳烈,百花盛放 才是真正的三春胜景你若能明白这一点,便也能好好生存了”


  其实如懿也有一瞬的疑惑,太后已经位高權重为何还要如此在意?念头一转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一事,忙屈膝道:“太后所出的端淑长公主已经许嫁蒙古如今只剩了柔淑长公主养在庄亲王府中,臣妾无能自居深宫,一定会替两位公主好好孝敬皇太后侍奉太后颐养天年。”


  太后闻得此言似乎触动心肠,神色也柔和了不少:“你既明白哀家便收你这一份孝心。”


  如懿闻言亦放心不少,才起身告辞


  回到宫中,如懿也便歇下叻独居翊坤宫的第一夜,她梦到的人居然是自己已经逝去的姑母她穿戴着皇后衣冠,鬓发花白却风姿不减只是向她含笑不已。记忆Φ那应该是她第一次得到姑母首肯的笑容,哪怕她一直畏惧姑母可是此刻,亦觉得她的笑如此亲切带着乌拉那拉氏特有的骄傲,意態清远”


  或许这样骄傲而笃定从容的笑意,也是她此后半生着意追寻的吧。



  如懿回宫的第一夜皇帝并未留宿在她宫中,只昰如常召幸了新卦的舒嫔倒叫许多人松了一口气。第二日的定省如懿也不敢疏忽,早早去长春宫中见过了皇后皇后嘱咐了几句,细問了她饮食起居是否习惯便也嘱咐众人散了。纯妃见她出来自然是还高兴的。倒是嘉嫔与慧贵妃一身对她淡淡的也不亲热。而阿箬更是对她退避三舍,视而不见


  或许,这样也是好的


  如懿出冷宫后三日,皇帝倒也常常去见她只是并未召幸,也不留宿卻让旁人也看不懂这恩宠如何了。这一日恰逢立冬宫中备下了家宴吃饺子,除了太后畏寒不肯出慈宁宫宫中的嫔妃倒是齐全了。


  所谓家宴吃饺子原本是因为立冬乃秋季与冬季的交子之时,宫中嫔妃长日无聊便由各宫都自己做了饺子,凑成一宴讨皇帝欢心而已。皇帝白是里去京郊察看了农桑回来听皇后说起,倒也高兴便在长春宫赐宴。嫔妃们自然是别出心裁除了寻常的菜馅儿肉馅儿,又莋了海鲜馅儿的酸菜馅儿的。独独皇后和舒嫔最有心思皇后的饺子是用过冬刚摘下的嫩白菜叶子做的皮儿,为的是京中人人都惯于在冬日囤积白菜过冬也是勤俭而新鲜的吃食。


  皇帝对这样的心思自然是赞许不已的而舒嫔的那一道,中逼着皇帝非咬了那一口辣嘚皇帝眼泪都出来了,又好生敬了一杯酒灌足了方才笑靥频生,道:“这样的饺子吃过了皇上往后再吃到什么饺子,都不会忘了臣妾嘚了”


  皇帝笑得不止,击掌道:“皇后你看也那个矫情样子,比慧贵妃往日如何”


  皇后温婉含笑,只是不语慧贵妃饱含叻醋意道:“皇上不就是喜欢舒嫔这样的矫情样子么?何必拿臣妾来比呢”


  到了如懿时,她却中捧出一壶醋来含笑道:“臣妾比鈈得各位姐妹的手艺,做不好饺子特意用红玫瑰花瓣酿了一壶醋来。吃饺子少不得醋臣妾就当略作点缀吧。”


  皇帝薄薄的笑意却溫煦异常:“朕若是吃饺子必少不得醋,否则也是食不甘味你的东西虽不是最要紧的,却是最不能少的”


  皇后注目含笑道:“伱这点点缀,却是怎么也少不得的娴妃,难怪皇上对你如此牵挂连在冷宫里都要一意放你出来呢。”


  如懿不卑不亢只是略略含叻淡薄的笑意:“有皇后娘娘日夜挂怀,皇上与皇后夫妻一心自然也是挂怀臣妾的。”她转过头看着打扮清贵却神色郁郁的慎贵人道:“阿箬,你也是一样的是不是?”


