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的动作等于一掌拍开了一只为我舔舐伤口的猫咪出自哪?

    「砰」地一声狠踹上门后,转身扑到床上就把枕头乱捶一气,嘴里嘟嘟囔囔地咒骂连连——

    「臭石头!烂石头!鬼石头!……白痴!流氓!浑蛋!王八蛋!××的色狼!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猪!……」捶着捶着突然心酸的要命,眼眶也发起热来。

    真是活见鬼了,他怎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秦阳停止了捶打枕头的举动,认真地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的不可理喻起来——

    闪电般的念头瞬间窜过他的脑海,让秦阳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可不是吗?会对他随便地撒娇、任性、乱发脾气……还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比对自己的老爸老妈还亲昵,这不是「恃宠而骄」,是什么!?

    「可恶!」秦阳咬着枕头,越发觉得眼眶发热,心里泛酸。自己被一个男人啃得骨头都不剩已经够倒霉了,现在还有可能喜欢上了这名混蛋,这教他的脸面往哪儿摆!?

    「都怪你这头『熊』!」秦阳又把男人的枕头当成「人体沙包」一样捶打了起来,口内忿忿:「都怪你!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把我变成一个讨厌的同性恋!恶心的变态!浑蛋!王八蛋!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打死你——」愤怒外加心慌意乱,青年只能借着肢体和咒骂来发泄内心的不安和惶恐。

    可是就算把手捶打得发痛,嘴巴骂得发酸,惶恐还是惶恐,不安还是不安,最终,青年只能像一只脱力的青蛙一样趴在枕头上「呼哧呼哧」地喘气,脑子里闪烁着大大的问号。

    砰、砰、砰——门口传来时轻时重的敲门声,接着是男人浑厚的嗓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传了进来:「秦阳,我可以进来吗?」

    「你要进就进,敲什么敲!」秦阳猛地坐起身朝门口吼道,本就恶劣的心绪加上男人一搅变得更加的乱七八糟。

    冷眼看着男人慢腾腾地带着那讨好的白痴笑容一步一停地走了进来,秦阳忍不住讽刺道:「你进来干什么?不用陪你那个什么『猴子』、『猩猩』之类的表妹了吗!?」

    「我把她送走了。」男人呐呐地开了口,小心翼翼地坐在秦阳的身侧,「秦阳,你是不是在生气?」

    「我干嘛要生气?生谁的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气了!?」秦阳别过头冷哼。

    「我不知道啊,反正、反正我就觉得你心情不好。」男人抓抓头,一副苦恼的模样。

    「我就是心情不好,那又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秦阳一脸的冷然。

    「当然有关系啦,你心情不好我也会跟着心情差。」直肠子的男人说话一点也不懂得含蓄。

    「你——」秦阳红着脸,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能咬着唇恨恨地盯着地上的某一点,「明天我就搬走!」没错!决定了,再不搬走的话自己准会和这头「熊」纠缠不清!

    「我说——」看着男人一下子变得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秦阳突然心情大好,忍不住更加恶劣地撇撇唇:「我要搬走!」

    「不准搬!」男人「霍地」一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瞪视着他,壮硕的体格一下子遮住了秦阳跟前所有的光亮。

    「我要搬就搬!要走就走!你凭什么管我!?」秦阳也猛地站起身,走到衣架旁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恨恨地一件一件的往床上丢,「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搬!天皇老子也管不了我!」

    「我说不准就不准!」男人的牛脾气也上来了,大手一张把秦阳扔出的衣物又塞回原处。秦阳气得拉开男人继续收拾行李,接着两人开始了拔河战——青年丢出一件,男人就拿回一件……如此反复折腾,搞得原本就心浮气躁、脾气火爆的青年更加地怒气冲天。

    「我说,你到底让不让我收拾!?」美目喷着怒焰的青年紧握着拳头,恨恨地咆哮。

    「你这头该死的『熊』!」秦阳愤愤地把手里的东西全砸了过去,接着甩头就走,「不让我收拾就算了,我自己走!哼!」

    「你要去哪里!?」男人在他背后大叫,接着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上前将青年扑倒在地:「不准走!」他在青年的耳边怒吼,双目一片血红。

    「该死的!」被猛然扑倒在地的秦阳痛个半死不说,还被男人壮硕如山的体格死压着透不过气来,「你这头……『熊』,给我滚开!我快要被你给压……压扁了!」秦阳涨红着脸蹦出几句话来,xiōng腔都快要被男人的体重给挤爆了。

    「哦。」男人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脑子一激灵又重压了回去。不过这一次却小心地以不压伤青年却依旧能让他动弹不得的体重半压着秦阳,伸手就剥他的裤子。

    「你干什么!?」半趴在地上的秦阳一惊,转头看向男人,两人四目相对,男人却朝他咧嘴一笑——

    「你走不了的。」他喃喃地像是在自语,伸手就将秦阳整个翻转过来,健壮有力的大腿死死地压住他的身子,手下的动作越发地快速。

    直接把人压到床上做到爽不就得了?到时床都下不来还跑得了吗!?

    那个男人的话还犹言在耳,让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的男人下手越加的蛮横。

    皮带、裤子、衬衫……就算对男人拳打脚踢,秦阳还是被男人三下五除二地剥了个精光,像一条光溜溜的美人鱼一样瘫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你……你……你……」再怎么白痴也知道男人接下来要做什么了,秦阳又惊又羞又怒!这头该死的「熊」,又想强行对他××○○了吗!?

    「雷霆说过,只要你想走,就把你做到下不了床!」男人压着他同样三两下扒光了自己,露出那吓人的体格和翘首昂立的狰狞巨物,嘻嘻笑着,「反正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的大掌在青年的身上四处游移,两具滚烫火热的男性躯体赤裸裸的碰触瞬间摩擦出一阵阵快感的火花。身体最深处的甜美记忆如潮水般地涌来,秦阳惊恐地发现自己没怎么被男人碰触就已经硬了。

    「秦阳……秦阳……我每天看着你,想做都想得快要发疯了!」

    这段时间被迫睡冷地板,美味当前却能看不能吃的日子憋得男人都快要爆炸了。如今青年说走就走,还不如索性把青年Cāo个够!Cāo得他哭爹喊娘,想走也走不了!牛脾气上来的男人是横了心了,被禁锢许久的欲望就像是只脱闸的猛兽,猛扑上前就对青年一阵乱吻乱啃、乱吸乱咬。

    「你这个……禽兽!﹡@%#&#%※#……」被扑压在地板的青年气得大叫,随后叫了没两句又被男人给堵住了口,只能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

    他只能美目喷着烈焰的瞪视着男人,怒火外加窜升的欲火让他像只野性难驯的山猫,对着男人就是一阵狠命的拳打脚踢,外加抓、咬、掐、拧……整套齐上!

    石磊骨子里本就暴戾得很,如今又加欲火狂烧的男人也被青年搞得凶性大发,虎吼一声,四肢并上,双目赤红地压制着青年,抓起一旁脱掉的衬衫就把青年的两手举过头顶扎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取过一旁的长裤,抽出两条皮带,把青年翻了个身,又把他的双腿拉开、对折地捆了起来。

    「你……又……」青年美目圆瞪,以趴跪着地板,雪白的臀部高高翘起、双腿大张的可耻姿态面对着男人,不敢置信自己又成了男人的禁脔!

    「秦阳,没办法啊,你实在是太野了!不绑着你做都不行!」男人跪在他的身后,只用单手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他便细细地品尝起眼前的「美味」。

    从那优美的雪背,一路向下地舔吻,他那又热又粘的湿吻直延伸到青年浑圆紧翘、弹性极佳的屁股和股缝隙间……

    「不要——」感到男人掰开他的股缝又用那可怕的舌头伸入到自己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想合拢双腿却做不到的秦阳埋着头羞涩地大叫。

    可是,就算他想逃开那恐怖的舌尖,被男人的大掌按住而无法移动的臀部还是落入了男人火热的舌中。

    男人的舌头开始细细地舔起那朵隐藏在两团粉丘间的羞涩花朵,还把又湿又热的舌头伸进紧窒高温的通道理轻轻刺探。舔舐中的唾沫沾湿了那朵羞涩的小花,使它颤悠悠地朝来人羞答答地开了苞儿,接着便艳丽地怒放了——

    「舔……还又把舌头伸进那种地方……」青年的脑子里像是被雷劈过,什么常规、道德,以及在学校所学的种种礼教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唯一感受到的,只有男人炙热的舌尖和身体里汹涌而至的饥渴与空虚!

    「别……别舔了!」脸色红得滴血、被舔得浑身颤抖、阵阵软麻的青年朝背后的男人羞涩地大叫:「我叫你不要舔了你没听到吗!?你不是要做吗?还不把你那根东西插……插进来!」

    反正总归是要做的,干脆早做早完事!更何况他的身体早就食髓知味了,被男人舔个几下,就空虚地让他受不了,饥渴得恨不能立刻被更长更粗更硬的东西给塞满!

    一时被欲火冲得昏头转向的青年,根本忘了他那个地方没有经过润滑和手指的扩张,只单凭唾沫的滋润,还是无法承受男人野兽般巨大的性器的。

    可惜总是要经过一番「肉搏战」才能在××○○中达成共识的两人,早已经迫不及待、欲焰滔天了,哪还能顾得了那些有的没的。

    只见男人跪在青年的身后,大掌紧扣住青年窄细的腰,把自己青筋毕露、狰狞粗长的紫红硬棒抵在青年股间翕张着的艳红xiāo穴,一个挺身,就将坚硬硕大的guī头给顶了进去——

    「哇啊——」响起的不是诱人的媚吟,而是青年凄惨的痛叫,「痛、痛死了!快……快给我拔……拔出去!」青年原本红晕满布的脸霎时痛得发白,两腿间高高挺立的漂亮性器也一下子偃旗息鼓,只见他趴伏在地上,转回头有气无力地对着男人低吼。

    「呼……你就忍忍吧,秦阳,我受不了了!」男人憋得快要爆了,伸手套弄着身下青年颓软的yīnjīng,而他又怕青年受伤,只能忍耐着一寸寸地深入。

    粗大坚硬的guī头推挤着通道里艳红的嫩肉,每进入一分都将里面的皱褶全给辗平,青年体内如火炉般的高温紧窒,令男人爽得直哆嗦,恨不得马上在青年的体内狂冲猛撞一番。

    「你轻……轻一点,慢……慢一点……啊……痛……呜……」青年痛得只能整个瘫在地上悲鸣,双手成拳牢牢地紧握着,而雪白的两团粉丘却高高地翘起,被男人死扣着一寸寸地深入。等到男人的巨物终于整根没入时,两人都已经是满头大汗、四肢打颤了。

    「秦阳,你还好吧?我要动了。」男人炙热的气息喷在青年的耳边,边说边轻轻摆动着强健有力的腰身,先是忍着浅浅的动作,听见青年不可扼制的抽气声时才开始慢慢地抽插。

    「呜,禽兽!你轻……轻一点!还是很痛啊!」稍微在像被整个剖开似的痛楚中缓过劲的青年,又因男人稍大一点的动作而眉头紧蹙。

    「我真的忍……忍不住了啊!」男人嘶哑着噪音俯下头来,频频舔吻青年优美的白晰裸背,腰身还是强忍着小幅度地动作,一下一下撞击着青年软而热的紧窒直肠。

    「呜……嗯啊……唔……」秦阳知道再求男人是没有用的了,只是咬着唇闷头呻吟。

    渐渐地,在那还算温柔的活塞运动中,麻痹的痛感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酥麻感袭来,从尾端至脊椎再到四肢百骸。这一种微妙而细腻的快感,与前几次的又略有不同,仿若蚂蚁刮搔般令他搔痒难耐,头皮发麻,让他身体即使仍是痛还是直渴望男人能更强更猛、如疾风暴雨的抽插。

    「可以了……」青年忍不住发出饥渴的邀请,自动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迎合男人的抽插,微微摆动着臀部以求获得更强烈的快感。

    男人兴奋地在他身后粗喘,更加握紧他窄细的腰肢压向他的胯间,腰身大幅度地摆动起来,极度饥渴的两人就在地板上以野兽交合的姿势疯狂地做起爱来。

    这种体势使得进出与接受者都更为顺畅,男人每一次都抽至穴口再整根插至深处,时快时慢,时疾时缓,又粗又长的性器刚猛而有力,使得艳红的内襞也在男人的抽插中闪着湿润的光泽快速地翻拉回缩,让青年不禁有一种内脏都快要被他顶出来,肚子也都快要被他捅破的错觉。

    「唔……嗯啊……哈嗯……好舒服……快……再快一点……用力……」

    男人每次抽插都能重重地摩擦过敏感的前列腺,让青年浑身激爽,雪白的身体被男人撞击得前后摆动,双眼迷离,红唇微张着发出不自觉的媚叫,腿间的漂亮器官不用碰便已高高挺立,滴着晶莹剔透的泪滴。

    看到青年这副饥渴yín荡的样子,男人还能忍得住不再他体内狂插猛撞的话那就真的是活见鬼了!只听男人虎吼一声,双目赤红地握紧他窄细的腰,开始疯狂地摆动着腰部,直把身下的青年Cāo得死去活来,胡乱摆着头尖叫不止。

    「啊……啊啊……啊……啊……啊啊……」浑身泛着桃红光泽,叫声像野猫一样凄厉的青年被衬衫束缚着的双手紧抠着地板,微张的红唇不自觉地流淌着透明的口水,紧闭着的双目胡乱地摇头,一副既痛苦得要命又舒服得要死的癫狂模样。

    「我……要……要……死了……啊哈……啊……」青年支离破碎地浪叫着,在一阵强过一阵的狂猛快感中高昂着优美、满布汗水的脖颈,浑身抽搐着喷射出一股又一股的浓稠jīng液,接着双手突然一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而男人则依旧在他的体内生龙活虎地冲撞着,在青年高潮时疯狂痉挛的肠壁达到一个小高潮后,又解开青年大腿上绑缚着的两条皮带,一把捞起他瘫软的身子以背跪式的姿势不住地往上顶弄。

    每次坚硬的guī头都重重击向青年的敏感点,让背靠着他xiōng膛的青年,才刚刚发泄过的欲望又再度昂首挺立起来。

    男人粗喘着啃咬着他优美的脖颈,健壮的双臂从背后环抱着青年的纤腰,火热的双掌包裹住他再度高高翘起的yīnjīng,一边不住地往上顶弄,一边有规律地循环套弄。

    「嗯啊……啊……舒服……好……」身后被男人粗暴地贯穿,前面又受到煽情的抚触,如此前后夹击,秦阳早被滔天的快感冲刷得理智全无,只能凭着感官的本能做出回应,哪还管得了可不可耻的问题。

    「那……你不会想搬走了吧!?」男人只要一想到青年说走就走,火气一冲,兜揽着青年窄细的腰身,把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以面对面、下体相连的姿势抱起来就把他整个压在墙上,接着抬高他的双腿环上自己健壮的腰身,欲加把他住死里Cāo,非Cāo到他下不了床不可!

