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网游小说排行榜完本人物为升100级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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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id="tips_8057607" tn="感谢大家的支持!" tw="94" td="Sun Jul 29 21:56:45 CST 2012" target=请问倚天屠龙记《续集》网络小说哪部写得最好?_倚天屠龙记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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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倚天屠龙记《续集》网络小说哪部写得最好?
百度里搜索到很多续集,不知道看哪一部,大家看过的推荐一下。
没看见好的,一个个都在意淫的女朋友
予云《续倚天屠龙记》和萧轩子《同人倚天屠龙记》
予云《续倚天屠龙记》刚刚看了ls贴的经典描写摘取,文笔真的生动~~
予云的续倚天屠龙记目前看来是最好的,虽然有少量性格偏离,但其他的续简直偏离到不堪入目
回复:2楼你这话把我笑趴下了.... 不过话说,黄蓉和小龙女没有多少意淫的空间,广大淫民无穷的想象力只好发挥在赵敏和周芷若身上了
回复:6楼何止赵周,蛛昭悔真君黛都捎上才算全。
回复:8楼快去写篇谢逊和张翠山的cp
回复:9楼没有灵感
回复:10楼请楼上负起小吧的责任来,如此一句简单的话就拒绝人民群众的要求,实在是太消极怠工了。
回复:11楼小吧哪有这个义务
回复:12楼有的,相信我不过既然是派派你,那我就不揭发了,不用谢哈。
回复:13楼我坦荡荡的,有什么好揭发的
回复:14楼派派老是替我打圆场,能当上小吧,我也为你高兴编故事就免了
派叔继续张黄CP呗~
是啊,张黄还没完呢。黄姐姐一定回去找无忌弟弟的。
予云的好?!!!!天啊
这两部没看过,不过沧浪客的《矫龙惊蛇录》写得很好。
浪沧客写得太幼稚了,最受不了“绿敏”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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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兴趣而生,贴吧更懂你。&或倚天屠龙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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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天屠龙记(一) 
金庸作品集“三联版”序  我在小学时就爱读课外书。低年级时看《儿童画报》、《小朋友》、《小 学生》,后来看内容丰富的“小朋友文库”,再似懂非懂地阅读各种各样章 回小说。到五六年级时,就开始看新文艺作品了。到现在,我还是喜爱古典 文学作品多于近代或当代的新文学。那是个性使然。有很多朋友,就只喜欢 新文学,不爱古典文学。  现代知识当然必须从当代的书报中去寻求。小学时代我得益最多、记忆 最深的,是我爸爸和哥哥所购置的邹韬奋先生所撰的《萍踪寄语》、《萍踪 忆语》等世界各地旅行记,以及他所主编的《生活周报》(新的和旧的)。 在童年时代,我已深受邹先生和生活书店之惠。生活书店是三联书店的主要 组成部分,十多年前,香港三联书店就和我签了合同,准备在中国大陆地区 出版我的小说,后因事未果。这次重行筹划,由三联书店独家出版中国大陆 地区的简体字本,我不但感到欣慰,回忆昔日,心中充满了温馨之意。  撰写这套总数三十六册的《作品集》,是从一九五五年到七二年,前后 约十三、四年,包括十二部长篇小说,两篇中篇小说,一篇短篇小说,一篇 历史人物评传,以及若干篇历史考据文字。出版的过程很奇怪,不论在香港、 台湾、海外地区,还是中国大陆,都是先出各种各样翻版盗印本,然后再出 版经我校订、授权的正版本。在中国大陆,在这次“三联版”出版之前,只 有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一家,是经我授权而出版了《书剑恩仇录》。他们校 印认真,依足合同支付版税。我依足法例缴付所得税,余数捐给了几家文化 机构及支助围棋活动。这是一个愉快的经验。除此之外,完全是未经授权的。 不付版税,还在其次。许多版本粗制滥造,错讹百出。还有人借用“金 庸”之名,撰写及出版武侠PDF。写得好的,我不敢掠美;至于充满无聊打 斗、色情描写之作,可不免今人不快了。也有些出版社翻印香港、台湾其他 作家的作品而用我笔名出版发行。我收到过无数读者的来信揭露,大表愤慨。 相信“三联版”普遍发行之后,可以制止这种种不讲道义的行为。侠义小说的主旨是要讲是非、讲道义,可不能太过份吧。  有些翻版本中,还说我和古龙、倪匡合出了一个上联“冰比冰水冰”征 对,真正是大开玩笑了。汉语的对联有一定规律,上联的末一字通常是仄声, 以便下联以平声结尾,但“冰”字属蒸韵,是平声。我们不会出这样的上联 征对。大陆地区有许许多多读者寄了下联给我,大家浪费时间心力。为了使得读者易于分辨,我把我十四部长、中篇小说书名的第一个字凑成一副对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我写第一部小说时, 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再写第二部;写第二部时,也完全没有想到第三部小说会 用什么题材,更加不知道会用什么书名。所以这副对联当然说不上工整,“飞 雪”不能对“笑书”,“白”与“碧”都是仄声。但如出一个上联征对,用 字完全自由,总会选几个比较有意义而合规律的字。  有不少读者来信提出一个同样的问题:“你所写的小说之中,你认为哪 一部最好?最喜欢哪一部?”这个问题答不了。我在创作这些小说时有一个 愿望:“不要重复已经写过的人物、情节、感情,甚至是细节。”限于才能, 这愿望不见得能达到,然而总是朝着这方向努力,大致来说,这十五部小说 是各不相同的,分别注入了我当时的感情和思想,主要是感情。我喜爱每部 小说中的正面人物,为了他们的遭遇而快乐或悲伤,有时会非常悲伤。至于  写作技巧,后期比较有些进步。但技巧并非最重要,所重视的是个性和感情。 这些小说在香港、台湾都曾拍摄为电影和电视连续集,有的还拍了三、 四个不同版本,此外有话剧、京剧、粤剧等。跟着来的是第二个问题:“你 认为哪一部电影或电视剧改编演出得最成功?剧中的男女主角哪一个最符合 原著中的人物?”电影和电视的表现形式和小说根本不同,很难拿来比较。 电视的篇幅长,较易发挥;电影则受到更大限制。再者,阅读小说有一个作 者和读者共同使人物形象化的过程,许多人读同一部小说,脑中所出现的男 女主角却未必相同,因为在书中的文字之外,又加入了读者自己的经历、个 性、情感和喜憎。你会在心中把书中的男女主角和自己的情人融而为一,而 别人的情人肯定和你的不同。电影和电视却把人物的形象固定了,观众没有自由想像的余地。 武侠PDF继承中国古典小说的长期传统。中国最早的武侠PDF,应该是唐人传奇中的《虬髯客传》、《红线》、《聂隐娘》、《昆仑奴》等精彩的 文学作品。其后是《水浒传》、《三侠五义》、《儿女英雄传》等等。现代 比较认真的武侠PDF,更加重视正义、气节、舍己为人、锄强扶弱、民族精 神、中国传统的伦理观念。读者不必过份推究其中某些夸张的武功描写,有 些事实上不可能,只不过是中国武侠PDF的传统。聂隐娘缩小身体潜入别人 的肚肠,然后从他口中跃出,谁也不会相信是真事,然而聂隐娘的故事,千 余年来一直为人所喜爱。我初期所写的小说,汉人皇朝的正统观念很强。