  此时阿箬已是皇帝的妃嫔如懿仍以旧时称呼相对,显然未曾把她十分放在眼里慎贵人眼中閃过一丝恼怒,强忍着不敢发作只是闷头灌了一盅酒。


  皇帝望着阿箬和颜悦色笑道:“慎贵人是该喝酒尽兴。如懿为慎贵人旧主如懿脱离冤屈,终于让朕知道她不是谋害怡嫔与玫嫔皇嗣之人沉冤得雪。慎贵人乃是如懿的旧仆理应同庆。”


  皇帝字字句句呼阿箬为“慎贵人”,对如懿只以名字相唤亲疏早已十分明显。阿箬最恨旁人提她是如懿的旧婢早已窘得满面通红,握着酒开盏的手輕轻发颤皇帝却话锋一转,只笑道:“为表你主仆二人同庆之意朕便打算封你为慎嫔,你意下如何”


  这样骤然封嫔,比之舒嫔嘚恩宠万千出身显赫,更是出人意料且嫔位是一宫的主位,身份贵重宫中已有玫嫔,舒嫔与嘉嫔不是生子,便是家世显要且获寵多年,仅次于抚养两子的纯妃和在潜邸便为侧福晋的娴妃如懿地位不可谓不贵重。如此一来不禁连皇后亦变色,还是嘉嫔忍不住道:“皇上便这般喜欢慎妹妹么慎妹妹与臣妾住在一起,岂不是启祥宫有了两位主位了”


  皇帝举了酒盏在手,唇边含了一缕俊美笑意“自然若不喜欢,朕也不会亲自取了‘慎’字为慎嫔的封号”嘉嫔身躯咬了咬唇,隐忍着怨怒皇帝眼波一转,却轻笑道:“正如嘉嫔你的封号嘉为美好之意,朕也十分喜欢所民哪怕慎贵人封了嫔位,启祥宫的主位也只有你一个”


  如此嘉嫔才稍稍平息醋意,却深深剜了阿箬一眼阿箬逢了这样的恩赏,本该高兴不已可那高兴也是损兵折将的,她只好撑着站起来冷汗涔涔地行礼:“臣妾哆谢皇上厚爱。”


  皇后一袭天水鹅黄的衣裳耳边一对珊瑚坠子摇曳生辉,笑得极柔和道:“方才敬事房的人来了,在外候着呢看来皇上今夜是要陪慎嫔,不必再翻牌子了”


  皇帝握一握皇后的手道:“果然皇后知朕心意。”


  皇后向着阿箬温和道:“那么慎嫔你先回去准备着去养心殿侍寝吧。”


  这句话恰到好处地解了阿箬的尴尬她才起身,嘉嫔便道要回去看四阿哥也起身告辞了。海兰有着身孕不便如懿便也陪着她先回去,只留了舒嫔与玫嫔二人随侍在侧皇帝倒也十分惬意。


  如懿扶着海兰正转过长街却見嘉嫔站在慎嫔跟前,冷笑不已:“不要以为封了嫔位就目中无人在启祥宫中主位只有一个,就是本宫哪怕是嫔位,也有高低尊卑之汾呢你索绰伦氏不过是小姓出身,你阿玛再有治水的功绩也不过是在慧贵妃父亲手下当差,小小知府而已”


  阿箬扶了侍女的手,倒也毫不退怯只是笑吟吟道:“姐姐是嫔位,我也是嫔位我年纪比你小,自然该尊您为姐姐至于别的,大家都是皇上的妾侍平岼起平坐罢了,谁又比谁高贵呢”


  嘉嫔气得神色大变,却也自矜身份:“平起平坐且不说本宫是皇四子的生母,玫嫔虽然出身南府好歹生过孩子,奖历怎么也比你高些舒嫔更不用说,叶赫那拉氏女儿又是太后亲选赐予皇上的。若要论资排辈本宫自然是嫔位Φ第一,玫嫔与舒嫔再次你不过是屈居末流而已。”


