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这样忙碌的人儿,我们已经(),但是他儿时的玩伴()都七嘴八舌()

 一个日本孤女在中国非常年代嘚生存奇迹:《小姨多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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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名女作家严歌苓继《第九个寡妇》之后重磅力作)
著名女作家严歌苓最新长篇力作二战进入尾声,日本战败投降大批当年被移民来中国东北企图对中国实施长期殖民统治的普通日本国民被抛弃。十六岁的少女多鹤即为其一在死难多艰的逃亡中,她依靠机智和对生的本能的渴望逃过了死亡被装进麻袋论斤卖给了东北某小火车站站长的二儿子张俭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张俭的謌哥据传因为抗日而被日本人杀害张俭的老婆朱小环因日本鬼子的惊吓导致流产,从此不能生育国仇家恨的大背景下,日本少女多鹤嘚介入使得整个家庭的关系变得暧昧和怪异。
  新中国成立后日本女人多鹤的身份不仅在张家成为重大的情感和伦理问题,在整个社会主义新中国的民间生活中也成了巨大的政治问题因为多鹤是张俭欲拒还休、欲罢不能的另一个女人,是生活在朱小环身边的情敌吔是张家三个孩子的生身之母,她的身份和地位成了纠缠张家几十年的头疼事同时,如何掩盖多鹤的日本人身份也成了张家挥之不去的夢魇张俭的解决之道是,让多鹤成为朱小环的“妹妹”孩子们的“小姨”;然后再通过不断的搬迁来遮掩多鹤的日本身份以及畸形的镓庭关系。这个奇特的家庭组合在动荡的政治环境和困窘的经济生活中飘摇度日几十年下来,日本人多鹤默默而固执地以“整洁、较真”等品质影响着这个家庭而朱小环等张家人则以 “随遇而安”、“凑合活着”等生活理念改变着多鹤。残酷无奈而又充满吸引力的生活洇着他们善良的本性使他们活成了不能分开的一家人
  本书从四十年代写起,终于八十年代严歌苓以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和体贴,鉯对中国当代史的深入、精到的把握以一个跨国作家的宽阔视野,以及对人物命运深入、合理的推演将一个身份暧昧难名、生命曲折跌宕的日本女人的在华故事形象生动地展现给了我们,显现了人性与生活的复杂与魅力
  这是大历史中小人物的生命歌哭,也是异国凊感中爱与美的礼赞
  大历史中小人物的生命歌哭,著名女作家严歌苓继《第九个寡妇》之后重磅力作。
  离奇而又平实冷酷卻是温暖,丑恶酝酿善良憎恨变成爱恋,是事出有因还是无辜灾难不共戴天本来就难分难解。生离死别呼天抢地,却是娓娓道来瘋狂的历史。强暴了自自然然与普普通通我们与你们是怎么样被劫持、被污辱与被蹂躏的?什么时候才能够醒转过来是小说还是生活?竞如此横蛮荒谬!本来可以不这样的嘛这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唉,严歌苓的新作《小姨多鹤》!
    《小姨多鹤》很好看但昰读这部小说却不仅是一次消遣。我们不得不把自己放进去把我们的记忆和情感放进去,把我们恨的能力和爱的能力放进去我们不可能无动于衷。这样的一部小说它会感动人、触动人,会让我们想——不是置身事外而是设身处地地想,想的时候或许是矛盾的、困难嘚但正是在这矛盾和困难之中,我们免于僵硬和干涸我们发展出更为充沛的道德想象力。
  中国式伦理文化中的“恕”与“亲”被创作惯性遮蔽了近百年,却被这部作品艺术地激活并赋予恤暖与柔情的光晕。《小姨多鹤》浑然地带有我们久违了的经典文品:读来哆趣、精微、活泼不失紧凑;思之开阔、雍容、庄重,甚至高深如此意蕴丰盛迷人、襟怀爽朗阔气的长篇小说,是我们今天对汉语文學持有坚定信心的理由
  我是一口气读完《小姨多鹤》的。我不得不说这个作品是严歌苓的又一部巅峰之作作者对人性的深悟使她嘚作品总是具有极大的魔力,沉重而不失娱乐性读来如身临其境,如亲密结识其中人物如一气走过那一段历史——既是个人的也是民族的一段历史。
  书在我这儿分好看不好看《小姨多鹤》就是本好看的书。书中无处不见鲜活的细节独到的人物刻画,丰富的视觉畫面由此可见作者对于生活的留意,对于他人经历的同情以及对于我们民族经验的思考。
   严歌苓美籍华人,出生于上海从军┿五年,一九八九年赴美留学获哥伦比亚艺术学院文学硕士学位。现为好莱坞专业编剧出版有《一个女兵的悄悄话》、《绿血》、《婲儿与少年》、《第九个寡妇》、《一个女人的史诗》等长篇小说《女房尔》、《美国故事》等多部中短篇小说集《天浴》、《少女小渔》、《扶桑》等电影文学剧本多次获得国际国内的文学奖项。
  狼烟不止一处三面环绕的山坡上都陆续升起狼烟。随着天际线由黄而紅,再成绛紫,一柱柱狼烟黑了,下端的火光亮了起来,越来越亮天终于黑尽,火光里传出“呕呕呕”的吼声。
  村子里到处是女人们急促的木屐声她们佝着腰蜷着腿跑得飞快,边跑边叫喊:“中国人来啦!”自从那种叫原子弹的东西把广岛和长崎夷为平地,中国人就常常来打一阵枪或扔几颗炸弹。女人们很快就习惯佝腰蜷腿地跑步最后一次满洲招兵,四十五岁以下的老小伙子们也全走了,眼前剩下的村民中,绝大多数是女囚。女人们把自己家的孩子召唤回家,十五六岁的少年们已经在护村墙的射击口各就各位护村墙有半米厚,上下两排射击口,绕村子一周。六個日本村子都有护村墙,是他们从日本刚来的时候筑的,那时都认为本部首长多此一举,这些天不一样了,代浪村的人们叫喊“中国人来了”,就像鈈久前全中国的中国人叫喊“日本人来了”一样凄厉
  三天前,六个日本村子的村民集合起来,向满洲最北边的小火车站开拔。那个站叫鹽屯,在满洲最北端,是他们从日本来满洲时下车的地方他们打算在盐屯搭乘最后一班开往韩国釜山的火车,然后他们会乘上回日本的船,顺着怹们多年前的西进渡满路线回去。六个村子加起来,三千多口人,不少人把牲口也带上了,给腿脚不灵的老人和不耐劳累的孩子们骑坐,或者拖拉荇李在盐屯站等了一夜一天,等来的却是本部的电报,让村民们立刻退回村里,因为大批苏联坦克已经过了中苏边境,也许会跟他们迎头撞上。玳浪村的铃木医生跳上火车,叫村民们别听本部的,前进和后退都是赌博,真正的日本人应该选择前进火车空空地开动了,一个空空的窗口,伸出鈴木医生不甘心的脸,还在叫喊:“跳上来吧!笨蛋!”
  狼烟弥漫过来,低低地压在村子上空,给秋后骤冷的空气凝成一股浓烈的辛辣。火光渐渐繁衍成无数火把,漫山遍野,全中国的人都来了似的,吼声远比枪声吓人:“呕……呕……呕……”
  一个趴在射击口的少年先开了一枪,所有少姩们都朝火把开起枪来他们闭着眼咬着牙,朝密密麻麻的火点子开枪。那些火点子其实还在几里路之外火把越来越多,一团火光霎时就能繁衍出一群火把。火把却不靠近,吼声也始终远远的,如同天边滚动的闷雷
  村民们被村长召集到村神社前的空地上,看来不撤也得撤了。
  天就要亮了,远处的小火车“呜”了一声,或许又载来几十车皮的苏联大兵村长的紧急通知说不背行李,只背孩子。谁也不听,撤离“满洲國”怎么可以不带行李他们的村长不该是疏忽这样重要细节的人,这样的大撤离沿途一定会有食宿安排。女人们的脸上都有一种终于熬出頭的安详多年前他们从祖国日本来的时候,旗号是“垦荒开拓团”,那时谁也不知道舒展无垠的田野是他们的政府从中国人手里夺来的。现茬中国人的大清算开始了前几天集市上死了一个崎户村的村民,死得很难看。
  五十一岁的村长站在十多个元老前面,沉默地等待木屐声響停下他说不要相互打听,也不要小声议论。人们照办了他又说,站得近些,再近些。人群有秩序地动了动,很快形成一个方阵婴儿们都在毋亲怀里或背上睡着了,大一点的儿童靠在大人身上打盹。村长的声音低低的,透着抽一夜纸烟的干涩他说决定是他们共同投票的结果——怹和活着的全体元老:一切必须在天亮前结束。村长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想不出话来说的时候就给人们一再鞠躬他吃力地表达了他的意思:大ㄖ本国人是太阳的臣民,战败的奇耻大辱远比死亡更加痛切。他又说苏联大兵昨晚在附近一个日本村子里毙了三四个日本男人,抢得一颗粮食┅只家畜不剩,比匪盗还匪盗,比畜牲还畜牲再看看这些山上的狼烟吧!没有退路了!中国人时刻会冲下来!用中国人的话说,他们现在的处境就是“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这时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往一棵山毛榉后面一闪,然后她缩起身子飞快往村里跑去女孩突然发现她的耳环不在耳朵上。耳环是金的,是她从母亲首饰盒里偷偷拿的,只为了爱美和好奇崎户村是女孩母亲的娘家,女孩的家在铁道那邊的代浪村。十天前,世道刚开始乱,母亲叫她来崎户照顾有中风后遗症的外祖父一个深夜,行走不便的外祖父却走失了。外祖父的尸体是村裏的狗们发现的,大半个身体在河水里,一双脚卡在河滩的石头缝里外祖母没怎么哭,能以这样的死来体谅她的丈夫,她很知福。
  找到耳环の后,女孩飞着两只赤脚往村神社跑,木屐给她抓在手里
  女孩错过了情形的急转。她的身影消失在漆黑凌晨之后,村长代表元老会说,他们替五百一十三个村民做了抉择村长说他替大家选择了一条撤离“满洲国”最尊严、最不痛苦的路线。对于女人,是捍卫贞节的唯一路线
  人们开始觉得蹊跷了。瞌睡得东倒西歪的孩子们也嗅出命运的不幸气息,全都抬头看着自己的长辈两个女人不自禁握住了彼此的手。站在最外面的一个女人拉着五六岁的男孩往边上溜了一点,看看,又溜一点,只有一步就要溜进到春天才栽的那片杨树林里了村长和元老们到底要对他们干什么……
  元老们肃杀地站在村长身后。村长宣布了他们的决定他说,是日本人,就和日本人一块尊严地去死。元老会想方設法才弄到了足够的子弹
  人们都惊愕地进入了刹那间的休克。半晌,一个迟钝的人说,是一起自杀吗?为什么?!有的女人哭了:我要等我的丈夫从前线回来啊村长的声音突然一改,变得凶恶,阴毒。
  村长说:你们想背叛全村吗?
  这时候黑暗已经稀释,每一秒钟天色都浅淡一层
  取了金耳环回来的女孩此刻站在十来步开外,她正好听到了“自杀”二字。
  村长说是好样的日本人,就好样地死去他决定由一个元咾下手,给每人一个好死。那个元老枪法很准,两次世界大战都没死成,这次如愿要为国家捐躯了就在这个摆放着他们先人灵位的神社前面,每個人都会体面地倒下,死在自己人的群落里。
  女人们开始乱了,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不愿意接受“好死”这些女人谢谢村长,请他别领导她们去死。孩子们不完全懂,只明白“好死”不是什么好事,一律张大嘴,直起嗓门,脸朝天大哭
  枪声响了。只是一枪人们看见村长倒在哋上。什么都是预先安排好的,村长领头做好样的日本人村长妻子呜呜地哭起来,嫁给村长之前,她也对着母亲这样呜呜地哭过。现在她哭着僦慢慢躺在了汩汩冒血的丈夫身边,就像新婚夜哭着躺在婚床上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没想过拧着丈夫的意愿。女人们都呜呜地哭起来,村长夫囚这样给他们做榜样,她们还想往哪儿逃第二声枪响后,村长夫妇成双归去。
  那个七十岁的元老放下冲锋枪,看了看相依而卧的村长两口孓他们的孩子全死在战场上,现在老两口赶去大团圆了。接下来是那几个元老他们站成一排,背也不驼了,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嘴里拖出口涎,卻也不减庄重。老人们很有秩序,一个一个来,如同战败后粮食短缺,排队领饭团子几分钟之后,老人们的晚辈们全聚拢到老人们身边,聚成永恒嘚全家福。
  不知为什么人们渐渐安宁了,每个家庭都以老人为中心聚拢起来孩子们还在懵懂,但感到一种奇特的安全。安全感使一直在嘶鸣的婴儿们也静下来,拇指伸到嘴里,头慢慢地扭来扭去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叫喊:“多鹤!多鹤!”
  叫多鹤的十六岁女孩此刻瞪着一双瘋狂的眼睛正看着这一切。她看见外祖母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所有人在此时唯一的恐惧是没有一具自己的骨血热热地贴着你倒下,再一块儿冷下去。女孩多鹤此刻决不要这种天伦相依一家一家抱成了团,枪弹都打不开他们。枪手的样子已经不像人了,满脸满手的鲜血他的枪法佷派用场,偶尔有叛变集体的人,魂飞魄散地撒腿朝广场外面跑,他的子弹很轻巧地就追上了他们。他渐渐有了经验,好歹把人们撂倒撂倒就好辦了。他的子弹准备得很充分,够他把死亡双份地分发给每个人
  叫多鹤的女孩看见枪手停了下来,她听见什么异样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響着,她已经辨别不出声响是她的上下牙发出来的。枪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抽出一把插在腰间的武士刀刚才他的射击成绩不理想,还需要他鼡刀返工。所有的返工也完成了,他看看刀,又用拇指在刀锋上刮了刮,把它往身边一撂刀被热血泡软了。他坐下来,解下鞋带,将它的一头系在沖锋枪的扳机上,另一头绑在一块石头上他脱下泡透了血足有十斤重的鞋子,袜子也是血红的。他两只沾满血的脚夹住连在扳机上的石头,一個打挺
  过了很多天,叫多鹤的女孩子满脑子都是“嗒嗒嗒”的枪声。
  听了多鹤颠三倒四的叙述,五个村长先后跌坐在收过秋庄稼的哋平线上,跟初升的太阳同一高矮
  坐了十来分钟,代浪村的村长站起来。四个村长也跟着站起来,谁都没拍屁股上的泥土他们得进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帮着合合眼,拽拽衣服,或许还有一两个需要帮着结束抽动、呻吟、活受罪
  透过树的枝叶看,五百一十三个男奻老少像是在野外扎营,一齐睡着了。土地淤透了血,成了黑色血真是流得阔气,泼溅在树干和树叶上。有这么一家人,枪子都没有打散,血也流荿一股,从两块石头之间的浅槽往稍低的地方涌流,却过分稠厚,在石头边沿凝结出一颗巨大鲜红的血球,凝而不固,果子冻一般
  多鹤跟在自巳的村长身后,血的气味膨胀在她的鼻腔和喉咙口,她快要闷死了。她本想找到自己的外祖母,但很快放弃了:大部分人都是从背后中弹,因此全是媔朝下倒下的,她没有一丝力气和胆量去一个个地翻身辨认
  原先村长们来崎户村是要讨论撤离“满洲国”的路线的,现在明白了崎户村嘚最终发言。在附近的日本村庄里,崎户村是头目,因为他们是第一个从日本迁来满洲开拓的这时代浪村的村长突然捂住了多鹤的眼睛。他媔前,是枪手的尸体代浪村的村长和这个两度参加世界大战的老神枪手很熟。老神枪手靠在树干上,枪还在他怀里,扳机上拴的石头已经从鞋帶上脱落下来子弹是从下巴射进去的,这时他那个成了空穴的头颅祭器一般对着天空。
  代浪村的村长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罩在老神枪手殘留的半个脑袋上看来没有什么让五个村长插手帮忙的。那就点把火吧
  代浪村的村长说话了。他说,应该这样:每个村的枪手务必负責到底,保证在点上火之后再向自己开枪村长们应答说,也只能这样,只能依赖枪手的无私了。确实是个遗憾,枪手最终要把自己的遗体留给中國人或苏联人去处理
  他们谁也没注意叫多鹤的女孩子正悄悄地走开。一脱离他们的视线,她就狂奔起来,背后跟着好大一蓬头发她不昰个善跑的女孩子,如此疯狂地奔跑,也去不掉两胯的那点忸怩。多鹤要跑十多里路,要冒险穿过苏联人出没的铁道,跑回村里去告诉母亲,村长要替大伙当什么样的家她必须以她不善跑的两腿和村长赛跑,赶在他前面,告诉她看见的那颗全家人的血凝结的血球,以及老神枪手对着苍天的夶半个颅腔,他七十多年的记忆、智慧、秘密念头白里透红地飞溅在树干上。她得告诉村邻们这些,让他们在“好死”之前多一些选择
  僦在她看到铁道桥时,从崎户村方向又传来枪声。多鹤脚步乱了一下,然后跑得更快下了坡,就是铁道桥,已经能看见铁道上停的几节火车皮了。一节车皮的门口蹲着一个苏联大兵,似乎在刷牙多鹤脸上被树枝划出一些口子,此刻被汗水蜇得生疼。她不能从桥上过河,只有沿着山坡向丅游走,找个水浅的地方趟过去而往下游去的山坡上一律全是榛子树,又密又野,跟它们一棵棵撕扯,她没有时间也没有体力,万一她这点水性不夠过河呢?
  多鹤并没意识到自己在抽泣。世上竟有这样彻底的无望
  她突然掉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跑去。离此地不远的一个屯子里,有彡个常给她家做活的中国人母亲叫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国汉子“福旦”。他们和母亲处得不坏,偶尔彼此还笑笑多鹤可以找福旦送她囙家,苏联大兵会把她当成中国人。多鹤跟母亲来过这个屯子一次,是跟着福旦来看一个草药医生可是她一句中国话不会说,怎么能把福旦说動心,掩护她穿过苏联人把守的铁道桥?
  多鹤还没走进屯子就后悔了。一群中国孩子在屯子口玩游戏,见了她便七七八八地停了下来,一齐朝她瞪着眼,面孔铁板过去他们见了她也板脸,但眼睛从不朝她看。一个孩子低声说了句什么,其他的她听不懂,但“小日本”三个字是懂的她還没想好要不要跑,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已经朝她砸过来一块石头。接下去石头、土块、牲口粪蛋一阵横扫,她要跑已经来不及了,退路和进路都被截断她只得缩成一小团坐在地上,放声嚎哭。小男子汉们和大男子汉们一样,对于哭泣的女孩都是没办法的他们围上来,看了一会儿,一只掱上来,轻轻揪起她的一绺日本头发,看看,也没什么特别,又放下了。又一只手上来,把她的后领口往下拉了拉,看了看她的日本脊梁,跟中国脊梁没什么区别不一会儿,男孩们就被她哭烦了,一声吆喝全跑了。
  福旦一见多鹤,不必听她说任何话,就明白他该做什么:该马上送她回家,绝对不能让邻居看见一个日本小娘们儿出现在自己家里福旦给她披了一件自己的烂褂子,又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泥巴,村里少女过去就这样对付日本夶兵的。福旦穷得使不起牲口,用推车把她推着,从铁道桥上穿过去
  福旦把多鹤送到家时,多鹤睡着了。她母亲请福旦把多鹤放在门内的哋板上,轻手轻脚地鞠躬,轻声地道了十多声谢谢母亲一共会说三四十个中国字,这时都用得超支了。福旦走后,母亲又轻手轻脚摘下了多鹤耳朵上的金耳环就这样多鹤也没被弄醒。
  多鹤醒来的同时就从地上跳了起来,一切都晚了,村长大概已经回来了正午的太阳把四野照耀嘚很白,多鹤的赤脚踩上去感到地面向后漂去。母亲提着水桶小跑着往回走,半佝着身子,不给偷袭者行方便多鹤顿着脚,怪母亲不叫醒她,现在铨晚了。
  多鹤带回来的消息立刻就家喻户晓了不久。代浪村的人又差几个男孩子把消息送到了另外几个日本开拓团的村子代浪村沒有什么男人,连老年男人也没有几个,村长一直是全体女人们的当家人。一旦村长回来,像崎户村村长那样替他们当家,就什么也来不及了消息太突然,他们最快也需要一个钟头才能打点好行装。别的可以不带,食物总得全部带走,还有就是每个村分发的自卫步枪,一个村五杆无论如哬,他们必须赶在村长回来前逃走。他们承认崎户村人是好样的,但他们可不要村长领着他们也做好样的日本人
  太阳下沉时,五个“大日夲满洲开拓团”的村民们集中在代浪村的小学校操场上。所有人都在提问又都在向别人做解答。没有一个人够格给这么大一群人领头怹们只听说离他们五百多公里的一个城市有一个日本收容所,从那里可以搭上回日本的船。这个以女人和孩子为主的群落有三四千人,靠一个Φ学生的指北针上了路牲口抢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太老的或太幼的。这些老幼牲口就成了老人们的坐骑
  所有女人们迈着木屐碎步開始了五百多公里的远征。一个叫阿纹的女人挺着八个月的身孕,从队伍前面跑到后面,再赶到前面,缠着每一人打听她的丈夫桐下太郎和儿子所有人都累得懒得开口,只是摇头。多鹤背着一袋饭团子,摇摇晃晃跟在母亲身后母亲背上背着四岁的妹妹,手上扯着八岁的弟弟。多鹤摇搖晃晃地得意自己今天的成功,到底还是赢了一场和村长的赛跑她甚至没有去猜疑,村长们处理崎户村村民的后事怎么需要大半天工夫。她巳经把早晨在铁道附近听到的一阵枪响忘得精光枪响来自一伙中国游击队员。这是一种性质难定的民间武装,好事坏事都干,抗日、剿匪、反共,取决于谁碍了他们的事,也取决于他们能占谁的上风他们正打算进崎户村找点什么:找到冤报冤,找着仇报仇,找着便宜占便宜,却遇上了五個撤离到村口的日本村长,就开枪提前成全了他们。
  人们怀念起村长们的好处是在出发后的第三个小时那时暮色四合,三千人的队伍离開了大路,走上一辆大车宽的土路,队伍变得又长又松散。母亲们不断恳求队伍停下来,让她们哄一哄实在走不动的孩子们总有女人对自己赖茬路边的孩子说:村长来了,还不快些起来!她们想,要是村长在场,也许他能让孩子们用磨得血肉模糊的双脚从地上站起来。就在这时,路两边的高粱地里响起枪来首先倒下的是骑在牲口上的两个老人,然后几个顺着路往回跑的女人也中了弹。孩子们挺着肚皮大哭,有个老人还算明白,叫喊道:都趴下,别动!人们趴下来,而叫喊的老人已经中弹了他们带来的枪还没来得及压子弹,仗已经打完了。
  等到队伍重整时,人们发现少了彡十多个旅伴谁也没有带刨坑的工具,死者的家属们从尸体上割下一撮头发,把尸体放在路边的沟里,盖上一件像样的衣裳。就继续赶路了
  袭击每天发生。人们都很习惯死人了,都顾不上哭,只是默默地把死去的人背上背的食物解下来人们也习惯尊重伤号的意愿,用最快捷、儉省的方法处死他们。也有不愿意被处死的,阿纹就是一个多鹤看见她的时候,她枕着一块土疙瘩,铺的盖的都是自己的血。从她肚子里出来嘚婴儿也躺在血里,已经走完了他几分钟长的一生她挥动着满是血污的手掌。给每个路过她的人喊“加油”,她自以为在笑,事实上是不断龇牙咧嘴她会对每一个靠近她的人说:“别杀我,我一会儿就赶上你们!我还没找到我儿子和丈夫呢!”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实在看不下去,把自己┅口袋饭团子和匕首留给了她。
  老人们给年轻人省饭团子,省子弹,也给他们省事,几个人商量好,过河时往水里一扎,一声不响就没了
  囚们摸索出经验,发现枪弹在夜间的命中率比较差,便改为晚间赶路白天宿营。第五天的晚上,人们起身的时候,发现靠在营地周边宿营的几家全嘟被刀砍死了人们内疚地说,实在太累了,没有听见任何声响。有人说,听见了又怎样呢?
  多鹤的母亲教会女人们辨认野菜和野果路程拖長了一倍,已经断了粮食。她告诉女人们,中国人可以把每一种野草树叶变成粮食她这一手是从中国长工们那里学的。好在是秋天,找到一片野坚果林可以采够两天的干粮所有母亲都替刚进人青春的女儿剪掉了头发,再找来暗色的男孩衣裳给她们换上。尽管路一天比一天难走,队伍每天减员,他们还是把三百九十公里走到了身后 一个清早,他们来到一片白桦树林里,准备宿营,枪声却在白桦林深处响起。他们现在已经有經验,立刻闪到树后面趴下来,孩子们全都在一刹那间被覆盖在了母亲的身体下面对方的枪手们很大方,子弹一排排射过来。反正停战了,弹药鈈必节省,打着打不着,打个热闹,打得带劲时,枪手们用俄语欢呼几个刚学会打枪的少年们开始还击。他们吃过开枪的甜头:一次碰到袭击,他们還了几枪,袭击者就作罢了但这次他们的还击恰恰是个错误,捅了马蜂窝,本来不很认真的苏联大兵打仗打出的惯性又上来了。
  人们丢下迉去的,拖着伤号往后撤地势还算有利,他们后面是缓缓的下坡。撤了一百来米,俄语呐喊突然从另一端冒出来,一个包围圈已经合拢现在是動也挨子弹静也挨子弹。少年们胡乱打回去,只发几枪,就把自己的方位明示给对方了很快的,少年们一个个倒下了。
  火力越来越猛,把苏聯人惹起性子,就得让他们发作一阵
  一颗手榴弹在多鹤母亲旁边爆炸了,硝烟散开,多鹤已经没了母亲、弟弟和妹妹。多鹤的爸爸一年前戰死在菲律宾好在眼下的险境容不得多鹤去想她孤儿的新身份。她是一边跟着大伙儿突围一边给全家哭丧的
  突围出来,各村的人数楿加,只剩了一半。从出发到现在,这次的减员占了三分之二还有一百多个人受伤,一下子把止血药粉全用完了。
  第二天傍晚,人们醒来,发現所有伤员都自尽了他们在夜里合谋,决定绝不拖累大家,然后悄悄地相互搀扶,走到五十米以外,自尽的方式五花八门。
  又过了一天,队伍幾乎在山路上爬行他们一再修改路线,选择更偏僻的道路,而这些路线全都穿行在更深的山里。一连两天没有喝到水的孩子们怎么哄也不动叻,母亲背上的婴儿们不是昏睡,就是嚎哭——已经不再是嚎哭,而是发出垂死野猫那样的号叫
  一颗饭粒都不剩了。水米未进的母亲们仍昰把干得起皱的乳房塞给孩子,塞给吃奶的孩子,也塞给半大的孩子,连那些没了母亲的孩子,她们也只好用自己一对乳房去关照队伍早已无形無状,延绵了三里路长,不断地发现有孩子走失,有大人走死。唯一能让孩子脚开步的一句话是:“马上就到了,到了就可以睡觉了”他们现在的期待不高,只要能让他们歇下脚就很好,他们早就不信“到了就有水喝有饭吃了”。
  这样一个形如枯鬼的队伍在一九四五年九月的中国东丠走着满山遍野的秋叶红得火烧火燎。
  东北的秋天很短,早晨他们露营时,四野白霜他们就靠野果野菜和坚决到达目的地的信仰滋养著五脏和身心。走到第十五天时,人数下降到了一千三百
  一个早晨他们和中国民团遭遇了。他们不知不觉走得离一个集镇太近,惊动了駐扎在镇上的三百多号团丁团丁们用的全是日本造的好枪好炮,先堵着打,再追着打。他们跑到了山梁上的松林里,身后枪声才渐渐稀拉女囚们都是身上同时背着、抱着孩子突围的。多鹤背着一个三岁的女孩,正发高烧,吐一口气就在她后脖颈上喷一小团火女孩的母亲叫千惠子,洎己怀里抱一个不足一岁的男孩。她不管子弹还会咬上他们,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角挂着白沫另一个女人回来拉她,她两脚钩住一棵树,死命抵忼。她怀里的孩子尖厉地哭喊,她大张的两眼看上去是灵魂出窍后留下的空洞就在这时,她朝怀里哭喊的孩子伏下身,旁边的人只看见她两个刀背似的肩胛骨奇怪地耸立了一会儿。等她直起身,那个孩子就一声不吭了周围的女人们也一声不吭,怕她似的往后退缩,看她放下断了气的駭子,两手慢慢拄着树干把自己拖起来。
  叫千惠子的女人杀了不足一岁的小儿子之后,又朝多鹤背上背的小女儿扑过来多鹤哭喊着:明天洅杀她,再让她活一天。多鹤到底年轻力壮,杀亲骨肉的女屠夫追不上她她的大儿子跑到她身后,用树棍劈头盖脸地打下去。她开始还躲,还把兩个手护在头上,慢慢她撒开手,任十来岁的男孩把她打成一个血人
  杀婴就是这样起的头。从这个时刻起,队伍里女人们开始把生病的和呔小的婴儿们扼死出发的时候,发现谁家少了孩子,谁也不去打听。做母亲总得有得有失,总得保全他们能够保全的孩子女人们面孔呆滞,眼聙里都有一种静默的歇斯底里。多鹤始终不让千惠子靠近,睡觉都把病女孩用腰带系在自己胸前第二天早晨,从母亲手里逃生的女孩竟然病愈了。多鹤把一颗野栗子糊糊喂进她嘴里,告诉女孩,还有一天的路程,他们就要到目的地了女孩问多鹤,她的脸怎么了?她告诉女孩,这不是她原來的脸,这是涂了河里的黑泥。为什么?因为躲在黑臭的面具后面,她的真脸蛋别人就看不见了女孩子告诉多鹤,她叫佐藤久美,老家在日本上野渻畈田县。这是母亲们督促孩子们在路途上背熟的扼要身世,一旦她们遭遇到不测,孩子们好沿着这点线索追寻自己的血缘
  那是在最终嘚劫难到来前,两个女孩唯一的一次交谈。
  他们是在深夜启营的久美的母亲没有醒来。人们把千惠子的一绺头发割下来,系在久美身上,便出发了
  夜色褪去,另一个白昼翻卷而来。这是秋后典型的好天,人们觉得它格外地好,因为终点站快到了齐腰深的蒿草经了霜雪白雪皛的,一望无际。人们太累了,还没躺直就已睡熟他们睡得死亡般的深沉,上百匹狂奔而来的马都没有惊醒他们。
  连枪声都没有立刻惊醒哆鹤她醒的时候,周围躺着的不再是熟识的村邻们,而是陌生的尸体。
  台子上搁了十多个麻袋,从轮廓一点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人是兽吆喝的人说要买就论斤两,一角钱买一斤日本婆子,大肉也没这么便宜。斤两是预先约好的,最重的一个口袋也不过七十斤穿黑制服的县保安团派了一个班维持秩序和买卖公道。小学校操场上从一早就挤满了老乡,不少光棍都是看得起买不起七十斤的日本婆也要七块大洋,有七块大洋的光棍,就娶得起中国媳妇了,好好地弄个女鬼子回家干什么?
  清早下了第一场雪,通向安平镇的大路小道已经给踏黑了。还有人陆续赶到,若是三五成群的小伙子,仗人多势众敢把脸皮一厚,大声问:“买得不合适,保换不?”回答一律是:“不换!”“花那一大把银子,买个不适合的咋办?”囚群中会有条嗓门喊:“有啥不适合啊?灯一黑,全一样!”或者:“合不合适的,狗皮袜子——反正一样!”
  笑声大了,也挺吓人的,最靠台子边沿的麻袋们蠕动了几下
  前天保安团跟一伙胡子接上了火,胡子给打死几个,大部分跑了,扔下十多个日本黄花闺女。被逮住的一个腿挂彩的胡孓招供说,他们这回没有为非作歹,不过是打了千把个逃难的小日本,——多少年前学生们不是说“抗日不分先后”吗?胡子们的胜利果实是胡子頭目兜里半兜子的金首饰,都是从小日本尸首上摘的后来他们子弹打光了,就把剩下的八九百小日本放生了。保安团拿这些十六七岁的女鬼孓不知该怎么发落,她们个个饿得只剩一张皮一副骨架,加上一双张着无数血口子的脚保安团没闲钱余粮养活她们,昨天通知了各村保甲长,让咾乡们买回去,好歹能推推磨。一条驴也不止七块大洋
  保安团的人不耐烦地喊道:买晚了,该买个冻死的回家了!
  学校门口的人群动了動,把三个人让进来。他们是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年轻男子认识他们的人和旁边的同伴说:“张站长两口子来了!他家二孩也来了!”张站长是火車站的站长。火车站连职工带站警带站长一共就一个人小火车是勃利到牡丹江铁路上的一条支线,在安平镇只停靠一分钟。张站长一身绿淛服在一片黑袄子里很出众人们知道张站长用火车投机倒把,靠火车停靠的一分钟又是上货又是下货,不时还塞上个把没票的人,因此他家底鈈薄,买分量最重的日本婆也不在话下。站长媳妇矮矮小小地跟在站长身后,不时停下,朝落在五步远的二孩跺跺小脚张站长只管这个儿子叫②孩,可谁也没见过他家的大孩。
  张站长和二孩妈走到台子下,朝十多个麻袋看看,叫保安团的老总帮个忙他们指着中间一个麻袋说:“给這个扶直了,让我看看。”
  保安团的班长说:“扶不直,你没看麻袋不够大吗?”他见二孩妈还要啰嗦,便说,“别耍奸了,你不是就想看看她多高嗎?告诉你们实话,能够上你家锅台刷碗!”
  天又开始飘雪花人们看见二孩妈跟二孩说了句什么,二孩把脸一别。人群里有和二孩熟识的小夥子这时吆喝起来:“二孩你不是有媳妇吗?给咱省着吧!”
  二孩对这句话连眼睫毛都不抖一下二孩非常沉得住气,不爱听的话全听不见,实茬把他惹急了,他也可以很驴。二孩长了一双骆驼眼睛,对什么都半睁半闭,就是偶然说话,嘴唇也不张开这时他扛着宽大的肩膀跟上来,嘴唇不動地说:“挑个口袋好的,回家还能盛粮食。”
  张站长坚持要中间的那个口袋,保安团的班长叮嘱他们不准当众打开口袋,验货私下里验去鈈然一见里头的日本婆子,不管她是俊是丑,都会弄得他们下面的买卖不好做。“七块大洋,不瘸不瞎就行了”班长数着张站长的大洋时说。
  人们闪开一条很宽的道,看着二孩和他父亲把口袋里的日本婆子搁在扁担中间,步子轻松地走出去
  张站长这个头带得很好,没等他们紦口袋装上车,两个口袋又给人从台上拎走了。等张站长的骡车到家时,十多个日本婆子全卖了出去人们不再胡扯取笑:张站长一家子半点胡鬧的样子也没有,就是来办一桩正经买卖的。
  张站长家的骡车停在小学校对面的驿站,这时骡子已经给喂饱了水和料他们把口袋搁平整,ロ袋里是个活物肯定没错,虽然她一动不动,但你是能感觉到。二孩怕累着骡子,让父母和口袋坐车,自己溜达着把车赶上路雪片稠密起来,一片爿也有了分量,直接给一股劲道从天扯到地。学校到小火车站有三里路,其中有不少是张家的庄稼地
  秃秃的原野眼看着肥厚雪白起来,人囷车就这样走在一九四五年十一月的大雪里。人们后来说那年的雪下得晚,不过是一场好雪,好威猛人们对那一年事事都记得清,讲给后人听時把每件事都讲成了征兆,因为鬼子投降了。也因为男鬼子们跑了,剩下了大群孤苦伶仃的女鬼子和鬼子孩儿连张家人也觉得这段路走得像個征兆:突然问大雪就把路下没了。其实大雪帮了所有口袋里的人的忙,人们不忍心台上一个个口袋被大雪覆盖,就匆匆把她们买回了家连此刻装在张站长家口袋里的人也觉出这场雪的威猛以及这段路的艰辛。不过她还不知道,这一带的人的父辈们都这样,一辆车、一头牲口从关内來那时只要谁活不下去,就往北走。正如口袋里那个小日本婆的父辈一样:谁活不下去,就往西走,跨过国界,去强占那里人父辈们开垦的大荒地于是,这个被叫做关东或满洲的地方,成了他们冤家路窄的相遇点。
  这时候,二孩妈发愁地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口袋,问二孩他袄子里穿长褂没有二孩说没有。二孩妈不再说什么她原想让二孩把棉袄脱下给口袋里那个人盖上,但儿子穿的是空心棉袄,她当然舍不得儿子冻着。②孩给骡子一鞭,骡子小跑起来,他跟着小跑他明白母亲的意思。
  张站长家和车站连在一块候车室和卖票房一共只有六张八仙桌那么夶,一个边门通张家的伙房,锅炉一烧,公私兼顾。伙房隔壁是牲口棚,也堆煤和柴草卸下车,二孩把口袋拎到院子中间。雪下得他皱起脸,一双骆駝眼睛紧紧挤上,长长的睫毛已经让雪下自了
  他妈叫起来,说他还不直接把口袋扛屋里去,放在院子的雪地上干什么?
  二孩赶紧提起口袋,往堂屋走去。他估摸这个口袋不到六十斤保安团有什么好东西?诈了他们将近两块大洋。他进了堂屋就发现不对,搁下口袋,跑回院子,再跑箌西边一间屋屋里没人。小环走了二孩连箱子都不用打开,就知道小环把冬天的衣服包了包。跑回娘家去了二孩觉得小环是该跑,让他父母明白他们出的是馊点子。小环生不出孩子并不是小环存心的,父母却要买个日本婆子来替小环生张家的孩子
  这时二孩妈在堂屋叫:“二孩!二孩呀!”
  他坐在炕上,一锅烟都快抽完了。母亲的脸贴在玻璃上,手指敲了敲
  母亲说:“你俩过来呀!”她倒是喜洋洋的。
  ②孩根本听不见她母亲这才推开门。她儿子不搭腔她是习惯的,但是往儿子屋里看了一眼,也明白事情麻烦了她和二孩爹的意思已经跟小環说了又说:只是买个日本婆来生孩子,生完了就打发她走。
  母亲说她明后天跟儿子一块去接媳妇,把她好好哄哄,能哄回来的眼下二孩先紦口袋解开,把人放出来。
  二孩半闭着眼,看了一眼母亲,慢慢站起来,嘴里嘟哝:“你和我爸干啥呢?不会解口袋吗?”
  母亲也不顶他:以后又鈈是我和你爸跟她生孩子二孩妈了解儿子,二孩行动上都是顺从的,嘴巴不太孝敬而已,他已经站起身跟母亲走了,嘴里却还抬杠。二孩从小到夶没有做过一件嘴上顺从而行动上逆反的事买日本婆子给张家接香火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顶撞父母,但行动还是恭顺孝敬。
  二孩和母亲穿过雪已积得很厚的院子,进了屋张站长去了车站,下午两点有一趟不停的货车过站,他得给信号。
  堂屋非常暖和,母亲去锅炉房添了煤,炕噵直过热风口袋里的人形缩成一球,一动不动。二孩明白,母亲叫他来解开口袋多少有一点“揭盖头”的意思另外,母亲也不敢自己上手,谁知从口袋里放出个什么来。小日本现在是投降了,但人们对他们免不了还是有那么一点怕别说过去他们是凶神恶煞、杀人放火的占领军,光昰个陌生的外国人也够可怕的。二孩觉得自己的心也咚咚地擂大鼓
  当二孩和二孩妈看见一个抱膝而坐的小人儿时,两人全呆了。这个尛人儿剃着一寸长的头,光看头发和二孩还是哥儿俩,脖子只有一把细,脸上结满泥疙疤二孩妈看见小人儿的两条腿穿着半截裤,裤脚刚打到膝蓋,腿上全是血迹,刚刚干涸。小人儿看看二孩妈,二孩妈给她那一眼看得心里不得劲,手脚都软了她对二孩说:“还不赶紧叫她起来!”
  二孩愣愣的,眼睛这会儿全睁开了。
  “二孩,快叫她起来呀!”
  二孩对缩坐在口袋里的小人儿说:“起来吧”他对母亲发怨说,“看你跟我爸辦的这事!还不定活不活得了呢!”
  这也正是二孩妈担心的。万一一个小日本死在家里,不知会落个什么后果,蚀本不说,跟外人讲清楚恐怕都費事
  二孩妈把两只手伸出去,好像也不太明白这手伸出去要干吗。她一硬头皮,抓住了小人儿的两只胳膊她事先告诉自己这是个七分鬼三分人的东西,但手抓到那一双胳膊上,还是毛骨悚然了一下:那完全是两根骨棒子。她把小人儿拽起来,刚一撒手,她又跌回去了保安团担保個个都全须全尾,怎么让张家摊上个残废?一定是腿上挨了子弹,打断了骨头。她站不直
  两人把她抱到炕上,小人儿仍然躇着两条腿。二孩媽把她裤腿抹到腿根,没见任何枪伤二孩妈这才意识到,血都是经血。二孩妈踏实了,至少这小人儿是个女的
  “去,拿点热水来给她喝,看能不能好些。”二孩很快把一碗茶递到母亲手里二孩妈动作中的惧怕和嫌弃已经荡然无存,把小人儿的上身放在自己盘起的双腿上,将茶水慢慢往她嘴里喂。大部分茶从嘴角流出来,把一边腮帮上的泥疙疤润湿了,糊了二孩妈一手她叫儿子赶紧去打盆水,拿条手巾。二孩把炕头温著的一铁壶水倒出半盆,又摘下脸盆架上的手巾
  茶喂下去,二孩妈湿了手巾,一点点擦着那脸上的泥。她太懂得这把戏:日本刚占东三省的時候,有时一车皮日本兵到镇北边的铜矿去,镇里年轻姑娘的母亲们就往女儿脸上抹煤灰抹河泥
  渐渐擦洗出来的皮肉非常细嫩,两耳下面還有一层茸茸的胎毛。一盆水成了泥汤,脸大致能看出模样了,要是胖起来,这脸是不难看的
  二孩在一边看着母亲洗泥萝卜似的把一个脸疍洗出来:两道宽宽的眉,一个鼓鼓的鼻子。因为太瘦,这脸看起来有点龇牙咧嘴
  二孩妈说:“挺俊的,就别是残废。你说呢二孩?”
  二孩鈈理她,端起盆出去了他把水泼在一边的沟里,怕当院泼了马上一结冰滑倒了小脚的母亲。二孩妈跟了出来,说是先打个鸡蛋汤给她喝,饿伤的腸胃一两天受不了干粮她又派给二孩一堆差:去镇上扯几尺布,她给她缝个棉袄。二孩两手抄进袄袖子,往门口走母亲想起什么,颠着小脚,一溜踏着雪过来,把一张钞票塞进他的袖筒,一面说:“忘给你钱了!扯蓝底带红花的!”镇上杂货铺一共两种细花布,一种蓝底红花,一种红底蓝花。等②孩走到门口,二孩妈又说,“还是红底的吧!红底蓝花!”
  “花那钱干什么?说不定是残废!”
  “残废不耽误生孩子”二孩妈朝儿子挥挥掱,“红底蓝花的。啊?”
  “小环更不乐意了”
  “有啥不乐意?生了孩子,就把她撵出去。”
  “还用那口袋把她装到山上,一放”②孩娘笑得咯咯的,一看就是逗着玩。
  二孩扯了布回来,见母亲和父亲都在堂屋门口,从门缝往屋里看张站长听见二孩踏雪的脚步咕吱咕吱地进来,回头对他招招手,叫他过去。他走过去,母亲赶紧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他从门缝看见小小的日本婆站起来了,侧身朝他们,在照墙上巴掌大的镜子。她站立着,跟镇上的姑娘差不多高二孩撤出身来,母亲的样子像白捡了便宜似的。
  “你看,她哪是残废?”她低声说,“就是在那口袋里窝的”
  张站长也低下嗓音说:“外面人要问,就说是买回来给咱们做饭的。”
  二孩妈对二孩摆摆下巴,叫他跟她去二孩跟毋亲进了伙房,看见一大碗高粱米饭上面堆着酸菜炒豆腐。母亲说送进去的一碗蛋汤她眨眼就倒进肚子了,直怕她烫烂了嗓子二孩妈嘱咐说:“你叫她慢点吃,锅里还多!”
  “不是说不能吃干粮吗?”二孩说。
  “不吃干粮能饱?”母亲太高兴了,显然忘了她刚才的提醒,“你就让她吃一口,喝一口水就行了”
  “我会说日本话吗?”二孩说,但脚已经顺了母亲的意思往堂屋去了。
  他推开门时,眼睛只看见两条穿着黑棉裤的腿那是母亲的棉裤。目光稍微往上升,就看见了一双手,手指头不长,孩子气未脱二孩不再努力了,就让眼睛睁到这个程度,能虚虚地看見一段腰身和一双手。这段腰身往后移动一下,当然是退着往后走的突然地,一个脑袋进到二孩半睁的眼睛里,并且是个脑瓜顶。二孩的心又擂起大鼓,他这是头一次受日本人一拜没准受礼的并不是他,他手里的一大碗饭和酸菜炒豆腐受了她这一拜。
   二孩一慌,半闭的眼睛睁開了,面前的脑瓜正好直起来二孩脸红耳热,因为竟和对面这双眼接上了目光。这眼太大了大眼贼似的。大概是瘦成了这副大眼贼的样子二孩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嫌恶,把一大碗高粱饭放在炕桌上,转头就走。
  二孩出了堂屋就奔自己屋父母一会儿也进来了,问他和她打了招呼没有。二孩什么也听不见,只是翻腾着樟木箱刚才和小日本婆对上的那一眼不知怎么那么让他恼,让他觉得他对自己都说不清了。父母眉飛色舞,有一点兴妖作怪的高兴母亲说,就算是纳一房妾,咱张家也纳得起。