到了后期,中华民族各族一视同仁的观念成为基调,那是我的历史观比较有了些进步之故。这在《天 龙八部》、《白马啸西风》、《鹿鼎记》中特别明显。韦小宝的父亲可能是 汉、满、蒙、回、藏任何一族之人。即使在第一部小说《书剑恩仇录》中, 主角陈家洛后来也皈依于回教。每一个种族、每一门宗教、某一项职业中都 有好人坏人。有坏的皇帝,也有好皇帝;有很坏的大官,也有真正爱护百姓 的好官。书中汉人、满人、契丹人、蒙古人、西藏人??都有好人坏人。和 尚、道士、喇嘛、书生、武士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个性和品格。有些读者 喜欢把人一分为二,好坏分明,同时由个体推论到整个群体,那决不是作者 的本意。历史上的事件和人物,要放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去看。宋辽之际、元明之际,明清之际,汉族和契丹、蒙古、满族等民族有激烈斗争;蒙古、满人 利用宗教作为政治工具。小说所想描述的,是当时人的观念和心态,不能用 后世或现代人的观念去衡量。我写小说,旨在刻画个性,抒写人性中的喜愁 悲欢。小说并不影射什么,如果有所斥责,那是人性中卑污阴暗的品质。政 治观点、社会上的流行理念时时变迁,人性却变动极少。  小说写成后曾有过不少改动和增删,但失误和不足之处不免仍旧很多。 我把每一位读者都当是朋友。朋友们的指教自然永远是欢迎的。
金庸 一九九四年一月
  只见一个白衣男子正在弹琴,身周树上停满了鸟雀,与琴声应和。过了 一会,空中振翼之声大作,四下里又飞来无数鸟雀,毛羽缤纷,蔚为奇观。  一 天涯思君不可忘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 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 英,仙才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作这一首《无俗念》词的,乃南宋末年一位武学名家,有道之士。此人姓丘,名处机,道号长春子,名列全真七子之一,是全真教中出类拔萃的人 物。《词品》评论此词道:“长春,世之所谓仙人也,而词之清拔如此”。 这首词诵的似是梨花,其实同中真意却是赞誉一位身穿白衣的美貌少女,说 她“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又说她“浩气清英,仙才卓 荦”,“不与群芳同列”。词中所颂这美女,乃古墓派传人小龙女。她一生 爱穿白衣,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兼之生性清冷,实当得起“冷浸溶 溶月”的形容,以“无俗念”三字赠之,可说十分贴切。长春子丘处机和她 在终南山上比邻而居,当年一见,便写下这首词来。  这时丘处机逝世已久,小龙女也已嫁与神雕大侠杨过为妻。在河南少室 山山道之上,却另有一个少女,正在低低念诵此词。这少女十八九岁年纪,身穿淡黄衣衫,骑着一头青驴,正沿山道缓缓而上,心中默想:“也只有龙姊姊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他。”这一个“他” 字,指的自然是神雕大侠杨过了。她也不拉僵绳,任由那青驴信步而行,一 路上山。过了良久,她又低声吟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她腰悬短剑,脸上颇有风尘之色,显是远游已久;韶华如花,正当喜乐无忧之年,可是容色间却隐隐有懊闷意,似是愁思袭人,眉间心上,无计回 避。这少女姓郭,单名一个襄字,乃大侠郭靖和女侠黄蓉的次女,有个外号叫做“小东邪”。她一驴一剑,只身漫游,原想排遣心中愁闷,岂知酒入愁 肠固然愁上加愁,而名山独游,一般的也是愁闷徒增。河南少室山山势颇陡,山道却是一长列宽大的石级,规模宏伟,工程着实不小,那是唐朝高宗为临幸少林寺而开凿,共长八里。郭襄骑着青驴委折 而上,只见对面山上五道瀑布飞珠溅玉,奔泻而下,再俯视群山,已如蚁蛭。 顺着山道转过一个弯,遥见黄墙碧瓦,好大一座寺院。她望着连绵屋宇出了一会神,心想:“少林寺向为天下武学之源,但华山两次论剑,怎地五绝之中并无少林寺高僧?难道寺中和尚自忖没有把握, 生怕堕了威名,索性便不去与会?又难道众僧侣修为精湛,名心尽去,武功 虽高,却不去和旁人争强赌胜?”  她下了青驴,缓步走向寺前,只见树木森森,荫着一片碑林。石碑大半 已经毁破,字迹模糊,不知写着些甚么。心想:“便是刻凿在石碑上的字, 年深月久之后也须磨灭,如何刻在我心上的,却是时日越久反而越加清晰?” 瞥眼只见一块大碑上刻着唐太宗赐少林寺寺僧的御札,嘉许少林寺僧立功平 乱。碑文中说唐太宗为秦王时,带兵讨伐王世充,少林寺和尚投军立功,最 著者共一十三人。其中只昙宗一僧受封为大将军,其余十二僧不愿为官,唐 太宗各赐紫罗袈裟一袭。她神驰想象:“当隋唐之际,少林寺武功便已名驰 天下,数百年来精益求精,这寺中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好手。”    郭襄自和杨过、小龙女夫妇在华山绝顶分手后,三年来没得到他二人半 点音讯。她心中长自记挂,于是禀明父母,说要出来游山玩水,实则是打听 杨过的消息,她倒也不一定要和他夫妇会面,只须听到一些杨过如何在江湖 上行侠的讯息,也便心满意足了。偏生一别之后,他夫妇从此便不在江湖上 露面,不知到了何处隐居,郭襄自北而南,又从东至西,几乎踏遍了大半个 中原,始终没听到有人说起神雕大侠杨过的近讯。  这一日她到了河南,想起少林寺中有一位僧人无色禅师是杨过的好友, 自己十六岁生日之时,无色瞧在杨过的面上,曾托人送来一件礼物,虽然从 未和他见过面,但不妨去问他一问,说不定他会知道杨过的踪迹,这才上少 林寺来。  正出神间,忽听得碑林旁树丛后传出一阵铁链当啷之声,一人诵念佛经: “是时药叉共王立要,即于无量百千万亿大众之中,说胜妙伽他曰:由爱故 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郭襄听了这四句偈言, 不由得痴了,心中默默念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 忧亦无怖。”只听得铁链拖地和念佛之声渐渐远去。  郭襄低声道:“我要问他,如何才能离于爱,如何能无忧无怖?”随手 将驴缰在树上一绕,拨开树丛,追了过去。只见树后是一条上山的小径,一 个僧人挑了一对大桶,正缓缓往山上走去。郭襄快步跟上,奔到距那僧人七 八丈处,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那僧人挑的是一对大铁桶,比之寻常水桶大 了两倍有余,那僧人颈中、手上、脚上,更绕满了粗大的铁链,行走时铁链 拖地,不停发出声响。这对大铁桶本身只怕便有二百来斤,桶中装满了水, 重量更是惊人。郭襄叫道:“大和尚,请留步,小女子有句话请教。”那僧人回过头来,两人相对,都是一愕。原来这僧人便是觉远,三年以前,两人在华山绝顶曾有一面之缘。郭襄知他虽然生性迂腐,但内功深湛, 不在当世任何高手之下,便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觉远大师。你如何变成 了这等模样?”觉远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合十行礼,并不答话,转身便走。 郭襄叫道:“觉远大师,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郭襄啊。”觉远又是回首一 笑,点了点头,这次更不停步。郭襄又道:“是谁用铁链绑住了你?如何这 般虐待你?”觉远左掌伸到脑后摇了几摇,示意她不必再问。郭襄见了这等怪事,如何肯不弄个明白?当下飞步追赶,想抢在他面前拦住,岂知觉远虽然全身带了铁链,又挑着一对大铁桶,但郭襄快步追赶, 始终抢不到他身前。郭襄童心大起,展开家传轻功,双足一点,身子飞起, 伸手往铁桶边上抓去,眼见这一下必能抓中,不料落手时终究还是差了两寸。 郭襄叫道:“大和尚,这般好本事,我非追上你不可。”