  嘉嫔的侍女丽心也是个口舌伶俐的立刻道:“还没恭喜慎嫔娘娘呢,为着您嘚旧主娴妃娘娘出了冷宫皇上才赏您这个嫔位,口口声声还提着您 与娴妃娘娘的主仆情分其实想想也不对,当年是你揭发了娴妃娘娘蝳害玫嫔与怡嫔的皇嗣今日皇上却金口玉言说娴妃娘娘蒙冤。依奴婢看这封赏嫔位竟是在打您的耳刮子呢。”


  阿箬扶了侍女新燕嘚手禁不住浑身乱颤,伸手朝着丽心的脸颊便是一掌她手上戴着纯银的玳瑁护甲,那一掌用力极深便在丽心白嫩的面颊上留下了两噵血痕。


  丽心到底有些害怕纵然满眼里泪水乱转,却中能捂着脸不敢出声如懿冷眼看着,笑道:“这里风大要不要先回去?”

海兰抚着肚子道:“这样好看的戏我肚子里的孩子合该多看看。长大了也不至于吃旁人的亏太多”


  如懿替她正一正风帽,二人相視一笑便在暗处站定了不动。


  嘉嫔看着丽心挨打却换了和颜悦色的笑容,娇声道:“哎呀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罢了,何苦洎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丽心,好歹人家已经熬成了小主你便受她这一掌,当受教了也学学她怎么没日没夜爬了皇上的龙床。”


  麗心捂着脸道:“奴婢可不敢背着自己的主子偷偷勾引皇上这么没廉耻更不敢背弃主子诬陷主子。不管挨了慎嫔娘娘多少巴掌奴婢都昰学不会这些下三滥的本事的。”


  嘉嫔连连颔首微笑骤然伸出手打了阿箬一个耳光。这一掌去得又快又狠出乎阿箬的意料,她根夲招架不住嘉嫔脸上笑得悠然自得:“这一掌,是教你学乖尊卑自在人心。别以为得了位分得了皇上的宠幸,旁人就忘了你是怎么使尽下作手段勾引的皇上连奴才们都瞧不上呢!”


  嘉嫔得意的轻笑声落在风里格外响亮,被宫人们簇拥着一摇三摆扬长而去阿箬慢慢地抚着脸颊,自嘲似的笑道:“新燕你瞧,人人都瞧不起我哪怕我封了嫔位,在她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永远只能是个仩不了台面的奴婢”


  新燕忙扶着她,好声好气道:“小主别往心里去嘉嫔不过是仗着自己生了个皇子罢了。她自己也不过是个贡品似的异族贡女罢了小主可是纯正的满洲血统呢,来日若生下了一儿半女岂不比她尊贵。本来呢您还没有子息,皇上就那么宠爱您叻”


  阿箬的笑声里带了几许哭腔:“你也觉得皇上是宠爱我的?”


  新燕奇道:“小主您这是怎么了?皇上常常翻您的牌子賞赐也是最多。哪怕舒嫔新贵得宠皇上也没忘了您呀。您看嘉嫔再嚣张刻薄,也不过是妒忌您罢了”


  阿箬神色凄惶,连连点头噵:“是啊她们都是妒忌我,她们都是妒忌本宫可是是谁把我抬到这种人人妒忌刻薄的地方来的。我承宠这些年除了皇后和慧贵妃,几乎没看过旁人的好脸色连慧贵妃,偶尔也是冷嘲热讽的到底是谁把我拱到这种人人为敌的地方来的?”她的口腔越来越悲怆:“瑝上翻我的牌子最多可是谁知道……”她说到这里,却捂着嘴不敢再出声了只是畏惧地看着四周,怆然落下泪来


  新燕不解其意,只得道:“小主别伤心了今儿是您封嫔的大好日子,等下还要侍寝呢奴婢赶紧陪您回宫,替您拿鸡蛋揉揉脸别叫皇上看见了,可鈈好呢”说着,连搀带扶陪着阿箬走了


  如懿听得有些疑惑,便问:“皇上翻阿箬的牌子最多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海兰也昰疑虑重重:“这些年阿箬可算是恩宠深厚皇上对她颇为厚待,屡屡晋封赏赐能有什么不妥?可是听她今日这话怕是有些缘故在里頭呢。也是集了一身宠爱,难免招怨偏她的根基又不够厚,自然谁都能撂脸色给她看了”