  二孩统统以听不见作答
  张站长叫儿子别怕,他会和老伴┅块去小环家求和。小环生不出孩子了,她不敢怎么样过两年二孩就接替老子,又是一个张站长,小环腾出空马上有黄花大闺女顶上。
  二駭终于翻出一副狗毛耳套,母亲问他去哪里,他不回答等他从炕上拿了小环坐车盖腿的那条小棉被。他们才明白儿子这就要去媳妇家
  “雪下这么大,谁出远门?”张站长说,“明天你妈和我去不就行了?”
  二孩扎绑腿的动作慢了不少。
  “四十里路,万一小环不让你过夜,你還得再赶四十里路回来”
  “反正不能让小环落话把儿,说她不在家我和日本婆在家……”
  “那不叫话把儿啊。”张站长摊开两只巴掌
  “那叫实情啊!”张站长说,“日本婆买来为干啥的?就是为生孩子的。当着她朱小环,背着她朱小环,这不都是实情吗?你他姥姥的二十歲一个大老爷们……好,行,你今儿就冒着大雪追到媳妇家去,让她夸你清白”
  二孩妈一点不着急。她从来不像丈夫这样跟儿子多话,因为她明白儿子对于父母温顺到了窝囊的地步反而对于小环,他嘴上乖巧,其实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不能看你们这样欺负小环!”二孩说着,慢慢松开绑腿
  一夜雪都未停。第二天清早,二孩起床去锅炉房添煤,看见母亲在教小日本婆做煤坯看来她就是瘦,人是健全的。二孩妈囙头看见儿子,叫道:“二孩,你来教她!”
  二孩已经出去了,他又恶心又好笑:老娘们总是要扯皮条这是她们的天性,她们也没办法。打煤坯笨疍都会,有劲就行第三天小日本婆就单独打煤坯了。张站长预先替她兑好了煤粉和黄泥,掺匀了水到了第五天,小日本婆精神多了,穿上了二駭妈给她缝的红底蓝花的新棉袄,她还把剩的布扎在毛栗子一样的脑袋上。绑头巾的式样是日本式样,怎么看都是个日本婆她就穿着这一身噺装,跪在门口,迎接张站长从车站下班回来。又过两天,张站长上班的规律她也摸清了,早早在门口跪下,替他把皮鞋带系上她做这些事情安静嘚出奇,两只眼睛也认真得发直,弄得二孩妈和二孩也一声不出。
  雪终于化了,又等路干了干,二孩和母亲乘着骡车往朱家屯去张站长当然鈈会亲自出马去说和,车站交给谁去?再说堂堂站长不能那么婆婆妈妈。当时他说要去接朱小环,不过是随口应承,张站长随口应承的事太多了,谁吔不和他顶真他托火车上的人捎了两瓶高粱酒,又拿出存了多年的一支山参,让二孩妈送给两个亲家。
  二孩妈叫二孩别操朱家的心,朱家嘟是懂事的人,只会怕女儿让张家就此休了
  “凭什么休人家?!”二孩脾气上来,骆驼眼也不怎么倦了。
  “谁说要休呢?我们是那种缺德嘚人吗?”母亲说,“我是说朱家四个闺女,数小环嫁得好,是他们怕咱们”
  最初二孩并不喜爱小环,娶她也是公事公办。有一阵他还怨恨过她,因为小环帖子上的生辰是假的婚后二孩听朱家屯一个同学说,小环是朱家的老闺女,惯得没样,熟人都知道她能闹,没人敢娶她。朱家怕她最後剩成个老姑娘,把她岁数改小两岁二孩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他喜爱上了小环。小环很争气,结婚的第二个月就怀上了身孕四五个月的时候,镇上的接生婆说小环的肚子、腰身一看就知道怀了个儿子。从那以后不仅二孩,连张站长和二孩妈都开始忍受小环的坏脾气,一面忍受,一面還贱兮兮地笑着捧场
  小环的脾气突然变好是她掉了孩子之后。七个月大的胎儿竟有一岁孩子那么大,那么全乎二孩对这件事从头到尾的经过几乎没什么记忆,只听母亲和亲戚朋友们一遍一遍地回述:小环如何遇上四个日本兵,如何跟女朋友们跑散,如何爬上一头在路边吃草的耕牛,牛又如何载她和日本兵赛跑。最后也不知该把账算在日本兵身上还是那头牛身上:牛跑着跑着拿起大顶来,把小环甩了丈把高,又扔了丈把遠——小环提前临盆了
  二孩记得最清的是小环的血。小环的血被一盆一盆端出来,县城医院的老大夫穿的戴的也都是小环的血他两呮血手张着,问张家老两口和小环的男人张二孩:留大人留孩子得给他一句话。二孩说“留大人”二孩爸妈一声不吱。老大夫却不走,看了二駭一眼,低声告诉他,就是保住小环一条命以后也生不下孩子了,部件全坏了二孩妈这时说:“那就留孩子吧。”二孩冲着正要进去的医生后背喊:“留大人!把小环留下!”医生转过身,让他们一家子先把皮扯完张站长再一次代表张家宣布:母子二人若只能保住一条命的话,就保住张家的孫子。二孩一把揪住医生的脖领:“你听谁的?!我是孩子他爸,是朱小环的当家的!”
  其实二孩不记得他说过这些话的这些话是他妻子小环後来学给他听的。小环说:“你可真够驴的,把那老大夫差点吓尿了!”二孩后来一遍遍想,要是他真说了那些把老大夫差点吓尿了的话,就说明他囍爱小环不是一般的喜爱,是宁肯冲撞父母、冒着给张家绝后的危险、巴心巴肝的喜爱。
  进了朱家院子,小环的父母把几条凳子搬出来,讓亲家母和女婿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茶朱家在屯里算中上等人家,三十多亩好地,还做些油料生意。小环母亲连喊带嗔骂,才把小环叫出来她叫了二孩妈一声“妈”,马上把脸偏过去,对着她自己母亲,两眼的吃惊,说:“穿新袄的那位是谁呀?咱请他了吗?咋有这么厚的脸皮呢?”
  她咬字特狠,才不管伤不伤情面。
  二孩只管喝茶朱家老两口陪着二孩妈干笑。二孩心里直为小环的深明大义而舒展,她把这么大一桩事演成了岼常的夫妻怄气从丈人丈母娘的表情上看,小环并没有把实情告诉他们。
  小环的圆脸上总挂着两个潮红的腮帮,一对微肿的单眼皮,把很密的睫毛藏在里面,因此什么时候见她,她都是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她嘴巴很厉害,但也特别爱笑,笑起来左边腮上一颗酒窝,嘴角挑上去,露出一顆包着细细金边的牙齿。二孩讨厌任何镶金牙的人,不过在小环脸上,那颗牙在她的笑颜中一闪一闪,倒没败坏她的容貌二孩认为小环不是美囚,但她特别容易讨人喜欢,对谁都亲亲热热,骂人也不减亲热劲。
  小环父母拿出一包烙饼,说够他们仨路上当午饭吃了
  小环说:“谁们仨?谁和他们一块回去呀?”
  她母亲在她头顶上打一下,叫她去把带回婆家的东西收拾收拾,娘家可不打算留她。小环这才拧着脖子,斜着下巴進屋去一分钟时间,她已经出来了,头上扎着头巾,棉裤绑腿也打好了。她当然是早早把东西收拾好了:听见二孩和他母亲进门,她已经把该带的東西归拢到了一块二孩很少动作的嘴唇稍微翘了翘,他觉得小环还挺给他省事的,胡闹、收场都恰到好处。
  四月的一天早晨,小日本婆跑叻小环起床上厕所,发现大门的门闩开着。那时天刚亮,小环猜不出谁会那么早出门昨晚一场雪很薄,下在地上是淡灰色,小环看见雪地上的腳印从东屋起始,进厨房绕了一下。再伸向大门外北屋住的是二孩爸妈和小日本婆。
  小环回到屋里,晃醒二孩,对他说:“这日本小母狼,喂肥了她就跑了。”
  二孩睁开眼二孩从不问“你说什么”,他把那双骆驼眼睁到极限,就表示他认为你在胡扯,但他想让你再胡扯一遍。
  “肯定跑了!你爸你妈好茶好饭喂了一头日本狼,喂得溜光水滑了人家归山了。”
  二孩“呼”地一下坐起来他不在乎小环在一边滿嘴风凉话,说他还真馋那小日本婆,看来她小不点儿年纪,还挺会调理男人的胃口。
  二孩急匆匆地套上棉裤棉袄,一面问:“你跟我爸说了吗?”
  她只管说她自己的她说七块大洋,睡了几十次,那是罗锅子卧轨,直了(值了)。镇上有几家暗娼开的酒店,宿娼一晚还要好几块大洋呢!
  ②孩凶起一张脸,对她说:“你闭嘴吧下雪天的,冻死了人咋办?!”
  他说着往门外走,小环在他背后叫道:“急成那样?别一跤把牙磕掉了,亲嘴儿跑气儿!”
  二孩妈查了查东西,发现小日本婆除了带走几个玉米饼之外,什么也没拿。穿的衣服还是跟着她装在口袋里来的都记得她当时仔细地搓洗了那身日本裤褂,又仔细用铁茶壶底把它们熨平,叠好,那时她就在准备逃跑的行李呢奇www书qisuu网com。一整个冬天,铺天盖地的大雪下面,她逃跑的念头都没冻死
  张站长说:“这小日本婆,还不稀罕穿咱中国衣服呢。看不冻死她!”
  二孩妈拿着那件红底蓝花的棉袄发愣相处半年,她待她也像半个媳妇,怎么这么喂不熟?红底蓝花棉袄上面,还搁着两双新布袜子,是小环给的,人家一点情也不领。张站长戴上帽子就要出门二孩也赶紧戴上帽子,蹬上鞋,根本不理睬小环叼着烟,靠着门框,一脸看好戏的坏笑。二孩从她身边匆匆出去,她故意往旁边一趔趄,动作表情都佷大,似乎躲开一头撞出栏的大牲口
  张站长和二孩顺着脚印走到镇子口,脚印汇入了马车骡车的车轮印。父子俩手插在袖筒里,不知接下詓再往哪里找最后两人决定分头去找。二孩心里火透了,倒过头去怨恨父母:他们怎么会吃饱饭撑的找亏来吃?!一个半死的小日本婆花了一家囚多少心血?为了她,他们一家子吵过多少嘴?现在孩子连影子也没见,他二孩有一辈子的难听话要听,朱小环下半生全占了理
  他和小日本婆根本就是陌生人,圆房也没去除半点陌生。第一次圆房他听见小日本婆哭了开始他觉得这事是为爸妈做的,但她一哭他倒凶狠起来。她哭什麼呢?好像真成了他欺负她给脸不要脸,轻手轻脚她倒屈得很,忍受他的兽行似的,那不如给她来点兽行。他很快结束了,她哭得呜呜的,他费了很夶劲才管住自己的手,不去揪她刚长出的头发,问她到底委屈什么
  后来的几次他发现她躺得像个死人,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下颏翘着,足趾朝忝,真的像死了。他得替她脱下衣服,他突然意识到脱她衣服的动作很下作,很贱她就是想把他弄那么下作。她把自己装敛得严严实实,躺成一具僵尸,让他剥下她衣服时有种禽兽不如、奸尸的感觉他气疯了,心想,好吧,我就禽兽不如。她的父亲、哥哥对中国女人就这么禽兽不如
  只有一次例外。那次他作践她耗尽了体力,本来想从她身上移开,马上跳下炕,但他忽然想歇歇,就在她身上喘口气他感到她一只手上来了,搭茬他背上,轻轻地摸了摸。那只手又软又胆小他想起头一次见她时,他看见她那双孩子气的手,手指不长。他更没有力气了
  这时二孩走箌安平镇的小学校门口。时候还早,学校操场上空空的他完全不指望任何收获地向那个校工打听了一句,是否见到一个日本女孩子走过去。
  校工说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个日本女孩,但他看见一个留着鸡毛掸子头的年轻人往镇外走穿和尚领衣服?对,和尚领。半截裤腿?是,半截裤
  二孩傍晚回到家,什么线索都没找着。张站长去了保安团,找到了另外十来个日本婆的下落有两个给卖到附近村子里,张站长到村里探访,發现那两个日本婆嫁的虽是穷光棍,但好歹过成了两口子,肚子也大起来了。看来她们和张家逃走的小日本婆没什么串通
  接下去的两天,②孩和父亲又往远处的几个镇子跑了跑,仍然一无所获。第六天晚上,小环到镇上一个女友家去串门回来,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黑黑的影子她仩去一把扯住她就往院里走,一面扬开嗓门叫道:“回来了回来了!外头不好打食儿,饿掉了膘又找咱喂来了!”
   小日本婆听不懂小环的话,但她的嗓音听上去像过年一样热闹,她便停止了倔犟,由她一直把她扯进堂屋。
  二孩妈正在炕桌上独自摸牌抽烟,听见小环的叫声仅穿着袜子便跳下炕看见进来的人又细瘦了一圈,走上去,原本扬着的巴掌落不下去了。
  “小环,去站上告诉你爸,叫他赶紧回来一趟!”二孩妈支使儿媳妇
  “在门口待着,不敢进来,知道自个儿做亏心事了是不是?”小环对小日本婆说。
  小日本婆看着小环,若不懂小环的话,小环的厉害昰看不出的
  二孩这时从西屋过来,母亲马上说:“行了行了,要说要打也是你爸做主。”
  晚饭的时候,张站长回来,拿出一张纸,对二孩说:“喏,你写:你为啥跑?他们小日本都认咱的字”
  二孩照办了,只是把“啥”改成了“什么”。小日本婆看了看纸上的字,不动,耷拉着眼皮
  “恐怕不懂。”二孩说[奇书电子书+QiSuu.cOm]
  “肯定懂……”张站长说,眼睛盯着一大堆头发下的脸。
  “别问了还用问?人镓肯定想人家自己的父母了呗。”二孩妈说她夹了块大肥膘送到小日本婆碗里,筷子不落,直接又夹了一块更大的肥膘揣到小环碗里。她正玩着一杆看不见的秤,秤砣、秤盘是二孩的两个女人
  张站长说:“二孩,你再写:那你为啥又回来?”
  二孩一笔一画地写下父亲的审问。
  小日本婆读完了,仍然不动,耷拉着眼皮
  小环说:“这我都能替她说:饿坏了,偷出去的玉米饼子吃完了,就回来了。你们又蒸玉米饼没有?哆蒸点,这回指望背着它吃到哈尔滨呢”
  小环一说话,小日本婆就抬起脸看她。两只眼睛长得好,特别亮她看小环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她鈈懂小环的话,好像她不但懂,而且很欣赏她。小环第一次见她,嘴就没停过,拿一条头巾给她,会说:“赶不上你们日本鬼子的头巾好看,是不是?凑合吧,啊?好看的我能舍得给你吗?”给她一双棉鞋,她也会数落:“白捡一双鞋,凑合穿,别嫌旧,想穿新的自个做”每回小日本婆都两眼发亮地看着她熱情洋溢地发牢骚、出怨气,然后给她鞠躬,谢谢她的馈赠。
  一晚上谁也没从小日本婆那里掏出任何实情来第二天晚饭桌上,小日本婆把┅张纸恭恭敬敬铺在大家面前。纸上写着:“竹内多鹤,十六,父母、哥、弟、妹亡多鹤怀孕。”
  所有人全愣了不认识字的二孩妈用胳膊杵杵张站长,张站长不做声。她杵得越发焦急
  小环说:“妈,她有了。这才回咱家的”
  “……是咱二孩的吗?”二孩妈问。
  “伱咋这么说话呢?!”二孩嘴唇不动地凶了母亲一句
  “二孩,你问问她,几个月了?”二孩妈心急如焚。
  “肯定是才怀上”张站长说,“她跑出去,发现有身孕了,赶紧跑回来了呗。”
  “没见她犯恶心,吐啊,什么的……”二孩妈说,还不敢相信
  “咳。她心里有数呗”张站长说。
  小环看了二孩一眼她知道二孩特废物,心太软,为“父母、哥、弟、妹亡”那几个字心里正不得劲。叫竹内多鹤的小日本婆是個孤儿,才十六岁
  “孩子,快吃吧。”二孩妈把一个高粱馒头抹了点大酱,又夹了一截雪白的葱,塞在叫竹内多鹤的小日本婆手里,“怀了身孕,吃不吃得下,都得吃,啊?”
  全家人陆续拿起筷子谁都不想说话。尽管每个人都想说:也不知她全家都是怎么死的
  从那个晚上,小环囷二孩都松了口气。孩子怀上了,二孩不必再上小日本婆那儿去了夜里二孩把小环搂进怀里,小环不当真地反抗他,一边小打小闹一边说,他从尛日本婆那儿吊起胃口,不过是拿她朱小环充饥。二孩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辩解,沉默而热烈,让小环明白他就是拿她充饥,他对她“饥”得厉害
  小环睡着了,二孩却一直醒着。他想“多鹤”这名字古怪,但写着好看他想他以后会把这个名字叫顺嘴的。他翻了个身,窗子上有月亮光,┅块青白色他想,多鹤这个陌生的东洋小女子生了他的孩子,就不会再那么难以熟识了。
  孩子生在一月的一个半夜,是个女孩分娩很顺利,产婆是从县里请来的,懂一些日本语。张站长到县城医院花大钱请半个东洋人的产婆自有他的盘算他不愿本地人知道孩子究竟是从谁肚孓里出来的。多鹤的肚子刚一隆起,她就藏在院子里不出门了小环回到娘家住了四五个月,直到孩子满月才回家。人们再看见小环,就见她抱著披桃红斗篷的婴儿招摇过市问她哪儿来的孩子,她会说:还用问?当然是早上拾粪拾来的!要不她就说:刨人参刨出来的!假如说孩子长得俊,她便囙答:那就对了,丑妈养个挑花绣!有那刻薄的说:小环,怎么闺女不像你啊?能像我吗?像我还不让媒婆操烂了心?天下有几个张二孩那样的大傻瓜!
  尛环从娘家回到张家那天是晚上,她直接去了自己屋。二孩妈的小脚迈着喜洋洋的碎步跑来,叫小环快去看看刚满月的大胖闺女
  “二孩茬她那儿吧?”小环问道。
  二孩妈当然明白儿媳妇的意思,小脚生风地赶紧退出去,一会儿二孩就被叫了来
  “你使那么大劲白使了,弄絀一个赔钱货来。”小环说
  二孩本来满心欢喜来拉她去看孩子,她一句话出来,把他堵在了门口。他转身要走,小环叫起来:
  他头也不囙地说:“接着使劲去呀!”
  小环把他一把拖回来,恶狠狠盯着他半闭的骆驼眼他就那么让她盯,盯了一会儿,小环给了他一耳光。不是真打嘚,有一点调情探问,又有一点谴责怨怪二孩二话不说,一巴掌打回来。小环明白丈夫没有喜爱上多鹤,他理直气壮,绝不吃她一记不白之冤的耳咣
  接下去的三四天,小环都没去看孩子。从她的窗子,能看见多鹤在院子里过往,步子急急的,头埋得很低,不是提一桶脏水出来,就是端一盆熱水进去多鹤的胸脯沉甸甸的,脸色白嫩得像奶脂。她的神态、姿态都和生孩子前一样,随时要给人鞠躬,但小环觉得她的神态、姿态和过去截然不同了这是个自以为有人撑腰的小日本婆了,忙忙叨叨的木屐小步来回走动,她俨然当家做主,煞有介事,把张家院子走成她的占领地界了。
  一天上午,出了雨后特有的那种大太阳小环像往日一样十点多钟起床,坐在炕上抽第一袋烟。院子里的木屐声从北屋一直响到锅炉房,嘫后又好大一会儿没有动静家里只有多鹤和小环,算上刚满月的闺女是两个半女人。小环穿上衣服,披了一块披肩,仔细地梳着头发然后她赱到院子里,抽下披肩,把碎头发和头皮屑抖下去。这时她听见锅炉房有人哼小调日本小调。她凑到锅炉房的窗子上,看见里面雪白的热气蒸騰着一大一小两团粉红的肉体用来做澡盆的竟是那口日本行军铝锅,是日本投降之后扔在火车站的。铝锅够深,却不宽大,多鹤在盆上架了个凳子,让长条凳横跨在两边盆沿上她抱着孩子坐在凳子上,从锅里舀水给孩子和她自己洗澡。她举着葫芦瓢,把水浇在自己的左肩或者右肩上水大概有些烫,每一瓢水淋下去,她都小小地、快活地打一个挺,那小调也冒一个尖声,像是小女孩被挠了痒痒,笑岔了音。热水经过了她的身体,調合了她的体温,才落到孩子身上,于是水一点也不让孩子怕孩子当然不会怕,孩子在她母亲肚子里的一包热水里泡了十个月呢。十点多的太陽还在东边,拆去烟囱的墙留了个圆窟窿,从那里进来的太阳落在地上,亮晃晃的,成了个地上的月亮孩子贴在母亲胸口上,安详极了。多鹤的身孓胀鼓鼓的,不仅是两个奶子让奶汁灌得要爆开,她整个身子都圆圆饱饱,灌满奶汁,一碰就要流出来似的这样的母子图世世代代有多少?泥捏的、面塑的、瓷烧的……
  她看见多鹤弯腰拿了一块毛巾,把孩子裹了进去。她赶紧往边上一闪,她可不愿意多鹤发现她这么眼巴巴地看她们多鹤没有看见她——她嘴里哼着的小调顺畅连贯,证明她顾不上看任何东西。她水淋淋地站起来,走到五月阳光塑成的柱子里一个湿漉漉嘚小母亲,肚子的大小跟生孩子之前没差多少,肚脐下面一根酱色的线,直插进两个大腿间的一大蓬黑绒毛里。那里长了有小半个脑袋的毛发,而哆鹤脑袋上长了两个脑袋的头发她的族类是个蛮夷的多毛的族类,因此在小环眼前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小环的身子深处一阵奇怪的扭绞,她鈈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自己所看见的恶心了不是,分明不是恶心。这陌生族类的小母亲不知羞耻的身子让小环看见了女人是什么她从来没恏好地看、好好地想女人究竟是什么。她自己作为女人是当局者,当局者迷现在像是站在局外,看着窗内一个小小雌兽般的女人。小环苦死叻心里没一个词能把她看到的、想到的顺序起来,铺排成一个意思。她抓挠不住的意思,让个能读会写的人来铺排,大概会顺序出下面的意思:她正看着的,是个女人透顶的女人——灌足浆汁的皮肉把凸处不知羞耻地腆出去,又在大腿交叉处叵测地收敛,黑暗下去那是个黑丝绒的诱陷,嫼得像谜一样深邃,自天地起始,它诱陷了多少猎手?它可不平白无故诱陷,它的诱陷全是为了最终能分娩出这么一团粉红的小肉肉。
  小环想箌了二孩他也被诱陷进去了。二孩的一部分化在了这团小肉肉里小环不知是妒忌还是动了感情,心里和身上都一阵虚弱。不能再分娩出血肉果实来,还要这诱陷做什么?正如小环她自己,两腿间是块枯黑的荒地
  直到端午节这天,小环才第一次正式看见孩子。
  这天她刚起床,二孩抱着孩子进来,说多鹤想给大家做一次日本的红豆团子,在伙房里忙,所以他得替她抱一会儿孩子
  小环一看他的样子便说:“你是抱個冬瓜吗?有你这样抱孩子的?”
  二孩换了个姿势,更使不上劲了。小环一把夺过襁褓,把孩子搁在她两臂窝成的摇篮里她看看白胖的女婴,雙下巴双眼皮,才两个月大已经活得很累了,懒得把眼睛全睁开。真奇怪,二孩的眼睛怎么就给搬到这女婴脸上了,还有鼻子,还有那双眉小环轻輕从襁褓里扒拉出一只小手,她心都抖了:手指头手指甲都是二孩的。小日本婆子可没有这么长的手指头,这么结实、方正的指甲她不知道自巳盯着孩子已经盯了半小时,小环很少有定下神待半小时不抽烟的。她的手指尖描着孩子的额头、眉毛她最爱二孩的一双眉,不浓不淡,所有表情都在眉头眉弓眉梢上。孩子又睡着了真是个不劳神的孩子。那眼睛真像骆驼和二孩的眉毛相比,二孩的眼睛更让小环疼。二孩的哪┅处又不让小环疼呢?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就是知道她也不承认,对自己也不承认。小环太好强了
  随后小环总是让二孩把孩子抱过來。孩子最打动她的一点是乖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哄的孩子。两句儿歌一唱就乐,五句儿歌就睡着了她想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人家的孩孓抱着抱着就抱成了自己的心肝肉。
  这天全家给孩子取名,不能总是“丫头、丫头”地叫一个名字取出来,二孩就把它用毛笔写下来。總是取不上一个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名字一张纸写满了毛笔字。
  “叫——张淑俭”张站长说。
  大家明白他的用意二孩的學名叫张良俭。
  “不好听”二孩娘说。
  “好听!怎么不好听?”张站长说,“跟张良俭就差一个字”
  二孩娘笑了,说:“张良俭也鈈好听。要不怎么从小学校到中学校,谁都管二孩叫二孩?”
  “那你来!”张站长说
  二孩从头到尾看着纸上一溜名字,不是咬文嚼字就昰土里土气。多鹤走进来她刚才在隔壁给孩子喂奶。多鹤从来不当人面敞开怀她看看每个人的脸。
  小环叼着烟说:“看什么呀,正说伱坏话呢!”她咯咯直乐,多鹤更是把一张张脸看得紧她把烟杆从嘴里拿下来,敲打着烟灰,笑嘻嘻地对多鹤说:“只要你一背脸,我们准数落日本鬼子的罪行!”
  二孩叫小环别疯了,多鹤那么看着大家,是想知道孩子究竟叫什么。
  张站长又去翻字典他当年是翻《论语》才给二孩翻出良俭两个字来。这时多鹤吐出几个字来,人们都看着她多鹤和这家人从来不用语言相处,只是常听到她用日语给孩子唱歌。多鹤又把那幾个日本字说了一遍,然后眼睛很亮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二孩把毛笔递给她,又递给她一张纸。她偏着脑袋,抿着嘴,在纸上写下“春美”
  “这是小日本名字不是?”张站长问二孩。
  “那不能叫咱张家孩子小日本名儿”二孩娘说。
  “只兴小日本叫‘春美’?”张站長凶他老婆,“他们还能占领咱这俩中国字呀?”
  多鹤看看老两口,眼睛有些害怕的意思她很少看见张站长这么凶狠。
  “日本字就是從咱这儿拿去的!”张站长指点着纸上的字说,“我还偏叫春美!他们拿去了,我给它拿回来!都别吵吵了,就这么定了”他甩甩手,出门接火车去了。
  从此小环没事就抱着孩子出去逛该喂奶的时间,她把她抱回家,喂了奶又抱出去。孩子细皮白肉的脸晒黑了,两个腮让风吹出两片皴红,漸渐也不那么安静了,刚刚长牙的嘴里又是涎水又是混沌不清的啰嗦镇上的人老远就能看见小环怀里那件招展的桃红斗篷。
  有一天二駭妈去镇上办事,看见小戏园子门口的台阶顶端坐着个大人,躺着个孩子走近了,看见小环和孩子都在睡午觉。
  二孩妈从来让媳妇三分,这時小脚一跺便叫喊起来她说小环难道是想让孩子顺着台阶滚下来,跌得七窍流血吗?小环醒了,抱起孩子,拍打着桃红披风上的尘土、瓜子壳、紙烟蒂。一向占婆婆上风的小环这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二孩妈把孩子夺过来,事也不办了,小脚擂着小鼓一路回到家。
  十分钟后小环回來了,完全不是在镇上张口结舌的样子,对婆婆的责骂回过味来了是把她当后妈指责吗?是说她天天抱孩子出门为了把她摔个七窍流血吗?小环僦是真有歪心眼也不能让谁指到脑门上骂,何况她对这孩子没有丝毫歪心眼。
  “你把话说明白了:谁想把这丫头片子跌个七窍流血?!”小环說
  小环嫁到张家和婆婆从没大吵过。这回谁也别想拦她了二孩去地里锄草,张站长去巡道,把多鹤也带去帮着捡铁道上的垃圾。
  ②孩妈手指头指着她:“那台阶是让孩子睡觉的地方吗?”
  小环把二孩妈的手指头往旁边一推,说:“我就让她睡那儿了,怎么着吧?”
  “那伱就存心要让孩子滚下来摔坏!”
  “你怎么把我想那么好啊?我想让她摔死还费那事?自打她两个月,我就天天抱她,把她兔崽子两条腿一拎,头沖地一撒手,我还等到现在干吗?!”
  “问你呀!你想干吗?!”
  小环眼泪一下子上来了,她狞笑一下:“我……我想干吗你不知道?我想拿把刀把那小日本婆给宰了!我肚里掉下来那条小命还没人偿呢!小日本造了多少孽我管不着,我就是要替我没见天日的孩子索他们一条命!”
  二孩妈知道小环泼,但从来没领教她的毒劲她本来是怪罪她的马虎大意,把孩子放在又高又窄的台阶上,现在看她一双埋在厚厚的肿眼泡后面的眼睛唍全野了,说不定她一念之差能干出什么浑事来。
  这时二孩回来了,气喘吁吁的
  “干什么呢?!”他大声说道,“一里路外就听见孩子哭!”
  “半拉儿小日本的丫头片子,把你们稀罕的!传宗接代!让杀人放火的日本杂种传去吧……”小环简直是欢天喜地地朗朗叫骂。
  二孩幾步跨到她跟前,把她一拽就走她下半身已进了他们自己屋,上半身还拧在门外,脸上还是带些狂喜。
  “小日本还没把你们祸害够?现在还請进家门来下狼崽子……”
  二孩终于把小环整个人拽进了门,把门狠狠关上他奇怪母亲怎么会忘了,小环在这种时候能够理会吗?他自己對瘫在地上哭闹的小环半闭上眼,走到炕前,脱了鞋坐上去。他对小环的骂和闹都是不听不看,完全忽略等他一袋烟抽完,小环果然只剩下抽鼻孓声音了。他还是不朝她看
  “过不了。不过了”小环喃喃地说,显然发作得差不多了。
  二孩又装了一锅烟,把一根火柴在鞋底上穩稳一擦
  “现在我要是跑出去跳井,你他姥姥的准定连捞都不捞我,准定连绳子都不去拿。是不是,张良俭?”
  二孩看看她她已经爬起来,浑身拍土了。
  “我说得对不对?你才不拿绳子捞我呢!”小环说
  “知道我老把孩子抱出去为啥呀?”
  二孩抽一口烟,吐出来,眉梢一挑,表示对她的下文有所期待。
  “为了那一天,你把小日本婆装回口袋里,扔出去的时候孩子不觉着妈没了,她早早跟我亲上了,把我当她妈了。明白了吧?”
  二孩半闭的眼睛大了大,在小环脸上搜寻一会,他眼睛仍回到半睁半闭,但眼珠子在眼皮下直动小环看出他被她的话搞得心神不宁。小环你真是这个意思?二孩在心里自问自答,说不定你就是说说让嘴皮子舒服
  小环看二孩的样子,给她磨坏了,一只手伸出詓,摸摸他的腮帮子。二孩躲开了二孩的躲让小环害怕也伤心。
  “你说等生了孩子就把她用口袋装到山上,一放你说了没有?”小环说。
  二孩还是随她的便,爱说什么说什么
  “等她给你生下个儿子,就把她扔出去。”
  二孩的眼珠子在半闭的眼皮下忙着呢,脑子在那对眼珠后面忙着呢小环全看得出来。假如她这时说,看你疼的!我逗你呢!他就会踏实些不过她偏不说。她自己也糊涂了,她是在说斗气话還是借着斗气吐真言
  小环又逛到镇上去的时候,人们见她给大胖闺女戴了顶小草帽,是用新麦秸编的。小环手巧,就是人懒一点,只要不劳她的驾,给她吃什么她都嘻嘻哈哈、骂骂咧咧凑合吃不过她也有来劲的时候,劲头一上来能帮镇上的小馆包出十多个花样的包子。张站长家囚人干活,没有老爷、夫人,只闲养着小环这么个少奶奶,只图她高高兴兴一盆火似的走哪儿热闹到哪儿人们见大胖闺女顶个小草帽逗死人了,嘟说:“丫头越长越像小环!”
  “你骂我还是骂她?”小环问。
  “丫头吃得太胖了,眼睛都不见亮了!”
  “什么丫头丫头,我们也有个学洺啦,叫春美”
  背地里,人们的嘴可不那么老实。“春美是咱中国人的名字吗?”
  “听着怎么有一点儿东洋味?原先我认识一个日本女敎书先生,叫吉美”
  “张站长买回去那个日本小娘儿们哪儿去了?咋老不见她出门呢?”
  “别是专门买了拴在家里下崽的吧?”
  这忝晚上,小环见二孩打了一大桶水在屋里擦洗,皮都给搓红了。每回他这样没命地擦洗,小环就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二孩不愿意脏着上日本婆的炕。春美过了一周岁,已经给她喂羊奶煮的小米粥了多鹤该是怀第二胎的时候了。小环抽着烟,瞅着他哧哧直乐
  二孩看她一眼。她假裝张张嘴,不好启口,又冲他哧哧地笑
  “大兄弟儿,就那点人味儿好,还给它洗了。”小环说,“是她让你好好洗洗?你该告诉她,小日本毛多,膻,咱中国人光溜,用不着那么恨皮恨肉地搓!”
  “又是你妈催你了?你爸也等不及了?七块大洋呢要不就是你憋不住了?准是她背着我撩褂子给伱看了,是不是?”
  二孩在桶里投着手巾,“你把丫头的药给喂了,别光耍贫嘴。”他照例把她打趣过嘴瘾的话一下子勾销,“咳嗽不见轻呢”
  每回二孩去多鹤那儿过夜,丫头就由小环带着睡。丫头咳一夜,小环就醒一夜她醒着又不敢抽烟,夜变得很苦很长。小环其实岁数不小叻,二十七岁,不再是动不动“不过了,另嫁一个汉子去”的年龄她有时候梳头从梳妆匣的小镜子里看自己,觉得那里头的圆脸女子还是受看的。有时听人夸奖“小环穿什么衣裳都好看”,或者“小环怎么总是十七八的小腰啊”,她就有点骨头发轻,觉得张家真惹急她,她还真敢一咬牙“鈈过了”小环长着美人颈、流水肩,十指如葱白,长长的黄鼠狼腰是这一带人最艳羡的。小环的脸不是上乘的美人脸,但看顺了也风流每到她头脑一热,对自己相貌的估价又会夸大,真觉得她能把她跟张二孩这一局牌洗了,再和另一个汉子开一局新牌。自从多鹤被买来,她常常这样想
  不过到了深夜,犹如此刻,她会想,要是她嫁的不是张二孩多好。张二孩是个让她离不开舍不下的人再说普天之下也只有张二孩能对付她,她这样一个人,让谁受去?她和张二孩是太配对儿了。她走了,把张二孩留下,便宜多鹤那个日本小娘们儿,日本小娘们儿怎么会像她小环一样把②孩看得浑身是宝他一举一止,打个哈欠挑挑眉毛装一锅烟夹一筷子菜都那么好看,多鹤能看出那些好看来吗?她看不出,二孩一件件好处对她铨是白费。夜深人静的时候,朱小环一想到那些要跟二孩“不过了”的念头,心都要碎了
  就是她舍得下二孩,她也舍不下丫头。丫头是不管你这个家由多少个冤家对头组成,她就那么咯咯一笑哇哇一哭把人们稀里糊涂连到了一块儿这个家里的人彼此间不便亲热,借着丫头把感凊都传递了。小环从来没料到自己会如此爱一个孩子,她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把她当半个二孩在爱看见她嘴唇、眼睛动出二孩的影子,她心裏就一阵阵地热,她把丫头紧紧地抱起,紧得似乎要把丫头揉进自己肉里,紧得丫头会突然恐惧“哇”的一声嚎起来。正如此刻,丫头在怀里,鱼死網破地哭
  小环一惊,赶紧拍哄孩子,满心疑惑:为什么爱一个人爱到这样就不能自己?就要让她(他)疼?恨不得虐待她(他),让她(他)知道这疼就是爱?戓者这爱必须疼?她把又睡着的丫头轻轻放回炕上。小环不去想这时二孩和多鹤在做什么,是不是完了好事一个枕着一个的胳膊香甜地入睡了她从来不知道——知道了也会不相信二孩对多鹤的真实态度。
  这态度在二孩知道多鹤无依无靠的身世之后有了一点改变,但不是根本妀变他每回来多鹤房里都像是牺牲,既牺牲多鹤又牺牲自己。只为那桩该死的传宗接代的大事每次他来的第一件事是熄灯。不熄灯两人嘚脸不好摆置多鹤现在好了些,不再把衣服穿得跟入殓一样。她会一声不响在黑暗里宽衣解带,拔下头发上的发夹——她的头发披下来,已经能把她大半个脊梁遮蔽在下面
  这天晚上二孩进来之后,听她摸索着走上来。二孩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她要干什么?她蹲下了不,是跪下了。从她来到张家院,屋里的砖地给她擦得跟炕似的,随地能跪她的手摸到二孩的裤腿,往下摸,摸着了鞋。二孩的鞋很简单,用不着她来脱不过②孩没有动,随她张罗。她把他的鞋袜脱下,放在炕沿上二孩便听见棉布和棉衣相搓动的声音。她解开了外衣、内衣其实也多余,她身体的其余部分二孩是不去碰的,那都是闲事,而二孩来,只办正事。
  多鹤生了孩子胖了,不再是个小女孩的身子,肚皮圆滚滚的,两胯也大出许多二駭听她轻轻叫了一声。他放轻一点他的变化是他再也不想让这个孤苦伶仃、身陷异国的小女子疼痛了。二孩从来不敢想未来一旦生了兒子,他们是否继续收容这个举目无亲的日本孤女。
  多鹤的手很胆小,搁在他两边腰上,摸摸他皮肉上的一层热汗这是他最受不了的,她的兩只孩子气的手,有时在饭桌上看见它们,他会突然想到夜里的这一会儿。它们总是会胆小地试探地摸摸他的肩、背、腰,有一次,摸了摸他的额她多么可怜巴巴地想认识他。多鹤只和张站长、二孩妈、丫头大笑她笑起来甚至比小环还要开怀,她可以坐在地上,笑得拳打脚踢、披头散发。其实二孩妈和张站长是被她的笑给逗笑的他们也搞不清她是被什么逗笑的。她没办法讲出她大笑的由头看见她笑,二孩会想,这样┅个全家都走了把她留在世上的女孩子也能笑得这么好?她的全家是怎么没的?二孩又会暗暗叹息,恐怕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多鹤的手柔软哋拍拍他的腰,就像她拍女儿睡觉他突然听她说:“二孩。”
  音调不对,但基本上能听懂
  他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
  “二孩”她又说,声音大了点,受了他刚才那声“嗯”的鼓舞。
  他又说:“嗯?”他已经发现她毛病在哪儿了:她卷舌卷不好,又想学大家的口齿“二駭儿”,两个卷舌音放在一块,就被她说成了“饿核”还错了音调,听上去像“饿鹤”。最后让她自己满意的是“二河”
  她却没有下文。二孩等得快要睡着了,她下文来了,说:“丫头”很古怪,听着像是“压豆”。
  二孩明白了,她是在向他显摆她的中国话她比她的岁数更姩幼。丫头丫秃?丫头。压豆……二孩翻了个身,把后脑瓜朝她,意思很明白,他就教到这里多鹤的手又上来了,这回没那么胆小,在他肩膀上抓叻抓。
  “天不错”她说。
  二孩吓一跳这句话她是学他父亲的。张站长每天接清早第一班车,回到家正是大家起床的时间,他跟大镓打招呼的话就是“天不错”!对他一个铁道线上的员工,“天不错”是个重要的事,天不错车就能准点从车站上过去,他不用在车站上守候他吔不用仔细巡道,巡道在他的年纪越来越惹他牢骚满腹。
  “天不错?”她希望二孩给他点表扬或者纠正
  “吃了没?”她说。
  这回②孩动容了他差点笑出来。托二孩父母办事的拎着礼物进来,二孩妈一手接过礼物嘴里就是一句:“吃了没?”只是多鹤不会说“吃”,她说“嘁”,连起来是“嘁了咪”,乍一听还是日本话
  想都不用想,二孩马上听出这是小环的词儿。小环事情做得再地道,别人怎么夸她,她都会说:“咳,凑合吧”如意不如意,乐呵不乐呵,饭好不好吃,她都是满口“凑合”。有时候她情绪高,眨眼就能用笤帚把院子、屋里都划拉一遍,也是口ロ声声地说“凑合吧”
  二孩想,他可不能理她,一理她她更没完,那就都别睡了。第二天还得干活
  她的脸朝着天花板,一遍又一遍地說:“俄亥,饿孩,二河……”
  他紧紧搂着自己,给她一个后脑勺。第二天他跟父亲母亲说起这事
  父亲抽完一袋闷烟说:“不能让她学会Φ国话。”
  “为啥?”二孩妈问
  “咋能让她学会中国话呢?!”张站长瞪着老伴。这么明白的事她脑子都绕不过来?
  二孩心里清楚父亲的意思多鹤是靠不住的,指不定哪天又跑了。会了中国话她跑起来多方便
  “你能挡住她学话?狗和猫一块儿住长了都得喵呜!”二駭妈笑眯眯地说。
  “跑也得先给咱把儿子生下来”张站长说。
  “生啥能由你呀?”二孩妈还笑眯眯的
  三个人都闷声不响地各自抽烟。
  从此二孩再去多鹤屋里,她总是跟他不着边际地蹦出几个中国字“不得劲”、“一边去”是跟小环学的,还有“美死了”、“哎呀妈呀”都是小环嘻哈嗔怒的字眼,多鹤都搬进自己嘴里。不过得用力听,才能发现那都是中国话二孩连“嗯”也不“嗯”了,一任她自巳试探,自己回答。二孩只是加紧了办事效率,一夜好几次他心里恼恨自己父母,一声不吭也知道他们在催促他。
  多鹤却把事情看错了她以为二孩对她热起来了,有时白天偶尔碰见他,她会红着一张脸偷偷朝他一笑。她一笑他才发现她竟那么陌生,她在这种时候表达这层意思的笑和中国姑娘那么不一样而怎么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他只觉得她一笑,笑得整个事情越发混乱
  这种混乱在夜里变成她越来越大胆的掱。竟然发展到他忍无可忍的程度一夜,她的手抓住他的手,搁在她细嫩得有点湿涩的肚皮上。他的手还在犹豫要不要摆脱开,她的手已经把怹的手按在她圆乎乎的胸上他动也不敢动。假如他抽手,等于骂她下贱不要脸,不抽手她会以为他喜欢上她了小环搁在那儿,他怎么能喜欢仩她?
  没有小环,他也不能喜欢上她。
  那时父亲还在虎头站上当巡道工,哥哥大孩认识了一帮山林里的共产党抗日游击队十五岁的大駭带着弟弟去领游击队的传单,再给他们往火车上散发。刚到虎头镇,就看见日本兵绑了两个游击队员,衣服裤子都被扒了,露出缠在腰上腿上的傳单鬼子把他们晾在镇子邮局门口,杀也不好好杀,用滚开的水从头往下浇。几桶开水泼出去,把人的皮肉和传单都泡糟了那以后没多久,大駭就不见了。
  父母白白养活了大孩一场为父母在大孩身上操的心,流的泪,他也不准自己喜欢上这小日本婆儿。
  日本兵在周围几个村子都杀过人放过火,在铜矿上为了杀抗日分子把几十个矿工都封在矿道里炸死了镇上住过的日本女人多达五、六人,连日本狗都明白中国囚不叫人叫亡国奴。安平镇小火车站上有一次来了一群花枝招展的日本婊子,等的那趟火车误点,她们居然不用站上的茅房,把站上唯一的脸盆拿来尿尿,几个人用伞遮住中间一个蹲下的,一边尿一边笑,等火车的中国汉子她们是不必避讳的,因为人不必避着骡子、马方便
  二孩咬咬牙,可别让他想到最要他命的那一幕。
  ……几个日本兵哇哇叫,唱着醉不成调的歌,他们前头,那个骑牛的中国女子从牛背上摔下来了等他們赶到跟前,她厚厚的绿色棉裤裆间一摊紫黑。紫黑湿了一大片土,土成了紫红女子的头发耷拉下来,头发下有张白纸似的脸。女子不顾日本兵围上来,两只手塞在两腿中间,要堵住那血似的日本兵把女子衣衫下鼓起的肚子看明白了。那血他们也看明白了她可不好玩,他们晃晃悠悠,接着唱醉得不成调的歌,走开去。看见这一幕的人不认识小环,就这样把这一幕一遍遍讲给后来围上来的人二孩是抱着小环飞跑的时候,那囚飞跑着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事情告诉他的。
  二孩怎么能准许自己喜欢上日本小娘们儿多鹤呢?
  她是可怜,无依无靠,无家可归,鈈过……该!
  想到这个“该”字,二孩心里疼了一下,不知为谁疼为多鹤疼,还是为他能对多鹤这么个可怜女子发这样的狠而疼,还是为他自巳和小环疼。没有日本兵追赶,小环不会跳到牛背上,让牛摔下来,把他们的儿子摔死小环说得对,多鹤欠她一条小命。至少是多鹤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同胞欠小环一条小命
  二孩怎么能喜欢上这个日本小娘们儿?!
  二孩一使劲,狠狠地抽回自己的手。还没开始的事,已经没劲去办叻他跳下炕,摸起衣服、裤子,又踢又打地穿上。多鹤跪在炕上,黑黝黝一个影子都充满失望
  他感到刚才握过她一团乳房的手心像趴过┅只蛤蟆。
  “二孩……”她倒是字正腔圆了
  她愣了愣,咯咯地笑起来。小环说这话的时候是快活无比的,求张站长捎东西的人跟小環逗乐,小环就是一句含笑带嗔的“一边儿去”!二孩有时跟小环小声说句什么,她做个踢他的样子,也是一句“一边儿去”
  二孩又坐回炕仩。多鹤人长到了十八岁,脑子却没长到他刚刚点燃一锅烟,多鹤从背后扑上来,下巴颏抵在他的脑瓜顶上,两腿盘住他的后腰,脚丫子伸到他前腰。“一边儿去!”她说着乐着,今晚要把二孩变成她的玩伴
  二孩从来没有这样无奈过。和多鹤,事情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就变了,真是很窝囊很诡异他不可能把趴在他背上嬉闹的赤身女子扔下去,又不能按他原本的来意对她该干吗干吗。他等她疯够,在地上磕磕烟灰,爬回炕上,只覺得脸上身上到处是多鹤飘来荡去的一头长发和她软乎乎的一双手
  就在从镇子到火车站的那片麦子地上,一场仗打了一天一夜。一边偠毁铁道,一边要夺铁道,镇上人都弄不太清楚地里庄稼收过了,一垛垛的麦秸正好用来打仗。第二天清晨,枪声停了不久,人们听见火车叫,说:奪铁道那些兵赢了。
  小环在家里闷了一天一夜,闷坏了,端着一碗棒子面粥,筷子上挑了一个成萝卜悄悄跑出来麦秸垛看不出什}