但见觉远不疾不徐 的迈步而行,铁链声当啷当啷有如乐音,越走越高,直至后山。  郭襄直奔得气喘渐急,但仍和他相距丈余,不由得心中佩服:“爹爹妈 妈在华山之上,便说这位大和尚武功极高,当时我还不大相信,今日一试, 才知爹妈的话果然不错。”  只见觉远转身走到一间小屋之后,将铁桶中的两桶水都倒进了一口井 中。郭襄大奇,叫道:“大和尚,你莫非疯了,挑水倒在井中干么?”觉远 神色平和,只摇了摇头。郭襄忽有所悟,笑道:“啊,你是在练一门高深的 武功。”觉远又摇了摇头。  郭襄心中着恼,说道:“我刚才明明听得你在念经,又不是哑了,怎地 不答我的话?”觉远合十行礼,脸上似有歉意,一言不发,挑了铁桶便下山  去。郭襄探头井口向下望去,只见井水清澈,也无特异之处,怔怔望着觉远 的背影,心中满是疑窦。  她适才一阵追赶,微感心浮气躁,于是坐在井栏圈上,观看四下风景, 这时置身处已高于少林寺所有屋宇,但见少室山层崖刺天,横若列屏,崖下 风烟飘渺,寺中钟声随风送上,令人一洗烦俗之气。郭襄心想:“这和尚的 弟子不知在哪里,和尚既不肯说,我去问那个少年便了。”当下信步落山, 想去找觉远的弟子张君宝来问。走了一程,忽听得铁链声响,觉远又挑了水 上来。郭襄闪身躲在树后,心想:“我暗中瞧瞧他到底在捣甚么鬼。”  铁链声渐近,只见觉远仍是挑着那对铁桶,手中却拿着一本书,全神贯 注的轻声诵读。郭襄待他走到身边,猛地里跃出,叫道:“大和尚,你看甚 么书?”  觉远失声叫道:“啊哟,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你。”郭襄笑道:“你装 哑巴装不成了罢,怎么说话了?”觉远微有惊色,向左右一望,摇了摇手。 郭襄道:“你怕甚么?”  觉远还未回答,突然树林中转出两个灰衣僧人,一高一矮。那瘦长僧人 喝道:“觉远,不守戒法,擅自开口说话,何况又和庙外生人对答,更何况 又和年轻女子说话?这便见戒律堂首座去。”觉远垂头丧气,点了点头,跟 在那两个僧人之后。郭襄大为惊怒,喝道:“天下还有不许人说话的规矩么?我识得这位大师,我自跟他说话,干你们何事?”那瘦长僧人白眼一翻,说道:“千年以 来,少林寺向不许女流擅入。姑娘请下山去罢,免得自讨没趣。”郭襄心中 更怒,说道:“女流便怎样?难道女子便不是人?你们干么难为这位觉远大 师?既用铁链捆绑他,又不许他说话?”那僧人冷冷的道:“本寺之事,便 是皇帝也管不着。何劳姑娘多问?”郭襄怒道:“这位大师是忠厚老实的好人,你们欺他仁善,便这般折磨于他,哼哼,天鸣禅师呢?无色和尚、无相和尚在哪里?你去叫他们出来, 我倒要问问这个道理。”两个僧人听了都是一惊。天鸣禅师是少林寺方丈,无色禅师是本寺罗汉堂首座,无相禅师是达摩堂首座,三人位望尊崇,寺中僧侣向来只称“老方 丈”、“罗汉堂座师”、“达摩堂座师”,从来不敢提及法名,岂知一个年 轻女子竟敢上山来大呼小叫,直斥其名。那两名僧人都是戒律堂首座的弟子,奉了座师之命,监视觉远,这时听郭襄言语莽撞,那瘦长僧人喝道:“女施主再在佛门清净之地滋扰,莫怪小 僧无礼。”  郭襄道:“难道我还怕了你这和尚?你快快把觉远大师身上的铁链除去, 那便算了,否则我找天鸣老和尚算帐去。”  那矮僧听郭襄出言无状,又见她腰悬短剑,沉着嗓子道:“你把兵刃留 下,我们也不来跟你一般见识,快下山去罢。”郭襄摘下短剑,双手托起, 冷笑道:“好罢,谨遵台命。”  那矮僧自幼在少林寺出家,一向听师伯、师叔、师兄们说少林寺是天下 武学的总源,又听说不论名望多大、本领多强的武林高手,从不敢携带兵刃 走进少林寺山门。这年轻姑娘虽然未入寺门,但已在少林寺范围之内,只道 她真是怕了,乖乖交出短剑,于是伸手便去接剑。他手指刚碰到剑鞘,突然 间手臂剧震,如中电掣,但觉一股强力从短剑上传了过来,推得他向后急仰,  立足不定,登时摔倒。他身在斜坡之上,一经摔倒,便骨碌碌的向下滚了数 丈,好容易硬生生的撑住,这才不再滚动。  那瘦长僧人又惊又怒,喝道:“你吃了狮子心豹子胆,竟到少林寺撒野 来啦!”转过身来,踏上一步,右手一拳击出,左掌跟着在右拳上一搭,变 成双掌下劈,正是“闯少林”第二十八势“翻身劈击”。  郭襄握住剑柄,连剑带鞘向他肩头砸去。那僧人沉肩回掌,来抓剑鞘。 觉远在旁瞧得惶急,大叫:“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说。”便在此时,那 僧人右手已抓注剑鞘,正却运劲里夺,猛觉手心一震,双臂隐隐酸麻,只叫 得一声:“不好!”郭襄左腿横扫,已将他踢下坡去。他所受的这一招比那 矮僧重得多,一路翻滚,头脸上擦出不少鲜血,这才停住。  郭襄心道:“我上少林寺来是打听大哥哥的讯息,平白无端的跟他们动 手,当真好没来由。”眼见觉远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当即抽出短剑,便往 他手脚上的铁链削去。这短剑虽非稀世奇珍,却也是极锋锐的利器,只听得 当啷啷几声响,铁链断了三条。觉远连呼:“使不得,使不得!”郭襄道: “甚么使不得?”指着正向寺内奔去的高矮二僧说道:“这两个恶和尚定是 奔去报讯,咱们快走。你那个姓张的小徒儿呢?带了他一起走罢!”觉远只 是摇手。忽听得身后一人说道:“多谢姑娘关怀,小的在这儿。”郭襄回过头来,只见身后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粗眉大眼,身材魁伟,脸上却犹带稚气,正是三年前曾在华山之巅会过的张君宝。比之当日,他身 形己高了许多,但容貌无甚改变。郭襄大喜,说道:“这里的恶和尚欺侮你 师父,咱们走罢。”张君宝摇头道:“没有谁欺侮我师父啊。”郭襄指着觉 远道:“那两个恶和尚用铁链锁着你师父,连一句话也不许他说,还不是欺 侮?”觉远苦笑摇头,指了指山下,示意郭襄及早脱身,免惹事端。郭襄明知少林寺中武功胜过她的人不计其数,但既见了眼前的不平之事,决不能便此撤手不顾;可是却又担心寺中好手出来截拦,当下一手拉了 觉远,一手拉了张君宝,顿足道:“快走快走,有甚么事,下山去慢慢说不 好么?”两人只是不动。忽见山坡下寺院边门中冲出七八名僧人,手提齐眉木棍,吆喝道:“哪里来的野姑娘,胆敢来少林寺撤野?”张君宝提起噪子叫道:“各位师兄不 得无礼,这位是??”郭襄忙道:“别说我名字。”她想今日的祸事看来闯得不小,说不定闹下去会不可收拾,可别牵累到爹爹妈妈,又补上一句:“咱们翻山走罢!千 万别提我爹爹妈妈和朋友的姓名。”只听得背后山顶上吆喝声响,又涌出七 八名僧人来。  郭襄见前后都出现了僧人,秀眉深蹙,急道:“你们两个婆婆妈妈,没 点男子汉气概!到底走不走?”张君宝道,“师父,郭姑娘一片好意??” 便在此时,下面边门中又窜出四名黄衣僧人,飕飕飕的奔上坡来,手中 都没兵器,但身法迅捷,衣襟带风,武功颇为了得。郭襄见这般情势,便想 单独脱身亦已不能,索性凝气卓立,静观其变。当先一名僧人奔到离她四丈 之处,朗声说道:“罗汉堂首座尊师传谕:着来人放下兵刃,在山下一苇亭中陈明详情,听由法谕。” 郭襄冷笑道:“少林寺的大和尚官派十足,官腔打得倒好听。请问各位大和尚做的是大宋皇帝的官儿呢,还是做蒙古皇帝的官?” 这时淮水以北,大宋国土均已沦陷,少林寺所在之地自也早该归蒙古管,只是蒙古大军连年进攻襄阳不克,忙于调兵遣将,也无余力来理会丛林寺观 的事,因此少林寺一如其旧,与前并无不同。那僧人听郭襄讥刺之言甚是厉 害,不由得脸上一红,心中也觉对外人下令传谕有些不妥,合十说道:“不 知女施主何事光临敝寺,且请放下兵刃,赴山下一苇亭中奉茶说话。”  郭襄听他语转和缓,便想乘此收蓬,说道:“你们不让我进寺,我便希 罕了?哼,难道少林寺中有宝,我见一见便沾了光么?”向张君宝使个眼色, 低声道:“到底走不走?”  张君宝摇摇头,嘴角向觉远一努,意思说是要服侍师父。郭襄朗声道: “好,那我不管啦,我走了。”拔步便下坡去。  第一名黄衣僧侧身让开。第二名和第三名黄衣僧却同时伸手一拦,齐声 道:“且慢,放下了兵刃。”郭襄眉毛一扬,手按剑柄。第一名僧人道:“我 们也不敢留着女施主的兵刃。女施主一到山下,我们立即将宝剑送上,这是 少林寺千年来的规矩,还请包涵。”  郭襄听他言语有礼,心下踌躇:“倘若不留短剑,势必有场争斗,我孤 身一人,如何是阖寺僧众的敌手?