    「啊……不……要……嗯……石磊……不要……」秦阳在男人一连串的动作中叫得声嘶力竭,欲望又泄得一塌糊涂不说,整个人酸麻酥痛的都快要变成一滩春水了。

    「如果你不答应不走,我们就做个没完!」男人在他耳边粗喘,青年白晰修长的双腿被他抬高压折在墙壁上剧烈地晃动不止。

    「我不……啊……」脸艳红如盛开的石榴,额发湿透的秦阳除了陪男人在情欲中翻滚,别无他法。

    衬衫、皮带、长裤……散乱的衣物扔了一地,地板上也到处喷溅着暧昧不明的白浊液体……

    一名全身赤裸、长相亮丽妩媚的青年玉体横陈地瘫在大床上,如玉般光滑修长的双腿软绵绵地垂挂在一双健壮的臂弯里,随着俯在他上方的一名虎背熊腰、壮硕如山的高大男子的动作而无力地晃动着。

    他的脸上满是激情的红雾和泪水,漂亮的双眸迷蒙而涣散,流淌着透明银丝的美丽红唇则无意识地吐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唔啊……不要……了……唔……」

    嘶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哭腔,他已经喊不出话来了,高高竖起的欲望也再也榨不出一滴蜜汁,连续几小时不停地交欢,让他完全融成了一滩春水。

    「我……不走了……再也……不敢了……磊……求求你……饶了……我……」青年胡乱地摆着头哭着哀求,一次又一次地shè精,一次又一次地尝到那种又痛又爽得令人发狂的极致,青年觉得自己真的快要被男人无穷的精力干疯了!

    「真的不走了!?」俯在他上方的男人停下动作,咧嘴一笑。

    「嗯嗯嗯。」秦阳流着泪不停地点头,喘着气嘶哑着开口:「我……不走了,我发誓。求求你,石磊,我真的受不了了。」再做下去,他真的要坏了。

    看着青年泪流满面的娇弱、一脸期盼地看着他,石磊就算有滔天的怒火也烟消云散了。他忙抽出在青年体内肆虐了数小时的凶器,随便地捋了几下,尖端便吐出了混浊的液体。

    「说实话,秦阳,你的体力太差了。」男人用纸巾擦干净手,把无力动弹的青年抱在坏里。

    「我体力差?你根本就是头……野兽!」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来的秦阳有气无力地骂着。

    呜!真是丢脸死了,他竟然被这头「熊」做到痛哭流涕!

    「我知道我体力好你受不了啊,可你老说要走,我一听就急了,一急我脑子里就上火,什么也顾不得了。」

    石磊想起自己上五专时有一次被人挑衅得厉害,脑子「嗡」地一下子就火了,提起拳头就把人往死里揍,差点没把人给活活打死,要不是他的同伴在身旁拼死把他拉着,他恐怕现在还因「过失杀人罪」而在监狱里吃牢饭。

    「难道你发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我管他法不法!反正我喜欢你,谁要你走我就跟谁急!天皇老子也管不着!」

    「你——我不跟你说了!」秦阳听了为之气结,从男人怀里死命的挣脱,翻身气哼哼地躺在床上。

    什么嘛,这头该死的「熊」,跟他讲什么都是白费力气,反正他就不放过自己就是了!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反而有一种甜丝丝、偷着乐的感觉!?秦阳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秦阳,我知道我很笨,不会说话,也不会讨好你,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高兴还是生气,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我……爱你!」男人突地俯身抱住了他,结结巴巴地把最后一句话给说完。

    轰——秦阳的脸瞬间狂烧了起来,外加心跳加速,血液逆流。

    虽然耳边时常听到男人喃喃说「喜欢他」,可是却从来没有像这次让他手足无措过。他只能又羞又乱地东瞟西瞟,就是不敢把一双美目直视男人的脸,男人的搂抱也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随他去了。

    「你胡说些什么呢!两个大男人什么爱呀爱的,恶不恶心啊!?」秦阳侧着身子直视着地上的某点,嘴里虽说着「恶心」,心里却甜蜜得快要炸了开来。

    「不会呀,我喜欢你,从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了,就像那个……雷霆喜欢李俊那样吧,为什么他们都可以,我们就不行!?」男人打着简单的比喻。

    「那不一样嘛,他们是……」「两相情悦」四字没有出口。

    扪心自问,男人喜欢他,他也好像、也许、可能喜欢上了男人,他们不也是属于「两相情悦」了吗?为什么不能接受!?

    「反正他们十年前就在一起了……」伶牙俐齿的秦阳面对这个问题也难免口拙。

    「和我在一起吧,好不好,秦阳?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发誓。」男人一脸的诚挚。

    「你当我是女人呀!」秦阳红着脸给了男人一记手肘,「还有,你说对我很好我就会相信吗?我又不是白痴!」

    「那……」石磊有些急了,翻身坐了起来,光着身子跳下床从抽屉里翻出自己全部的存折簿,通通扔在床上,「我把我全部的存款都交给你管好不好?这样你总可以相信我了吧?秦阳。」看见青年一脸看怪物的模样看着他,他又急急忙忙地保证:「以后我挣的钱都交给你,一分也不会少!你看怎么样!?」

    「噗……哇哈哈……」秦阳趴在枕头上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呜……真是笑死我了……太搞笑了……」

    「你……做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婆!」秦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其实你就是我老婆啊。」直肠子的男人把泰半的重量压在青年的雪背上,伸出舌头舔着他的粉颈。

    「别压……着我,你很重!」青年又羞又怒的嘶哑嗓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和性感。

    男人呵笑着,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把依然浑身酸软无力的青年捞在怀里,半倚着床,而青年则有气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两人相互依偎着。

    「那你父母那边怎么办!?」秦阳靠在男人的怀里懒洋洋地问道。

    「没关系啦,我父母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还是很开明的。除了我不会读书让他们气得要命,我别的事他们都不管。唔,如果真不行的话,大不了被他们暴打一顿,再轰出家门就是了。反正他们对我也不怎么抱有希望,在我爸眼里,像我这种『垃圾』没吃牢饭、没混黑社会就不错了!」石磊无所谓地说道。

    「你父母对你不好吗?」秦阳还是头一次听这个男人谈起自己的家庭。

    「也不是,只不过我这个人从小就常和人打架,又不会读书,长得也比别人高壮,所交的朋友又都是一些社会上不认同的人,所以大家都很怕我,说我长大以后肯定会混黑让会,成为一个杀人放火的流氓、恶棍……反正我父母早就放弃我了,管我做什么,只要别杀人,别蹲监狱,怎么都成!」男人说这些话时神情闪过一丝丝落寞。

    「别这样……」秦阳忍不住伸手抚向男人微微皱起的眉头。

    「没事!」男人倾身紧抱着他,「秦阳,别走,别离开我好不好!?」暗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乞求。

    盘腿坐在床上,手拿着男人执意交由他管理的存折簿,秦阳差点没被里面的数字给眩花了眼!

    「真是的,这头『熊』竟然还是个凯子!」秦阳的语气有些愤愤不平。

    对于一个名牌大学出来的高材生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

    「算了,有什么可稀罕的!不就是有钱吗?」不平完秦阳又开始一个人傻笑,嘻,这么多钱呢!现在全都是他的了。秦阳仿佛看见一大片白花花的钞票在飞!

    那么多钱,他大可以买以前想买又没有钱买的东西,例如市面上流行的那款最新型的保时捷跑车,他早就想买了!还有,他的手机也好像过时了,应该买款新的,嗯,还有打火机、香水、衣服、皮鞋……最好能买套高级公寓!有超大的浴缸的那种……公子哥儿秦阳一个人幻想得天花乱坠,满脑子都是怎么掏光男人的腰包!

    秦阳,你有点志气好不好!?你也是个男人!怎么可以像个女人一样花男人的钱!?

    突然间,秦阳想起自己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泛着兴奋红晕的脸霎时一阵发白,不禁恨恨地咒骂自己!

    「浑蛋!这头该死的『熊』,差点就把我变成了一个女人!」秦阳握紧了拳头,随手把存折往床上一扔,小心翼翼地下床来,开始穿衣着装,准备出门找工作。

    「啊——」虽然已经很小心了,可粗糙的布料还是摩擦到了秦阳羞于启齿的地方,牵动起内侧肌肉的一阵刺痛,害得秦阳皱起秀丽的眉头,龇牙咧嘴地发出呻吟。

    「该死的混帐!」秦阳痛得脸色发白,更是气得破口大骂。可惜男人已经有事出门去了,虽然走得有些不甘不愿。不过幸好他不在,要不然非被脾气火爆的青年又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嘴里虽然咒骂个不停,秦阳离开的时候还是小心地把男人的存折收好放妥。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似乎想到什么似地停了下来,折回来细心地写了张纸条放在客厅的桌上,才出了门。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男人在他离开不久之后便回来了,见他不在急得要命,他留下的纸条更是看也没看,便疯了似的满世界找他。

    有了前几次被上司偷摸屁股的经历,秦阳找工作就更挑剔了。

    可在现今全球经济低迷,失业人数飙升,又恰恰人才济济,留学生、硕士、博士、博士后之类的高帽像雪花般漫天飞舞的年代,即使他这种从名牌大学出来的高材生,也只有工作挑人,哪还有人挑工作的份!?

    所以,秦阳奔波劳累了一整天不说,连跑几个求才中心,他还是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而他又不像其它的大学生,能一时屈就地去当一个小小的收银员或是酒店服务生什么的,所以,即便他再找个一百年,估计也找不到令他心满意足的工作。

    「真是烦死了!」秦阳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热汗,满面红霞地坐在路边的长椅子上。

    六、七月的天气本就热的要命,而他又在外面整整跑了一天,整个人就像是煮红的虾子般,又热又黏。

    仰头灌了一口冰矿泉水,秦阳突然很后悔自己出来找工作的冲动。这种鬼天气,本就应该舒舒服服地待在有空调的家里享受,出来找工作的举动,不仅愚蠢的要命,根本就是活受罪!

    「算了,还是回去吧。」快要变成烤红薯的秦阳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垂头丧气地回到和石磊「同居」的公寓,却发现那颗该死的笨石头还没有回来,正自没好气,偏偏又发现自己不仅手机没带公寓的钥匙也没有!又饿又累的秦阳只能干巴巴地瞪着紧闭的门扉狠狠地踢了两下门板泄愤,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很不小心地忘了自己那令人羞耻的部位,一下子疼得龇牙咧嘴。

    嘴里喃喃地骂着,疲惫不堪的青年却依旧抵挡不住奔波了一天的劳累,浑浑噩噩地倚靠着门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得昏昏沉沉之际突然感到xiōng前一阵猛力的挤压,接着便被拥进一个熟悉的硬邦邦的xiōng膛里,令人窒息般地被人死命的搂着。

    秦阳睁开眼睛正欲破口大骂,却在看见满头大汗的男人一脸焦急的神色时住了口。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浑然不觉自己的口气里的抱怨活像等候丈夫晚归的妻子般,说不出的娇,透不尽的媚。

    「秦阳,你去哪里了?」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个劲地把他往自己的xiōng膛上压,像是恨不得把青年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啊?原来是这样啊。」男人急急忙忙地松开了自己的箝制,却依然紧紧地把青年抱在自己的怀里,「我回来的时候见你不在,还以为你走了……」

    「你是不是找了我一整天!?」秦阳看了看灰头土脸的男人一眼,叹了一口气,干脆放弃了挣扎。

    「笨蛋!」秦阳不客气地骂着,心里却开始泛酸,嘴里却依然凶巴巴地说道:「你这白痴也不知道用脑子想一想,我走的话会什么也不带吗?何况我还在桌上留了纸条,只有你这白痴才会看也不看,傻瓜似地找人!」

    「我哪里想得到那么多,见你不在我心里就急,一急就冲出去找你……」

    「没脑子!」嘴里嘟囔着,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那是一种名为「幸福」的泪。

    「秦阳!秦阳!怎么了?你怎么哭了!?」男人突然感到xiōng前一阵湿濡,疑惑地抬起怀中青年的脸,却看见青年莫名其妙地泪流满面。

    「没、没什么。」秦阳有些难堪地别过脸,胡乱地用双手抹着,可眼泪却像溃决的河水一样流个不止。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要对他这么的好?宠溺到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可耻的地步!这样的包容,这样的关怀,这样的在乎,恐旧连他的父母见了也会惊讶吧。

    可是……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把这一切都当成了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

    「秦阳,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快告诉我啊!」一旁的男人紧张的要命,只是惊慌失措的紧抱着他。

    「我说了没什么就没什么!」难堪又羞耻的秦阳不耐烦地捶了男人一记,「快开门吧,我肚子饿了。」

    开了门,进了屋,看着男人帮自己放好洗澡水,又开始忙着张罗两人的晚餐,秦阳望着男人宽厚高壮的背影,突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男人随口应了声,过了半分钟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愣愣地看着他,迎接他的是青年一脸的羞涩不安,狂喜,似乎从xiōng膛里炸了开来。

    「秦阳——」石磊笑得像个傻瓜,冲过去兴奋地一把抱起漂亮的青年,乐呵呵地像个孩子似的转圈。

    「放我下来!」虽然不只一次的被男人当成女人似地抱在怀里,可秦阳还是非常的不自在。

    「不放、不放,永远都不放!」男人把他当宝贝的紧抱在自己的怀中,蛮横地宣布。

    「笨……蛋!」又是一声不重的轻哼,却夹杂着十万分的甜蜜。

    「白痴!」秦阳伸手给了这头「熊」一记爆栗,「放我下来,我要去洗澡了。」

    「我抱你去!」男人自告奋勇,轻而易举地抱着他入了浴室。

    秦阳慢慢地脱下身上脏掉的衣物,他发现他身上的衣服脱得越少,杵在一旁的男人的眼神就越发地炽热。等他脱到只剩下一条内裤时,他清楚地听见男人喉咙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见鬼了,这头「熊」怎么一天到晚地发情!?秦阳心想。