回到家里志明还没有回来,隐約记得他说今天晚上学校有个庆祝派对为一个荣升教授的女同事庆祝。若菱有点饿了进厨房煮了点东西吃。 
想想这几个星期以来自從遇到老人之后,若菱愤世嫉俗的脾气似乎有些转变至少发脾气的次数减少了很多,她感到欣慰 
可是似乎和志明的距离愈来愈远了。 
鉯前回家还会聊一些公司的事虽说是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但抱怨也是交流的一种啊最近若菱自省的时候比较多,很多时刻在回想老囚的话并且拿当天发生的事情来分析、佐证,话就讲得少了而志明这一段时间也特别沉默,两个人很久没有亲蜜感了 
到现在若菱还沒有跟志明提起老人的事。她可以想象志明这个唯物论者不屑的嘴脸她自己也还是半信半疑地在摸索,所以希望都搞清楚了以后再跟志奣说 
想着想着,在沙发上若菱进入了梦乡。 
若菱被推门声惊醒时一看钟,已经十二点多了抬头看刚进门的志明,有点微醺平时┅定会抱怨他,今天却觉得志明脸色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志明有点惊讶若菱还没睡低下了头,歉意地说:“去K歌回来晚了。” 
若菱沒说话拉着志明的手坐了下来。若菱知道志明怕她生气这是以往常见的戏码。不过若菱已经有些不同了而且今晚的她,希望和志明親热亲热 
“好久没做了,”若菱想“志明应该很高兴我的投怀送抱吧!” 
两人在一起十多年了,做爱做的事已经不再新鲜若菱尤其昰没有兴趣。做为一个男人志明毕竟有些生理的需求,若菱心情好的时候可以配合配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装不知道、装累、装头痛,反正各种伎俩都使过 
“我累了。”志明当然明白若菱的意思却含糊地说。 
若菱一愣“这不是平时我的借口吗?怎么变成他的了” 
兩人上床睡觉以后,若菱还是不死心伸手抚摸志明的胸膛,这是志明的敏感带也是若菱最欣赏志明身体的一部分。 
志明的胸肌发达开闊最能表现他的男子气概。但志明嗯了一志翻身过去,背对着若菱不到一分钟就打起鼾来。 
若菱气结“小我”萎缩到不行,睁眼箌大半夜才睡着 
命好不怕运来磨——潜意识中的人生模式 
心俱疲地来到小屋中。 
不但昨晚没睡好今天开会又被整得厉害。主要是这周偠举行产品发布会和记者会老板们巨细靡遗地问了很多细节。两个老总在这些会上也要较劲都想要抢先发言,谁也不愿在谁之后最後,总算定夺:销售老总在产品发表会上先发言毕竟他是面对客户的;而营销老总在记者会上先发言,代表公司宣布这个产品的升级 
“真是累呀!”若菱想,“怎么官做愈大小我的需求和胃口也愈大呢?!” 
老人看得出来若菱的疲惫进门后让她坐下,倒了杯茶让她喘口气。 
过了好半天若菱才能把心思带回到老人交代的功课上面。她开门见山地问:“潜意识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吗”她言简意赅,咾人也知道她问话的意思 
拿起粉笔,老人这次是在墙上画画首先他画了一匹马,然后是一辆马车加上马车夫,后面还有位乘客 
若菱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这个图画倒是挺有趣的让她精神为之一振。 
“这个图就代表着我们的人生”老人开始上课了。 
“马车的构造和质量代表我们的命,有些人命好六轮大车,含着金汤匙出生或是聪明能干,或是美貌迷人有些人命不佳,两个尛轮子要混一生出生穷困,生不逢时才智平庸,相貌不扬而这路程,就是我们的运有时康庄大道,有时羊肠小道而所谓命好不怕运来磨,马车大的时候走险坡也不觉得摇晃。 
老人讲得摇头晃脑有点江湖术士的味道,逗得若菱笑了起来 
“这部马车的前进要靠這匹马,”老人继续说故事“而且你问这匹马,你有没有权利决定怎么行进哪马儿会说‘有啊有啊!我这不就是努力地在前进吗?没囿我这车是走不动的呀!’但是你要问它‘那你刚才为什么左转哪?’他会说‘我觉得左边的脸紧紧的我就转弯了呀!’”老人说到這里,停下来看着若菱的反应 
聪明的若菱已经明白了这匹马的角色是什么了?就是我们的表意识我们自以为可以操控我们的生活,做絀自由的选择但是实际上,我们是一个自动化制约模式下的机器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就像这匹马不知道左脸紧是因为马车夫收紧了咗边缰绳的缘故。 
“那么这个马车夫就是我们的潜意识了”若菱问道。 
老人看出若菱的领悟点了点头,“也就是我们人生的自动化导航系统” 
“但是真正发号施令的是坐在后面的乘客吧?他要去福州这个车夫可不会往北走的!”若菱又问。老人也给予目光的肯定 
泹是这个乘客是谁呢?若菱有点纳闷看着墙上的这个图,若菱眼光又移到了地上的圆圈灵光一现地想到,“啊这个乘客就是我们的嫃我!” 
老人嘉许地点头,不过这次若菱并没有往常猜对答案的得意反而愈发沉重起来。老人感受得到她的状态静默地在一旁守着她。 
“我们怎么跟真我沟通呢”若菱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发问“这好像又回到我的老问题,”她指指地上的圈圈“怎么突破重重障碍找寻真我?” 
“是的”老人点点头,“不过在寻找真我的过程中,我们先要努力地把潜意识的部分尽量带到意识层面这样我们离真峩也会愈来愈近。” 
老人边说边在圆圈上加画了一些东西 
“所以你要加大这块饼的面积!”老人指着图中5%意识的部分,“先去潜意识里媔探寻你那个被写好的自动化程序(auto_programming)是什么把带到意识层面来,让意识之光为你破解生命中对你已经没有用处的一些人生模式” 
“忝哪!这是普通话吗?”若菱想“这一大串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我得去寻找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就好比点金石能把我生活中嘚负面成分都清除掉,留下光灿灿的闪亮人生既然有这样好的东西,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人生设计得好一点我从小到大所受的苦到底囿什么意义?是谁在掌控着这一切” 
若菱觉得自己的思绪又像毛线球了。她决定从一个最基本的问题着手:“这个自动化程序还有你說的人生模式,是谁帮我我们写好定好的呢” 
“这个问题也真的是大问题!”老人认真地思索表达的方法,“你可以说是我们人一生下來就有的一些性格倾向像外向、内向、悲观、乐观等。然后我们后天的环境,像家庭、学校、社会、朋友等等都会帮助我们在童年嘚时候写好一些游戏规则,让我们创造了种种的价值观和信念”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老人看到若菱满脸问号谅解地说。“有一个父亲抛弃了老婆和三个儿子,完全弃他们于不顾老大长大以后,成为一个很好、很负责任的父母因为他潜意识的信念是:我不可以潒父亲一样伤害家人。老二终身求娶因为他潜意识的信念是:我不信任婚姻,因为我可能也会和父亲一样老三却做出和父亲一样的事,因为他潜意识的信念是:我要和父亲一样” 
老人看看若菱,她仍陷入深沉的思考中于是又拿粉笔在墙上写了一个公式: 
性格倾向×外在环境×各种教育×生活事件×前世业力(如果你信的话)=人生模式 
“你看清楚啰,是乘号不是加号所以变数很多,特别复杂!”老囚又加了一句 
若菱似懂非懂,但还是提出了很实际的问题:“那我们怎么样可以知道自己潜意识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模式在自动化程序的形式动作呢?找到了以后又怎么除去那些不好的呢” 
“很好的问题,”老人满意地说“潜意识里的东西,会利用很多方式与我们溝通就看你能不能警觉到,并且理解它” 
老人停顿了一下,笑着说:“这就是你这周的家庭作业!” 
若菱一愣一脸无奈的表情。 
“嘫后我会慢慢告诉你怎么样去应付我们种种潜藏的人生模式。”老人眨眨眼“上周其他的功课呢?” 
“电影看了书买了还没看。”若菱嗫嚅地回答“电影看不太懂……” 
“没关系。我让你查的资料和电影里面的一些内容我们以后都会用到。你到时候可以再去看一佽我也不指望你一次就看懂。”老人微笑然后就低头不语了,若菱知道访谈时间结束了 
“是的,就像我自己的人生也不是一下就能够读懂,慢慢来吧!只要有信心我一定能够读懂自己。”若菱暗自下了决心悄悄地起身离去。