但若留下短剑,岂不将外公、爹爹、妈妈、 大哥哥、龙姊姊的面子一古脑儿都丢得干净?”  她一时沉吟未决,蓦地里眼前黄影晃动,一人喝道:“到少林寺来既带 剑,又伤人,世上焉有是理?”跟着劲风飒然,五只手指往剑鞘上抓下来。 这僧人若不贸然出手,郭襄一番迟疑之后,多半便会将短剑留下。她和乃姊 郭芙的性子大不相同,虽然豪爽,却不鲁莽,眼前处境既极度不利,便会暂 忍一时之气,日后再去和外公、爹妈商量,回头找这场子。但对方突然逞强, 岂能眼睁睁的让他将剑夺去?那僧人的擒拿手法既狠且巧,一抓住剑鞘,心想郭襄定会向里回夺,一个和尚跟一个年轻女子拉拉扯扯,大是不雅,当下运劲向左斜推,跟着抓而 向右。郭襄被他这么一推一抓,果然已拿不牢剑鞘,当即握住剑柄,刷的一 声,寒光出匣。那僧人右手将剑鞘夺了过去,左手却有两根手指被短剑顺势 割断,剧痛之下,抛下剑鞘,往旁退开。众僧人见同门受伤,无不惊怒,挥杖舞棍,一齐攻来。郭襄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今日己不能善罢。”当下使出家传的“落英剑法”,便往 山下冲去。众僧人排成三列,仰面挡住。那“落英剑法”乃黄药师从“落英掌法”的路子中演化来,虽不若“玉萧剑法”的精妙,却也是桃花岛的一绝,但见青光激荡,剑花点点,便似落 英缤纷,四散而下,霎时间僧人中又有两人受伤。但背后数名僧人跟着抢到, 居高临下的夹攻。按理郭襄早已抵挡不住,只是少林僧众慈悲为本,不愿伤 她性命,所出招数都非杀手,只求将她打倒,训诫一番,扣下乒刃,将她逐 下山去。可是郭襄剑光错落,却也不易攻近身去。  众僧初时只道一个妙龄女郎,还不轻易打发?待见她剑法精奇,始知她 若非名门之女,便是名师之徒,多半得罪不得,出招时更有分寸,一面急报 罗汉堂首座无色禅师。  正斗之间,一个身材高瘦老年僧人缓步走近,双手笼在袖中,微笑观斗。 两名僧人走到他身前,低声禀吉了儿句。郭襄已斗得气喘吁吁,剑法凌乱, 大声喝道:“说甚么天下武学之源,原来是十多个和尚一拥而上,倚多为胜。” 那老僧便是罗汉堂首座无色禅师,听她这么说,便道:“各人住手!” 众僧人立时罢手跃开。无色禅师道:“姑娘贵姓,令尊和令师是谁?光临少  林寺,不知有何贵干?” 郭襄心道:“我爹娘的姓名不能告诉你。我到少林寺来是为了打听大哥哥的讯息,那也不能当众述说。眼下已闹成这等模样,日后爹娘和大哥哥知 道了定要怪我,不如悄悄的溜了罢。”说道:“我的姓名不能跟你说,我不 过见山上风景优美,这便上来游览玩耍。原来少林寺比皇宫内院还要厉害, 动不动便要扣人家兵刃。请问大师,我进了贵寺的山门没有?当日达摩袒师 传下武艺,想来也不过教众僧侣强身健体,便于精进修为,想不到少林寺名 头越大,武功越高,恃众逞强的名头也越来越响。好,你们要扣我兵刃,这 便留下,除非将我杀了,否则今日之事江湖上不会无人知晓。”  她本来伶牙俐齿,这件事也并非全是她的过错,一席话只将无色禅师说 得哑口无言。郭襄鉴貌辨色,心想:“这番胡闹我固怕人知晓,看来少林寺 更加不愿张扬。十多个和尚围斗一个年轻姑娘,说出去有甚么好听?”当下 哼的一声,将短剑往地下一掷,举步便行。  无色禅师斜步上前,袍袖一拂,已将短剑卷起,双手托起剑身,说道: “姑娘既不愿见示家门师承,这口宝剑还请收回,老衲恭送下山。”  郭襄嫣然一笑,道:“还是老和尚通达情理,这才是名家的风范呢。” 她既占到便宜,随口便赞了无色一句,当下伸手拿剑,一提之下,不禁一惊。 原来对方掌心生出一股吸力,她虽抓住剑柄,却不能提起剑身。她连运三下 劲,始终无法取过短剑,说道:“好啊,你是显功夫来着。”突然间左手斜 挥,轻轻拂向他左颈“天鼎”“巨骨”两穴。无色心下一凛,斜身闪避,气 劲便此略松,郭襄应手提起短剑。无色道:“好俊的兰花拂穴手功大!姑娘跟桃花岛主怎生称呼?”  郭襄笑道:“桃花岛主吗?我便叫他作老东邪。”桃花岛主东邪黄药师 是郭襄的外公,他性子怪僻,向来不遵礼法。他叫外孙女儿“小东邪”,郭 襄便叫他“老东邪”,黄药师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欢喜。无色少年时出身绿林,虽在禅门中数十年修持,佛学精湛,但往日豪气仍是不减,否则怎能与杨过结成好友?见这小姑娘不肯说出师承来历,偏要 试她出来,当下朗声笑道:“小姑娘接我十招,瞧老和尚眼力如何,能不能 说出你的门派?”郭襄道:“十招中瞧不出,那便如何?”无色禅师哈哈大笑,说道:“姑娘若是接得下老衲十招,那还有甚么说的,自是唯命是听。”郭襄指着觉远 道:“我和这位大师昔年曾有一面之缘,要代他求一个情。倘若十招中你说 不出我的师父是谁,你须得答应我,可不能再难为这位大师了。”  无色甚是奇怪,心想觉远迂腐腾腾,数十年来在藏经阁中管书,从来不 与外人交往,怎会识得这个女郎?说道:“我们本来就没为难他啊。本寺僧 众犯了戒律,不论是谁,均须受罚,那也不算是甚么难为。”郭襄小嘴一扁, 冷笑道:“哼,说来说去,你还是混赖。”  无色双掌一击,道:“好,依你,依你。老衲若是输了,便代觉远师弟 挑这三千一百零八担水。姑娘小心,我要出招了。”  郭襄跟他说话之时,心下早已计议定当,寻思:“这老和尚气凝如山, 武功了得,倘若由他出招,我竭力抵御,非显出爹爹妈妈的武功不可。不如 我占了机先,连发十招。”听他说到“姑娘小心,我要出招了”这两句话, 不待他出掌抬腿,嗤的一声,短剑当胸直刺过去,使的仍是桃花岛“落英剑 法”中的一招,叫作“万紫千红”,剑尖刺出去时不住颤动,使对手瞧不定  剑尖到底攻向何处。无色知道厉害,不敢对攻,当即斜身闪开。 郭襄喝道:“第二招来了!”短剑回转,自下而上倒刺,却是全真派剑法中一招“天绅倒悬”。无色道:“好,是全真剑法。”郭襄道:“那也未 必。”短剑一刺落空,眼见无色反守为攻,伸指径来拿自己手腕,暗吃一惊: “这老和尚果然了得,在这如此凶险的剑招之下,居然赤手空拳的还能抢 攻。”眼见他手指伸到面门,短剑晃了几晃,使的竟是“打狗棒法”中的一 招“恶犬拦路”,乃属“封”字诀。  她自幼和丐帮的前任帮主鲁有脚交好,喝酒猜拳之余,有时便缠着他比 试武艺。丐帮中虽有规矩,打狗棒法是镇帮神技,非帮主不传,但鲁有脚使 动之际,郭襄终于偷学了一招半式。何况先任帮主黄蓉是她母亲,现任帮主 耶律齐是她姊夫,这打狗棒法她看到的次数着实不少,虽然不明其中诀窍, 但猛地里依样葫芦的使出一招来,却也骇人耳目。  无色的手指刚要碰到她手腕,突然白光闪动,剑锋来势神妙无方,险些 儿五根手指一齐削断,总算他武功卓绝,变招快速,百忙中急退两步,但嗤 嗤声响,左袖已给短剑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无色禅师变色斜睨,背上惊 出了一阵冷汗。  郭襄大是得意,笑道:“这是甚么剑法?”其实天下根本无此剑术,她 只不过偷学到一招打狗棒法,用在剑招之中,只因那打狗棒法过于奥妙,她 虽使得似是而非,却也将一位大名鼎鼎的少林高僧吓得满腹疑团,瞠目不知 所对。郭襄心想:“我只须再使得几招打狗棒法,非杀得这老和尚大败亏输不可,只可惜除了这一下子,我再也不会了。”不待无色缓过气来,短剑轻扬, 飘身而进,姿态飘飘若仙,剑锋向无色的下盘连点数点,却是从小龙女处学 来的一招玉女剑法“小园艺菊”。那玉女剑法乃当年女侠林朝英所创,不但剑招凌厉,而且讲究丰神脱俗,姿式娴雅,众僧人从所未见,无不又惊又喜。少林的“达摩剑法”、“罗汉 剑法”等等走的均是刚猛路子,那“玉女剑法”绝少现于江湖,本质与少林 派的诸路剑术又截然相反,其实以剑法而论,也未必真的胜于少林各路剑术, 只是一眼瞧来,实在美绝丽绝,有如佛经中云,“容仪婉媚,庄严和雅,端 正可喜,观者无厌。”无色禅师见了如此美妙的剑术,只盼再看一招,当下斜身闪避,待她再发。  郭襄剑招斗变,东趋西走,连削数剑。张君宝在旁看得出神,忽地“噫” 的一声。原来郭襄这一招却是“四通八达”,三年前杨过在华山之巅传授张 君宝,郭襄在旁瞧在眼中,这时便使了出来。当年杨过所授的乃是掌法,这 时郭襄变为剑法,威力己减弱了几成,但剑术之奇,却已足使无色暗暗心惊。 屈指数来,郭襄已连使五招,无色竟瞧不出丝毫头绪。他盛年时纵横江 湖,阅历极富,十余年来身任罗汉堂首座,更精研各家各派的武功,以与本 寺的武功相互参照比较,而收截长补短、切磋攻错之效。