    「你出去!」看男人那副样子,脑子里装的大概是一堆黄色废料,不过秦阳可不想陪着这头「熊」滚床单滚到精尽人亡。

    「秦阳,我来帮你擦背好不好?」男人犹不死心,只是一脸讨好地提出令青年心动的建议。

    见漂亮的青年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色迷心窍的男人急忙追加了一句:「我擦背的技术很好的,会让你很舒服。」

    「只是擦背!?」秦阳见男人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才应允了他,不过仍不忘用他那漂亮的美目瞪了男人一眼,警告道:「不准碰我!」

    说完他在男人火热的视线中褪下身上最后一件遮蔽物,才跨进浴缸,像一只被宠坏了的猫咪一般。

    而壮硕如山的男人则沾湿了手里的毛巾跪在他的身后,殷勤地为眼前被宠上了天的坏脾气猫咪洗澡。

    不过男人虽说粗枝大叶,但擦澡的技巧却很好,拿捏的力道也恰到好处,每惹得青年发出犹如发春的猫儿般满足的呻吟,只不过可怜了他身后正处于「青壮发情期」中的男人。

    明明眼前玉体横陈,活色生香,美味当前却只能看不能吃,害他只能拼命地用眼神将一丝不挂的青年狠狠地视奸。

    「嗯啊……」秦阳被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美目半睁半闭,红滟滟的小嘴里也不禁吐出犹如猫儿叫春的声音,甜腻腻的让他身后的男人听着像有无数只小猫爪子在心口上挠。

    他在漂亮青年身后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手上擦拭的动作也缓了下来,渐渐地,男人的手开始不安分了起来,从原本擦拭后背的动作转移到了青年的前面,只可惜秦阳太累了,被热水这么一泡舒服的昏昏欲睡,全然未觉,只能任由男人上下其手。

    因找工作而疲倦乏力的秦阳渐渐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云端里,每一个细胞都被适中的热水浸泡得舒适不已,全身懒洋洋的,而男人的手又是那么的宽厚而温暖,每抚过他身上的一寸肌肤都引起一阵阵酥麻,从背部、肩膀、xiōng膛……

    渐渐地,那只带给他快感的大掌抚上了他敏感的腰侧,然后慢慢地往下滑、往下滑……

    「呜……」秦阳在半梦半醒之间发出舒服的呻吟,似乎在对那只大掌的主人做出无言的邀请。而那只大掌的主人胆子也蓦然大了起来,宽厚的手掌探入水下,时轻时重地揉捏着他浑圆挺俏的臀部,而另一只也不客气地加入了进来,在半梦半醒的青年身上四处游移。

    陷入睡梦中的秦阳恍惚地感觉到那两只可爱的大掌突然地消失,然而片刻又有什么东西沉了进来,他被拥入了一个壮硕的怀抱,那两只可爱的大掌也突然间回来了,在他身上摸索着,令他舒服得不断的发出轻微的,犹如小猫般的叫声。

    紧接着,又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加入了进来,在他敏感的脖子和肩膀上不断地蠕动着,他有些痒,可是很舒服,一点也不想睁开眼去看是什么东西让自己这么的舒服。

    他感到那软而热的物体贴向自己的xiōng口,一边的rǔ头好像被什么给含住了,舒服的让他忍不住低低地呻吟,更不自觉地将自己娇艳欲滴的rǔ头送入那个温热的地方,而那两只大掌也揉捏得他的臀部好舒服,害他一点也不想醒过来,只想一直这么昏睡下去……

    渐渐地,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臀丘的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摸索着,有点奇怪,可是却一点也不会痛,他放松了身体让那不是很大的东西进入,在他的内部缓缓地抽插,温热的水混着那东西刺激着他敏感的内部,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秦阳……」男人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而臀丘间似乎总有一种又硬又大的东西硌着他,害得他无法安然入睡。

    「唔……」秦阳感到自己被抱出了水面,片刻过后便陷入了柔软的床垫当中,他想睡,可是却感觉到有人抬起他的双腿,那个软而热的东西又贴了上来,伸到了自己那不可思议的臀丘中间,还热热地探进去搅动……强烈的刺激让他根本无法入眠,最后秦阳实在是被弄得不堪其扰了,只好强迫自己睁开眼去看在他身上作怪的东西。

    没想到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和男人又都一丝不挂地滚上了床单,而他的双腿大开地挂在男人壮硕的手臂上,胯间埋着一颗黑色的大头颅,自己那令人羞耻的地方,正被男人火热的唇舌态意地品尝。

    「嗯啊……」秦阳被男人刺激得忍不住仰头呻吟,他羞愤地抬腿踹他,心里则恨恨地骂道:这头该死的色猪!

    「秦阳,你醒了。」男人从他的双腿间抬起来,有些胆怯地看着他,不过眼神里流露更多的是赤裸裸的欲望。

    「你这头色猪!」秦阳忿忿地骂道,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秦阳,我好想做,真的好想做,给我好不好?」男人胯下如铁,强壮得完全可以将眼前的漂亮青年一举刺穿,压在身下恣意地驰骋,然而此刻却像只大型的狗儿一般乞求着主人的施舍。

    「你是只会发情的猪啊?昨天你把我弄得那么惨还不够吗?也不怕精尽人亡!」秦阳想也不想便开口拒绝,「反正你爱精尽人亡是你的事,我可不奉陪!」说完一脚将男人踹了开去,拖过一旁的棉被把自己埋了进去。

    这头满脑子只有下半身的熊,只知道做、做、做!埋在棉被里的青年忿忿然地嘀咕,浑身却发着高热,早已食髓知味的身体虽然隐隐在痛,可刚才男人煽情的挑逗还是发出阵阵饥渴的呐喊。

    都怪这头该死的熊,害他变得……变得……像个饥渴的荡妇!秦阳在被子里羞愤不已,可饥渴的身体却不顾他的意愿喊着,叫着,害他忍不住在被子轻微地扭动起来,嘴里也不禁发出叫春的声音。

    呜,好讨厌,好讨厌!秦阳摩擦着自己双腿,却有些可耻地想男人像往常一样受不了而扑上来,将他凶狠地压在身下,恶狠狠地Cāo弄……可是期盼了半天,一旁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只好疑惑地探出头去,却瞧见可笑的一幕。

    男人还是一丝不挂地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双腿间的那大得吓人的「怪兽」却依然竖得笔直笔直的,一副欲求不满而又无限哀怨的模样。

    「秦阳……」男人像大狗一样挨了过来,不断地用他那壮硕的身体蹭着他。他腿间的「怪兽」突突地跳着,狰狞的青筋毕露,看得秦阳又是一阵口干舌躁。

    他望着男人刚毅的脸庞因为欲望得不到满足而扭曲着,心里一下软了下来,忍不住伸出手环住男人腱壮的脖子,羞涩地轻吻他宽厚的嘴唇。

    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吼叫,一下子将他牢牢地箍紧,狂风暴雨似的热吻也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害得青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只能张大嘴任由激动得似乎快要发狂的男人,将他那厚而热的舌头在他口中一阵激烈的翻搅。

    「呜呜……」这头能熊这么激动干嘛?青年在心里翻了翻白眼。

    「秦阳……秦阳……」男人一边含糊不清地唤着他的名字,一边将他压在床榻上拼命地亲吻,一个又一个火辣辣的吻落在了青年光裸的身体上,连带着青年也忍不住兴致高昂。

    「嗯啊啊——」秦阳被微启着湿润诱人的朱唇呻吟着,半闭着的美目也漾着一层性感至极的水雾。

    「啊啊……嗯啊……啊……石磊……呜嗯……石……磊……」男人埋首在他胯间,将他的欲望深含入口内,强烈到恐怖的快感让青年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媚叫。

    他头往后仰,双手揪着男人头颅上粗而硬的头发,崩溃似地叫着。

    「啊啊啊……不……要……嗯啊……」青年高声浪叫着,在男人一记有力的吸吮中一泄如注。

    他的身体软软地瘫了下来,红唇大张着喘息不止。他迷茫地看着男人「咚咚咚」地下了床,拿了一瓶不知是什么东西,跪在他大开的双腿间把东西都抹了进去。

    敏感的股间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很舒服,而男人粗大的手指也在里面拼命地按压,那种奇异而又酥麻的快感让青年再度呻吟出声。

    男人终于受不住急急忙忙地扔掉手里的瓶子,抬起他软绵绵的双腿便将自己狰狞的巨硕抵上青年被按压得洞开的花穴,腰下一沉,一举将自己粗大锐利的前端送了进去,然后一点也不给青年喘息的时间便直捣黄龙,快速地动作起来。每一记抽插都又重又狠,直把软成一滩春水似的青年Cāo得不由自主地往床头撞去。

    「嗯啊啊……啊嗯……」被男人撞击得剧烈摇晃的青年神志昏沉,只觉得股间一阵强过一阵的快感让他控制不住嘴边的浪叫。电击似的酥麻传过全身,被男人狠狠抽插的肠壁也不自觉地分泌出热辣的肠液。

    男人把他的双腿直压折到他的xiōng口,臀部呈腾空的状态和男人做着身体上最亲密的接触。那狰狞的巨硕一抽一插都清晰可见,每一次抽出插入都带着一层yín靡的光泽,而青年那艳红的内襞也一次又一次地被男人拖出又狠狠地撞了回去,yín靡色的得令人血脉贲张……

    青年揪紧了身下的床单,微张着的红唇流淌着透明的口水,男人每一记抽插都是如此地狂猛,重重地摩擦过他体内那致命的一点。

    他控制不住自己在男人身下发出像女人般的浪叫,肠壁发疯似地痉挛抽搐着,前面没有去碰便流淌着晶莹剔透的泪滴。

    「啊嗯……石磊嗯啊……不要这么……深啊嗯……」青年破碎不堪地呻吟着,满面红霞。可是快感又是那么的强烈,迫使他将自己的臀部更加紧贴着那带给他无限快感的源头。

    「秦阳……秦阳……」男人趴在他身上唤着他,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更加凶猛的动作将底下的青年狠狠地贯穿。每一次坚硬的guī头都重重地抵在青年体内凸起的那一点上,刺激着青年敏感的肠壁一阵阵抽搐痉挛,涌出大量的yín液,像一条缺水的鱼儿一般在床上弹跳不止。

    男人就着这个姿势在他体内抽插了好几百下,然后又退了出来,把青年软绵绵的身子翻成跪趴式——高高翘起的臀部雪白浑圆,中间那艳丽诱人的花穴却大大地洞开着,红滟滟的像婴儿的小嘴,还一张一翕地贪婪的蠕动着。

    男人粗喘一声,重将自己胯间的巨物抵上那艳红的花穴,而那张小嘴却像是有自主意识般将那巨物的前端缓缓吸了进去,男人只稍往前一送,「噗」一声便直入到底。

    秦阳趴跪在床头上,这种野兽交合式的体位总能带给他既羞耻又强烈的快感。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发情的母兽,承受着身后雄兽凶猛的抽插。而每一次插入都似乎要将他整个内脏都给顶了出来。

    「啊嗯啊……」他喘息着,呻吟着,发出连自己听了都感到怪异而羞耻的媚吟。在男人的身下化成了一滩春水。

    破旧的小公寓里不断地传出令人耳热心跳的响声,肉体的撞击声「噗噗」直响,嗯嗯啊啊的浪叫断断续续,咯吱咯吱的床榻持续呻吟……而这些声音,一直持续到青年再也受不了男人如野兽般无穷的精力而再度哭泣求饶时才戛然而止。

    再度望去,那原本整洁的床榻已经变得满目狼籍,而奄奄一息的漂亮青年像一块被揉烂的破布一样瘫在那里,他旁边坐着一名自知理亏的壮硕男子,正带着一脸满足的傻笑听着青年有气无力的咒骂……

    秦阳这一天又打算出门求职,而石磊看他这么辛苦奔波,本想开口说:「秦阳,你不用去工作了,我养你。」

    可秦阳又和他一样是个男人,他这样说的话准会让那个心高气傲的漂亮青年气得跳脚,石磊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提出陪他一起去面试,而青年虽然不怎么乐意,但也没怎么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石磊载着他先去吃了一份热腾腾的早餐。然后两人才驱车来到秦阳今天面试的那家公司,面试完毕后,秦阳去了洗手间,而石磊则坐在这家公司的大厅里等他。

    只是秦阳没有想到的是,他在面试时就被某个男人给盯上了,这名男人是他以前在职场上利用职务之便骚扰他最肆无忌惮的上司之一,有一次还差点让他得逞了。

    而这个男人正巧和这家公司的老板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今天他来洽商,没想到却意外地碰到了他以往垂涎三尺的下属——一个长得比女人还要让人心痒难耐的漂亮男人。

    他以前三番两次都没有把他给弄上手,还让他给溜了,害得他气急败坏了好久,没想到这一次碰到他,他的下属看起来比以前更妩媚、更漂亮了,简直让人心痒地受不了。

    这个男人原本就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一看就知道他的这名漂亮下属被人给睡了,瞧他那副唇色艳红、眼角带着慵懒风情的GAY样,这名风月老手就忍不住恨恨地心想:老子还以为你是贞洁烈女呢,原来也不过是给男人睡的贱货!

    他见他以前的下属进了这家公司的洗手间,便偷偷地跟了上去,顺手将洗手间的门给上了锁。心里想道:既然这个漂亮男人已经被人给睡了,也让他尝一尝个中滋味吧!以前没把他给弄上手,这一次就算他插翅也难以逃出他的手掌心!