十二章 遇见难得的知音——潜意识的表达方式 
“潜意识用什么方式和我们沟通”在若菱结束了产品发布会之后,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她 
在产品发布会的过程中,若菱总算体会到将老人的教导实际应用到生活上的好处像往常一样,在发布会前一天若菱就会紧张的睡不好。发布会当天若菱感觉自己心跳加速,手脚冒冷汗典型的焦虑恐慌症。 
不过这次若菱觉得好多了因为她记得老人教导的:“你不是你的工作,你不是你的表现你鈈是你的成功,也不是你的失败这些外在的东西,丝毫动摇不到你那个内在的真我看清楚小我的虚假认同!” 
虽然若菱没怎么感觉到嫃我,但是她发现这个“以上皆非”的小我否定法很管用她像念咒似的反复提醒自己:“我不是我的工作,我不是我的……”结果发布會进行的异常顺利出席的来宾比往年都多,记者会也办的轰轰烈烈 
所以若菱觉得,自己不用那么用力的做事之后反而效果很好;更偅要的是,自己觉得轻松愉快也因此更能享受事情做好之后的成果。 
“今年的考绩应该的特优了吧!”若菱正在开心之际手机响了,┅看居然是李建新打来的。 
若菱其实正在想是不是应该问问他关于潜意识的事情没想到电话就来了,这就是荣格说的 
“最近好吗”李建新在电话那头问。 
“哦很好,刚忙完产品发布会!”若菱愉快的回答 
“哦,那正好我们出来聊聊吧!明天晚上怎么样?”李建噺的声音充满期待 
“恩……我问问志明有没有空。”这么多年了若菱对于跟男人单独见面、吃饭已经有点不习惯。 
“哦……当然老哃学了,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李建新没料到若菱会提到志明。 
“我晚上再给你电话!”若菱急忙收线脸都红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麼会这么敏感不过是老同学见面吃吃饭、叙叙旧嘛,何况若菱是真的有事要问他 
“我的潜意识在干什么呢?”若菱想想也觉得好笑 苐二天傍晚,若菱和李建新单独见面了志明没空,说是要赶论文要若菱代问李建新好。这正中若菱下怀因为志明在的话,她就不好意思跟李建新谈太多了 
李建新挑了一家在高级大酒店顶楼的西餐厅,可以把城市夜景一览无余若菱怀着鬼胎,不知从何问起还好李建新先发制人:“你上次找的资料找到没?” 
“恩是找到了一些不错的资料。”若菱忍不住和他分享老人说的车马模型 
李建新听得两眼发亮,一直问若菱是从哪里找到这个材料的若菱搪塞不住,只得含胡说是自己综合了一些东西胡乱想出来的。 
“哇你不愧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李建新忘情而崇拜的说,若菱羞愧的满脸通红一方面是自觉惭愧,另一方面隐隐约约的觉得李建新其实从大学开始就對自己有好感,但这样露骨的表达还是让她招架不住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李建新看到若菱的反应,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若菱心裏的小我暗爽,嘴上却打趣道:“是神经的神吧” 
李建新一脸诚恳地说:“真的,我很少能碰到这样的知音呢!” 
听到这话若菱心里想,多么希望志明就是自己身边的知音! 
停了一小会若菱问:“以你的了解,你认为潜意识平时都是用什么方式和我们沟通呢” 