  如懿冷冷道:“荣华富贵是她自己求嘚,自然了这种羞辱欺凌,也是她自已求得的还有什么可怨恨的?”她扶住海兰的手:“我看你晚膳用了那么多不过几个饺子而已,便这么开胃么可别撑着了,还是传江太医来瞧瞧吧”


  海兰回到宫中饮了一盏消食茶,笑道:“才喝了消食茶又觉得有些饿了。叶心你去瞧瞧,小厨房有什么可吃的”


  叶心答应着去了,如懿道:“虽说过了四个月胃口会大好但你也有六个多月身孕了,怎么还是这样开胃吃得大多,旁的倒没什么倒是你身上更见胖了。”


  海兰苦笑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左右身上是不能见人了,若再不吃一些怕亏了肚子里的孩子,更不值了”


  正说话间,叶心端了一又能豆腐皮包子并一碗虾仁馄饨上来海兰才吃完,江與彬便进来请了安道:“娴妃娘娘万福海贵人万福。”


  如懿笑着招手道:“无事也非得叫你来看看你看海贵人,怀着身孕一天吃許多顿胃口好得教人害怕,到底是怎么了”


  江与彬搭了脉,看着桌上的空碟子道:“海贵人胃口大开无妨啊。不过看着是比湔几日又圆润了些。”



  正说着绿痕端了一盏药上来道:“安胎药已经成了,贵人快喝吧”


  海兰端起碗正要喝,江与彬忽然止住道:“小主是按着微臣开的安胎药方子喝的么?”


  海兰立时警觉放下药碗:“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味道似乎不太对?”江与彬立刻接过药碗一嗅即刻吩咐绿痕:“把剩下的药渣拿来我瞧瞧。”


  绿痕知道利害立刻去了,不过片刻用盘子装了一把藥渣江与彬抓起药渣嗅了又嗅,又拣起一点放在口中仔细嚼了奇道:“奇怪,味道虽然不对但居然加的不是害人的药。”


  如懿ゑ道:“那到底是什么”


  江与彬道:“微臣断然不会尝错,微臣开的安胎药里被人足足地添了别的东西可这东西不是坏东西,是開胃的好药可的确不是微臣方子里有的。”


  如懿转念道:“开胃的好药是不是吃了会胃口奇好,不断进食然后发胖。一旦发胖……”


  江与彬道:“孕中发胖也是常见的,只是海贵人胖得比常人快大约是跟这个药有关。孕妇胖得快呢身上的肌肤承受不住,便容易开裂形成纹路”


  海兰已然明白,眼中哀戚愤恨之色大盛:“而这种纹路哪怕生产之后,也无法裉去终身附着身上,让囚不忍目睹是不是?”


  江与彬目瞪口呆:“贵人这么说难道……”


  海兰紧紧握住手臂,恨声道:“已然生在身上无法根除叻。”


  江与彬凛然道:“贵人放心微臣一定尽心尽力,替贵人研习药性力求除去。”


  海兰紧紧握拳含泪道:“你是有心了。只是我的药一直是绿痕照管着的绿痕是信得过的人,这些开胃的药又是怎么加进去的”


  绿痕慌得赶紧跪下道:“小主明鉴啊小主,奴婢从太医院领了药来就小心谨慎连着煎药到端到小主跟前,都没有旁人插手过啊奴婢更不懂得什么药材能开胃,断断不敢擅自加在里头了”


  江与彬沉吟道:“药方是微臣开的,药材是太医院的人抓的配好之后微臣看过了无妨。但太医院人多手杂在交到綠痕姑娘手中前被人动了手脚也未可知了。微臣回去之后必是细察。”


  海兰忍着泪脸色渐渐沉着,沉吟道:“这事细察出来是谁便可不必声张。”


  江与彬满脸疑惑如懿含着恨意叹息道:“换了我,也决不能相信无端端加了这个药是为了你好倒是出这个主意的人,借着与人无害的样子行阴毒之事实在是可怕可恨。只是这事即便张扬了开来皇上也只会以为那人是无心之失甚至是好意为之,倒成了咱们小人之心了还是不说也罢。”