因此他自信不论是 何方高人,数招中必能瞧出他的来历,和郭襄约到十招,已留下极大余地。 岂知郭襄的父母师友尽是当代第一流高手,她在每人的武功中截出一招,东拉西扯的一番杂拌,只瞧得无色眼花镣乱,哪里说得出甚么名目。 那“四通八达”的四剑八式一过,无色心念一动:”我若任她出招,只怕她怪招源源不绝,别说十招,一百招也未必能瞧出甚么端倪。只有我发招猛攻,她便非使出本门武功拆解不可。”当即上身左转,一招“双贯耳”, 双拳虎口相对,划成弧形,交相撞击。  郭襄见他拳势劲力奇大,不敢挡架,身形一扭,竟从双掌之间溜了过去。 她当年在黑龙潭中见瑛姑与杨过相斗,弱不敌强,使“泥鳅功”溜开,这时 便依样葫芦。她功力身法自均不及瑛姑,但无色禅师也并不真下杀手,任由 她轻轻溜开。  无色喝彩道:“好身法,再接我一招。”左掌圈花扬起,屈肘当胸,虎 口朝上,正是少林拳中的“黄莺落架”。他是少林寺的武学大师,身分不同, 虽然所会武功之杂犹胜郭襄,但每一招每一式使的均是纯正本门武功。少林 拳门户正大,看来平平无奇,练到精深之处,实是威力无穷。他这左掌圈花 一扬,郭襄但觉自己上半身已全在掌力笼罩之下,当即倒转剑柄,以剑作为 手指,使一招从武修文处学来的“一阳指”,径点无色手腕上“腕骨”、“阳 谷”、“养老”三穴。她于“一阳指”点穴法实只学到一点儿皮毛,肤浅之 至,但一指点三穴的手法,却正是一阳指功夫的精要所在。  一灯大师的一阳指功夫天下驰名,无色禅师自然识得,斗见郭襄出此一 招,一惊之下,急忙缩手变招。其实无色若不缩手,任她连撞三处穴道,登 时可发觉这“一阳指”功夫并非货真价实,但双方各出全力搏斗之际,他岂 肯轻易以一世英名冒险相试?郭襄嫣然一笑,道:“大和尚倒识得厉害!”无色哼了一声,击出一招“单凤朝阳”,这一招双手大开大阖,宽打高举,劲力到处,郭襄手中短剑 拿捏不住,脱手落地。她明知对方不会当真狠下杀手,当下也不惊惶,双拳交错,若有若无,正是老顽童周伯通得意杰作七十二路空明拳中第五十四路“妙手空空”。 这路拳法是周伯通所自创,江湖上并未流传,无色虽然渊博,却也不识,当下双掌划弧,发出一招“偏花七星”,双掌如电,一下子切到了郭襄掌上,她若不出内力相抗,手掌便须向后一拗而断。这一招少林派基本功夫“偏花 七星”似慢实快,似轻实重,虽是“闯少林”的姿式,意劲内力却出自“神 化少林”的精奥。郭襄手掌被制,心想:“难道你真能折断我的掌骨不成?”顺手一挥,使出一招“铁蒲扇手”,以掌对掌,反击过去。这一招她是从武修文之妻完 颜萍处学来,是当年铁掌水上飘裘千仞传下来的心法。这铁掌功在武学诸派 掌徒之中向称刚猛第一,无色禅师精研掌法,如何不知?眼见这女郎猛地里 使出这招铁掌帮的看家掌法,不禁吓了一跳,若是硬拚掌力,一来不愿便此 伤她,二来却也真的对铁掌功夫有三分忌惮。他是个忠厚豪迈之人,但见郭 襄每一招都使得似模似样,一时之间却设想到若要精研这许多门派的武功, 岂是这二十岁不到的少女就能办到,当下急忙收掌,退开半丈。  郭襄嫣然一笑,叫道:“第十招来了,你瞧我是甚么门派?”左手一扬, 和身欺上,右手伸出,便去托拿无色的下颚。  无色和旁观众僧情不自禁的都是一声惊呼。这一招“苦海回头”,正是 少林派正宗拳艺罗汉拳中的一招,却是别派所无。这一招的用意是左手按住 敌人头顶,右手托住敌人下颚,将他头颈一扭,重则扭断敌人头颈,轻则扭 脱关节,乃是一招极厉害的杀手。  无色禅师见她竟然使到这一招罗汉拳,当真是孔夫子面前读孝经,鲁班 门口弄大斧,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路拳法他在数十年前早已拆得  滚瓜烂熟,一碰上便是不加思索,随手施应,即令是睡着了,遇到这路招式 只怕也能对拆,当下斜身踏步,左手横过郭襄身前,一翻手,已扣住她右肩, 右手疾如闪电,伸手到她颈后。这一招叫做“挟山超海”,原是拆解那招“苦 海回头”的不二法门,双手一提,便能将敌人身子提得离地横起。郭襄接下 去本可用“盘肘”式反压他的手肘,既能脱困,又可反制敌人,但无色禅师 这一招实在来得太快,眼睛一瞬,身子便已提起,她双足离地,还能施展甚 么功夫,自然是输了。  无色禅师随手将郭襄制住,心中一怔:“糟糕!我只顾取胜,却没想到 辨认她的师承门派。她在十招中使了十门不同的拳法,那是如何说法?我总 不能说她是少林派!”  郭襄用力挣扎,叫道:“放开我!”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从她身上掉下 了一件物事。郭襄又叫道:“老和尚,你还不放我?”  无色禅师眼中看出众生平等,别说已无男女之分,纵是马牛猪犬,他也 一视同仁,笑道:“老衲这一大把年纪,做你祖父也做得,还怕甚么?”说 着双手轻轻一送,将她抛出二丈之外。  这一番动手,郭襄虽然被制,但无色在十招之内终究认不出她的门派, 正要出言服输,一低头,忽见地下黑黝黝的一团物事,乃是两个小小的铁铸 罗汉。郭襄落地站定,说道:“大和尚,你可认输了罢?”  无色抬起头来,喜容满面,笑道:“我怎么会输?我知道令尊是大侠郭 靖,令堂是女侠黄蓉,桃花岛黄岛主是你外公。郭二小姐的芳名,是一个襄 阳的‘襄’字。令尊学兼江南七怪、桃花岛、九指神丐、全真派各家之长。 郭二小姐家学渊源,身手果然不凡。”这一番话只把郭襄听得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想:“这老和尚当真邪门,我这十招乱七八糟,他居然仍然认了出来。” 无色禅师见她茫然自失,笑吟吟的抬起那对铁铸小罗汉,说道:“郭二姑娘,老和尚不能骗你小孩子,我认出你来,全凭着这对铁罗汉。杨大哥可好,你可有见到他么?” 郭襄一怔之下,立时恍然,说道:“啊,你便是无色禅师,这对铁罗汉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自然认得。你可有见到我大哥哥和龙姊姊?我上宝刹来,便是想见你,来打听他二人的下落。啊,你不知道,我说的大哥哥和 龙姊姊,便是杨过杨大侠夫妇了。”无色道:“数年之前,杨大侠曾来敝寺盘桓数日,跟老和尚很说得来。后来他在襄阳抗敌,老衲奉他之召,也曾去稍效微劳。不知他刻下是在何 处?”  他二人均欲得知杨过音讯,你问一句,我问一句,却是谁也没回答对方 的问话。  郭襄呆了半晌,说道:“你也不知我大哥哥到了哪里。可有谁知道啊?” 她定了定神,说道:“你是我大哥哥的好朋友,怪不得武功如此高明。嗯, 我还没谢过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今日得谢谢你啦。”无色笑道:“咱们当 真是不打不相识。你见到杨大哥时,可别说老和尚以大欺小。”郭襄望着远 处山峰,自言自语:“几时方能见着他啊。”  当郭襄十六岁生日那天,杨过忽发奇想,柬邀江湖同道,群集襄阳给她 庆贺生辰。一时白道黑道上无数武林高手,冲着杨过的面子,都受邀赶到祝  寿,即使无法分身的,也都赠送珍异贺礼。无色禅师请人带去的生日礼物, 便是这一对精铁铸成的罗汉。这对铁罗汉肚腹之中装有机括,扭紧弹簧之后, 能对拆一套少林罗汉拳。那是百余年前少林寺中一位异僧花了无数心血方始 制成,端的是灵巧精妙无比。郭襄觉得好玩,便带在身边,想不到今日从怀 中跌将出来,终于给无色禅师认出了她的身分。她适才最后所使的一招少林 拳法,便是从这对铁罗汉身上学来。  无色笑道:“格于敝寺历代相传的寺规,不能请郭二姑娘到寺中随喜, 务请包涵。”郭襄黯然道:“那没甚么,我要问的事,反正也问过了。”无 色又指觉远道:“至于这位师弟的事,我慢慢再跟你解释。这样罢,老和尚 陪你下山去,咱们找一家饭铺,让老和尚作个东道,好好喝一天酒,你说怎 样?”无色禅师在少林寺中位份极高,竟对这样一个妙龄女郎如此尊敬,要 亲自送她下山,隆重款待,众僧侣听了,无不暗暗称奇。  郭襄道:“大师不必客气。小女子出手不知轻重,得罪了几位大和尚, 还请代致歉意,这便别过,后会有期。”说着施了一礼,转身下坡。  无色笑道:“你不要我送,我也要送。那年姑娘生日,老和尚奉杨大侠 之命烧了南阳蒙古大军的草料、火药之后,便即回寺,没来襄阳道贺,心中 已自不安,今日光临敝寺,若再不恭送三十里,岂是相待贵客之道?”郭襄 见他一番诚意,又喜他言语豪爽,也愿和他结个方外的忘年之交,于是微微 一笑,说道:“走罢!”