    而秦阳没想到他会在洗手间里碰到他以前的上司,小解一出来便被人抱了个满怀。一张臭烘烘的猪嘴直往他脸上和嘴唇上凑,他吓得大叫,却被这名早有预谋的风月老手用纸巾一把堵住了嘴。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挣扎和激烈的反抗,可惜都被身形比他高壮许多的男人给制服了。

    男人把他压倒在了洗手间的地砖上,给拼命反抗的他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这个老手嘴里还恨恨道:「贱货,早就被男人给玩烂了,还装什么清高!?」

    接着秦阳的双手双脚都被领带给反剪到了身后。衬衫被粗鲁地剥开了,露出他白晰诱人的xiōng膛和瑟瑟发抖的rǔ樱。这名老手像一匹饿狼一样扑到他身上乱啃乱咬。

    秦阳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呜呜」地叫,即将被人侵犯的极度恐惧像潮水一样朝他涌来,他泪流满面。心里则一个劲地喊着:「石磊……石磊……救……我……救我……」

    等到男人粗鲁地将他的裤子给剥下时,极度的惊恐和绝望一下子攫紧他的心,他躺在冷冰冰的地砖上疯狂地流泪,嘴里塞着纸巾只能发出「呜呜」的单音。

    当男人粗鲁地揉了他的下体几下,急不可耐地脱掉裤子露出他腿间丑陋的性器时,秦阳已经彻底的绝望了,他只能一个劲的不停地流泪,嘴里呜咽不止。

    而当石磊一脚踹开洗手间的门时,看到就是这么一个情况——秦阳双手被捆着躺在地板上,裤子和衬衫都被褪到了手腕脚踝处,露出他白晰的臂膀、xiōng瞠,以及光裸修长的双腿;他的嘴里被塞着一团纸巾,泪流满面地被一个高壮的秃顶男人压着试图侵犯。

    石磊只听到自己的脑子「嗡」地一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一下子窜上了头顶。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如野兽般愤怒的嘶吼,血红着眼一下子冲上前去,一掌将趴在秦阳身上的男人抓起,然后他便压着这个男人往死里揍,凄厉的哀嚎声瞬间在这间不大的洗手间里响起,三两下便把这家公司的员工都吸引了过来。

    紧接着便是一团的混乱。眼前的一切任谁看了也大概猜得出发生了什么事;红了眼的石磊更是发狂地揍着身子底下的人,惨烈地让大家高声惊叫。

    最后连这家公司的警卫也出动了,可是警卫只要一靠近,正处于盛怒中的男人就把他一拳给揍飞了出去,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双。

    大家眼看着那个可怜的男人就快要被活活打死了,有人尖叫着说去报警,有人急急忙忙地打电话叫救护车,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秦阳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原本即将面临着崩溃的思绪也渐渐地清明了起来。他匆匆忙忙地穿好扯得乱七八糟的衣物,蹒跚地走上前去拉住那个把人给揍得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男人手臂。

    「给老子滚!」处在盛怒中的男人看也没看是谁在拉他便一把将人给挥了出去,害得本来就身形不稳的青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石磊!」秦阳又急又气,猛地大叫了起来:「你要是把人给打死了,我们就完了!」

    石磊总算停了手,他血红着眼看了看身子底下被揍得只剩下一口气的男人一眼,便紧张地走到跌坐在地的青年身边。

    「秦阳,你有没有怎么样?」男人一反刚才暴戾的凶狠,一脸焦急的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而秦阳只是看着他,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瑟瑟地发着抖。他不敢想象如果男人没有进来找他,他会变得怎么样。

    只要一想到自己会被那个恶心巴拉的男人给强暴,他心里就说不出地恐惧和恶心。

    「石磊……石磊……」秦阳抱紧眼前的男人,只觉得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比不上男人的怀抱来得安全和温暖。

    「没事了……没事了……」男人抱紧怀里颤抖的身躯,只能笨拙地开口安抚。

    接着那名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的男人被赶来的急救人员给抬了出去,紧接着是呼啸而来的警车。

    经过了这一次有惊无险、强奸未遂的事件后,秦阳找工作的事是不必提了,男人坚决不让他出去工作。不论秦阳怎么咒骂,踢打,男人就是不让步,死都不让步。

    而秦阳只能每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公寓里,像一个女人一样靠男人养,虽然说这种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吃、穿、用、度都不用自己Cāo心,只要等着享受就行了。

    可是身为男人的自尊还是时不时地跑出来作怪一下,害他因为工作的事情和男人吵个不休,接着就会被男人一把扔到床上,展开新的一轮××○○大战。

    男人的体力总是那么的惊人,每一次都弄得秦阳欲仙欲死,腿软腰酸,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出去工作了,就连多走几步路都让他觉得费劲。

    而男人也担心他待在家里会太过无聊,每次去店里时总会带着他一起去,去得次数多了,秦阳渐渐对男人所从事的行业了解了起来,无事时便会帮着男人收钱管帐。而他原本就是学财务会计的,所以管起男人的账本更是得心应手。

    如此一来二去,石磊在社会上认识那些猪朋狗友们都知道了这位漂亮的「男嫂子」,时不时地来店里晃上两圈,无非是想看看把石老大迷得昏头转向的男人究竟长得有多美。难道会比娘儿们还漂亮不成!?

    在那些五大三粗、歪七扭八的男人眼里,秦阳这样的男人就像娘儿们一样娇嫩,天生就应该被男人宠着,哄着,含着,在金屋里藏着,胳膊里腋着,难怪石老大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就连他们看了也忍不住口水直流。

    而石磊虽然时不时地因为「某项运动」被坏脾气的青年骂、打、踢、踹,但看他天天春风满面的模样,估计总是要经过一番拳打脚踢的××○○也「性」福到不行。

    今天是双休日,身为大学教授的父母都不用上课,秦阳便决定带男人回家。

    一大早地,他便忍着浑身的酸痛催促一旁还呼呼大睡的男人起床。

    「喂!臭石头!起床了!」秦阳腿一伸将正在熟睡的男人踹了一脚。

    「呃……」男人只是被踹得翻了个身,继续呼噜呼噜地大睡。

    「鬼石头!你到底起不起床!?」秦阳伸脚继续踹着男人结实的腰腹,还凑在他耳旁大吼。

    「唔……」在持续的嗓音和粉腿的招呼下,男人迷茫地睁开了眼,睡眼惺忪地看了看他,猿臂一伸便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接着翻了个身将怀里的青年整个压进床铺,迷迷糊糊地嘟囔「秦阳,睡……」

    「睡你个头!」被压在男人壮硕身子底下的青年喘着气大叫,拳脚都往男人光裸的身体上招呼——

    「猪!你给我起床!」男人像座山似的体重把他压得半死,这令秦阳非常怀疑,自己以后会不会真的被这头该死的「熊」一不小心给压死!?

    「嗯……」男人终于醒来了,虽然眼神有些迷茫,「怎么了?秦阳?」他傻乎乎地问道。

    「你给我滚开!重死了!」青年被压得红了脸,喘着气吼道。

    「哦。」男人连忙翻了个身把青年抱在怀里,紧张地询问:「没事吧?有没有压到你?」有时男人也很担心自己超乎寻常的体重会把青年压坏。

    「你还知道问?」青年怒,却带着说不出的媚,「你知不知道你比猪还重!?」

    白痴!秦阳翻了翻白眼,将男人推开从床上爬起来,神情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给我起来,今天去看我爸妈。」

    「什么!?」男人一听从床上「蹦」了起来,翻身下了床,紧张兮兮道:「秦阳,你怎么不说?」

    哼,都怪这头下半身发达的「熊」男!昨晚一个劲的折腾,害得他只知道呻吟和尖叫,根本忘了今天回家的事!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带着白痴一样的笑容像陀螺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秦阳,你说我穿什么衣服才好?要不要穿得正式一点?西装怎么样?要不要打领带……」男人搔搔头,带着一脸的傻笑胡言乱语了一通,便匆匆忙忙地奔向放衣服的地方,把自己揉成一团一团、活像酱菜一样的东西成堆成堆地拖出来,胡乱地翻弄,不要的就直接扔在地上。没多久,地板上便多了好几堆形同「酱菜」一样的小山。

    「奇怪?我的西装呢?领带也不见了!」男人大手在那几堆酱菜里拨来拨去,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几百年前买的、估计早就已经发霉变形的高级西装。

    秦阳在一旁打了个寒颤,坦白说,虽然这套房子已经整理过,但他还是很担心男人突然从某个角落里拖出个死猫、死耗子什么的。

    「秦阳,你看我穿这个怎么样?」男人实在是找不到自己的那套西装,只好翻了一件看起来比较新的拿给青年看。

    「你这只猪!那种衣服也能见人吗?都褪色了!」青年柳眉一竖,「算了,你也不用找了,等下我们出去买。」秦阳拧着眉看了看那堆揉成一团的酱菜,实在是不敢恭维。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啊?衣服除了破破烂烂的T恤就是早已看不出原来面貌的衬衫,能穿出门的一件也没有!

    「呵呵,是啊。」男人愣了一下,呵呵傻笑着,大手一捞便把那几堆酱菜扫回了原处。

    「白痴!」秦阳再度翻了翻白眼便自行去梳洗,徒留一个半光着身子的壮男站在卧室中央傻笑个不停。

    人家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话是一点也没错。

    看着走在身旁穿着一套银灰色的名牌西装,打着深红领带,只能用「高大威猛」、「器宇轩昂」来形容的男人,谁能想得到刚才他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流氓样!?

    不过,这名「高大威猛」、「器宇轩昂」,一看就像个某某成功人士或者商界精英的男子,两手却很不时宜提着十几个大大小小、五彩缤纷的纸袋,像个小孩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一名面色不善的漂亮青年后头,还一脸的神经兮兮。

    没办法!男人向来随性邋遢惯了,几百年也难得穿得那么正式,现在西装、领带、皮鞋,连小小的领带夹都经过青年的经心挑选穿在身上,难怪像长了刺般浑身不对劲。

    「秦阳,我穿成这样……」男人边走边上下打量着自己,再度忐忑地朝青年开口。

    「你到底有完没完?不就穿了一套西装吗?我告诉你,就算你穿了龙袍也当不了太子!」青年猛地停下脚步,劈头就给男人一顿臭骂。

    也难怪他心情恶劣,这一路上,不断有女人花痴似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就只差没流口水了!

    青年沉着一张俊俏脸蛋,转身继续往前走。他忘了,其实他长得比男人「招蜂引蝶」多了,站在高大威猛的男人身边,更衬托出了他比女人还漂亮的亮丽外表。

    「嗄……」男人被骂得愣住,习惯地搔头却没有空手,只好呐呐地跟在青年的后头。

    两手空空的青年拉着脸快速地往前走,肚子里却把男人骂了个臭头:「用××思考的色狼!没脑子的白痴!没看见那些花痴都在看你吗?对着她们笑什么笑?还笑得那么恶心……」正暗自咒骂间,又有好几个女人朝男人这边看过来,还一脸发春的红晕,青年火大地瞪了回去,把那几个笑嘻嘻的女人吓了一跳。

    他的嘴角扬了起来,哼!看、看、看个屁啊,就算看到死也没你们的份!这个男人是我的!其他人门都没有!不,窗都没有!

    被父母和男人宠坏了的青年得意非凡,不过得意了没多久脸色就变得又青又白,一副羞怒交加的模样。

    「秦阳,你家在哪?要不要叫辆计程车?」男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

    青年好像活吞了好几吨炸药,没隔几分钟就像一只倒竖着毛、龇牙咧嘴的猫。

    「那我去叫车,你等着我。」男人两手提着纸袋欲往前冲,却被青年一把扯住。

    「笨蛋!计程车满大街都是,要你叫什么叫?」秦阳扬手招了一辆计程车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

    「两位去哪?」司机大哥从第一眼看到这两个青年男子就说不出地怪异,怎么一个人提着那么多东西,另外一个却两手空空?刚开始他还以为两人没关系呢,没想到他们却是一起的。

    「呵,那个地方我去过,好像是××大学老师的住宅区吧?那里住的可都是高知识分子、大官子弟!你们是那里的老师还是学生啊?看这位小兄弟好像是名学生,那个大哥嘛,教授?讲师?还真猜不出来……」能言善道的司机看了看后照镜,一边开车一边话起了家常。

    教授?讲师?就这头「熊」!?青年闻言差点没爆笑出声。

    「不是啊,我们是去那里探望亲人……」第一次被人当成教授等级的男人微微发窘,黝黑的脸庞也泛起了微红。

    「哦,是这样啊,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是那种读了满肚子洋墨水的读书人,那个气派就是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哪像我们哪,要文化没文化,要背景没背景,只能帮人打打工。没想去年又把工作给丢了,再找也找不到个好的,只好自己借了钱开计程车。」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丛林里,生活的艰难让司机叹气。

    没想到司机先生的这一番话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好巧不巧地正好砸中两人的痛脚。

    丢了无数次工作、至今被男人养着的秦阳脸色红白交错;而肚子里本就没几两墨水,却被司机冠以「教授」等级的石磊更是如坐针毡。

    「呵呵,不是啊……」男人一脸尴尬的傻笑,只能呐呐地开口。

    「大哥就不用谦虚嘛,瞧你那身行头,啧啧,可都是正宗的国际名牌,这一套下来少说也要好几十万吧!?穷人哪里穿得起?像我,从头到脚一身的地摊货!想穿好一点都不舍得。家里的老婆孩子还要靠我养,不省点哪行?」

    男人正想答话,却被一旁的青年瞪了一眼,「别理他。」秦阳拉长着一张脸。

    真倒霉!这个司机话怎么那么多?秦阳真有些后悔坐他的车。

    「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不搭理他他自然会闭嘴。」秦阳转头看窗外的街景。

    秦父秦母虽说是受过西方高等教育的大学教授和中学校长,可当宝贝儿子把一个昂藏九尺的男人带回家还是有些愕然。

    虽说儿子并没有公开表示他和那名器宇轩昂的男人的关系,可两人亲密的举止,互动的行为,别说是明眼人看得出来,恐怕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的瞎子都猜得出来!

    可是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变成一个同性恋的呢?秦父秦母头顶上悬着共同的疑问。

    不过夫妇两人却都是受到西方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到底持诚稳重,只是略微皱了下眉头便没多说什么,招呼着那名叫石磊的年轻人坐着喝茶聊天,一边暗暗审视着这名年轻人到底有没有资格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在一起。

    毕竟国内对同性恋人并不宽容,如果这名年轻人无法使自己的儿子幸福,更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儿子的话,就算儿子再怎么喜欢他,夫妇俩也绝不会同意的,不过接下来的情形却令他们大为惊讶。

    夫妇俩虽说宠溺自己的儿子,但到底还是有底线的,可这名年轻人宠自己的儿子根本就是宠得无法无天,可以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劳任怨,简直把自己的儿子当祖宗一样供着!