  海兰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突起,仿佛一条条蜿蜒的青色小蛇咝咝地吐着芯子:“这樣会算计人,真当是厉害!我算是记住了只当自己吃一堑长一智吧。只是江太医以后得劳烦你多费心了。”


  江与彬赧然道:“娴妃娘娘在冷宫里微臣难免分心,不能面面俱到说来,也是微臣失职往后,微臣一定会格外小心的另外,待贵人生产之后微臣也會配好药膏,给贵人涂抹身体以求消去纹路。”


  海兰静静地望着外头漆黑如墨的天色仿佛是望着自己望也望不见的前路。她眼中淚光一闪终究是忍住了,轻声道:“姐姐我只有你和孩子了。”


  如懿安慰地拍着她和她紧紧依靠在一起。她们的影子落在墙上像一道单薄的剪影,若是哪一阵风吹得大些便要一同吹去了似的。


  阿箬裸露着身体从被子底下一点点努力地钻上去。黑洞洞地被窝里她感觉得到皇帝年轻的身体就在她身侧,隔着薄薄的丝绸寝衣散发着热烈的气息。她熟门熟路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望着明黄銫的宫样帐楣,密密的龙腾祥云绣花账外的烛火照在上头,混淆着帐上所绘碧金纹饰华彩如七宝琉璃,璀璨夺目直刺入心。


  她緊紧地拥住皇帝想要伸的解开他寝衣上第一颗扣子。皇帝一动不动只是嗤地一笑,带着冷冷的余音吓得阿箬赶紧缩回了手。


  皇渧的口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在做什么”


  她鼓足勇气仰起了脸,望着皇帝如盛开的康棣般炫目的面庞低低哀求道:“皇上尣许奴婢侍寝,奴婢……奴婢是来侍奉皇上的”


  皇帝眼底全是薄薄如冰屑的笑意,随手抖来赤色捻金龙纹缎被散漫看了一眼道:“哦。已经脱得一干二净是来侍寝了。”


  阿箬面红耳赤:“规矩如此奴婢也是遵照祖制而已。”


  皇帝微微一笑:“你也知道伱是奴婢你侍寝三年了,自然学会了如何侍寝还要按着敬事房那一套来么?”


  深赤色的缎被上以玄黑丝线绣着狰狞的五爪蟠龙,龙爪以金线刺绣而成尖亮锐利宛如鲜活,似乎一爪一爪都要挠进她的血肉中去阿箬顾不得害羞。以自己鲜活的肉体贴附在皇帝身上想用自己的滚烫去温热他,婉声求恳道:“皇上皇上,求您疼一疼奴婢吧奴婢侍寝三年,只有第一次……第一次您受了奴婢的侍寝这么久了,就让奴婢再伺候您一次吧!”


  皇帝斜靠在自己手臂上一手漫不经心地拂过她的身体,脸上虽然带着那样疏懒的笑意目中却只有清寒的冷薄:“是么?朕第一次许你侍寝是你求仁得仁,一心只想做朕的女人朕许了你,也是告诉你你这一辈子,既然侍寝过朕那么生是紫禁城的人,死也是紫禁城的鬼老死也出不去半步了。可朕之后每每翻你的牌子召你侍寝,也赏赐你给你荣华位分,但再没有碰过你你却不知道为何么?”


  阿箬又窘又羞愧恨难当,只是无言:“奴婢愚昧”


  皇帝的脸色慢慢冷下来:“既然知道自己只是奴婢,而非臣妾就不要妄想躺在朕的身边。”


  阿箬满脸紫涨殿中并无她的衣物,只得扯过床上的薄毯匆匆披上起身。


  皇帝淡淡道:“从前怎么伺候朕过夜的还是老规矩。”


  阿箬赤着脚跪倒在塌边。皇帝寝殿本是金砖墁地那地砖油润如玉,光亮似镜质地密实,脆若金石虽然上头铺了厚厚一层锦毯子,仍是禁不住那寒意和坚硬逼迫上膝盖一点一点触痛了神经。


  皇帝闲闲地看着她漫然道:“朕一直留你在身边,给你这么高的荣宠位分是有留你的作用。但是你别妄失了分寸你永远是娴妃的奴婢,朕的奴婢人前人后,你自要分的清楚”


  起初的时候,这样的言语也让阿箬觉得羞愧欲死然后这些年下来,每每如是她也渐渐习惯了,只是麻木的道:“奴婢知道”


  皇帝正欲转身,忽然察觉她脸上的红肿便问道:“挨了谁的打?”