二人并肩下坡,走过一苇亭后,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首一看,只见张君宝远远在后跟着,却不敢走近。郭襄笑道:“张兄弟,你也来送客下山 吗?”张君宝脸上一红,应了一声:“是!”便在此时,只见山门前一个僧人大步奔下,他竟全力施展轻功,跑得十分匆忙。无色眉头一皱,说道:“大惊小怪的干甚么?”那僧人奔到无色身 前,行了一礼,低声说了几句。无色脸色忽变,大声道:“竟有这等事?” 那僧人道:“方丈请首座去商议。”郭襄见无色脸上神色为难,知他寺中必有要事,说道:“老禅师,朋友相交,贵在知心,这些俗礼算得了甚么?你有事便请回去。他日江湖相逢, 有缘邂逅,咱们再喝酒论武,有何不可?”无色喜道:”怪不得杨大侠对你 这般看重,你果然是人中英侠,女中丈夫,老和尚交了你这个朋友。”郭襄 微微一笑,说道:“你是我大哥哥的朋友,早就已是我的朋友了。”当下两 人施礼而别。无色回向山门。郭襄循路下山,张君宝在她身后,相距五六步,不敢和她并肩而行。郭襄问道:“张兄弟,他们到底干甚么欺侮你师父?你师父一身精湛内功,怕 他们何来?”张君宝走近两步,说道:“寺中戒律精严,僧众凡是犯了事的 都须受罚,倒不是故意欺侮师父。”  郭襄奇道:“你师父是个正人君子,天下从来没有这样的好人,他又犯 了甚么事?我瞧他定是代人受过,要不,便是甚么事弄错了。”  张君宝叹道:“这事的原委姑娘其实也知道的,还不是为了那部《楞伽 经》。”郭襄道:“啊,是给潇湘子和尹克西这两个家伙偷去的经书么?” 张君宝道:“是啊。那日在华山绝顶,小人得杨过大侠的指点,亲手搜查了 那两人全身,一下华山之后,再也找不到这两人的踪迹了。我师徒俩无奈, 只得回寺禀报方丈。那部《楞伽经》是达摩祖师亲手所书,戒律堂首座责怪 我师父经管不慎,以致失落这般无价之宝,重加处罚,原是罪有应得。”    郭襄叹了口气,道:“那叫做晦气,甚么罪有应得?”她比张君宝只大 几岁,但俨然以大姊姊自居,又问:“为了这事,便罚你师父不许说话?” 张君宝道:“这是寺中历代相传的戒律,上镣挑水,不许说话。我听寺里老 禅师们说,虽然这是处罚,但对受罚之人其实也大有好处。一个人一不说话, 修为自是易于精进,而上镣挑水,也可强壮体魄。”  郭襄笑道:“这么说来,你师父非但不是受罚,反而是在练功了,倒是 我的多事。”张君宝忙道:“姑娘一番好心,师父和我都十分感激,永远不 敢忘记。”  郭襄轻轻叹了口气,心道:“可是旁人却早把我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只听得树林中一声驴鸣,那头青驴便在林中吃草。郭襄道:“张兄弟, 你也不必送我啦。”呼哨一声,招呼青驴近前,张君宝颇为依依不舍,却又没甚么话好说。 郭襄将手中那对铁铸罗汉递了给他,道:“这个给你。”张君宝一怔,不敢伸手去接,道:“这??这个??”郭襄道:“我说给你,你便收下了。” 张君宝道:“我??我??”郭襄将铁罗汉塞在他的手上,纵身一跃,上了 驴背。  突然山坡石级上一人叫道:“郭二姑娘,且请留步。”正是无色禅师又 从寺门中奔了出来。郭襄心道:“这个老和尚也忒煞多礼,何必定要送我?” 无色行得甚快,片刻间便到了郭襄身前。他向张君宝道:“你回寺中去,别 在山里乱走乱闯。”张君宝躬身答应,向郭襄凝望一眼,走上山去。  无色待他走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说道:“郭二姑娘,你可知是谁 写的么?”郭襄下了驴背,接过一看,见是一张诗笺,笺上墨沈淋漓,写着两行字道:“少林派武功,称雄中原西域有年,昆仑三圣前来一并领教。”笔势挺 拔遒劲。郭襄问道:“昆仑三圣是谁啊,这三个人的口气倒大得紧。”无色道:“原来姑娘也不识得他们。”郭襄摇摇头道:“我不识得他们。连‘昆仑三圣’的名字也从没听爹爹妈妈说过。”无色道:“奇便奇在这儿。” 郭襄道:“甚么奇怪啊?”无色道:“姑娘和我一见如故,自可对你实说。你道这张纸笺是在哪里得来的?”郭襄道:“是昆仑三圣派人送来的么?”无色道:“若是派人送 来,也就没甚么奇怪。常言道树大招风,我少林寺数百年来号称天下武学之 源,因此不断有高手到寺中来挑战较艺。每次有武林中人到来,我们总是好 好款待,说到比武较量,能够推得掉的便尽量推辞。我们做和尚的,讲究勿 嗔勿怒,不得逞强争胜,倘若天天跟人家打架,还算是佛门子弟么?”郭襄 点头道:“那也说得是。”  无色又道:“只不过武师们既然上得寺来,若是不显一下身手,总是心 不甘服。少林寺的罗汉堂,做的便是这门接待外来武师的行当。”郭襄笑道: “原来大和尚的专职是跟人打架。”无色苦笑道:“一般武师,武功再强, 本堂的弟子们总能应付得了,倒也不必老和尚出手。今日因见姑娘身手不凡, 我才自己来试上一试。”郭襄笑道:“你倒挺瞧得起我。”  无色道:“你瞧我把话扯到哪里去啦。实不相瞒,这张纸笺,是在罗汉 堂上降龙罗汉佛像的手中取下来的。”郭襄奇道:“是谁放在佛像手中的?” 无色搔头道:“便是不知道啊。我少林寺僧众数百,若有人混进寺来,岂能  无人见到?这罗汉堂经常有八名弟子轮值,日夜不断。刚才有人见到这张纸 笺,飞报老方丈,大家都觉得奇怪,因此召我回寺商议。”  郭襄听到这里,已明其意,说道:“你疑心我和那甚么昆仑三圣串通了, 我在寺外捣乱,那三个家伙便混到罗汉堂中放这纸笺。是也不是?”  无色道:“我既和姑娘见了面,自是决无疑心。但也是事有凑巧,姑娘 刚离寺,这张纸笺便在罗汉堂中出现。方丈和无相师弟他们便不能不错疑到 姑娘身上。”郭襄道:“我不认得这三个家伙。大和尚,你怕甚么?十天之 后他们倘若胆敢前来,跟他们见个高下便了。”无色道:“害怕嘛,自然不 怕。姑娘既跟他们没有干系,我便不用担心了。”  郭襄知他实是一番好意,只怕昆仑三圣是自己相识,动手之际便有许多 顾忌,唯恐得罪了好朋友,说道:“大和尚,他们客客气气来切磋武艺,那 便罢了,否则好好给他们吃些苦头。这张字条上的口气可狂妄得很呢。甚么 叫做‘一并领教’?难道少林派七十二项绝艺,这三个家伙要‘一并领教’ 么?”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说道:“说不定寺中有谁跟他们勾结了, 偷偷放上这样一张字条,也没甚么希奇。”无色道:“这事我们也想过了, 可是决计不会。降龙罗汉的手指离地有三丈多高,平时扫除佛身上灰尘,必 须搭起高架。有人能跃到这般高处,轻功之佳,实所罕有。寺中纵有叛徒, 料来也不会有这样好的功夫。”郭襄好奇心起,很想见见这昆仑三圣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要瞧他们和少林寺僧众比试武艺,结果谁胜谁负,但少林寺不接待女客,看来这场好戏 是不能亲眼得见了。无色见她侧头沉思,只道她是在代少林寺筹策,说道:“少林寺千年来经历了不知多少大风大浪,至今尚在,这昆仑三圣倘若决意跟我们过不去, 少林寺也总当跟他们周旋一番。郭姑娘,半月之后,你在江湖上当可听到音 讯,且看昆仑三圣是否能把少林寺挑了。”说到此处,壮年时的豪情胜概不 禁又勃然而兴。郭襄笑道:“大和尚勿嗔勿怒,你这说话的样子,能算是佛门子弟么?好,半月之后,我伫候好音。”说着翻身上了驴背。两人相视一笑。 郭襄催动青驴,得得下山,心中却早打定主意,非瞧一瞧这场热闹不可。 她心想:“怎生想个法儿,十天后混进少林寺中去瞧一瞧这场好戏?”又想:“只怕那昆仑三圣未必是有甚么真才实学的人物,给大和尚们一击即倒,那便热闹不起来。只要他们有外公、爹爹、或是大哥哥一半的本事,这 一场‘昆仑三圣大闹少林寺’便有些看头。”  想到杨过,心头又即郁郁,这三年来到处寻寻觅觅,始终落得个冷冷清 清,终南山古墓长闭,万花拗花落无声,绝情谷空山寂寂,风陵渡凝月冥冥。 她心头早已千百遍的想过了:“其实,我便是找到了他,那又怎地?还不是 重添相思,徒增烦恼?他所以悄然远引,也还不是为了我好?但明知那是镜 花水月一场空,我却又不能不想,不能不找。”  任着青驴信步所之,在少室山中漫游,一路向西,已入嵩山之境,回眺 少室东峰,苍苍峻拔,沿途山景,观之不尽。如此游了数日,这一天到了三 休台上,心道:“三休,三休!却不知是哪三休?人生千休万休,又岂止三 休?”折而向北,过了一岭,只见古柏三百余章,皆挺直端秀,凌霄托根树旁,作花柏顶,灿若云荼。