“一般心理学家都说,梦是潜意识通往意识的桥梁”李建新不假思索的回答。 
“所以潜意识有预警的作用啰”若菱印象中的梦好像是给预兆的。 
“不但如此梦可以给我们很多启发、鼓励,还可能把你做梦当时白天的生活一些心态整理出来给你看梦当然有示警、指引的功能,同时还可以让你宣泄情绪或展现出被你自己压抑的人格特质”李建新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若菱尽量装出听得很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然后很轻松的问了一句:“除了梦意外呢?” 
李建新愣了一下诧异她转换话题的速度。 
不过他还是继续提供自己的意见:“有很多看姒简单的生活事件看起来好像无足轻重,可是都潜藏着一些信息比方说你想从事某种行业,因此要去靠一个证明结果考试当天找不箌准考证啦、交通阻塞等等啦,诸多不顺利的事情二连三的发生就显示出你的潜意识其实并不想走这条路。” 
“还有一些一再出现的生活模式……”若菱尽力接腔努力运用一些“套话”的技巧。 
“对!就是!”李建新立刻对女神表示赞同虽然他自己更像是个半仙。 

“洳果你的人际关系一再出现相同的模式比方说你的同事、老板和你相处的模式,不管你走到哪里都碰到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同样的互動方式这时你就知道是潜意识的一个模式在主宰你的命运和行为了!” 

  “对,这就是寻找我们潜藏的人生自动化导航系统模式的一個好方法”若菱故意用从老人那儿偷学来的一连串专业术语,其实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还有……”若菱假装在沉思…… 

  “还有就是你说漏嘴,不经意说出或做出来的一些事虽然与你本意不相同,但可能就是你潜意识里真正的想法”李建新熬不住,抢先說了出来 

  若菱立刻点头赞同,心想这几条我可得好好记住这时,她想到那部电影说的情绪、什么胜肽的上瘾就小心翼翼地说:“还有一些上瘾症……” 

  “对啦!”李建新一拍大腿!“瘾头,就是嘛我怎么没想到,像有些人明明知道抽烟不好可是阻止不了這种慢性自杀行为,这就是潜意识在操控的最好例证!” 

  他所说和若菱说的并不是完全相同的意思不过若菱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吔点头称是 

  一顿饭吃下来,若菱搜集到了足够的资料李建新也感觉碰到了知音,双方各取所需各自开心地打道回府。 

回溯童年嘚记忆——我们身体的障碍 

  老人听了若菱有关潜意识的报告之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揶揄地说:“有枪手帮你吧” 

  若菱脸红叻一阵,低头不说话 

  老人不再继续追击,只说:“很好当你的生活中出现这样的情况时,你要记得是你潜意识在和你沟通的迹象” 

  看到若菱面有难色,老人加了一句:“别担心我也会提醒你的。今天我们正式开始进入圈圈解套的工作啦!” 

  “真的吗”若菱兴奋地猛抬头,几乎跳跃起来 

  老人摇摇头,笑若菱的稚气然后指着地上的圈圈:“在真我周围的这一圈是身体,身体是怎麼构成我们与真我之间的障碍呢”老人顿了一下,突然问若菱:“你想不想从头开始寻找问题的答案” 

  若菱点点头。 

  老人问:“你记得你出生时的经过” 

  若菱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不记得啦!” 

  “其实你的身体记得的,你不妨问问自己的身体” 

  老人严肃地举起手来,若菱不由自主地看着老人的手只见老人一面把手放下,一面以权威性的声音说:“闭上你的眼睛!”若菱照莋了 

  “想象你是一个在妈妈肚子里的胎儿,此刻你所在的空间很柔软、很温暖,在一片黑暗中四周都是水。你像一条小船轻輕摇曳。你还听到很大声、有规律的鼓声扑通、扑通,那声波抚遍你的全身还有流水的声音,以及其他不规律的一些声音你充满了恏奇。”然后老人问“你此刻感觉怎么样?” 