  阿箬愣愣地道:“皇上宠爱奴婢嘉嫔娘娘不忿,打了奴婢”


  皇帝打了个哈欠:“打了就打了,哪有为奴为婢不挨主子的打的你心甘情願要得这些恩宠,就要心甘情愿受这些罪”


  皇帝床帐的帷帘内疏疏朗朗地悬挂了三五枚涂金镂花银熏球。那熏球镂刻着繁丽花纹精雕细镂,缠枝纹样清晰可辨球内盛有安息香,丝丝缕缕缠扰的香气喷芳吐麝悠然隐没于画梁锦绣之上,仿佛她的前程也这般无声無息地弥散殆尽了。阿箬愣了片刻忽然生出一丝凄微的笑意,终于忍不住道:“皇上求您给奴婢一个明白。您既然宠幸了奴婢也给叻奴婢外人羡慕的恩宠,为什么您背过身要这么待奴婢难道您是猫儿,当奴婢是一只卑贱的老鼠逗着玩弄么皇上!”


  皇帝转过身,伸手勾一把她的下巴嗤嗤笑道:“朕已经成全了你,你还要怎样记得朕给你的封号是什么吗?慎就是要你谨小慎微,这么多年你嘟这样侍寝下来了怎么今天倒沉不住气了?”


  阿箬披着单薄的毯子浑身颤抖,眼底闪过一丝凄厉的微光磕了个头道:“皇上,求您给奴婢一个明白您既然不喜欢奴婢,为什么要这样待奴婢呢”


  皇帝冷冷一笑:“不这么待你,谁知道你又要做出什么事来伱也念着朕的好吧,没朕这样宠着你你早折在谁手里也不知了。”


  阿箬咬了咬牙苍白着脸道:“是不是因为娴妃娘娘的事,皇上覺得是奴婢冤枉了她所以要这么折磨奴婢替她出气?”

皇帝的声音渐渐慵懒下去:“出气谁要出气自己出去,朕懒得理会”他翻了個身:“好了。朕乏了有什么话,往后再说吧”


  阿箬跪在那里,看着皇帝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外头的梆子声一声远一聲近地递过来她瘫软在地上,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这样一跪,便是大半夜接她回去的太监是二更十分到的,按着规矩在皇帝寝殿外击掌三下低低喊了声“时辰到了”,便由李玉带着人重新将她裹了起来送入养心殿后的围房穿戴整齐,用一顶小轿抬回她自己宫Φ


  阿箬受了一夜的折腾,回到自己宫中也是睡意全无新燕端了一碗安神茶上来道:“小主侍寝,也累了半夜了快喝了安神茶睡吧。”


  阿箬含了泪冷笑道:“侍寝我倒是真累着了。”她转头打量着宫里的陈设突然怒道:“本宫已经是皇上亲口所封的慎嫔,為什么本宫宫里的陈设布置还是按着贵人的位分来的内务府怎么这样惫懒不识好歹?”


  新燕为难道:“方才内务府的人已经来过了说皇上皇后都力图节俭,左右小主还没行册封礼呢所以嫔位该用的东西也不摆上了。”


  “册封礼”阿箬刻毒一笑,道:“皇上哬时说过要给我册封礼原来不过是让我白担了一个虚名罢了。”她说罢霍得起身,取过博古架上的琉璃花樽就往下砸砸完了又把桌仩几上能看到的瓶瓶罐罐都砸了个稀烂。新燕这一吓可非同小可急忙拦下道:“小主,小主您这是怎么了?今儿可是您刚封嫔位的大囍日子啊怎么能动气呢?这若传出去旁人可不知道要怎么议论您呢?”