    而儿子虽说本性不坏,但坏毛病却一堆,大概除了他们这对生养他的父母,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儿子的骄纵和任性。

    夫妇俩也曾苦恼儿子的未来,不过现在看来,该Cāo心的不是儿子,而是这名被儿子当牛做马使唤的年轻人。

    和石磊相处了一整天下来,秦父对这名诚恳憨厚的年轻人是说不出满意。

    年轻人嘛,就应该像石磊一样,只要能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地做人,就算书读得不多,也照样能生活得很好。身为大学教授的秦父最看不惯就是现今社会上的一些年轻人,轻浮放荡不说,还很没有责任心——不仅对别人不负责任,对自己也不负责任。

    「我看石磊这名年轻人很不错,比我们的儿子可强多了!」

    同样身为教职人员的秦母为人也相当的开明,在一旁审视了两人相处的半天,也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些时候真的像个被宠坏了的小孩。

    「『子不教父之过』,阳阳都是被我们给惯坏的,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失职。」秦父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们只有阳阳这一个宝贝儿子,不宠他还能宠谁?」秦母轻轻一笑,和秦阳酷似的脸庞带着温柔宠溺的笑,似在回忆什么,「想想,阳阳小时候多可爱呀,不宠着他都不行。」

    「是啊,阳阳这孩子虽说被我们惯坏了,幸好他本性不坏。」

    「嗯,这名年轻人很不错,人老实,又肯上进,阳阳和他在一起也不亏。」

    「还亏什么呀!我看那名年轻人可乐意得很。你瞧见了没有?今天一整天他都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儿子骂他也笑,打他也不还手,帮儿子添饭、夹菜,削水果,吃了饭水都没喝便进来帮忙洗碗。阳阳以前在家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呢!恐怕现在他连油和盐都分不清!要说亏,我看那名年轻人还比较吃亏。不过我看他倒是很喜欢阳阳,什么都听他的。」秦母忍不住笑,接着又好似想到什么似的轻叹:「不过国内对同性恋的态度可不太好,我担心……」

    「你就别想太多了,国内不是有句老话吗?『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的事就让他自己去Cāo心吧。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只能给他提些意见和建议,至于他选择什么,还是要他自己决定。」秦父拍了拍妻子的肩,走出了房门。

    秦阳和石磊两人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石磊手里拿着一颗削好的梨,秦父走进客厅正好看见他一块一块送到儿子的嘴边。儿子像是习惯被服侍的猫咪般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摇控器乱摇,一口一口吃着年轻人递来的梨块。

    秦父不认同地摇了摇头,轻咳了一声,惊醒了在座的两人,名唤石磊的年轻人连忙站了起来,儿子还是懒洋洋地躺着。

    「伯父,坐。」年轻人长得很是高大壮硕,浓眉大眼的,五官棱角分明。

    「伯父,没事,秦阳和我住在一起也是这样。」石磊笑笑,他已经从刚开始见到秦阳父母的局促不安稍稍平静了下来,所以也显得不那么地笨拙和手足无措。

    「什么叫我和你住在一起也是这样?」秦阳秀丽的眉一扬,「别在我父母面前胡说八道!」说完继续张口咬住男人递过来的梨块。他本就在父母面前任性惯了的,所以也没有在外头那般小心翼翼。

    反正不用他说,精明的老爸老妈也猜得出自己和这头「熊」之间的关系。

    「秦阳,讲话客气一点,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秦父严厉的训了自己的儿子一句,转头对高壮的年轻人说道:「不好意思,阳阳被我们夫妻惯坏了,他现在和你住在一起没少麻烦你吧?」

    秦阳听到这里蓦地竖起耳朵,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哼哼,如果他敢开口说自己很麻烦,他们就走着瞧!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其实秦阳人挺好的。」男人却没看他,急急忙忙回答,笑得是一脸的开心。

    没办法,男人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都能和旁边的漂亮青年在一起,他就兴奋得直发抖,哪还有什么麻烦!?只差没跳起大吼大叫了。

    「嗯,那就好,」秦父颔首,「阳阳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脾气大了点,以后还请你多多包涵。不过,也不能老顺着他的意,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秦父谆谆告诫。

    「好,那就这样吧。」秦父站起身,「今晚你们就不用回去了。阳阳的房间还空着,他妈刚才才整理好。不过那间房间的单人床小了点,如果觉得太挤的话就搬到客房去睡。我还有一些考卷没改,你们也早点睡,睡得太晚对身体不好。」

    「是、是。」男人也连忙起身,壮硕的身躯看起来简直比高瘦的秦父大上一倍,可脸上却带着一副与他那「骇人」的高壮身躯背道而驰的表情,像一只超大型的哈巴狗。

    「嗯。」秦父转身出了客厅,留下一对「小俩口」甜甜蜜蜜。

    「喂,你真的不觉得我麻烦」待自个的老爸走后,秦阳的脚干脆架在男人的健壮的大腿上,懒洋洋地问道。

    「不会啊,我不觉得麻烦。」男人傻笑着摇头,秦阳听着正高兴,谁知男人又皱着一对粗炭似的浓眉说道:「不过,秦阳,我觉得你太爱生气了,老生气对身体不好。」

    「喂,什么叫我太爱生气?根本就是你像头猪好不好?笨死了!一张嘴就没好话。」公子哥秦阳也不想自己的毒舌,亏男人受得了他!

    「我知道自己很笨啊,又不会说些笑话让你开心,可我会一直对你很好的,真的,秦阳,我发誓。」男人再度保证道,眼神热烈而又诚挚无比。

    「谁要听你这些!」青年嘟囔着,脸颊发热的不看他。直肠子的男人说话不懂得拐弯抹角,可每当吐出实实在在的真心话来,却又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来得肉麻。

    「那你想听什么?要不,我说个笑话给你听好不好?」男人讨好地问道。

    「你会说吗?」青年转头斜瞄了男人一眼,秀丽的眉一挑。不是他看不起男人的智商,可就凭他那副口拙嘴笨的模样,会说笑话才怪!

    「嗄……」男人被问得愣住,然后便绞尽脑汁地在自个儿贫瘠的脑袋中搜索。终于,他搜索枯肠出了一个,便带着一丝奋色地开口:「从前有座山……」

    「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青年翻了翻白眼。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吧?」青年斜睨,一副「你是头猪」的不善表情。

    「所以我说你是头猪!这个笑话几百年前就被人听烂了,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这样啊,」男人有些苦恼地搔了搔头,「要不,我再讲一个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算了!」秦阳一口回绝,就凭他那点脑子,没气死他就算不错了,还想逗他的开心?秦阳没好气地心想。

    「我困了,想睡。」男人正想说什么,却被青年一个大大的哈欠给打断,他忙道:「那就早点睡吧。」

    「那我去帮你放洗澡水!」甘愿为青年当牛做马的男人「霍地」站起了身。

    比男人先洗完澡的秦阳躺在自己窄小的单人床上,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却感觉男人沉重的身躯压了过来,带着一股沐浴后的清香及独特的男人味。

    「没关系啊,我们挤一挤就好了,我不想一个人睡。」男人把青年搂进自己的xiōng膛,深吸了青年身上诱人的体香。

    「走开啦!」紧紧贴在一起的青年热得伸脚踢他,却因为在狭窄的空间里无法施展而变得绵软无力。

    「没事啊,我抱着你就好了。」在床上的时候男人总是变得特别的蛮横,不管不顾地把青年拦腰抱在自己的xiōng膛上,高壮的身躯把整个单人床霸住,害得没地方睡的青年只能半睡在他的身上。

    「浑蛋,你身上这么硬我怎么睡啊?」青年迷迷糊糊地嘟囔,却被腰间那只健壮的臂膀压得动弹不得。

    「不要!」青年埋在男人厚实xiōng膛的头摇了摇,嘟囔道:「我讨厌睡客房!你去!」

    「你这白痴!」青年蓦地抬起头,怒道:「叫你去就去!」

    两人眼瞪眼半天,青年猛地从男人的身上爬起来,跳下床,恶狠狠地把被子一掀,「你给我滚出去!这里是我的房间!」

    「我现在是你的男人,所以这也是我的房间!我说不走就不走!」男人也猛地站起身来,挺着xiōng膛吼道。

    「你……」又累又困的青年气得发抖,大叫道:「你这头猪!你是我男人又怎么样?我告诉你,我想反悔就反悔!这是我的地方,我叫你滚就滚!」

    「……」男人一下子就被青年那「反悔」两个字激得双眼发红,拦腰将青年抱起扔在单人床上,自己压了上去。

    「浑蛋!猪!××的流氓!」同样气得要命的秦阳在男人身子底下拼命地挣动,伸手就往男人身上各处抓,把男人的臂膀、xiōng膛抓出一道道五爪印。

    「你这只欠Cāo的野猫!」男人被青年拼命磨蹭、再加四处乱抓的举动惹得欲火狂燃,红着眼撕扯着青年单薄的睡衣裤。

    睡衣的扣子被撕扯得四处崩落,接着形同碎布的睡衣被扔了下来,紧接着是撕成两半的睡裤,白色的内裤……三两下,卧室的地板上便四处散落着七零八落的衣物,而单人床上的两人也早已滚成了一团。

    「呜啊……嗯……」可怜的青年被翻得趴在床上,雪白的大腿被大大的掰开,两瓣圆润的屁股被男人揉弄得泛红。股缝间昨晚才被男人狠狠Cāo弄过的艳红xiāo穴再度被撑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一根紫黑色的巨物嵌在其中,一进一出地说不出的yín靡情色。

    「你这只……猪……混……嗯蛋……王八啊……蛋……他××的呜……色狼……」被男人Cāo得不住地前后摆动的青年断断续续地呻吟着,被吸吮的红滟滟的嘴唇依旧咒骂个不停。

    男人在他身后随他怎么骂,只是专注着眼前活色生香得美味肉体。

    他单手擒着身下人柔韧窄细的腰肢,伸着大而长的舌头不断地舔吻啃咬青年的周身各处,脖颈、雪背、臂膀、以及那两瓣圆润紧翘雪白臀瓣,胯下的巨物则一刻不停地在他靡艳的xiāo穴里快速地抽插。

    青年被男人抽插舔吻地浑身酥麻瘫软,遍体的快感使得他的咒骂得越来越娇媚无力,最后终于消了音,只剩下一串串不成调的破碎媚叫和呻吟。

    「嗯……啊……嗯嗯……」青年满面潮红,原本大睁的美目也失了焦距,变得迷蒙而诱惑。他的红唇微张着,双手撕扯着身下的床单,头也胡乱的摆动,一副欲仙欲死的销魂模样。

    「不……要……啊……」过于强烈的快感让青年感到无法承受,他颤栗着,揪着床单的双手也用力的有些发白。

    男人喘着粗气把他的身子翻了过来,面对着他,把青年瘫软的大腿挂在自己壮硕的臂膀上,俯头狠狠地堵住他的嘴,大舌头在他的嘴里胡乱的搅动。只有这样——Cāo他、吻他、舔他、干他,这只坏脾气的野猫才会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怀里,哪里也去不成,更无法开口咒骂个不停。

    「嗯呜……」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坏脾气只会引发男人兽性的青年,估计只有等到某一天被男人Cāo得一个月下不了床时才会变得安分一点。

    就让这一对「什么锅配什么盖」的组合爱到地老天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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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两篇同个作者,都完结很久了,喜欢可以百度作者,写的小说都是那一种不狗血,但是就能让你心里揪揪的疼。因为比较多,所以我只挑了两篇

从遇到傅沉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他终究会成为我命里的劫数。
  得不到,也躲不了。

  第一次遇见傅沉是在承德七年的寒冬,那时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庭院里的雪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银装素裹。

  那日一早,丞相府里的下人便起身去门前扫雪,亦有小厮站在高高的木梯上挂起了灯笼,火一样的颜色在一片素白里格外耀眼。

  那日是父亲五十岁的寿辰,身为权倾朝野的丞相,他的寿宴办的自是极为风光。自辰时起,便有朝臣携家眷络绎而来,贺礼堆满了厅堂。

  院落里的喧闹声一直不断,时不时有笑声传来,衬得这破落的偏院更加荒凉。

  彼时我尚年幼,十一岁的年纪,坐在窗前的案几边抄着佛经。屋里没有炭火,府里的下人极为势利,看到娘亲并不受父亲宠爱,因此从不来偏院侍候。

  待佛经抄好,已是巳时。娘亲将它们放在锦盒中,又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许久,这才牵着我的手朝前院走去。

  在此之前,我从未为父亲贺过寿,而他也不允许我和娘亲出现在前院。这次,娘亲却要拂了他的意。

  一路未看到下人,然,在经过游廊时,却遇到了正与一些官家小姐在花园中玩耍的阮妙舞--丞相府的嫡小姐,年长我三岁的姐姐。

  她看到我后,拎着裙角走了过来,神色傲慢。

  娘亲手中的锦盒太过显眼,她瞥了一眼便抢了过去。

  父亲素爱佛经,这在丞相府无人不知,阮妙舞心里也十分清楚。乱翻了几页后,她恶狠狠道:你们倒是聪明,知道怎么讨父亲欢心!