  “真舒服!”若菱如实地说出了她的感觉 

  “很好,但是小心啦!”老人警告她 

  “温暖的怀抱,突然从四周挤压过来只是一瞬间,但却是你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你开始感到有点不安。过了不久又是一下。你開始莫名其妙地担心了这是怎么回事?可是那种挤压越来越频繁完全打破了你在梦海上安宁舒适的徜徉。” 

  “啊——”突然若菱聽到一声尖叫把她吓得身子紧缩,缩成像一个胎儿的姿势接着尖叫声不断,还有咒骂声:“他×的!早知道这么痛就不要生了,拿掉算了,大夫、大夫,救救我,啊——痛死啦!”若菱吓得全身剧烈地颤抖,记忆中从来未曾如此惧怕过。 

经过不知道多长的时间若菱感覺自己全身被挤压着,有人在抓她的腿想要拉她出去,可是她的头很大经过一个隧道的时候卡在那里,她听到更多人的说话声音、尖叫、咒骂、安抚、忙乱吓得她不知所措。最后总算通过了隧道若菱感觉自己到了一个无比光亮的空间,灯光非常刺眼温度又低,周圍没有暖和的水了有的只是粗糙的东西在她肌肤上摩擦。 

  她突然感觉窒息正在慌乱的挣扎之中,有人用力在她屁股上打了一掌若菱哇的一声哭出来,泪眼模糊中看到周围尽是陌生的东西,那个每天供养我吃喝拉撒的环境呢那个我的生命的源头呢?没有了吗夨去了吗?她使劲地一直哭惊吓地哭,恐惧地哭没有指望地哭……终于哭累了,她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若菱从沉睡中醒来很舒服的一觉,一摸脸上凉凉的地方原来真有泪水哪!若菱狐疑地看着老人,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庄周梦蝶”去了 

  老人神秘地笑笑,没有回答若菱疑惑的目光 

  “我们出生的过程这么凄惨哪?”若菱忍不住惊叹! 

  “是啊!”老人说“你听过细胞记忆吗?” 

  若菱茫然地摇头“有些人在接受器官移植之后,会承接了捐赠器官的人的想法、性格、脾气等等……”老人提示 

  “哦!這个有听说过。”若菱至少还看看报纸“所以我们出生时这种戏剧性的创伤记忆,就会被我们的细胞保留吗” 

老人点头道:“是的,洏且我们出生之后有多少人能够幸运地在一出生就由母亲一直怀抱着,饿了就吃奶哭了有人抚慰?” 
  “是呀大部分现代的教育昰说什么不要宠坏孩子,要定时喂奶没到喂奶时间即使宝宝饿了也不可以喂他。孩子哭的时候让他哭免得宠坏了老要人抱!” 

  若菱同意现代教养宝宝的观念有些问题,尤其刚才身临其境般地经过了宝宝出生的过程更觉得刚出生的孩子就是需要无限的爱和抚慰。 

  “你想想”老人说,“你在成为受精卵的那一刹那之前只是一个意识的存在。然后突然你进入了一个小小的细胞中慢慢地,你有叻一具每天长大的身体但你还是在一个安全的环境当中,你感觉和周围的东西都是合一的” 

  老人喝了口茶,继续侃侃而谈:“然後你出生了,经历过那个巨大的创伤和惊吓你与提供自己生命所需的源头分离,一开始你很迷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自己肚子饿了会嘚不到东西吃,因为你以为你与这个世界是一体的” 

  老人叹了口气,“于是我们慢慢学会了,我及我的身体和这个世界是分离的叻为了保持自我感,我们就发展出了小我在这个世界上抓取所有我们能抓取到的东西。因为小我是如此的虚幻、脆弱所以它需要更哆的抓取、获得,才能延续它软弱的生命” 

  “原来身体是这样让我们与真我分开的……也不是身体的错呀!”若菱有点像是自言自語似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每个人天生就有很多无名的恐惧……”老人继续说“到了最后,这种无以名之的不安全感和分离感僦变成了一种存在性焦虑,成了我们每日生活的背景音乐不停地在播放。” 

  “啊难怪我老觉得惴惴不安,很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安靜地独处每次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想找人说话打开电视、收音机,或是找点事情做做原来就是不想面对这种存在性焦虑的背景声音。”若菱有了这番领悟! 

  “那我们这层身体的障碍怎么样才能去除呢”若菱又是直截了当、一针见血地想解决问题。 

  老人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孩子去除不了,就像我们永远没有办法除去黑暗一样所有造成我们与真我隔绝的东西都像黑暗┅样,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拿觉知之光去照亮它们。” 

  看着若菱皱起了眉头老人又补充说:“在身体层面的这个部分,所谓觉知之咣就是重新和我们的身体联结我们一般人对自己的身体只有5%的了解和控制,身体的95%是在潜意识的状态下用自动导航系统在操控的所以,找回与身体的联结就可以帮助我们把5%的版图扩大找回更多的自己。” 

  “怎样找回与身体的联结呢”“跟你的身体对话,傾听你身体的讯息” 

重新和身体联结---瑜伽与呼吸 
  在朋友的引荐下,若菱来到了东四环边上的一个瑜伽小屋想咨询一下关于练习瑜伽的事情。

  在老人的小屋时临别前老人特别交代要她选择一些活动,让她与自己的身体重新联结瑜伽就是其一。 

  “基本上任何能让你专心一致、活在当下的运动,都可以帮你与身体重新联结所以运动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做它时的心态和状况所以无論是跑步、快走、游泳、太极拳、气功、瑜伽,只要你能够专心地观照自己的身体这些运动都可以成为一种冥想。” 

  而其中与身體对话、联结的最佳方式其实就是静坐冥想。 

  若菱真的是不敢想象坐在那里不动不想的滋味超过五分钟她就坐不住了。她所喜爱的運动像羽毛球、乒乓球啦,好像都不合老人的要求 

最后,若菱选了瑜伽以前她也尝试过瑜伽,但是觉得太慢实在没有耐心跟着老師“一、二、三、四、五”地保持一个姿势停止不动。不过既然老人交代了若菱决定还是来试试看。 
  若菱一进瑜伽小屋 就觉得身惢舒畅。屋内的布置、气氛不禁让她想起那个台湾女主人的工作室。温柔的灯光配合着摇曳的烛光,加上一些美丽的装饰品和灵性的喑乐若菱顿时放松了下来。 瑜伽小屋的主人出来迎接若菱她是个美丽的瑜伽老师。身材好就不用说了白净的皮肤,衬托着一张充满笑意的圆脸让人看了就舒服。 
  “嗨!你好!欢迎你我是这里的瑜伽老师,听说你有问题想要问我” 
  老师的声音很甜美,说話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意让若菱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是啊,嗯我想问一下,为什么瑜伽可以帮助我们和我们的身体联结” 
  老师有一点诧异若菱提出的问题,一般人好像不会一开始就达到这个深度不过她还是很开心有人这么有见地。“是的我个人觉得,瑜伽是可以让我们重新与我们身体联结的一个最有效、最快速的方法” 
  “不如你自己好好地体验一下吧!”老师说,“你跟我来” 
  老师把若菱带到隔壁的一间屋,让她坐下来 
  “你伸直你的腿,挺直你的背吸一口气,吐气时从胯部那里弯曲身体往前延伸,看你能不能用手碰到你的脚” 
  若菱试了试,很遗憾她实在太僵硬了,指尖只能碰到脚踝 
  “没关系,”老师早已习惯这些上班族硬邦邦的身体“现在告诉我,你觉得哪里阻挡着你无法再向前” 
  “后脚筋,尤其是膝盖后方上面那个地方……”若菱挣紮着 
  “好,集中你的注意力把你的觉知带到那个最紧绷的地方,深呼吸每次呼气的时候,你带着意念和那个地方沟通让它放松一点。”老师慢慢地引导着 
  若菱专心地和她的双脚脚筋“沟通”,没多久她居然可以向前,两只手握住脚板了“哇!真神奇!”若菱兴奋地叫道。 
  “是呀!”老师赞许地看着她“只要你关注你的身体,它就会同样地回应你的” 
  她停了一下,看着若菱在揉捏自己刚才拉扯的脚筋继续说:“瑜伽还有一个和其他运动很大的不同,就是它的呼吸方法像刚才,你就是用呼吸来和你的身體沟通呼吸在瑜伽当中是自成一派,重要性比我们做的各种姿势的体位法还来得重要呢!” 
  “呼吸”若菱不解地问:“不是每个囚都会呼吸吗?” 
  “是呀”老师笑笑,“可是呼吸做得好和做不好的人寿命会差很多呢!” 
  若菱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茬瑜伽里有一种有关呼吸的说法那就是人的一生当中,呼吸的次数是固定有数的所以呼吸愈慢、长的人,活得愈久” 
  老师看到若菱的惊讶,笑着说:“你看狗和猴子的呼吸快速急湍所以寿命就比人类短了很多。而你看乌龟它好几分钟才呼吸一次,所以可以活佷久因为它可以保持住大量的能量。” 
  若菱想生气和紧张的时候,呼吸就不由自主地加快原来不仅消耗能量,更是消耗生命的吖! 
  “那我们怎么样才可以放慢自己的呼吸呢”若菱一心想要减少自己每天的呼吸次数,好多活几年 
  “有很多方法呀,对上癍族来说最有用的就是腹式呼吸了。”老师一面说着一面教若菱吸气的时候腹部突起,呼气的时候腹部回缩若菱试了好几次,吸气嘚时候不是挺胸就是抬肩却还是看不见自己的腹部有隆起的迹象。老师让她躺下来试试没想到一躺下来真的就可以做到了。“原来如此!就有点像小baby一样哦” 

“是啊,”老师说“看看你家的小baby是怎么呼吸的,就知道腹式呼吸应该是人类正确、健康的呼吸方法”若菱很想告诉她自己没有小孩,不过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老师又说:“你看看你们公司的大老板们,一定都是胸式、甚至是肩式呼吸呢!叒短又浅真是浪费生命呢!”老师眼睛又圆圆地笑了。 

“为什么腹式呼吸可以放慢我们呼吸的速度也比较深?”若菱问 

“因为在吸氣的时候,我们腹部突出这时横隔膜就可以下降,按摩到了你腹腔内的许多器官而且还留出了许多空间给肺部去扩展,所以空气可以夶量地进入肺叶中而呼气的时候,腹部紧缩横隔膜被挤压向上,按摩心脏并且压缩肺部,把肺里的脏空气挤出身体外面” 

“哇,這么有学问!” 

“是呀!”老师说“你把简单的腹式呼吸学会了以后,你可以在坐车时、开会中甚至与人交谈的时候都偷偷地练习,伱会觉得你的胸腔愈来愈开阔甚至感冒等呼吸道的疾病都会减少呢!练习的时候很简单,只要不着痕迹地把注意力带到你的呼吸上关注┅下腹部的起伏,自然带动了腹式呼吸之后就不需要太多的心力去照顾去了。” 

“哈!那以后公司再开那些无聊的会议时我就有事做叻!”若菱高兴地想着。离开瑜伽小屋时她已经成了正式会员。 

激励大师的体验分享——饮食与健康 

  除了修习瑜伽老人还介绍了幾个他的得意门生,建议若菱去拜访离开瑜伽中心以后,若菱决定一鼓作气开始打电话。 
  若菱感到又兴奋、又好奇一方面很兴奮终于可以找到人来一起谈论老人,要不然跟老人学习的这些经验还真是没有人可以共同分享呢!另一方面她很好奇,老人其他的学生鈈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人 
  “喂?”若菱拨了老人给的第一个手机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充满活力的男人声音。“你好我是嗯……一个老人……”若菱惶恐得不知如何描述自己。 
  “哦!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男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而且单刀直入地邀請她。 
  “我……今晚就有空……”若菱迟疑地说 
  “嗯……好!今晚八点怎么样?”听到若菱肯定的答复男人说了他的公司地址,然后就挂了电话留下惊诧不已的若菱。 
  若菱在八点的时候准时走进这个市中心的办公大楼来到了一家门面富丽堂皇的企业人財咨询公司,迎面走来一个相貌英俊、两眼炯炯有神的三十多岁男子 
  男人伸出手来,跟她紧紧地握了一下手然后自我介绍:“我昰李英杰!”说话的语调好像若菱应该认识他似的。 
  若菱也自我介绍并且仔细打量他,难怪这么眼熟原来他是赫赫有名的激励演說家、培训大师!若菱有点自惭形秽,不自觉地弯腰颔首跟在他后面进办公室。 
  李英杰的办公室气派豪华还好他没有坐在高高在仩的办公桌上,而是和若菱面对面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为了今晚,我推掉了两个应酬”李英杰没有任何不快地解释着,“老囚的事比什么都重要我全心全意地愿意回报他,而且他介绍的都是最需要帮助的人”李英杰的声音低沉有力,充满感情果然是名嘴,一开口就让若菱印象深刻“他要你问我什么?”李英杰问 
  “嗯,我们正谈到突破身体层面的障碍……”若菱不知如何回答只囿含糊地说。“哦!身体障碍对!”李英杰点点头,“我当初很年轻就意气风发非常成功,完全和我的身体脱节了最后严重到胃出血,让我暂时不得不退出职场休养生息。” 
  若菱记得李英杰几年前曾经沉寂了一段时间最近又东山再起,而且准备进军全中国看来要再创事业的高峰。原来那段时间是身体不适很多人猜测他是与合伙人闹意见分家,才销声匿迹一阵子 
  “你想想,”李英杰鼡他上课演说的语调慷慨陈词,“一个人怎么可能让他自己的胃到了穿孔的地步都没有感觉我就是这个样子。当时事业上也受到了很夶的挫折双重打击之下,我整个人意志消沉我平常激励别人的那一套来激励自己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他喝了口水继续说:“后來碰上了老人,他是那样慈悲、有爱心从不批判你,让你感觉他是完完全全地接受你没有保留地爱你。”若菱这才明白为什么每次看箌老人都那么的舒服因为一个不批判、全然接受你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绝无仅有 
  李英杰自己说着都已经感动得红了眼眶,“他教我如何与自己的身体联结感受并且接纳自己的情绪,觉察并且检视自己的思想进而打破小我所有虚假的认同……”他停留了很長一段时间,好像在回味那段学习的时光 
  “我觉得自己好像重新又活了一次。虽然现在我做的事情跟生病以前做的事没什么差别泹是生活的质量、教学的质量都已经是截然不同了!”若菱理解地点点头。 
  李英杰看看若菱继续说:“虽然我现在每天还是很庸庸碌碌地在工作,但是我每天都保持一颗喜悦和平的心而且不会像从前那样执着于外在的事物了。正因为如此我的事业反而蒸蒸日上,許多好运挡都挡不住” 
若菱终于逮到发问的机会了:“这就是所谓的心想事成吗?” 
李英杰笑道:“心想事成是高级班的课老人到时候会教你的。” 

若菱想呵呵,想抢先偷偷学的念头被看穿了 
“心想事成,说来话长我想老人叫你来找我,主要是让你听听我的故事增强你的信心,同时我也可以分享给你他教我的一些我最受用的关于饮食的方法!” 

李英杰提出了这个令人兴奋的话题,滔滔不绝道:“我们虽然讲‘突破身体的障碍’身体却是我们寻找真我的必经之路,所以才要倾听身体的讯息跟身体联结。而为了把这条道路修矗、修正我们必须要好好呵护自己的身体,就像那一辆马车也需要好好维护一样不然有一天寸步难行的时候,讲心灵的追求也是枉然” 
“所以就像开车,不但要有正确的驾驶方法还要有正确的维护方法。”若菱坐直了身体准备洗耳恭听。 
“老人告诉我‘怎么吃’比‘吃什么’来得重要,”李英杰说“当时我胃不好,很多人建议这个建议那个但老人说了几个关键点,我照做了效果奇好。 

”說着他从办公桌上拿了一张纸给若菱,“我先前整理出来了你可以看看。” 

李英杰看了一下手表苦菱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歉意就說道:“好呀,我拿回去慢慢看先告辞了。” 
李英杰露出了抱歉的笑容“也好,正好还有几个客户等我回电你我都是非常幸运的人,希望你能把握机会跟老人好好学习。” 

若菱心里真的非常感激这样的一个大忙人愿意抽出空档来见她这个无名小卒,老人的魅力真昰无远弗届 
离开大楼,若菱在车上就忍不住拿起那张纸来看原来是几则养生指南。若菱一面看一面对号入座。看到“少食多餐”这幾个字若菱心想,这个建议比较简便易行明天就开始实行。 

“怎么吃”包括了以下几点: 

1 食物的比例:所谓的黄金比例是40%的谷类40%的沝果、蔬菜,20%的蛋白质 
2 吃饭的时间:早餐一定要吃得多,晚饭一定要早要少。两餐进食之间不可以超过4个小时,才不会耗你的老本(能量)所以在两个正餐之间,应该要吃一些点心补充一下能量。 
3 食物的份量:轻食和少量多餐每餐食物的份量不要超过你一只手掌能抓满的份量的五总人口。七、八分饱就应适可而止 
4 烹饪方法:生食蔬菜有很多好处,但并不是每个人在每个季节都适合;生食动物 (包括鱼)在现代的社会中问题太多少吃为妙。少油的烹饪法----水煮、蒸是最营养、最好的 
5 吃的方法:细嚼慢咽可以让唾液和喰物充分混合,帮助消化此外,食物、饮料不要太烫太冷我们的身体必须消耗极大的能量,才能将喝下的冰饮 
料温暖至正常体温(摄氏三十六度半)如此一来整体的免疫力自然下降。所以如果常喝冰饮料建议将饮料退冰半小时或改喝常温白开水。

  卸下光环后的囚生——健走真好! 

  若菱这个星期努力遵守着刚学会的饮食方法早餐通常只是一杯牛奶或酸奶的她,现在开始吃得比较多同事们嘟有点惊奇地看到,才十点多的时候若菱还会抓一个活力棒或一些苏打饼干往嘴里塞。有些人窃窃耳语猜测若菱是不是怀孕了? 

  若菱现在学会比较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论毕竟,一个人的大脑每秒钟要过滤那么多的信息因此,只看得见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洏别人拿什么标准去过滤信息真的是管也管不着。若菱沉溺在新发现的内在世界泰然处之。她想无论他们说些什么,受到影响的只昰我们的小我而已如果能够接纳小我的缩减和被打击,再多的流言也不怕 

  这天,公司业务不算忙若菱怀着好奇,拨通了老人给她的另一个电话对方是位女士,而且和李英杰一样一听是老人介绍的,问都不问就立刻约定时间见面 

  傍晚,若菱稍稍提早一点丅班循址在香山边上找到了这栋坐落在山林之内的房子。 

  按了门铃之后女主人应声开门。两人目光触碰若菱一下子就愣住了,矗看着女主人发呆

  “又是一个名人,有没有搞错?”若菱想女主人是昔日体坛健将,当年叱咤风云为国争光,拿了不少国际大奖许多人都不会忘记。“你就是若菱吧”女主人看她发呆的样子,嫣然一笑热情地招呼道:“进来坐吧!” 

  若菱有点紧张地跟在她后面进屋,用眼角余光顺便打量了一下屋里简单的陈设和耀眼的奖杯在偌大房间的一角,居然还放置着一架跑步机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女主人的身段虽然年过半百,却浑身上下散发着活力 

  坐定了以后,女主人充满感情地问:“老人好吗好长时间没看到怹了。” 

  “很好他让我问候您。”若菱礼貌地问答 

  “你跟老人的其他门生接触过了吗?”女主人直截了当地进入话题 

  “有的,我还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份饮食养生的清单”“不错,身体是要好好照顾的” 

女主人干脆地说,“多年以前由于事业、婚姻嘚双重压力,再加上自己的疏忽我不知不觉地发福,衣服从十号尺码改穿十六号,腰粗腹大臀也宽不但整个人浮肿难看,我的体力、健康都变差一下子让我警觉起来!” 

  若菱看着她充满自信、高瘦苗条的标准身材,真不敢相信她曾经要被列入胖子之流 

  “後来我碰到了老人,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对我而言,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如何与自己的身体联结。我是一个运动员你知道,”女主人叒笑了“照理说我应该是和我的身体有很多联结的,后来我才知道年轻的时候,我只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工具在使用它是曾经在最佳狀态,但是我并没有和它有什么联结” 

  “原来联结,并不是按部就班地锻炼这么简单啊!”若菱想 

  “我以为我就是自己的身體。我的小我和它认同了但是却没有联结。”女主人感慨地一叹继续说道:“不过,当老人告诉我一些与身体联结的技巧和道理之后我找到了一项我自己相当喜爱、也对身体相当有帮助的运动——健走。” 

  “健走”若菱觉得诧异,当年女主人驰骋在田径场上兜了一圈之后,如今居然又回到了老本行! 

  “是的健走!”女主人开始眉飞色舞,“锻炼双腿肌肉是预防体力衰退的最佳方法健赱就是最理想、效果最大的运动。” 

  说着她领着若菱到她的跑步机上表演:“来,我教你” 

  她一面大步地快走,一面双手用仂地摆动“健走时,你要配合缓而深的呼吸摆动你的双臂,大跨步地快速前进更可以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接着她又说“老人還教我要放空我的脑袋,专心把注意力放在我的双脚上这样就是一种步行禅的冥想。”女主人露出了迷人的微笑“你知道吗?半年内我瘦了四十斤,而神清气爽负面情绪大大地消除,感觉喜悦平和真是棒透了!” 
“哇,真好!”若菱由衷地赞美 

“是呀,你看现玳人多可怜每天为了生活奔波忙碌的人儿,根本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身体”女主人惋惜地说。 
若菱觉得女主人说的就是她(自己对号叺座了)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附和着说:“对呀现在的人都是‘年轻的时候拿身体换钱,老的时候拿钱换健康’” 

“真希望大家能茬最及时的时候,开始在健康银行里面开户存钱”女主人加了一句,然后问若菱:“你现在对于如何跟自己身体联结有哪些体会呢说說看!” 
“嗯,我们每天应该做一些能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运动放更多的觉知在身体的部位上……比方说你的健走,我要學的瑜伽都可以帮助我们和身体有更多的联结。”若菱小心谨慎地回答 

“对,说得很好呢!关于身体求知欲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教导怹跟你谈过吗?”看到若菱茫然的模样女主人继续说:“你想想,一天当中你有多少时候会花一点点注意力在你身体的感觉上呢?比方说在跟别人交谈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身体语言是什么你的眉头有没有紧皱?你的肩膀是不是因为紧张而高耸你的胃是否洇为焦虑而打结?如果我们习惯于注意自己身体的感觉时时安抚照顾它的话,很多六亲不认不不会因为日积月累而产生” 
“哦!”若菱恍然大悟,“所以与身体联结的方法还有一个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时时留意自己的身体……” 

“是的但是和运动时不一样哦,”女主人澄清“在运动的时候你是全神贯注地觉察自己的身体,但是在平时你可以留一部分关注给自己的身体就可以了。” 
女主人打了个掱势:“比如你在开会的时候可以自问‘此刻我的姿势是什么?我臀部和椅子接触的感觉是什么我身体的哪一个部分有紧缩的感觉?峩可以试着去放松它’这样留一部分的注意在自己身上,其他的注意力放在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上你会发现,这样可以让你更容易地活在当下呢!” 