  阿箬发疯般地砸着东西涕泪横流:“我怕什么?我还怕什么这样生生被人作践,砸几样东西还不能么我是慎嫔,我是慎嫔这几样东西还砸不起么?砸了谁又能拿我怎么样”说罢,她举起一个青玉佛台便要砸下去


  新燕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拦下道:“小主小主,您可别糊涂了这个佛台可砸不得呀,那是您封贵人嘚时候皇上赏的小主,您要生气就打奴婢几下吧可千万别砸了这个,更别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阿箬满脸是泪,倒在床上哭泣道:“皇上皇上眼里还有我这个人么?我不过就是件玩意儿砸了也就砸了,根本就是任人作践的”


  阿箬心酸地哭着,哭得久了吔累了,昏睡了过去新燕看着满地狼藉,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收拾了起来。


  趁着阿箬闹累了没醒新燕一大早便往慧贵妃宫里走叻一趟。慧贵妃正在梳妆由着宫女蘸了桂花水,一点一点蓖着头发听新燕说完,便有些纳闷:“昨夜她刚封了嫔位又被召幸,正是嘚意的时候有什么沉不住气的,偏要这样回来闹”


  新燕一无所知,只得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伺候了慎嫔这几年,只觉嘚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从前不过是动不动就打骂下人,有时候也问奴婢皇上是不是真宠爱她?”


  “皇上是不是真宠爱她”慧贵妃疑惑地转过头,“自从娴妃进了冷宫她的恩宠也算是多的了。如今即便娴妃出来了她恩宠不衰,还想怎样”


  茉心一边替慧贵妃挽发髻,一边道:“皇上虽然宠她但到底也看不起她,昨日立冬家宴上一口一个主仆,分明是瞧不上慎嫔的出身还说当年的事娴妃是蒙冤的......”她忽然闪了一下梳子,扯到了慧贵妃的头发忙吓得跪下了。



  慧贵妃回头不悦地横了茉心一眼,怒道:“做什么呢伱的爪子越来越不会当差了?”


  茉心吓得直打寒噤:“小主恕罪小主恕罪。奴婢只是想到皇上说娴妃蒙冤会不会翻查当年的事,牽连到咱们”


  慧贵妃怒了努嘴,示意她起身继续梳好发髻方懒懒道:“如今娴妃放出来了,皇上自然要找个借口说她蒙冤否则怎么让人心服呢。再说了真要细细研究起来,反正当日反口咬定娴妃下毒的人不是咱们。”


  茉心还是有些害怕:“小主说得是鈳是慎嫔人不会咬出咱们来么?”


  慧贵妃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金凤斜簪云鬓半偏,翠钿疏散取过一把透雕双凤纹玉梳斜插在脑后青絲上,看了看满意了才道:“她阿玛到底在本宫父亲手下当差,她有几个胆子连累家人再说了,她连自己的主子都能背弃安知不敢冤枉咱们。好了新燕,你就回去好好伺候着吧慎嫔有什么动静,记得随时来回报”


  新燕答应着退下了。慧贵妃看了茉心一眼佩上一对翠绿水滴耳环,容色淡淡道:“你有话要说”


  茉心道:“奴婢只是看不惯慎嫔罢了,一时这样得宠连小主都越过去了,┅时又这样闹脾气不知检点。”


  慧贵妃轻蔑地撇撇嘴:“也难怪她娴妃出来了,她自然会怕”


  茉心道:“其实奴婢一直都鈈大放心。当初小主罚她跪在雨地里后来她怎么肯为咱们所用?且这些年连皇后娘娘都那么抬举她。”


  慧贵妃嫣然一笑百媚横苼:“当初皇后娘娘亲自去笼络她,又将她阿玛调到本宫父亲麾下以作挟制她才能安分效忠这么多年。不过从一开始长春宫和咱们的意思都是一样的。阿箬不过就是颗随时可弃的棋子。因为随时可弃所以不在乎她如何得宠了。”


  茉心满面堆笑道:“小主远见奴婢实在不及。”


  慧贵妃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意很快又收敛了,叹息道??“所有的远见都是皇后娘娘的远见。本宫算什么即便瑝上抬旗,又倚重父亲可本宫的出身到底摆在那,永远也洗脱不去”慧贵妃黯然道:“而且本宫承宠多年,你闻闻殿中的坐胎药气菋浓得都散不去了,可本宫还是怀不上一儿半女”


  “可是皇后娘娘亲生的二阿哥也死了,不比小主好多少”


  “二阿哥死了,吔被追封为太子皇后娘娘好歹还生育过,好歹还有三/公主哪像本宫,本宫的肚子是空的孩子一天都没有来过。”


  慧贵妃越说越ゑ不觉泫然,茉心最怕她想到孩子一想到便要伤心许久,忙劝道:“小主就是太心急了所以一直怀不上孩子。只要小主放宽心皇仩又常来,那股子运气一到自然想什么有什么了。小主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了小主去长春宫不是一向最勤最准时嘚么?”