  说完,便扬手将佛经撒了一地,又伸出了红色的丝履在上面碾了碾。

  娘亲懦弱惯了,只是低着头站在一边瑟瑟发抖。

  墨黑的字迹遇到雪水,很快便在宣纸上晕开。我紧攥着衣袖,因连夜抄书而冻伤化脓的手指又裂开,带来蚀骨的痛意。

  那样骄纵自得的容颜太过刺眼,我刚要走向前,耳侧却传来一声轻笑:阮小姐好大的脾气。

  那笑声中满含嘲讽,但阮妙舞的脸上却莫名地染上了一层薄红,举手投足间也带上了小姑娘的娇羞。

  我诧异地侧过脸,但见一少年自几步远外徐徐而来,玉冠束起一绺墨黑的长发,眼睛漆黑而明亮,唇红齿白,一袭狐裘白到极致,似是要溶在这漫天皑皑白雪里。他的身后是一处梅林,枝头的梅花开得正好,血一样的红色,和站在树下的他像极了一幅笔墨丹青画。

  阮妙舞迎向前去,话语亲昵,而少年虽是笑着,但更多的却是敷衍和疏离。

  我终究没有去成父亲的寿宴。

  娘亲本是大夫人的丫鬟,因父亲醉酒,阴错阳差之下才有了一段露水姻缘。我的出生成了大夫人心中的一根刺,本就没有爱,父亲为了宽慰大夫人,便一直没有给娘亲名分。

  卑微的身份让娘亲低眉顺眼了十多年,她本想着借此机会为我讨点恩宠,奈何却生就一副懦弱的性子。

  自那日起,阮妙舞便时常来偏院。我被娘亲关在房里,听着门外阮妙舞尖厉的谩骂嘲讽和娘亲唯唯诺诺赔小心的声音。

  直到有一天,我跟在阮妙舞身后出了偏院,捡起地上的石子,用弹弓打伤了她的腿。

  阮妙舞摔倒在地,痛得大叫。

  侍卫很快便将花园围了起来,我躲在假山的山洞里不敢出来。

  凌乱的脚步声越行越近,没多久,他们便搜到这里来。我手指颤抖,这才惊觉自己的意气用事。

  然而,我却未想到,有人竟将那些侍卫拦了下来。

  那把清凉的声音淡淡地说:我一直在这里,从未见人来过。

  大抵少年的身份尊贵,侍卫虽然不情愿,却只能行礼离开。

  花园里复又安静下来,只余风声嗦嗦作响。

  我暗暗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多想,那清润的声音再次传来:还不出来,你要在里面待多久?

  我惊得抬眼朝山洞外看去,但见一白衣少年正站在山洞外,他微微弯着腰看我,身后映着隆冬的白光,宛若初阳。

  我看呆了眼,他伸手将我拎了出来,疑惑道:是个小傻子吗?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他。

  他挑了挑眉,又道:我方才可是全都看到了,你躲得倒挺快。

  一句话又让我惊惶起来,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我推了他一把,转身便跑。

然而,只跑了两步,我便被他拎住衣角拉到身边,跑什么,本少爷又没说要带着你去挨板子。
  我挣扎着拍打着他的胳膊,他却紧紧攥着我不放,脸也凑近几分,挑眉笑道:阮妙舞张扬跋扈惯了,本少爷看不惯她已久。
  说完,他便松开了手。
  那微弯的眉眼煞是好看,清亮的眸子尽是笑意。我盯着他看了许久,看出他并无半分说谎之意后,这才放下了戒备。
  怕路上再遇到搜查的侍卫,他一路将我送回偏院。
  临走之前,他拉住我的手,问道:我叫傅沉,你叫什么?
  自那日起,傅沉便经常来偏院中。只是他不喜欢走正门,偏偏喜欢翻墙而来。初时以为是他的玩闹之心,后来却明白是他不想见到丞相府的其他人。
  有时他亦带着我翻墙去正街上溜达,眉清目秀的少年公子,自是引得路边的女子羞红了脸。
  日子久了,仿佛已成习惯,每日他还未来,我便早早地守在墙边等他。
  我第一次遇见像他这般的世家公子,明明有着高贵的身份,却是这世上除了娘亲外唯一不对我冷眼相加之人。
  就这样到了第二年的暮春,不知从何时起,傅沉渐渐不再往这偏院中来。
  三月的时候,阮妙舞行了及笄之礼,丞相府笼罩着一层喜气,下人们都在谈论着大小姐的亲事。
  他们说,这门亲事是十多年前就已经定下的。
  他们说,姑爷是当今长公主的儿子,贵门皇宗。
  他们说,姑爷的品行才学皆为人上,十六岁的翩翩少年,面如冠玉,芝兰玉树。
  他们还说,姑爷姓傅,名唤傅沉。
  我突然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以前从未出现的感觉。我总觉得我会这么平淡地活一辈子,就算父亲不疼爱我,就算众人对我冷眼相加,我也从未想争过什么。可这一次,我却突然有些嫉妒阮妙舞。她一出生什么都有,有疼爱她的父亲,有尊贵的身份,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傅沉,因为她嫡出的身份,她什么不用做,就得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少年。
  我贪恋那个少年的温暖,却只能在心里卑微地想了那么久,从未敢说出口。
  三日后,长公主府的人前来提亲。我躲在假山后,远远地看着傅沉一路走向正厅,神色淡淡。
  阮妙舞正坐在湖边,一袭挑花绣裙,笑靥如花。庭院里起了风,她穿得单薄,侍女看到后,便回房给去给她拿衣服,只余她一人。
  我起身朝偏院走,路过湖边,却被阮妙舞看到。她每次见到我,总少不了冷嘲热讽一番。这本没什么,待她辱骂娘亲时,我却再听不下去,和她争吵了两句。
  动静惊动了正厅,远远地便看到父亲和傅沉他们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阮妙舞却不依不饶,声音尖厉,话语刻薄。我微微向后退了退身子,她便又跟向前一步来。
  待傅沉他们的身影渐渐清晰,阮妙舞扬起手,我被她推了一把,脚下一滑,便跌到了湖里。
  湖水还带着暮春的寒意,我呛了水,在湖里扑腾了两下,而后直直地向下沉去。
  我被人从湖里捞了出来,不断有噪杂声传来,听不太清。蒙眬中,似乎有人将我揽在了怀中,低声唤着:笙歌。
  只是两个字,我便认出那人是谁。
  我被冻得颤抖不止,紧紧攥着傅沉的衣袖不肯撒手,他没有办法,只得将我拦腰抱起。
  娘亲赶了过来,慌乱地问是怎么回事,下人们都沉默不语。事已至此,一切都再清楚不过。
  傅沉冷笑:阮大小姐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个平日里温和爱笑的少年脸上的怒意,父亲精明,慌忙扯过在一旁哭哭啼啼的阮妙舞,让她请罪。不想,阮妙舞哭得更大声:我没有推她,是她先推我的。
  这种说辞自是没人相信,当时她扬起了手推了我一把,虽然离得远,但父亲他们都有看到。而且,她自小骄纵,她这么说,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撒谎。
  阮妙舞的哭声让傅沉更加心烦,冷冷说了一句:这婚不如退了吧。而后,他便抱着我朝偏院走去,留下父亲狠狠地怒斥着阮妙舞。
  湖水冰得刺骨,我自小身子就弱,这么一折腾,到了夜里就发起热来,伤了肺,整日咳嗽不止。
  浓浓的中药味在偏院里弥散,我难得一见地耍起小性子,不愿吃药。傅沉却不多说,只是端起药亲手喂我。我红了脸,第一次不再排斥这么苦涩的味道。
  后来有些困了,便渐渐合上眼睛,蒙眬中,似乎有人替我拉了拉被褥,攥着我的手说:笙歌,对不起,我不该向母亲妥协,答应她娶阮妙舞。笙歌,你要快点长大。
  因为这场闹剧,傅沉和阮妙舞的婚事搁置了下来,是长公主的意思。她只有傅沉一子,才貌出众的少年,自是不会让他娶一个谋害亲妹的女子。刁蛮任性是贵家小姐都会有的小毛病,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但若是心肠狠毒,那就要另当别论了。长公主虽未明说退婚,但却不再提这门亲事。
  阮妙舞被父亲关了禁闭,傅沉倒是经常往偏院里来。他看偏院里破落,每次来便带些小东西,全都是小姑娘喜欢的。每次看他笑着让我猜是什么,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染了一层细碎的星光,我心中那不敢让人知晓的恋慕便更深一分。它就像在我心底生了根的藤蔓,在那个少年的温柔下,渐渐地盘踞了整颗心。
  从那之后,我更加努力学习诗词歌赋,学习女戒女德,努力地让自己长成一个温婉的姑娘,一颦一笑,都是讨人喜欢的模样。
  父亲看向我的目光终于露出了一抹暖意,并且不顾大夫人的反对,让我和母亲搬来正院,并给我请了夫子好生教导。
  这便是承认了我和母亲的身份。
  父亲的想法众人还是能明白些许,能攀上长公主府,这是莫大的荣耀,让大女儿嫁去长公主府已是不可能之事,但是小女儿也姓阮,且样貌品行都讨喜,总不会让丞相府丢了脸面。
  那当真是我从未想过的生活,有父亲,有娘亲,有傅沉,有夫子,还有丫鬟。
  如此过了两年,在我及笄的一个月之前,父亲差人将当年定亲的信物送至长公主府。
  父亲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想让长公主府履行当年的承诺。可是,一连过了几日,长公主府仍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就算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又怎样,就算是温婉贤淑又怎样,终究不过是庶出,地位一落千丈。
  傅沉一连数日没有再来丞相府,我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那日我正在院子里看书,墙边突然传来一阵异响,我诧异地转身去看,但见傅沉直直地从墙头落了下来,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傅沉如此模样,嘴角带着淤青,身上尽是纵横交错的鞭痕,血污将白色的衣袍染红,狼狈至极。
  我慌忙跑过去扶他,他痛得龇牙咧嘴,待问他发生了何事,他却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紧紧地揽着我说:笙歌,你再等等,我一定会娶你。
  他的怀抱那样温暖,我渐渐湿了眼眶。纵使他不说,我也明白这些鞭痕的由来--长公主那样高贵的身份,怎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庶出的姑娘。他的执拗,只换来了一身伤。
  傅沉铁了心要拂了长公主的意,每日也不回家,只在城南买了一座院子住了下来。他无事时便带着我去正街上闲逛,草长莺飞的时节,阳光正好,断桥游廊,莺歌燕语。
  那当真是段再美好不过的时光,温暖得让人贪婪。直到有一天,在人群息壤的长街上,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些人手段狠戾,刀刀致命,傅沉为了保护我,胳膊上被砍了一刀。
  傅家的影卫来得快,那些人眼见打不过,纷纷服毒自尽,显然是受人指使。
  刀柄上淬了毒,待回到长公主府时,傅沉已经昏了过去,嘴角泛黑。
  宫中的御医进进出出,直到夜半时分,傅沉终于吐出了一片黑血。
  本以为解了毒,傅沉很快就会好起来,可是我去府里看他,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一袭青色的长衫,脸色苍白得厉害,他微微咳嗽着,颀长的身影竟有些许佝偻。
  我终于看出了傅沉的异症,在那年轻的沈御医替傅沉号过脉后,趁无人之际,我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抵在了他的颈间。
  那日的刺客是长公主一派的政敌,若不是有了万全的准备能取傅沉的命,他们怎会轻易出手?
  傅沉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和他讲着话,再转眼看他时,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我记忆中的傅沉应该是站在梅林下笑得比阳光还要恣意纯粹的少年,白衣如他,花红似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
  看着他日渐苍白的脸,沈御医的话便像魔咒般盘旋在我的耳边--世子的毒确实没有解,只因还差一枚药引,一枚永远也得不到的药引,天意如此,莫要强求。
  因为傅沉受伤的缘故,长公主看我更加不顺眼,每次她不在府中时,我才能偷偷溜进去看傅沉。
  大抵是我往长公主府跑得勤快,城里渐渐有了传闻,皆是关于丞相府二小姐和长公主府公子的流言。未出阁的姑娘最在乎的就是名声,这般声名狼藉,但凡品行好一点男子都不会娶。
  父亲一怒之下将我关进了柴房,直到三日后长公主府的下人来请,这才将我放了出来。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傅沉为了让长公主答允这门亲事,三日未曾服药,长公主不得已,这才让我过去。
  傅沉看到我后,松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苍白而惨淡。一时间我的心突然坚定起来,这是我喜欢的少年,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让我做什么,我都要陪在他身边,白头到老。
  傅沉昏睡了几日后,突然精神好了起来,竟然能下床走动一番。所有人都未流露出一丝喜悦,回光返照几个字压得人心里难受。
  我约了傅沉去城东赏荷,他在房里闷得久了,欣然允之。
  那日一早傅沉便等在了丞相府门前,我站在门后看他,玉冠白袍,明眸皓齿,只是脸色苍白病态。
  我没有前去赴约,而是转身从后门离开了丞相府。
  长公主府的侍卫看到我后,也未多加询问,大抵是我常来,这一路竟是畅通无阻。
  长公主喜静,因此她的院子中没有下人侍候。看到我后,她一愣,秀眉微蹙。
  我攥着匕首的手指微微颤抖,眼前的这个人,是我和傅沉在一起的唯一阻碍,只要她死了,我和傅沉便会白头到老,一生一世。
  尖利的匕首没入长公主胸前的那一刻,我脑海中一片空白,顺着匕首涌出的血像是洒在我的眼睛里,让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我转过头去,正看到傅沉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睛,而后便是死一样的灰败。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握着匕首的手,想要松开,却发现被长公主紧紧地抓着。
  长公主突然轻笑:阿沉,你自小就性子淡薄,我总担心你在这皇权的争夺中活不下去。可是,现在有这般心狠手辣的姑娘陪在你身边,我不怕了。
  阿沉,答应母亲,不要责怪阮姑娘,我死后,立刻娶为妻
  而后,她的手便缓缓松动,落了下来。
  傅沉眼眶微红,攥在一起的手青筋暴起。我跌倒在地,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有些事情不再受我的控制了。
  傅沉来到我面前,我抬起眼看他,却看到一双寒冷似冰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像利剑一般,将我的心刺得遍体鳞伤,我突然不敢再看那里面的绝望和憎恨。
  他单膝跪地蹲在我面前,而后伸出手狠狠地攥住了我的脖子,声音哽咽而颤抖,阮笙歌,我看错你了。
  我摇头,刚想让他听我解释,却听他又道:两年前,你为了陷害阮妙舞,故意激怒她,自己跌倒了湖中。几日前,你不惜毁坏自己的名声唆使王都的百姓传出流言。我总觉得你是喜欢我,你是想嫁给我,才会这么算计自己的姐姐,算计自己。我总觉得你从小被欺负惯了,才会有这些小心思。我讨厌这些,可是你是我喜欢的姑娘,我会包容你的一切,我想着等我娶了你,等我陪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还是当初那个清澈伶俐的小姑娘。可你现在居然心狠手辣到杀害我的母亲,只因为她不答允我们亲事。阮笙歌,你这么费尽心机地想要嫁给我,只怕喜欢的不是我,而是这世子妃的地位。
  他的话让我在一瞬间放弃了挣扎,是了,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会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他只是不愿说,只是等着我回到他的身边,可是我一次又一次,将他推远。
  脖子像断了一般,我轻轻闭上眼睛,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那一刻,他突然松开了手,冷声道:阮笙歌,我会完成母亲的遗愿。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世子妃的地位,我会娶你,只不过,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喜欢你。我要让你尝遍这世间苦楚,永世孤独。
  他受了刺激,未说完,便吐血昏了过去。下人们慌乱地叫御医,扶着他回了房。
  喧闹过后,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我坐在地上,身上冷得厉害。
  许久之后,有脚步声传来,我抬起眼,看到沈御医走了进来。
  我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傅沉,却从未想过会这种情景。妻妾同娶,我和阮妙舞一起嫁进了长公主府。
  我坐在床前等着傅沉来揭盖头,等到夜幕四合,等到红烛燃尽,可是仍没有看到他穿着大红喜服的模样。喜娘轻叹一声,道:世子妃别等了,世子去了侧妃房里。
  新婚第一夜就被抛弃,大抵喜娘也觉得可怜。
  傅沉的身体渐渐好转,但他性情大变,整日笼着一层冷冽的气息。
  日子久了,府里的下人发现,世子从未去过世子妃的别院,却对侧妃宠爱有加。
  阮妙舞因为名声在外,年纪大了也没有嫁出去,她本收敛了许多,这次却又张狂起来,整日来别院里耀武扬威。
  别院里只有一个丫鬟侍香,若不是阮妙舞,倒真的像冷宫一样。
  入了秋后,天气渐渐转凉,因两年前留下了病根,我整日咳嗽不止。
  侍香去求管家请大夫,管家看得出傅沉对我的讨厌,冷声回绝了下来。
  我从未想过沈安会来,他拎着药箱,什么话都未说,只是拿着药方低声嘱咐了侍香几句后便离开了。
  因为病情的反复无常,沈安成了别院里的常客。
  有一天,酩酊大醉的傅沉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一身酒气,见到我后,他抬手打了我一耳光。
  我错愕地看着他,他冷声道:沈御医年轻有为,你是不是喜欢他?说完,便伸手去拉扯我的衣带。
  我被他推倒在床榻上,身上如刀割一般疼,却哭不出来。
  后来我终于落下了一滴泪,傅沉醉眼蒙眬地看着我,笨手笨脚地替我拭去了眼泪,低喃道:笙歌不哭,不哭
  我想他一定是醉得厉害,醉得忘记了我们早已形同陌路,醉得忘记了他有多恨我。
  他不断地在低声说着什么,从说他会娶我,到问我喜不喜欢他,问我为什么要杀害他的娘亲。
  他每质问一次,我的心便痛得像又被砍了一刀。我好想告诉他,我喜欢他,比他想的还要喜欢他。我好想告诉他,我没有杀他的娘亲,可我不能说。
  那晚,他说了好多,我终于知道他也是喜欢我的,可这些喜欢在杀母之仇面前,不值得一提。
  后来傅沉醉醺醺地走了。
  他的出现,那荒诞的一晚,仿佛只是一场梦,梦醒了,还是之前的孤寂。
  上苍垂怜,两个月后,我昏倒在院子里,当沈安平静地告诉我怀有身孕时,我竟喜极而泣。
  红墙冷宫般的生活让我那样期待这个孩子,这个流有傅沉血液的孩子。
  入了冬后,我格外畏寒,前院传来消息,阮妙舞也有喜了。
  府里笼罩着一层喜气,这是长公主死后我第一次看到傅沉这么开心,他扶着阮妙舞在梅林里赏花,往日的阴郁之气一扫而尽。
  我拢了拢狐裘,遮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如果傅沉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会不会也像现在这般开心。
  十二月的时候,城里纷纷扬扬地下了第一场雪。别院里没有下人,侍香一早便出门扫雪。我在房里闷得厉害,便想着出去走走。可我未想到,雪水冻了一层薄冰,走了两步,我便摔倒在地。
  尖锐的痛意从小腹传来,血很快便将狐裘染红。侍香吓得大哭出声,一边扶着我一边慌乱地喊救命。
  我痛得失去了意识,蒙眬中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年迈的大夫颤颤巍巍地问着:世子,世子妃这一胎保还是不保?
  似乎过了许久,我听到那把清冷的声音说道:打掉。
  我想挣扎,可是我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话。那抹温暖渐渐从我身体里流逝,可我无能为力。那一瞬间,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醒来后,傅沉坐在我的床边,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我抚了抚小腹,问道:孩子呢?
  傅沉蹙眉:我记得我从未碰过你,这是谁的孩子?沈安?
  我置若罔闻,仍是问道:孩子呢?
  傅沉眼里闪过一抹冷厉,最终却化为平静:笙歌,你想要孩子,我可以给你,但我决不允许你生下沈安的孩子!
  说完,他甩袖而去。
  我双手紧攥着被褥,终于痛哭出声。
  我一病不起,傅沉来看过我两次,每次我都侧过脸去不愿看他。大抵是我这副棺材脸让他觉得无趣,吩咐侍香好生照顾我后,他便不再来了。
  待到我能下床走动时,已到了第二年的暮夏。
  阮妙舞生了一个小女儿,傅沉喜欢得厉害,取名锦歌。
  侍香看我整日闷在房里,便扶我去花园里散步,却不想遇到了傅沉。他和阮妙舞坐在亭子里,手中抱着一个婴儿,眼中尽是温柔和慈爱。他没想到我会来花园,看到我后,他一愣,而后轻轻一笑。
  那抹笑极为清浅,我站在几步远外看他,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说是形同陌路,也不为过。
  从那一次起,我再未出过别院。
  沈安来向我告别,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瘦得厉害,因为一次误诊,锒铛入狱,现又被贬为军医。
  沈安说:当初告诉你傅沉所缺的那枚药引,是为了让傅沉恨你,抛弃你,让你不再爱他。我从未想到,长公主居然会让傅沉娶你。笙歌,我后悔了,我宁愿你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爱你的傅沉死去,宁愿你爱他一辈子,也好过你守着一个不再爱你的傅沉活着,好过你生不如死。
  沈安说:笙歌,你做的这一切,值不值?你有没有后悔过?
  从傅沉将我假山里救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心里想着的就是他,想着怎么嫁给他。我算计别人,算计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却是现在这般模样。
  走了几步,沈安突然问道:如果当初我没有去拜师学医,笙歌,你喜欢的会不会是我?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等我回答,便离开了。
  他一直都是这般安静,小时候亦是如此。我是不受宠的丫鬟之女,他是府里身份卑微的下人之子,同病相怜的两个人相依生活了近十年的时光。我自小便多病,府里没人请大夫,熬过去便活,熬不过去就死。终于有一次,我高烧不退,年仅十一岁的他背起了破烂的包袱离开了丞相府。他一走便是七年,杳无音信,再见之时,他已成为太医院最年轻的御医。
  我想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回答,所以才没有等我回答。
  人就是这样,明明将就一下就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可是却不愿将就。
  花开花落几世轮回,转眼间便是沧海桑田。
  十八岁,我却像过完了这一生。
  那日,一贯冷清的别院有了动静。我抬起眼,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两岁的小姑娘,她穿着粉色的袄裙,眼睛清澈伶俐。
  我心里有一瞬的柔软,刚想走过去,却见傅沉匆匆忙忙跑了过来,一把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满是警惕地看着我。
  小姑娘揽着傅沉咯咯地笑,唤着:爹爹,爹爹。
  看着傅沉眼中的警惕,我突然失笑,在他心中,我竟是这般心狠手辣的女子。
  傅沉抱着小姑娘渐渐走远,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也会像小姑娘这样大了,他会喊我娘亲,会喊傅沉爹爹。如果我的孩子还活着,傅沉会不会像疼爱这个小姑娘这般疼爱他?
  我突然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我又想到那日沈安问我的话--你做的这一切,值不值?你有没有,后悔过?
  费尽心机地喜欢他,费尽心机地嫁给他,费尽心机地救活他。
  那时所差的一味药引--至亲之人的心头肉。
  傅沉从小就没了父亲,至亲之人唯有他的娘亲--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因此御医才瞒了下来。沈安说是天意,可我偏不相信。那是我第一次想要杀人,那时我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小姑娘,应该承欢在父母膝下,应该和良人情意绵绵,而我,从未像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生活过。
  最后一刻我动摇了,我知道,杀了长公主后,傅沉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如果这样,我宁愿陪着他去死。可是长公主知道药引之事后,容不得我动摇,她攥着我的手,用我手中的匕首自尽了。
  我未想到我从相府后门离开会被下人看到,我未想到傅沉会因为疑惑回了长公主府。在他看到我拿着匕首,手染鲜血的那一刻,我知道,这辈子我终究得不到他了。我不能告诉他长公主的死因,他素来孝敬,若是知道,他怕是也活不长了。
  后来我常想,如果那日没有遇到刺客,如果那日傅沉没有受伤,现在陪在傅沉身边的,会不会是我?
  我算尽一切想要得到的,终究没有得到。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傅沉。我瘦得不像样子,入了冬后便一病不起,而这些他全都不知道。积雪缀满庭院里光秃秃的枝桠,带着寒冬的冷意和死寂。
  我终日咳血,直到有一天,我恍恍惚惚看到了傅沉,白色的衣,墨黑的发,十六岁的少年,笑得比阳光还要恣意。他拎着我的衣角,眼角眉梢带着笑意:我叫傅沉,你叫什么?
  笙歌。我轻笑,阮笙歌。
  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永远不会知道他亲手杀掉的那个是他的孩子,就像他永远不会知道,我那样喜欢他。
  这一切的一切,都会伴着我对他的爱,死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胳膊酸涩无力,阳光有些刺眼,微微眯着眼睛,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窝在假山的山洞里!
  我惊恐地抬起手,发现手指细嫩得像小孩子一样,俨然不是十八岁的模样。
  山洞外有把清凉的声音淡淡地说:我一直在这里,从未见人来过。
  我震惊得没有了思绪。
  直到那清润的声音再次传来:还不出来,你要在里面待多久?
  我抬眼朝山洞外看去,但见一白衣少年正站在山洞外,他微微弯着腰看我,身后映着隆冬的白光,宛若初阳。
  还是如四年前那次一样。
  四年来的一切在我脑海中浮现,我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一切那样真实,让我分不清我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愣愣地被他拎出山洞,一时间竟分不出这是一场梦,还是一次重生。
  或许是连上苍也想知道,我这般费尽心机有没有后悔过。或许是连上苍也想知道,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这一次还会不会那么执着,这一次还会不会爱上那个唤作傅沉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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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庭前雪》文/秦挽裳