郭襄正自观赏,忽所得山拗后隐隐传出一阵琴声,心 感诧异:“这荒僻之处,居然有高人雅士在此操琴。”她幼受母教,琴棋书 画,无一不会,虽均不过粗识皮毛,但她生性聪颖,又爱异想天开,因此和 母亲论琴、谈书,往往有独到之见,发前人之所未发。这时听到琴声,好奇 心起,当下放了青驴,循声寻去。  走出十余丈,只听得琴声之中杂有无数鸟语,初时也不注意,但细细听 来,琴声竟似和鸟语互相应答,间间关关,宛转啼鸣,郭襄隐身花木之后, 向琴声发出处张去,只见三株大松树下一个白衣男子背向而坐,膝上放着一 张焦尾琴,正自弹奏。他身周树木上停满了鸟雀,黄莺、杜鹃、喜鹊、八哥, 还有许多不知其名的,和琴声或一问一答,或齐声和唱。郭襄心道:“妈说 琴调之中有一曲《空山鸟语》,久已失传,莫非便是此曲么?”  听了一会,琴声渐响,但愈到响处,愈是和醇,群鸟却不再发声,只听 得空中振翼之声大作,东南西北各处又飞来无数雀鸟,或止歇树巅,或上下 翱翔,毛羽缤纷,蔚为奇观。那琴声平和中正,隐然有王者之意。  郭襄心下惊奇:“此人能以琴声集鸟,这一曲难道竟是《百鸟朝凤》?” 心想可惜外公不在这里,否则以他天下无双的玉萧与之一和,实可称并世双 绝。那人弹到后来,琴声渐低,树上停歇的雀鸟一齐盘旋飞舞。突然铮的一声,琴声止歇,群鸟飞翔了一会,慢慢散去。 那人随手在琴弦上弹了几下短音,仰天长叹,说道:“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世间苦无知音,纵活千载,亦复何益?”说到此处,突然间从琴底抽出一柄长剑,但见青光闪闪,照映林间。郭襄心想:“原来此人 文武全才,不知他剑法如何。”只见他缓步走到古松前的一块空地上,剑尖抵地,一划一划的划了起来,划了一画又是一画。郭襄大奇:“世间怎会有如此奇怪的剑法?难道以剑尖 在地下乱划,便能克敌制胜?此人之怪,真是难以测度。”默数剑招,只见他横着划了十九招,跟着变向纵划,一共也是一十九招。剑招始终不变,不论纵横,均是平直的一划。郭襄依着他剑势,伸手在地下 划了一遍,随即险些失笑,他使的哪里是甚么怪异剑法,却是以剑尖在地下 画了一张纵横各一十九道的棋盘。那人划完棋盘,以剑尖在左上角和右下角圈了一圈,再在右上角和左下角画了个交叉。郭襄既已看出他画的是一张围棋棋盘,自也想到他是在四角 布上势子,圆圈是白子,交叉是黑子。跟着见他在左上角距势子三格处圈了 一圈,又在那圆圈下两格处画了一叉,待得下到第十九着时,以剑拄地,低 头沉思,当是决不定该当弃子取势,还是力争边角。  郭襄心想:“此人和我一般寂寞,空山扰琴,以雀鸟为知音;下棋又没 对手,只得自己跟自己下。”  那人想了一会,白子不肯罢休,当下与黑子在左上角展开剧斗,一时之 间妙着纷坛,自北而南,逐步争到了中原腹地。郭襄看得出神,渐渐走近, 但见白子布局时棋输一着,始终落在下风,到了第九十三着上遇到了个连环 劫,白势已然岌岌可危,但他仍在勉力支撑。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 清。”郭襄棋力虽然平平,却也看出白棋若不弃子他投,难免在中腹全军覆 没,忍不住脱口叫道:“何不径弃中原,反取西域?”那人一凛,见棋盘西边尚自留着一大片空地,要是乘着打劫之时连下两子,占据要津,即使弃了中腹,仍可设法争取个不胜不败的局面。那人得郭 襄一言提醒,仰天长笑,连说:“好,好!”跟着下了数子,突然想起有人 在旁,将长剑往地下一掷,转身说道:“哪一位高人承教,在下感激不尽。” 说着向郭襄藏身处一揖。  郭襄见这人长脸深目,瘦骨棱棱,约莫三十岁左右年纪。她向来脱略, 也不理会男女之嫌,从花丛中走了出来,笑道:“适才听得先生雅奏,空山 鸟语,百禽来朝,实深钦佩。又见先生画地为局,黑白交锋,引人入胜,一 时忘形,忍不住多嘴,还祈见谅。”  那人见郭襄是个妙龄女郎,大以为奇,但听她说到琴声,居然丝毫不错, 很是高兴,说道:“姑娘深通琴理,若蒙不弃,愿闻清音。”  郭襄笑道:“我妈妈虽也教过我弹琴,但比起你的神乎其技,却差得远 了。不过我既已听过你的妙曲,不回答一首,却有点说不过去。好罢,我弹 便弹一曲,你却不许取笑。”那人道:“怎敢?”双手捧起瑶琴,送到郭襄 面前。  郭襄见这琴古纹斑斓,显是年月已久,于是调了调琴弦,弹了起来,奏 的是一曲《考槃》。她的手法自没甚么出奇,但那人却颇有惊喜之色,顺着 琴音,默想词句:“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勿谖。”这词出 自《诗经》,是一首隐士之歌,说大丈夫在山涧之间游荡,独往独来,虽寂 寞无侣,容色憔悴,但志向高洁,永不改变。那人听这琴音说中自己心事, 不禁大是感激,琴曲已终,他还是痴痴的站着。郭襄轻轻将瑶琴放下,转身走出松谷,纵声而歌:“考檗在陆,硕人之轴,独寐独宿,永矢勿告。”招来青驴骑上了,又往深山林密之处行去。 她在江湖上闯荡三年,所经异事甚多,那人琴韵集禽、画地自弈之事,在她也只是如过眼云烟,风萍聚散,不着痕迹。  又过两天,屈指算来是她闯闹少林寺的第十天,便是昆仑三圣约定要和 少林僧较量武艺的日子。郭襄想不出如何混入寺中看这场热闹,心道:“妈 妈甚么事儿眼睛一转,便想到了十七八条妙计。我偏这么蠢,连一条计策也 想不出来。好罢,不管怎样,先到寺外去瞧瞧再说,说不定他们应付外敌时 打得紧急,便忘了拦我进寺。”胡乱吃了些干粮,骑着青驴又往少林寺进发,离寺约莫十来里,忽听得马蹄声响,左侧山道上三乘马连骑而来。三匹马步子迅捷,转眼间便从郭襄 身侧掠过,直上少林寺而去。马上三人都是五十来岁的老者,身穿青布短衣, 马鞍上都挂着装兵刃的布囊。  郭襄心念一动:“这三人身负武功,今日带了兵刃上少林寺,多半便是 昆仑三圣了。我若迟了一步,只怕瞧不到好戏。”伸手在青驴臀上一拍,青 驴昂首一声嘶叫,放蹄疾驰,追到了三乘马的身后。  马上乘客挥鞭催马,三乘马疾驰上山,脚力甚健,顷刻间将郭襄的青驴 抛得老远,再也追赶不及。一个老者回头望了一眼,脸上微现诧异之色。  郭襄纵驴又赶了二三里地,三骑马已影踪不见,青驴这一程快奔,却已 喷气连连,颇有些支持不住。郭襄叱道:“不中用的畜生,平时尽爱闹脾气, 发蛮劲,姑娘当真要用你时,却又赶不上人家。”眼见再催也是无用,索性 便在道旁一座石亭中憩息片刻,让青驴在亭子旁的溪水中喝一个饱。过不多 时,忽听得马蹄声响,那三乘马转过山拗,奔了回来。郭襄大奇:“怎地这 三人一上去便回了转来,难道竟如此不堪一击?”    三匹马奋鬣扬蹄,直奔进石亭中来,三个乘客翻身下马。郭襄瞧那三人 时,见一个矮老者脸若朱砂,一个酒糟鼻子火也般红,笑眯眯的颇为温和可 亲;一个竹竿般身材的老者脸色铁青,苍白之中隐隐泛出绿气,似乎终年不 见天日一般,这两人身形容貌,无一不是截然相反。第三个老者相貌平平无 奇,只是脸色蜡黄,微带病容。  郭襄好奇心起,问道,“三位老先生,你们到了少林寺没有?怎地刚上 去便回下来啦?”青脸老者横了她一眼,似怪她乱说乱问。那酒糟鼻的红脸 矮子笑道:“姑娘怎知我们是到少林寺去?”郭襄道:“从此上去,不到少 林寺却往何处?”红脸老者点头道:“这话倒也不错。姑娘却又往何处去?” 郭襄道:“你们去少林寺,我自然也去少林寺。”青脸老者道,“少林寺向 来不许女流踏进山门一步,又不许外人携带兵刃进寺。”说话语气傲慢,他 身形甚高,眼光从郭襄头顶上瞧了过去,向她望也不望上一眼。  郭襄心下着恼,说道:“你们怎又携带兵刃?那马鞍旁的布囊之中,放 的难道不是兵器么?”青脸老者冷冷的道:“你怎能跟我们相比?”郭襄冷 笑一声:“你们三个又怎样?难道便这般横?昆仑三圣跟少林寺的老和尚们 交过手了么?谁胜谁败啊?”  三个老者登时脸色微变。红脸老者问道:“小姑娘,你怎知道昆仑三圣 的事?”郭襄道:“我自然知道。”青脸老者突然踏上一步,厉声道:“你 姓甚么?是谁的门下?到少林寺来干甚么?”郭襄俏脸一扬,道:“你管得 着么?”青脸老者脾气暴躁,手掌一扬,便想给她一个耳光,但跟着便想到大欺小、男欺女甚不光彩,自己是何等身分,怎能跟姑娘家一般见识?身形微晃, 伸手便摘下郭襄腰间悬着的短剑。这一下出手之快实是难以形容,郭襄但觉 凉风轻飏,人影闪动,佩剑便给他抢了过去。她猝不及防,猛地里着了人家的道儿,实是她行走江湖以来从所未有的事。