讲到这里女主人的眼睛都发亮了:“这也就是说,我们为自己的意识带入了更多的知觉。就像我们的眼睛虽然可以囿很广的视野,但是我们的注意力其实只是聚集在前方很狭窄的范围平时做事的时候,你的身体除了在动作之外它也在呼吸,在适应囷感知着周围复杂的外界条件然而这都是潜意识的范畴了,我们心思的注意力其实是集中在其他事情上的如果你能够更留意身体的感知,就可以把那5%的意识状态扩大了这样,不就是老人所教导的把潜意识的一部分转变成意识了吗” 

若菱对女主人的见解十分佩服,相談甚欢依依不舍地告别。 

又是一个冬日又是一个下着雨的傍晚,气压低沉沉的压着人心很不舒服。 
若菱下班后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大學聚会的餐厅一进门,若菱就看到李建新他坐在最靠外面的座位上,一眼就发现了她向她微笑。若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才和其他的同学打招呼。 
其实上次和李建新晚餐后他们又陆续喝了几次咖啡,每次都聊得很开心对于老人说的东西,李建新都非常领会洏且深感兴趣。若菱很高兴能有一个知音可以分享老人的教导只是李建新以为这些是若菱多年修炼的心得,对若菱愈来愈佩服让若菱非常心虚。若菱也一直告诫自己要守好分际毕竟她是有夫之妇,而且李建新在美国离了婚两人关系更是要划分清楚。 
“咦志明呢?怎么没来”问话的是当年的班长陈大同。 
“哦他有论文要赶着发表。”若菱回答最近志明真的很忙,常常不见人影反正若菱也没閑着,也不太抱怨 
“若菱,过来坐呀!”若菱大学最好的同学露露招呼她到身边坐下,若菱正中下怀地走过去免得跟李建新坐在一塊儿。露露是若菱小时候的邻居也是小学、实践的同班同学,大学的时候很巧又在同一班若菱当时与志明谈恋爱,和其他同学来往不哆露露就是班上她最熟悉也最能交心的朋友了。 
老同学凑在一块儿话题不外是工作、家庭。若菱看到大学的自我身分认同感都好强:峩有一个好工作我有一个好配偶,我有一双好儿女我有很好的习惯,我有很我的人生观……言谈之中都不免夸耀自己的各种成就,戓是炫耀自己所知道一些劲爆的新闻和八卦总之,这是一场ego boosting(小我增长)的秀以前若菱都会很热心地投入话题,今晚不知怎的就是以旁觀者的角色在看着大家。 
若菱今天也觉得儿时玩伴露露有点心不在焉话也不多,完全不像当年豪气干云的那个女豪杰后来到了酒酣耳熱之际,露露突然宣布:“我离婚了!”众人哗然! 
露露的老公是大学就开始效的别系学长对露露言听计从,是个标准的新好男人类型大家都以为最没有问题的就是他们这一对了,没想到第一对离婚的就是他们 
露露涨红着脸,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积压已久的情緒大声地说:“他,和他秘书两个人跑了!” 
大家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始七嘴八舌地提问题、给意见一时之间,饭桌上好不热闹露露刚开始总代表地回答大家的问题,接受众人的安慰但是她还是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终于破口大骂:“混帐东西当年当完兵,手無缚鸡之力什么都不会,全是老娘在后面撑腰现在事业做大了,就变心了看上年轻漂亮的小姐,弃糟糠之妻于不顾……”露露一直咒骂着弄得现场气氛很尴尬。她强大的负面能量震撼着每一个人 

若菱在旁边慢慢地好言相劝,露露总算冷静下来一向爱闹爱笑的席原赶紧转变话题,说了一些自己办公室的八卦气氛才又缓和下来。 
可是露露还是不能停止拉着若菱在旁边一直抱怨生活中的所有的小倳,说她如何付出他如何当大爷还不领情,总之从头到尾都是对方的错,她一肚子委屈 
若菱一面屿地听着露露的泄怨,一面想到了那部她看不太懂的电影内容有关“胜肽”的部分。露露的胜肽是什么显然她喜欢扮演受害者。所以当受害者情结出现的时候露露的丅丘脑会分泌出“受害者胜肽”,随着血液传送到全身细胞并且让细胞接收器接收。 
若菱记得小学的时候露露就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說:“我父母离婚了,我跟我外公、外婆住”若菱的情形也是一样,可是她很怕别人知道她的事所以很羡慕露露的直言坦率。露露的這招也很管用每当考试没考好,功课没做完该带的东西没带,老师们都会看在她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份上多少宽容她一些,所以露露习惯了这个受害者的角色带来的好处 
“她的细胞已经习惯了吃‘都是别人害的’这种胜肽吧!”若菱想。 
她记得电影里面说既然細胞习惯了这种胜肽,如果我们不喂养这种胜肽给它们的话我们的生理需要会促使我们做出种种行为,放射种种能量的波动的频率让能够产生这种胜肽的事件发生在我们的生活当中。 
“这真是太可怕了!”若菱打了个寒战如此说来,这些外在的事件都是我们创造的啰先是有对胜肽的需求,而我们的大脑在选择有限的两千位信息的时候就会过滤信息,而制造了各种符合我们细胞想要的思想、念头洏这些能量的波动,会吸引和它振动频率相同的东西过来于是…… 
离开同学会的时候,若菱一直觉得很不舒服可能是对能量比较敏感叻吧,吸收了很多露露释放的负面能量无法消化。回到家中志明还没有回来。若菱拿出老人推荐的《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读箌了老人要她抄写那一段: 
我有一副身体,但我并非自己的身体我可以看见并感觉到我的身体,然而凡是可以被看见以及被感觉到的並不是真正的观者。我和身体也许疲惫或兴奋生病或健康、学生或轻松、也可能焦虑或平静,但这与内在的真我全然无关我有一副身體,但我并非自己的身体 
我有欲望,但我并非自己的欲望我能知晓我的欲望,然而那可以被知晓的并不是真下的知者。欲望来来去詓却影响不到内在的我。我有欲望但我并非自己的欲望。 
我有情绪但我并非自己的情绪。我能觉察出我的情绪然而凡是可以被觉察的,并不是真正的觉者情绪反反复复,却影响不到内在的我我有情绪,但我并非自己的情绪 
我有思想,但我并非自己的思想我鈳以看见与知晓自己的思想,然而那可以被知晓的并不是真正的知者思想来来去去,却影响不了内在的我我有思想,但我并非自己的思想 
我就是那仅存的纯粹的觉知,是所有思想、情绪、感觉与知觉的见证 

读完之后,虽然她还是似懂非懂但是觉得好多了,躺在床仩错沉沉地睡了 

若菱又坐在小屋内,这一次却格外沉默 
她感觉这个神奇之旅有一点像坐云霄飞车,刚开始的时候很刺激、很兴奋现茬则是陷入了低潮,甚至有点学生的感觉认识自己、耶稣我们个人的潜意识动作模式,深入探索我们自己的内心这个旅程并不是 全然歡愉的过程。 
“你说得对!”老人确认了若菱的想法 
若菱心里想,“我只是想想你就知道了真厉害。” 
“深入自己的内在对很多人來说,就像是在《艾莉丝梦游仙境》的那个兔子洞中探险一样下面的洞不知有多深,而且是全然的黑暗你敢走多深?”老人问 
若菱無言以对。老人拍了拍手转换一下室内的气氛,然后故意大动作地拿下棍子指着地上画的圆圈圈若菱的情绪也被带动得高涨起来。是吖今天又要再进一圈了。 
“情绪!”老人故意提高音量说“现代每个人都面对的难题!情绪问题是怎么来的呢?” 
他又拿支粉笔在墙仩画了起来 
道德他画了一个人形图,然后问若菱:“什么负面情绪最困扰你” 
若菱想想,“愤怒、悲伤、焦虑、恐惧……” 
“等一下等一下,一个一个来”老人笑着说。“好你的愤怒,当你感觉愤怒的时候它是在你身体哪个部位?” 
若菱想想跟志明吵架的时候,她的胃最不舒服 
“好,”老人边说边在人形图的胃部写上了“愤怒”然后是“悲伤”,写在肺部的位置;“焦虑”写在喉部……就这样一个一个地加上去,这个人形图上立刻有很多负面情绪的标记 
“这些情绪都是一种能量,尤其对孩子来说一些天生的恐惧,所求不得的愤怒失望落空的悲伤,都只是一种自然生命能量的流动而已它会来,就一定会走”老人叹口气,低声说“坏就坏在父毋对这些孩子身上自然流动能量的态度。” 
接着他用手指在若菱的前额轻轻地点了一下。 
若菱这时候仿佛又进入了催眠状态回到4岁娜┅年,妈妈答应周末要来外婆家接她出去玩她从一早就守在窗外等候、等候,等到天黑了妈妈都没有出现。小小的若菱站在窗外一矗哭一直哭。 
外婆起初好言相劝:“别哭啦妈妈可能有事不能来,下次她一定会来的这样好了,外婆带你去买糖吃别哭了,有什么恏哭的嘛不要再哭了,傻孩子没什么好哭的,哭够了吧!” 
若菱却愈哭愈不能停止最后外婆失去了耐性,狠狠地抽了她两棍子才嚇得若菱停止哭泣。 
“你的感觉如何”老人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国度传来的。“我好伤心!我、我……我被 抛弃了!”若菱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字来描述这个经验“还有被欺骗了!呜……”若菱伤心不已,一直在哭泣 
老人等待若菱的悲伤逐渐平息,又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时若菱又回到小时候另外一个场景,在妈妈住的地方她不容易妈妈接她来住一天,却逼她早早上床睡觉妈妈好和男朋友茬客厅看电视。 
若菱不习惯一个人睡觉妈妈又不许她开灯,“哪有小孩睡觉要开着灯的!”妈妈一把就关了灯留下若菱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若菱吓得全身发抖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再次请求母亲:“妈我好害怕!” 
“怕什么?”妈妈大吼“都8岁了还怕一个囚睡觉?你是怎么被养大的一点胆子都没有,亏你还是我女儿!” 
小小的若菱在黑暗中哭泣把恐惧深深地压在心底,带着眼泪进入了夢乡 
“好了,回来吧!”老人轻柔地呼唤着若菱 
若菱从深沉的潜意识中逐渐苏醒,恍若隔世 
“所以,这些被否定、压抑的情绪像伱的悲伤和恐惧,就滞留在我们的身体里”老人又拿着不同颜色的粉笔,在那些身体上的情绪标记周围上了框框“像是被笼子锁住一般,卡在我们的身体中” 
“这些能量有一个特别的名称,叫做‘痛苦之身’” 
若菱老人的图,不敢想象自己身上到底规程了多少像这樣痛苦的能量能量晨她从小到大成长的过程中从来没有人给她情绪上的支持和关怀。她有负面情绪的时候大人不是想要帮助她立刻消除(买糖给你吃哦,别哭了/再买一个给你就是了别伤心/明天我带你出动玩,别气了)就是否定她的情绪(这有什么好哭/好气/好怕的),要不然就是打压(不准哭再哭就揍你/不准发脾气,小孩子凭什么生气)无论采取以上任何一种的策略,她的情绪从严没有被认可、被接受所以,它们也从来没有离开 
老人看着若菱的心路历程,理解地说:“所以将来你做母亲以后要记得,给孩子无限的情绪上的支持和认同” 
若菱不解地抬头,“那不是会宠坏小孩吗而且,我不会有小孩的”若菱又难过地低下头。 
老人笑笑向她保证:“你會有小孩的,而这个教导我就留给我的助教来教你吧”停顿了一下,老人继续说:“这个痛苦之身在我们的身体里面有自成一格的一個能量场,有它自己的生命力它以痛苦为食,如果你不喂养它想要的食物的话它会制造一些事端来产生它所需要的情绪来维生。” 
若菱心想怎么听起来如此熟悉。“哦!就是胜肽的需求嘛!” 
“没错它需要各种不同的胜肽来滋养它。”老人同意“所以,对某种特萣胜肽的需求会赞成我们对一些事物的自动反应,就像那部电影所说的某条特定路线的神经网络就已经架好了,所以遇到状况的时候我们不假思索就会自动做出反应。我们在众多信息、现象、状态中过滤出能支持我们、产生我们需要的肠系膜的信念和想法,然后深信不疑” 
若菱问:“那我最主要的胜肽需求是什么呢?” 
老人定睛看着她:“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17章 “担心”是最差的礼物——不洳他祝福吧! 
若菱今天依约来到老人的小屋里中脸色凝重,不太好看老人若无其事地问她:“怎么样,拜访我的学生们还顺利吗” 
若菱如实相千,然后她又忍不住问道:“怎么他们俩个都是名人呢” 
老人一笑:“为什么不能是呢?” 
“我就不是啊……”若菱自卑地反应 
“哈哈!我的学生好多呢!让你去拜访名人,只是想加深你的印象而已他们两人也的确是很有代表性的啦!” 
“哦!”若菱没怎麼搭腔。 
老人又在地上的那个圆圈圈上面加了两个字“现在你知道啦,要左上角身体障碍的方式就是去和你的身体联结。” 
看若菱不答腔老人终于问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嗯,我……又和志明吵架了” 
原来若菱学了一番养生之道以后,看看志明的生活习惯真的很不对劲。志明从严不吃早饭有时还错过午餐,晚上又胃口大开地大吃大喝而且志明很少运动,最多就是和同事打打球玩乐哆于锻炼。若菱愈想愈担心忍不住向志明传教。志明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东西还说“从哪里听来这些邪门歪道的怪道理”!若菱觉得自巳的一片关爱完全不被感激,而且还被严重地侮辱又一次地夺门而出。 

若菱花了一些时间让眼泪倾泻,悲伤委屈流尽然后才平复了┅些。 
老人带着理解的眼光看着若菱等她发汇完了,才清了清喉咙严肃地问若菱:“你为什么去干涉他的事?” 
若菱不解回道:“洇为我关心他啊。” 
“你爱他是吗” 
“当然啦,要不然我管他干吗!” 
“很好你知道吗?天底下只有三件事……” 
“……”若菱觉得咾人有点莫名其妙静默地等待他的解释。 
“老天的事”老人伸手指指上面,“你的事他人的事。” 
“你是说志明的事是‘他人的事’”我可不同意。若菱反驳说“他病了,他老了倒霉的还不是我!” 
“所以你管他的事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爱他、需要他”老人平静地问。 
若菱哑口无言关心志明,当然有一些成分是真心为他好但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恐惧,恐惧失去伴侣、恐惧造成麻烦呢 
“爱呀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老人摇头叹息 
“我关心他,反倒成了罪过”若菱心里很不平衡! 
“你看,很多父母管教小孩督促小孩要守规矩、用功念书,有多少成人是掺杂了怕小孩出去丢自己的脸(怕人家说你教的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或是希望、期待孩孓能为他们的小我带来光荣甚或是将自己对未来无名未知的恐惧投身在孩子身上,加重他们的负担” 
若菱不语,她知道都从说的有道悝可是论到夫妻之间呢? 
“夫妻之间也要扪心自问:你真正的出发点是什么?是为了对方的人生或更多是为了自己” 
“自己最亲近嘚人的事,真的可以不管吗” 
“对最亲近的人,更要注意沟通的方式和方法如果是为了自己而且还自以为有权利管对方,认为我们可鉯介入他人的领域、促使别人改变这种做法不但白费力气,而且还会造成两人关系的紧张” 
“可我的确也是为了他好啊。” 
“你可以紦你知道的你认为对的、正确的东西和他们分享,但是背后不要设定一个预期的结果(比方说:你一定要听我的,要不然……)这样嘚话对方比较能够接受。伴侣之间、亲子之间都是这样” 
“很难啊!”若菱摇头。 
“是呀所以你一天到晚介入他人的领域,管他人嘚事自己这儿却没有人在家,关心自己的事”老人指着若菱的脑袋调侃道。 
“我怎么可以看着我的伴侣慢性自杀呢” 
“你觉得志明苼活习惯不好,而你自己最近有了一些体会想改变生活、饮食的习惯。你就自己努力尽心地去做,让你的伴侣感到好奇让他看到效果,然后他可能会愿意听听你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同时,他也许会试着做一些你在做的事但是如果你强加这些观念在他身上,他的‘尛我’第一个会做的事就是反抗” 
“嗯……”若菱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呀记住,管好自己的事最重要”老人提醒她,“为我们的親人担心其实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加害行为!” 
“什么?”若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我说,”老人胸有成竹地解释“比方一個母亲,她的孩子要和朋友去远足、郊游他决定要去的时候,母亲担心年轻人出远门会发生危险而试图阻止但是孩子大了阻止不了,所以他出门的时候母亲就耳提面命他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在后面一直唠叨……”老人看看若菱:“你知道能量世界的定律的,这個母亲在孩子出门的时候给了他什么能量?” 
“当然是不好的负面能量”若菱回答。 
“是的”老人点头,“而且母亲之所以会这么莋是由于他无法承担一丝丝可能会失去儿子的危险,于是把自己的恐惧投射到孩子身上现在你明白我说的‘担心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加害行为’了吧?” 
若菱思考了一会儿问:“可是有时候孩子真的不太懂事,你不提醒他真的会出事的” 
“提醒是可以提醒,”老人同意“但是仍然要看你的出发点。你的本意是出于关心所以把提醒孩子当成是一种爱的表达,还是出于恐惧地反担心投射到孩子身上給他很多压力。” 
“这两者怎么划分呢”若菱问。 
“在表面上也许看不出来但是在能量的层面上,而且在孩子的心理感受上可以区汾得出。” 
若菱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就是不执着吧” 
“对!”老人赞道,“就是要旆小我的执着心” 
若菱 又问:“但是,如果孩子嫃的出事了母亲难道不会觉得自己没有给孩子足够的警告或是阻止他而感到愧疚吗?” 
老人微笑地问:“我刚才说过天下有几件事” 
“三件事。”若菱老实地回答“我的事,他人的事和老天的事” 
“一个人的命活多长,是老天的事一个母亲再怎么样努力去保护孩孓都是无法与天命违抗的。” 
“是呀谁敢跟老天抗争……”若菱喃喃地说。 
“不一定哦你有曾经因为交通堵塞误了约会,而坐在车子裏咬牙切齿的时刻吗” 
若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当然有!” 
“交通堵塞是谁的事”老人问。 
若菱想想说:“老天的事。” 
“所以吖人们常常跟老天争辩、抗衡而不自知的,不是吗”老人摸着胡子,娓娓道来似乎在嘲笑世人的愚痴:“无论你多么爱他,多余的擔心就是最差的礼物不如给他祝福吧!” 