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他,可惟独他只觉得她是这世上再恶毒不过的女子。

  新民初年,战乱还未平息,手拎长枪的洋军随意在大街小巷出没。新军北上,战火连天,尸俘遍地。那场仗一打便是三年,当东北渐渐安定时,奉天早已败落不堪。陆家一统北系新军,奉天是通关要地,临近东北水军,当新军打开奉天的城门后,陆家便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程之恒是在陆家来到奉天的第三日遇到了陆景惜。那一日,他随着父亲去陆公馆拜见陆老爷子,陆老爷子看他少年心性,在席间坐不安稳,便打发公馆里的下人带他去后院玩耍。后院里住的就是陆家陆家最小的女儿,陆景惜。

  那时奉天正落着雪,陆公馆花园里的浮桥被埋得严实,隔得还很远,程之恒就看到一个身着淡粉袄裙的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那真是很淡的颜色,不仔细看就会湮没在皑皑的碎雪里。

  程之恒走近了几步,低头看着她,笑道:“你是景惜吗?”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明明若琉璃般清澈,可程之恒却偏生看出了一丝冷意和疏离。那时程之恒只有十一岁,也没有多想,他以为陆景惜认生,对陆景惜笑了笑,就牵着她的手往外面跑。

  庭院里还有一些世家的小少爷,一群人小孩心性,看到陌生的小姑娘,都十分欢喜。他们争着报自己的名号,还说着一些拉帮结派跟自己混的胡话。

  就这么厮混了几日,后来他们渐渐发现,不论他们说什么,陆景惜从不说话,一双眸子冰雕似的冷。程之恒也有了困惑,后来父亲告诉他,陆景惜小的时候见了血,从那之后就没说过话,人也孤僻了许多。

  那些世家的小少爷有些怕,渐渐不敢再找陆景惜玩耍。终于有一次,一群人闹得太疯,不知谁绊了陆景惜一脚,她摔在地上,引得陆家的下人慌乱异常。

  那群小少爷回到家后都免不了一顿责罚,他们不明白,平时他们都会磕磕绊绊,为何她陆景惜就这么娇贵。自此,他们对她有了埋怨,开始排斥她。

  程之恒那一日也是被父亲责骂了许久,他的父亲说,“陆家在奉天的地位你又不是不知,将来整个天下都会是陆家的。虽是小孩玩闹,但陆景惜的身份到底比你们都要尊贵,以后你们对她只能有尊重,切不可再将自己与她视为同一等人。”

  程之恒虽然听得明白,但却没放在心上。

  一年后,西南突然爆发战乱,陆老爷子带着北系新军南下。

  陆景惜因为年纪还小,所以就被陆老爷子托付给程家。她不说话,程公馆的下人私下觉得这陆家小姐白有个好身家,人却冷得很,一副棺材像。

  但程之恒却觉得陆景惜这样很乖巧,便时不时趁父亲不注意带着她溜去正街听茶馆的老头儿说书。正街上人很多,他怕她走丢了,就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后来渐渐大了,他便让她攥着他的衣袖。

  就这么过了几年,当初那些小少爷都已长大,开始接手家族里的生意,而陆景惜也十二岁了。北平戏班来奉天巡唱那日,程之恒被一群玩伴约去戏园子里听热闹。那天程家的洋行在财务上出了些纰漏,程父一大早就出去查账了,程之恒怕陆景惜自己一人烦闷,便将她也带了去。

  那本是一件极好的事,可谁知,刚入了夜就下起暴雨来。惊雷撕裂如锦的暗夜,疾风骤起,有人疾呼,“快些跑吧,前面的河道就要决堤了。”

  众人失控,纷纷朝外面跑去。程之恒也是有些害怕,十五岁的少年,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可他跑了几步却突然发觉,陆景惜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从他手里滑了出去。周围的人都自顾逃命,他低咒一声,拨开人群向后走去。

  他找到陆景惜的时候,正看到她被人推倒在地,他慌忙挤到她眼前,将她拉了起来。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是害怕了,他低声安慰道:“景惜别怕,以后不会再弄丢你了。”然后将她背在身上向外跑去。

  一道惊雷划破暗夜,顺着那仅有的光亮,陆景惜低头看着少年俊朗青涩的脸庞在狰狞的雨水中说不出的坚毅。她紧了紧环在他肩上的胳膊,眸光有些茫然,然后抿了抿嘴角,低唤道:“之恒哥哥。”

  那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程之恒一怔,将她放下,眸光带着惊喜,“景惜,你方才唤我什么?”