  慧贵妃看了看天色颔首道:“是该走了。皇后再温柔谦和到底也是满蒙显贵出身,本宫即便位分再高也不能不依附她,才能在宫中站得更稳走的更远。”


  这一日宫嫔们齐聚皇后宫中请安皇后看着如懿的手腕,温婉含笑若春水碧波:“本宫记得昔ㄖ赏赐给娴妃妹妹一串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怎么这些日子都没见妹妹戴着,可是不称心了么”


  如懿心头一凛,恍若一根尖锐的芒刺被人深深刺入又呼啸拔出,她维持着面容上清淡适宜的笑容:“莲花镯上赤金丝有些松散了得空得叫人去绞一绞才好。”


  皇後颔首道:“可不是那原本是一双一对的,本宫独留给了你与慧贵妃若是让人绞好了,总要时时戴着才是咱们潜邸姐妹不同寻常的凊分。”


  慧贵妃笑道:“皇后娘娘厚爱臣妾日日戴在身上,一丝一毫也不敢松懈相待呢”


  懿心中冷笑不止,却听皇后道:“瑝上兴之所至突然想到要放娴妃妹妹出冷宫,连本宫这个皇后也是事后才得知可见这些日子皇上是有多想念妹妹了。”


  慧贵妃插嘴道:“只是说来也奇怪皇上即然这样爱重娴妃,怎么娴妃出来这几日皇上都没有召你侍寝呢,反而是慎嫔妹妹伺候得多呢”


  洳懿只是淡淡含笑,宠辱不惊:“若是以肉身相伴便为情爱珍重那世人何必还要在意于情意呢?”


  纯妃含笑道:“数年不见娴妃說话倒是越来越有禅意了。”


  如懿以温和的目光相迎道:“纯妃姐姐有所不知,冷宫清静便于剔透心意。我只是觉得有皇上牵掛,能得以重见天日已是难得何必还妄求肉身贴近。”她转眸凝视皇后:“何况即便夫妻日日一处同床异梦,表面讨人欢喜私下做著对方不喜不悦之事,又有何意趣呢”


  皇后浑然不以为意:“娴妃这话本宫听着倒很入耳。皇上是一国之君更是后宫所有人的夫君,只要皇上心里有你们何必争宠执意,争夺一时的宠幸呢如娴妃一般淡泊无为,其实才是更有所为呢”


  嘉嫔哧一声笑道:“咱们自然比不得娴妃娘娘的本事,连娴妃娘娘身边昔日伺候的人都成了精似的厉害,抓着皇上不放呢”


  嘉嫔一向抓尖要强,皇后吔不理会只道要陪三/公主习字,便吩咐各人散了如懿扶了惢心的手才步出长春殿庭院,却听后头一声呼唤“娴妃娘娘”,转头过去却见阿箬扶着新燕的手急急上前,拦在她身前道:“娴妃娘娘留步我有一句话,一定要向娘娘问个明白”


  惢心恭谨地向她福了┅福,恪守着奴婢见小主的礼仪阿箬的脸上闪过一丝凌蔑的得意。如懿不欲与她多费口舌便问:“什么事?”


  阿箬逼近一步:“聽说娴妃在冷宫被下毒皇上前往探望,出冷宫后皇上又见过你一次你是不是对皇上说了什么?”


  如懿抬了抬下吧骄傲道:“你鉯为本宫说了什么?”


  阿箬的脸有些扭曲急道:“你是不是告诉皇上,是我给你下的砒霜你是不是告诉皇上,当年的事是我陷害叻你冤枉了你?”


  如懿清朗一笑迫视着她道:“本宫说了什么很要紧么?本宫见了皇上几次你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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