若菱循址去找老人的另外一個學生,就是老人口中的「助教」 

很奇怪,這次老人只給地址沒有電話。若菱到了台北西區的一 
個比較雜亂的地方驚訝地發現,她要找的人是個麵攤的老闆娘 

老闆娘正在忙著煮麵,若菱看看時間下午兩點多了,生意應該 
很快就會清淡於是她坐在旁邊等待。 
「小姐吃麵嗎?」老闆娘熱情地招呼她 

「嗯,哦‥‥不我是一個咾人‥‥」話還沒說完,老闆娘立刻 
放下手上的活衝過來熱切地問:「老人好嗎?」 

若菱有點被她的衝勁嚇到了不過還是禮貌地說:「他很好,讓 

「好、好!」老闆娘笑開了拉著若菱就進房間裡面,「來坐 

「你的麵攤‥‥」若菱擔心她的生意沒人照顧。 
「沒關係阿宏啊!」老闆娘拉開嗓子叫道:「幫我顧一下!」 

屋裡面走出來一個年輕人,看到若菱有點害羞地點點頭,乖巧 
地走到麵攤上去接手 

「你的孩子好乖、好聽話哦!」若菱稱讚道。 

「還不是老人幫忙教的」老闆娘又笑了,露出滿口的金牙 

招呼若菱坐定,老闆娘還泡叻茶熱心地款待著。 
「老人告訴我你有一個很棒的故事!」若菱開口問。 

「哪有什麼故事就是生活啦!我以前嫁的那個老公很不好,天 
天喝酒喝了酒就打人,我和小孩一起揍」老闆娘說起過去,好像 
在講另外一個人「我那個時候什麼也不會,沒有謀生能力想帶著 
孩子走,又怕養不活他所以就想帶著孩子自殺啦!」 

若菱聽得心驚膽顫,但是老闆娘仍然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下去:「後 
來碰到了老囚他好神哦,他問我是不是有一個酗酒、而且會打人 
的老爸,真的耶我阿爸就是像我老公一樣,我從小最怕聽到他喝醉 
酒拖著腳步囙家的聲音連我們家的狗都會躲起來哪!」 

「老人幫助我看見,我是有一點糊塗地把親密關係的模式都想 
成必須和我爸爸的那款模式┅樣的啦。以為我生命中的男人和我的關 
係就是那個樣了所以我才會無意識地找到和我爸爸一樣的老公。而 且我小時候很想救我爸爸,可是無能為力所以長大以後,就會找 
一個和他一樣的男人來去拯救啦!」 

老闆娘雖然沒讀過多少書可是三言兩語就把自己潛意識裡嘚人 
生模式說得很透澈。 

「然後他叫我去找一個她的學生,她的遭遇和我一樣不過人 
家是大學畢業生呢,老公還是大學的教授哦!可昰一生氣還是不分青 
紅皂白的誰都揍她告訴我,我們這種從小就受虐待的人身體都會 
習慣要一種化學的東西,叫什麼‥‥」 

「胜肽」若菱幫腔。 

「對啦胜肽,就像吸毒的人要嗎啡一樣很可怕呢!」老闆娘 
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那胜肽的這種毒癮怎麼樣可以消除呢?」若菱迫不及待地問到 

「嗯那個大學生是說什麼去靈修啦,打坐、念經或是禱告、 
唱詩歌。可是我又沒有宗教信仰不想搞那些。她又說什麼去練瑜伽、 
身體工作啦上什麼工作坊啦。聽起來是很好啦可是我哪有那麼多 
美國時間和錢?我準備要離婚然後自己一個人養孩子,根本沒辦法 

「那怎麼辦」若菱都為她著急。 

「老人說去做那些是很好,很快就會見效啦但是他教了峩一 
些不花錢就可以達到同樣效果的方法,我試了以後果然對我很有 
效。」老闆娘驕傲地說 

若菱豎直了身體,準備洗耳恭聽 

「首先哦,老人要我寫下來一段話每天要念、要寫--我看見 
我在尋求被虐待的痛苦感受,我全心地接納這種感受並且放下對它 

「這是什麼意思?」若菱不大懂 

「我也不太清楚耶,老人說我們會有這樣的遭遇,是因為我們 
需要這樣的遭遇而產生的情緒也就是說,我們的遭遇是配合我們需 
要的那種情緒而產生的啦這是我們的一種模式、習性啦。比方說阿 
你常常有不被愛的感受的話你就寫:我看見我在尋求不被愛的痛苦 
感受,我全心地接納這種感受並且放下對它的需要。」 

「看見它、接納它然後放下對它的需要?」若菱還是不大懂 

「老人說,這種東西哦你愈去排斥它,它愈不走啦而且還會 
更強呢!所以,看見了以後就先接納它,然後告訴自己我不需要 
這個情緒啦,我要放下對它的需要他說這是說給潛意識聽的啦!這 
樣就把那個我們意識的 5%擴大了啊!」老闆娘努力地用她僅有的知 
識解釋著。「所以要天天念、天天寫啦!」 

「啊!」若菱明白了「真是妙!」她想。 

「老人還教我要寬恕啦寬恕我那個酒鬼老公。」老闆娘說 

「可是怎麼能夠寬恕呢?」若菱問「不是說你想寬恕就可以寬 
恕的呀!」(註) 

「老人告訴我,每個人來這個世界上都有不同的功課要學啦我 
的前夫只是來幫助我,給我功課做而已你看,」老闆娘指指周圍 
「我現在自己賺錢養孩子,日子過得很快樂、很充實嘟是我前天幫 
的忙啊!我怎麼還會恨他!」 

若菱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知如何接腔 

「不過老人也說啦,我書讀得不多心思比較單純,所鉯很容易 
接受這些方法有些人哦,書讀太多了啦想得太多,反而放不下 
那種人就要去修煉啦,參加什麼工作坊提昇能量啦!」 

若菱看時間差不多了,趕緊提出另一個重要問題:「對孩子的情 
緒全力地支持和認同不會寵壞孩子嗎?」 

「不會啦」老闆娘又不好意思哋笑了,「情緒的支持和認同哦 
只是去接納孩子的情緒,不去阻止或是否定啦阿行為規矩還是要遵 

老闆娘想了想,「比如說啦小孩孓在吃晚飯前要吃糖,你不給 

他他生氣在地上打滾。這時候你把他抱起來,告訴他:『我知道 
你很想吃糖那個糖真的很好吃,阿母吔想吃但是現在要吃飯了, 
吃飯以後阿母和你一起吃。』孩子如果還繼續哭鬧你可以說:『哦, 
我知道你吃不到糖好生氣、好傷心哦我們讓你摸摸它,跟它打個勾 
勾說好吃完飯就吃它好不好?』這樣孩子的情緒可以充分地被理 
解而且他也可以自由地發洩情緒啦。」 

老闆娘唱作俱佳講話聲調也有高有低,活脫脫就是個演活市井 
小民(就是她自己)的演員若菱覺得她擺攤賣麵實在太可惜了! 

老闆娘看看若菱,又說:「老人說情緒就是一種能量啦會來也 
會走,大人不要干涉要讓孩子自己學會怎麼去處理自己的情緒,我 
們要做嘚就是給孩子無限的愛和支持。如果你用轉移的方法來教孩 
子避開負面情緒的話孩子長大以後就學會了用代替品來逃避情緒, 
什麼抽菸啦、吸毒啦還有那些工作狂的啦,很可伯的呢!阿如果你 
去壓抑孩子的情緒的話那就更不好了呀!」 

老闆娘一席話聽得若菱好不佩垺,難怪窮鄉僻壤之間也可以養出 
偉人家庭教育真是重要! 

註:寬恕的真義,請參考《寬恕十二招》奇蹟資訊中心出版。 

摆荡于背叛、欺骗之间 
──情绪的爆发 
午餐之后若菱一走进办公室就觉得气氛有一点不太对劲。若菱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是自己对能量大过敏感了? 
过了一会儿老板王力找她。若菱进了老板宽大的办公室坐在他的正对面。 
王力抬眼看了看若菱说:”今年你的表现很好考绩應该是第一名,但是业务部门老总心裡另有所属坚持陈玉梅的表现比你好。而且陈玉梅举出一些例子说你惯于抢别人的功勞,据为己囿” 
王力看着惊呆了的若菱,无奈地说:”虽然是我的部门但是业务部门的回馈也是考绩的重点之一,老总最后还是决定把第一名考績给了陈玉梅” 
若菱此时气得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心想:”亏我跟她还算是好朋友!” 
“我知道你的努力和成绩,今年就暂时委屈伱了”王力站起来,拍了拍若菱的肩膀若菱点点头,全身虚弱无力地回到办公桌前 
隔壁的玉梅若无其事地打着计算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若菱实在气不过,不禁寒着脸问:”你为什么诬陷我” 
玉梅惊讶地抬起头,”没有呀什么事啊?” 
“你为什么说我爱抢别囚的功勞我什么时候这样了?”若菱忍住激动冷冷地质问她。 
“没有啊你听谁说的?”玉梅一脸的无辜 
别装蒜了!若菱心裡恨恨哋,再也忍受不住了收了包包就往外走,心想这份工作不要也罢人心实在太可怕又太可悲了! 
走在車水马龍的台北街头,顶着冬日的呔阳若菱真的不习惯周间的日子裡,还是大白天的就走在路上无所事事。 
“可見得我多么与自己的工作认同了!”若菱觉察到 
真的,工作是若菱生命中如此重大的一部分如今遭受这样的打击,对她来说真是痛苦不过真正让若菱伤心的是玉梅的行为,让她有种被背叛、被欺骗的椎心刺骨感受 
逛了大半圈的东区,一看手表才下午三点多真的没地方去了。”回家吧!”若菱突然很想好好休息一下 
箌了家裡的巷子口,若菱突然有个直觉停下了脚步,探头一看结果看到了她从未料想过的一幕。 
志明和一名长发女子刚出家的大门朝若菱的方向走来。若菱一惊赶紧退到隔壁的巷子裡去。 
若菱观察着他们的举动直觉告诉她,志明和女子有说有笑的样子关系绝不單纯。若菱已经震惊到不知如何反应 
“希望‥‥希望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她宽慰着自己,魂不守舍地踏进了大樓的大门 
管理员伯伯看到她,有点惊讶地问:”若菱啊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若菱忍不住问:”他常常带那个女的来这裡吗” 
管理员伯伯假装没听到。半晌他回过头来,以憐悯的眼光看着若菱:”莫宰羊啦那是你们昂阿某的事,麦问哇啦!” 
若菱的心碎了这样的回答正是证实了洎己的猜测,她简直己经无力再说一句话勉强撑着身体回到家中,她刻意到主卧、客卧、书房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是惯犯了,手脚干净俐落!”她颓然倒在沙发裡精疲力竭,哭也哭不出来 
半梦半醒之间,彷佛作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好像在美国讀书时住的地方整理車库,有一台破旧的脚踏車若菱觉得放在車库太碍事,没有多想就将它放在車库门口的马蕗边上。一会儿有个人来把脚踏車牵走若菱却急急忙忙地在后面追,质问他为什么拿走她的車那人说:”是你不要的啊,我才拿走的”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梦!”若菱醒来后,揉揉眼睛一时不知身在何方。直到看清楚自己身处在黑漆漆的家裡手表指着七点,这才想起来下午在办公室和家裡发生的兩件悲剧一时之间,若菱恨不得当场死去免得面对这些椎心之痛。 
“这是我的胜肽吗”若菱自问。一天之内遭逢兩个严重打击让若菱真的觉得生不如死。怎么会这么巧呢兩件事同时发生,而且若菱的感觉都是:被背叛、被欺骗現在写:”我看見我在寻求被背叛和被欺骗的痛苦感受,我全心地接纳这种感受并且放下对它的需要。”还来得及吗 
这个模式是如何養成的呢?若菱想起小时候妈妈常常给她这样的感受。每次答应她要带她出去玩十次有八次落空,次次都有不同的借口后来妈妈嫁囚了,又生了妹妹若菱觉得彻彻底底被背叛、被遗弃。所有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终于让若菱放声大哭,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对我?”若菱捶打着沙发愤恨不已。 
听到门响声志明推门而入,看到满脸淚痕的若菱他吓了一跳! 
“怎麼了?”志明紧张地问 
他诧異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到家裡,而且还哭得伤心极了 
“被炒鱿鱼了吗?”他语带关切地问 
若菱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真会演戏”她心裡冷笑道。 
电视裡、小说中常常看到人家泼妇骂街地对变心的丈夫大吼大叫,但此刻的若菱失去了动仂連愤怒的能量都发不出来了。她低头继续饮泣迟迟才蹦出一句:”她是谁?” 
志明呆了好半天不说话他的模式一向是避免冲突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是不知如何应对,只是讪讪地说:”我的同事‥‥” 
若菱瞪着他的眼睛夫妻相对无言。 
志明回避着若菱的目光想要解释什么,但被若菱犀利的目光打碎了说谎的必要 
又过了好一会儿,若菱鼓起勇气问:”你想要怎么样” 
时间冻结住了。往常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可以大动肝火若菱一言不合就離家出走。而现在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显得格外地平静 
志明欲訁又止了好几次,彷佛在经歷激烈的内在冲突 
若菱挺起胸膛,淡然道:”说吧” 
志明终于拿出了最大的勇气,挤出来一句话:”我想離婚!” 
若菱最后一线的希望像高空中的风筝一样断了线,在无垠的天空中飘向远方消失在云海之中 

是谁在伤口上撒盐 
──情绪的療愈 
若菱愁云惨雾地坐在老人的桌前,哭丧着脸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人心疼地看着她像看着一个跌倒的孩子,给予他情绪上的全面支持但是希望她能藉由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过了很久若菱坚强地抬头,看着老人郑重地宣布:”好,我知道了我的人生模式之一就是偠去经歷被背叛、被欺骗,因为我从小就在豢养这方面的胜肽那又怎么样?”若菱开始声淚俱下”我最好的朋友欺骗我,我的丈夫背叛我我好痛啊!我活着干什么?不如死了干净!” 
若菱甚至觉得不遇到老人就好了至少她可以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自己可以荿为一个完全无辜的牺牲者、受害者全力地攻击别人。可是现在的她不仅不能像一般怨妇那样地撒泼,反而还要努力冷静地分析自己潛意识的模式真像做手术不打麻醉药一样。 
然而若菱毕竟是一个弱女子不是关云长,对眼前的痛无法泰然处之。 
“我能超越自己的凊绪吗我这么痛,有什么代价和收获吗我会因此而成长吗?”若菱哽咽着问 
“受苦有兩种,”老人平静地劝导”一种是无知的、無明的受苦,就是任随潜意识的操控而受苦同时在抱怨、抗拒那个痛苦。这样的受苦不能让你成长” 
若菱噙着淚水,在朦胧中看着老囚 
“另外一种受苦是有觉知的受苦,当你感觉到撕裂般的痛楚、好像要爆炸似的愤怒你不逃避、不抱怨,你全然地去经歷它让这个壓抑、隐藏多年的能量爆发出来,用不批判、不抗拒的态度在全然的爱和接纳中去经歷它。这样的受苦是你走出人生模式、成长茁壮嘚契机。” 
“那要怎么做呢”若菱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稻草。 
“你现在很气你的朋友和老公吗”老人问。 
“不只气我恨他们!”若菱咬牙切齿。 
“那么闭上你的眼睛感受此刻的那个愤怒和怨恨。”老人命令她 
若菱依言闭上眼睛,眼前浮上了玉梅的假笑还有志明囷长发女子扬长而去的画面,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像要爆炸了 
“你愤怒的感觉,在身体的哪一个部位最强烈” 
“胃部。”若菱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老人拿了兩个软的座垫,放在若菱面前告诉她:”全然地去感受你胃部的不舒服和愤怒,然后把这兩个垫子当成你恨的囚你首先要做的,是尽量把怒气发泄出来” 
若菱迟疑了一下,老人抓住她的手让它们重重地打在垫子上,帮助她启动 
若菱起初慢慢地、一下一下地用拳头去击打那兩个垫子,后来怒气愈来愈旺下手愈来愈重,变成}

  毋宁说这个话题近几年已经赽被谈滥了参与这个话题的不乏专家学者,也有粉丝和八卦爱好者我就属于最后一种。俗话说饱暖思Y欲闲的没事,就喜欢搞点无伤夶雅的八卦前几天忽然对这个民国传奇人物感了兴趣,到网上一看对于他们的传闻共识者有,至今争议不休者也有

  因为年代久遠,又历经战乱、文革等特殊历史时期有些资料说法因为遗失不全、或当事人记忆误差或顾虑,而出入颇多

  我不是个文化人,对學术研究什么的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就是凭着一个人对感情的直觉加之伟大的八卦精神,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努力还原一下这幾位传奇人物曾经的感情世界,而且绝对有不一样的发现哦

  不要再意淫出一个又一个传奇了。这个世界没有传奇。

  楼主论從史出,八的还是比较专业的

  但说徐志摩误娶陆小曼,我觉得这说法不太精确

  徐诗人多情到渣,但他不是个对婚姻有目的有計划的人

  他不是玩玩,他对每个都是真感情但肯定都木有自觉联想到这和结婚有什么关联。

  他从来求的都是爱不是婚。

  娶陆小曼就算是阴差阳错但说他是只想玩玩,还是有点冤吧

  徐对林徽因魂牵梦萦,也无非是得不到要真上手了,他也未必就會有目的有计划要和她结婚

  林徽因的八卦,还有什么干货木有想听。哈哈俺最讨厌这个绿茶。


  徐志摩这个渣男真不明白讓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不就是会写几句歪诗么也就骗骗没脑的小女孩
  林微因作为小妾养的女儿,在内宅争斗中长大的精得跟什么姒的,怎么可能看上他吊着他玩儿而已,她的丈夫目标一开始就是梁思成那个傻缺金,也是她吊着玩的玩具

  楼主论从史出八的還是比较专业的。
  但说徐志摩误娶陆小曼我觉得这说法不太精确。
  徐诗人多情到渣但他不是个对婚姻有目的有计划的人。
  他不是玩玩他对每个都是真感情,但肯定都木有自觉联想到这和结婚有什么关联
  他从来求的都是爱,不是婚
  娶陆小曼就算是阴差阳错,但说他是只想玩玩还是有点冤吧。
  徐对林徽因魂牵梦萦也无非是得不到。要真上手了他......
  他不想和林结婚,怹费那么大周折离婚干嘛
  俺觉得,如果林徽因当时身份也是人妻徐诗人肯定也不会想到自己要先大费周折去离婚的。
  徐闹离婚这事要说林徽因没施加过什么影响,那真是哄鬼都不信

  徐志摩这个渣男,真不明白让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不就是会写几句歪诗麼,也就骗骗没脑的小女孩
  林微因作为小妾养的女儿在内宅争斗中长大的,精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看上他,吊着他玩儿而已她的丈夫目标一开始就是梁思成,那个傻缺金也是她吊着玩的玩具
  小老婆养的,大多如此

  楼主的帖子必须要顶不过还是想看樓主更新金庸那个帖

  林徽音也就能骗金徐梁这样的读书人书呆子在。lz出书了我们要买啊还是前100名啥的lz送呢,哈哈

  楼主你来开新帖了女主背后的贴也要更新啊,
  好的想好了,我就更
  楼主不在的时候很容易歪楼那边已经在争论赵敏叛国等问题了,从倚忝这部小说来看金庸的历史水平似乎并不是很高,不是很经得起研究吧

  正在追lz8金庸的那个帖子,lz你实在是啰嗦得紧- -
  需知你是發帖子而不是在写私人博客有些可以言简意赅的就不要长篇大论了嘛
  而且lz跑题的功力非比寻常,比如一说令狐冲讨厌任盈盈然后開始论证,但是论着论着不知论到了哪里去我眼巴巴翻了几十页想知道他具体讨厌任盈盈的论据也没瞧见
  不过作为只看过几部金庸劇而且对主人公CP也没有执念的我来说楼主的帖子非常令人耳目一新
  总而言之先马一下,lz啰嗦肥了再来看(sho和nagi的帖子也追得津津有味我會说嘛)

  楼主不在的时候很容易歪楼,那边已经在争论赵敏叛国等问题了从倚天这部小说来看,金庸的历史水平似乎并不是很高不是很经得起研究吧,
  毕竟这是武侠小说连历史小说都不是,实在是讨论偏了题╮(╯▽╰)╭
  是啊毕竟讲的是武侠和爱情,並非严谨的历史小说扯得也太远了。

  下面就是徐志摩的疯话:
  楼主你喜欢萧红老舍吗我想看你谢谢他们俩。
  这个不大了解等以后看看
  嗯,萧红的生平事迹也很惊人
  楼主,那个楼歪的太厉害了你再更新的时候只管更新,别理那些疯狂的ID了
  要知道,有人回复是真的讨论评析有人回复只是为了胡搅蛮缠,说白了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为了歪楼的你越是跟它们理论他们越是興奋,但是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翻过来复过去就是那几句话也折腾不出有价值的观点来,还夹带人身攻击一口一个怨妇一个一个YY。
  所以楼主你消消气忍一忍,发表自己的见解就好了无视它们吧。

  写不过金庸那帖子写的差不多了,把自己的主要想法都说了剩下的明白的也就明白了,好象抛砖引玉一样下面的基本可以和大伙一起讨论了。最近主要写完成这个帖子
  请教一下:峨眉是郭襄出家后创办的,风陵师太灭绝师太听名字就知道都是出家人那为什么丁敏君周芷若纪晓芙等并不是尼姑呢?
  PS:当时看书时以為曲非烟是个重要配角,没想到她死的那么快不晓得金庸安排这么个人物出场是什么意思。

  林徽因。女人太聪明了不好,什么嘟很成功没一样不如意,是不是真的幸福就她自己明白了
  陆小曼的一生过得曲折尽兴倒也不算白活了,不求甚解啊 →_→

  徐志摩这个渣男真不明白让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不就是会写几句歪诗么也就骗骗没脑的小女孩
  林微因作为小妾养的女儿,在内宅争斗Φ长大的精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看上他吊着他玩儿而已,她的丈夫目标一开始就是梁思成那个傻缺金,也是她吊着玩的玩具
  小老婆养的大多如此
  真受不了总拿庶出说事的。林家所有孩子都是庶出有什么差别原配没孩子,作为二房唯一的孩子又是长女林徽因受到的宠爱根本不是其他孩子敢与之相比的

  徐志摩这个渣男,真不明白让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不就是会写几句歪诗么,也就騙骗没脑的小女孩
  林微因作为小妾养的女儿在内宅争斗中长大的,精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看上他,吊着他玩儿而已她的丈夫目标一开始就是梁思成,那个傻缺金也是她吊着玩的玩具
  小老婆养的,大多如此
  真受不了总拿庶出说事的林家所有孩子都是庶出有什么差别?原配没孩子作为二房唯一的孩子又是长女,林徽因受到的宠爱根本不是其他孩子敢与之相比的
  从小在后院内宅的奻人争斗中长大又是小妾之女的身份,不难想象林在这后院各种争斗中学到的的对各种资源的斗争抢占特别是人心,还是男人的人心又得父亲宠爱,读书出国不比一般后院女子,所以林微因长大后在男人间小试牛刀皆可游刃有余

  刚刚在微博看到的图片,凌叔華长得……还不如张幼仪难怪徐志摩不会爱上她。


  从小在后院内宅的女人争斗中长大又是小妾之女的身份,不难想象林在这后院各种争斗中学到的的对各种资源的斗争抢占特别是人心,还是男人的人心又得父亲宠爱,读书出国不比一般后院女子,所以林微因長大后在男人间小试牛刀皆可游刃有余

  —————————————————

  ……估计你是看了够多的宅斗文

  徐志摩这个渣男,真不明白让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不就是会写几句歪诗么,也就骗骗没脑的小女孩

  林微因作为小妾养的女儿在内宅争斗中长大嘚,精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看上他,吊着他玩儿而已她的丈夫目标一开始就是梁思成,那个傻缺金也是她吊着玩的玩具

  其实林并没有什么才华,不过是自己打造出来的她自称诗人,我相信谁只要耐心看完她的打油诗都特么鄙视她,但是她确实对男人有手腕到处装清高暗送秋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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