其实以她武功阅历,要在江湖间闯荡原是大大不够,但武林中十之八九 都知她是郭靖、黄蓉的女儿,自经杨过传柬给她庆贺生辰之后,旁门左道之 士几乎也是无人不晓,就算不碍着郭靖、黄蓉的面子,也得碍着杨过的面子。 兼之她人既美丽,又豪爽好客,即是市井中引车卖浆,屠狗负贩之徒,她也 一视同仁,往往沽了酒来请他们共饮一杯。因此江湖间虽然风波险恶,她竟 履险如夷,逢凶化吉,从来没吃过大亏。此刻这青脸老者蓦然间夺了她的剑 去,竟使她一时不知所措,若是上前相夺,自忖武功远远不及,但如就此罢 休,心下又岂能甘?  青脸老者左手中指和食指挟着短剑的剑鞘,冷冰冰的道:“你这把剑, 我暂且扣下了。你胆敢对我这等无礼,自是父母和师长少了管教。你要他们 来向我取剑,我会跟他们好好说一说,教你父母师长多留上一点神。”  这番话真把郭襄气得满脸通红,听此人说话,直是将她当作了一个没家 教的顽童,心想:“好哇!你骂了我,也骂了我外公和爹娘,你当真有通天 的本事,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乱逞威风?”她定了定神,强忍一口怒气,说 道:“你叫甚么名字?”  青脸老者哼了一声,道:“甚么‘你叫甚么名字’?我教你,你该这么 问:‘不敢请教老前辈尊姓大名?’”  郭襄怒道:“我偏要问你叫甚么名字。你不说便不说罢,谁又希罕了? 这把剑又值得甚么?你为老不尊,偷人抢人的东西,我也不要了。”说着转  过身子,便要走出石亭。 忽然间眼前红影一闪,那红脸矮子已挡在她身前,笑眯眯的道:“女孩儿家脾气不可这般大,将来到婆家去做媳妇儿,难道也由得你使小性儿么? 好,我便跟你说,我们是师兄弟三人,这几天万里迢迢的刚从西域赶来中 原??”  郭襄小嘴一扁,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们神州中原,本是没你三个 的字号。”  三个老者相互望了一眼。红脸老者道:“请问姑娘,尊师是哪一位?” 郭襄在少林寺中不肯说父母的名字,这时心下真的恼了,说道:“我爹爹姓 郭,单名一个‘靖’字。我妈妈姓黄,单名一个‘蓉’字。我没师父,就是 爹爹妈妈胡乱教一些儿。”  三个老者又互相望了一眼。青脸老者喃喃的道:“郭靖?黄蓉?他们是 哪一门哪一派的?是谁的弟子?”  郭襄这一气当真非同小可,心想我父母名满天下,别说武林中人,便是 寻常百姓,又有谁不知义守襄阳的郭大侠?但瞧那三个老者的神色,却又不 似假装不知。她心念一动,当即恍然:“这昆仑三圣远处西域,从来不履中 土。以这般高的武功,爹妈却从来没提过他们的名头,那么他们真的不知爹 爹妈妈,也不足为奇的了。想必他们在昆仑山深处隐居,勤练武功,对外事 从来不闻不问。”想到这里,登时释然,怒气便消,她本不是爱使小性儿的 小器姑娘,说道:“我姓郭名襄,是襄阳城这个‘襄’字。好啦,我已对你 们说了。请问你们三位老先生尊姓大名啊?”红脸老者笑嘻嘻的道:“是啊,小女娃儿很乖,一教便会,这才是尊敬长辈的道理。”指着那黄脸老者道:“这位是我们的大师哥,他姓潘,名字 叫天耕。我是二师兄,姓方,叫方天劳。”手指青脸老者道:“这位是三师 弟,姓卫,名叫天望。我们师兄弟三个,排行中都有一个‘天’字。”郭襄“嗯”了一声,默记一遍,问道:“你们到底上不上少林寺去?你们跟那些和尚们比过武么?却是谁的武功强些?” 青脸老者卫天望“咦”的一声,厉声道:“怎地你甚么都知道了?我们要跟少林寺和尚比试武艺,天下没几人知道,你怎么得知?快说,快说!”说着直逼到郭襄身前,右手捏紧了拳头,恶狠狠的瞪着她。 郭襄暗想:“我岂能受你的威吓?本来跟你说了也不打紧,但你越恶,我越是不说。”向着他也瞪了一眼,冷然道:“你这个名字不好,为甚么不改作‘天恶’?”卫天望怒道:“甚么?”郭襄道:“如你这般凶神恶煞的 人物,当真少见,抢了我的东西,还这么狠霸霸的,这不是天上的天恶星下 凡么?”卫天望喉头胡胡几声,发出犹似兽嗥般的声响,胸脯突然间胀大了 一倍,似乎头发和眉毛都竖了起来。  红脸老者方天劳急叫:“三弟,不可动怒!”拉着郭襄手臂往后一扯, 将她扯后数尺,自己身子已隔在两人之间。  郭襄见卫天望这般情状,他若猛然出手,其势定不可当,不由得也暗生 惧意。  卫天望右手拔剑出鞘,左手两根手指平平挟住剑刃,劲透指节,喀的一 声,剑刃登时断为两截,跟着将半截断剑还入剑鞘,说道:“谁要你这把不 中用的短剑了?”郭襄见他指上劲力如此厉害,更是骇然。  卫天望见她变色,甚是得意,抬头哈哈大笑,这笑声刺人耳鼓,直震得 石亭上的瓦片也格格而响。  蓦地里喀喇一声,石亭屋顶破裂,掉下一大块物事来。众人都吃了一惊, 连卫天望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运足内力,发出笑声,方能震动屋瓦,其实 这笑声中殊无欢愉之意,只不过是运功发劲,大叫几声“哈哈、哈哈”而已, 居然能震破屋顶,不由得惊喜交集,想不到近来不知不觉之中,内功竟然大 进。再看那掉下来的物事时,更是一惊,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汉子,双 手抱着一张瑶琴,躺在地下,兀自闭目沉睡。  郭襄喜道:“喂,你在这儿啊!”原来此人正是数日前她在山坳中遇见 的那个抚琴自弈的男子。  那人听到郭襄说话,跳起身来,说道:“姑娘,我到处找你,却不道又 在此间邂逅。”郭襄道:“你找我干甚么?”那人道:“我忘了请教姑娘尊 姓大名。”郭襄道:“甚么尊姓大名?文诌诌酸溜溜的,我最不爱听。”那 人一怔,笑道:“不错,不错!越是闹虚文,摆架子,越是没真才实学,这 种人去混骗乡巴老儿.那就最妙不过。”说罢双眼瞪看卫天望,嘿嘿冷笑。 郭襄大喜,想不到此人如此知趣,这般帮着自己。  卫天望给他这双眼一瞪,一张铁青的脸更加青了,冷冷的道:“尊驾是 谁?”那人竟不理他,对郭襄道:“姑娘,你叫甚么名字?”郭襄道:“我姓郭,单名一个襄字。”那人鼓掌道:“啊,当真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便是四 海闻名的郭大姑娘。令尊郭靖郭大侠,令 堂黄蓉黄女侠,除了无知无识之徒、 不明好歹之辈,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人不晓?他二人文武双全,刀枪剑戟, 拳掌气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是凌驾古今,冠绝当时。哈哈,偏 有一干妄人,竟尔不知他二位响当当的名头。”郭襄心中一乐:“原来你躲在石亭顶上,早听到了我和这三人的对答。看来你也不知我爹娘是何等样人。我行二,却叫我郭大姑娘,又说我爹爹会 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真是笑话奇谈了。”笑问:“那你叫甚么名字啊?” 那人道:“我姓何,名字叫作‘足道’。”郭襄笑道:“何足道!何足 道哉?这个名字倒谦逊得很。”何足道说道:“比之天甚么、地甚么的大言不惭、妄自尊大的小子,区区的名字还算不易令人作呕。”  何足道一直对卫天望等三人不绝口的冷嘲热讽。那三人见他压破亭顶而 下,显非寻常,初时尚且忍耐,要瞧瞧这个白衣怪客到底是甚么来历。但听 他言语愈来愈刻薄,卫天望再也按捺不住,反手一掌,便往他左颊打去。  何足道头一低,从他手臂底下钻过。卫天望只觉左腕上微微一麻,手中 持着的短剑已给他挟手夺去。卫天望抢夺郭襄的短剑之时,身法奇快,令人 无法看清,但何足道这一下却是飘然而过,轻描淡写的便将短剑随手取了过 来,身法手势,均无甚么特异之处。  卫天望一惊,抢步而上,出指如钩,往他肩头抓落。何足道斜身略避, 这一抓从他身侧擦过。潘天耕和方天劳突然间倒跃出亭。卫天望左拳右掌, 风声呼呼,霎时之间打出了七八招。何足道左闪右避,竟连衣角也没给带到 半点。他手中捧着短剑。  对敌人犹如暴风骤雨般的拳招始终不招不架,只微微一侧身,卫天望的 拳招便即落空。郭襄限于年岁,武功虽不甚精,但她亲友中不少是当世第一流的武学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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