  陆景惜看着他,却是不再言语。

  戏班是在城郊搭的台,地界十分荒僻,这么一折腾,戏园里的人几乎就要散尽。程之恒迷了路,待程公馆的下人找来时,看到陆景惜趴在程之恒的背上,昏睡不醒。程之恒休息两日就无碍了,可陆景惜受了凉,伤了肺,高烧不断。

  程父看陆景惜病得实在严重,于是修书一封,通知了远在西南战场的陆家。当陆景惜再醒来时,一切都变了。有位陌生的少年坐在她床前,那少年戎装在身,眉宇清朗。待看到她醒后,少年轻轻攥住了她的手,低声安慰道:“景惜别怕,我是三哥。”

  那真的是很多年没有唤起的字眼,陆景惜有些生分。她想问问程之恒在哪儿,可她动了动嘴角,没有出声。很久之后,陆景惜才偶然间听到有下人说,这儿是西南。她坐在窗前,朝北方望去,第一次想念一个地方,想念一个人。

  当陆景惜学会写书信时,她第一封信就写给了程之恒。三三两两几句话,不过是问他过得好不好。可她犹豫再三,那信封被她手中的汗给浸湿了,她到底没有送出去。后来,她写的字越来越好,信上的内容也越来越多。西南的战争终于结束时,她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回去一叠书信。她想,她喜欢上了那个唤作程之恒的少年,而这些,都是这几年她对他的思念。

  回奉天时,她已经十六岁了,而此时北系新军已经统治了大半个天下,陆家比几年前还要风光百倍。陆老爷子在陆公馆办了接风宴,很久之后陆景惜还能记得那天的一切,那是个天气再好不过的日子,柔和的阳光透过她房间的西洋雕花窗洒了一地,她听说程之恒要来,穿上了她最好看的衣裳,由下人带着进了宴厅。

  终于,当下人将程公馆的拜帖交上来时,她抬起头。几步远处,有一年轻男子长身而立,二十岁的年纪,星眸朗目,风度翩然。程之恒同陆老爷子交谈了两句,在瞧见陆景琛后,就径直走了过来。与陆景琛寒暄一番,然后他低头看着陆景琛身旁眉目如画的少女,低笑道:“你是景惜吧,几年不见,长大了。”

  那眸子中似乎有温柔的星光,陆景惜看着他,有些紧张,没有说话。后来陆景惜想,那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对她笑了。

  宴会结束后,陆景惜就被父亲叫到了书房。陆老爷子问了她近日来的情况,最后笑道:“景惜喜欢程家少爷?”

  陆景惜一愣,随后轻轻点了点头。那时她还不知道父亲为何这样问她,直到几日后,陆家小姐和和程家大少的婚事传了遍奉天。

  刚听到这个消息,不可否认,她还是很开心的,那时她只知道程之恒是除了家人外唯一对她好的人,她想嫁给她。可就在那天下午,一个唤作宋昕仪的女子找到了她,然后哭着让她取消和程之恒的婚约。

  陆景惜不认识宋昕仪,她秀眉微蹙,静静地瞧着宋昕仪,待宋昕仪哭够时,她这才淡淡地问道:“为什么?”

  宋昕仪眸子里带着不甘,“之恒是我的未婚夫,在陆小姐回来之前,我们明明快要订婚了。”

  陆景惜目光投到她脸上,“你也说快了,在未订婚前,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宋昕仪听到后,又哭了出来,带着委屈和怨气,她指着陆景惜道:“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抢之恒?若不是陆家的小姐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之恒根本不喜欢你,他喜欢的人是我!”

  陆景惜不喜欢她这般说话,当下就回道:“可你偏偏就缺这么个身份,我陆景惜想嫁给他,他还敢娶你吗?”那时她有些口不择言,她只是想气一气宋昕仪,她以为宋昕仪在撒谎,若是程之恒真的喜欢她,怎么会让她独自一人来陆公馆?

  可陆景惜没想到,第二日程之恒就来了。那时淡薄的曦光擦在窗际,陆景惜坐在桌边把玩着发簪,庭院里却传来一阵喧闹,她起身向外走去。书房前,程之恒面目冷厉,一字一顿道:“请陆先生取消婚约,我不会娶陆景惜。”

  陆景惜手指一颤,然后她便看到她三哥拿枪指在程之恒的额前,眸光冷淡,“不娶可以,不过,只有死人才敢退我陆家的亲事。”程之恒冷笑,但目光依旧坚毅。

  陆景惜手指渐渐攥在一起,尖利的发簪似乎划破了她的手,手中冰冷而潮湿。她穿着白色洋裙站在树下,曦光穿过枝头娇艳若血的红棉花打在她身上,拉扯出长长的影子。陆景琛看到陆景惜后,把枪放下,程之恒也是微微一愣。她就那样看着他,眸光清冷,安静得看不出一丝悲喜。那年正街上的琼花似乎也像她这般,白到极致,他牵着她的手,凋零的花瓣落在他们身上,比初见时的那场落雪还要好看。

  程之恒虽然拒婚,但程家父母却害怕开罪陆家,在他们百般祈求下,陆景惜这才嫁到了程家。婚礼虽然很急,却轰动了整个奉天城。陆景惜掩着盖头,看不到外面喧闹的一切,她只感觉到她的手被喜娘交到了程之恒的手上。他牵着她的手,拜了天地。

  她被送入新房,下人离开后,她的盖头被揭开。有酒气迎面而来,她抬起眼,看他身形不稳,双眼迷离地瞧着她。他的目光不像几日前那般冷漠,他就那样看着她,许久后,他低声道:“景惜,告诉我,那不是真的,告诉我,你根本不想嫁给我。”

  他的声音有些惨淡,有些悲悯,还有一丝祈求。那墨黑的眸子中似乎有星光,她怔怔地看着他,摇头道:“不是,我想嫁给你。”

  程之恒的脸色在一瞬间苍白,眼神也染满怒意,他冷笑道:“程之恒何德何能,竟然能让陆家小姐屈尊下嫁?”

  他说这话便带着讽刺的意味,讽刺陆家以权压人。他还是如此冷淡地对她,她定定地看了他已然清明的神色许久,而后淡淡道:“我也不想嫁给你,可陆家和苏家势不两立,如今正是争权夺势之际,程家在奉天也是有些地位,若现在程家被苏家拉拢了去,那岂不是对我陆家不利?”

  那不是她的真心话,那不过是她不想自己在他面前太卑微而已。他是她这辈子唯一想嫁的人,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她从十二岁那年就想嫁给他,可他却宁死都不愿娶她。程之恒听到后,脸色沉得更厉害,他欺身压在她面前,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顿道:“陆景惜,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虽是娶了你,但若有人要利用程家,我定不会容你。”他说完便甩手离开,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地不像样子,满目红绸如今却像极了嘲讽。

  程之恒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踏进房间一步,程公馆里的下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陆景惜初时寄养在程家时,他们就不喜欢她,如今她又拿身份逼程之恒娶她,众人更是忍不住鄙夷一番。程之恒白日呆在洋行,晚上也不回程公馆。

  下人都说,还是宋小姐好,知书达理,对人也温婉,怪不得少爷喜欢宋小姐,就算结了婚,也日日陪在宋小姐身边。他们还说,宋小姐和少爷才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现在她终于知道,原来那日宋昕仪并没有骗她,原来他真的有了喜欢的人,可那人不是她。她从小和程之恒一起长大,她从未听说过宋昕仪,她才离开不过四年而已,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每次家里有下人嚼舌根,程夫人便会过来劝慰她一番,她知道,程夫人只是怕陆家会怪罪程府。

  再见到程之恒已是三个月后的事了,那日她在窗前看书,而他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目光依旧冰冷,再也没了一点当初和煦的模样。她抬眼看他,听他道:“晚上洋行有宴会,你陪我去。”到这时才想到了她,她瞥了他一眼,随即又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册。

  程之恒被她气到,走到她眼前,一把将她拎到怀中,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现在还是程家的少奶奶,莫要整日挂着身份也不做些主母该做的事。”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侧,她有些心慌。瞪了他一眼,她挑着眼梢低讽道:“怎么不去找宋昕仪?带不出门吧?我觉得你们都不应该出门。”

  她声音清泠如隆冬的寒月,那样好听。他似乎又看到了初见时站在碎雪中的小姑娘,那般安静,那般好看。他愣了一会儿,连她话中的嘲讽和挖苦都给忽略了,待到终于明白她在骂他时,他冷哼了一声,甩手离开。她终于还是随着去了宴会,她向来不喜欢喧闹,但今日她却觉得那些嘈杂似乎没有那么难忍。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路上已经漫起了水洼,大抵下得很久了。程之恒看着昏黄灯光下的雨线,蹙眉道:“我送你回去。”她还没有说话,那边却有下人慌慌张张朝这边跑来,而后在程之恒耳边低语了几句。程之恒眸光一闪,有些慌乱,将伞递到她手中,叮嘱道:“在巷口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他的身影消逝在雨中,她紧了紧手中的伞骨,真的去了巷口等他。

  陆景惜一直等一直等,伞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后来她等的冷了,便缩下身来。她想到几年前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所有人都拼命往外跑,连程之恒也不见了。那时她知道他对她好,可她却觉得他不会回去找她了。就像五岁那年,奶妈也是很疼她,可奶妈仍是将枪口对准了她。父亲救了她,奶妈就那样死在她眼前,溅了她一脸血。后来,父亲便告诉她,除了家人谁都不要相信。那些人对她好,若不是有目的,便是想杀她。

  她一直以为程之恒和那些人一样,她以为那时她会死,可程之恒回去了,他说景惜别怕,他说他再也不会弄丢她了。那个少年到底没有丢下她,那时她就想一直在他身边,一直跟着他去正街看琼花。她抬起头,雨水打在脸上,有些疼。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他不会来了,他再也不是那年大雨中十五岁的少年,那时的程之恒只有陆景惜,可现在,他还有宋昕仪等他。她终究不是他喜欢的人。

  陆景惜笑了笑,站起身往程公馆走去。两旁路灯昏黄,街上再无人影,只余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凄凉。她走了很久,身上的洋裙早已湿透,她有些冷,意识也有些昏沉。恍惚间,她似乎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她抬起眼,看到那人的身影在夜幕中渐渐清晰。

  他呼吸急促,头发被雨水打湿。她无力地眨了眨眼睛,看到他眼中似乎有些担忧,还以为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她轻轻地笑了笑,然后在他面前昏了过去。

  那是她第一次对他笑,虽然很单薄,但他却抱着她在雨中愣了很久。耳边落雨的声音似乎打到心里,那样凉,他看着她苍白精致容颜,揽着她的手有些发抖。在那样一瞬间,他心里像被抽空了般难受,这是他从小疼了那么久,护了那么久的人,可她却一意孤行,毁了他半世欢笑。

  陆景惜受了凉,到了夜里就咳嗽起来,身上也烫得厉害。朦胧中,有人喂她吃了药。她醒来的时候,程之恒正坐在她的床边。她困惑地看着他,他瞥过眼去,淡淡道:“醒了就好,你烧了两天了。”

  他说完就唤来外面的丫头进来服侍。之后,他又来看过她两次,虽然不再冷着一张脸,但却相对无话。陆景惜猜不透他来做什么,只是自嘲,他定是来看她是不是死了,然后好娶宋昕仪进门。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几日,直到那天,陆景惜终于可以起身走动时,程之恒满脸戾气地闯了进来,他一把攥住她的手,“是不是你将昕仪的事说了出去?!”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呐呐道:“什么事?”程之恒眼睛里满是怒意,“若不是你,难道昕仪会自己毁坏自己的名声吗?”

  有下人通知了程之恒的母亲,程夫人赶来拉住程之恒,但眼神中却是对陆景惜的责怪,“景惜,虽然昕仪有了之恒的孩子,但你也不该毁坏昕仪的名声。”她愣住,怔怔地看向程之恒。轻轻的几句话像一把刀,一点点剜着她的心,带来刺骨的痛意。

  明明难受得厉害,她却笑道:“没错,是我。”程之恒眼中寒意更甚,而她唇角的笑却是愈发深刻,那清冷妖娆的模样仿佛一朵开在冰天雪地里满是尖刺的玫瑰。眼梢微微上挑,她不屑道:“既然她能做出那般不耻的事,还怕别人说?”

  程之恒将她甩开,自嘲道:“陆景惜,前几日我还觉得你没那般恶毒,但如今我却觉得我错了。陆景惜,你断了我最后一丝念想。”

  陆景惜跌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待程之恒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她唇角的笑意渐渐消逝。

  下人都惴惴不安地站在四周,不敢上前,陆景惜觉得眼角酸得难受。她不知道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她故意惹怒他,她的心在滴血,她也想像他说的那般成为一个恶毒的女子。她恨宋昕仪,明明是她先遇到了他,明明她才是他的妻子,她只不过才离开四年而已,宋昕仪就抢走了她的一切。宋昕仪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宠爱,宋昕仪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家。她恨宋昕仪,却又嫉妒她。

  未婚先孕是败坏门风的大事,大抵宋昕仪也觉得十分丢脸,所以就跑去自杀了,幸亏下人发现及时,给送进了医馆里,怪不得程之恒会那般生气。陆景惜本来不想听他们的事,但下人聚一块就是为了嚼舌根。

  纳房姨太太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这件事实在让程家失了面子,所以程家也没有太张扬,只是选了个好日子,把人给接了过来。宋昕仪给程之恒的父母奉茶,他们看着宋昕仪微隆的肚子,开心地接了过去。待到陆景惜时,宋昕仪低着头,怯怯地唤了句:“姐姐。”

  陆景惜冷眼看着她,没有动作。宋昕仪有些害怕,程夫人从主位走了下来,不着痕迹地站在宋昕仪面前,笑着对陆景惜道:“景惜,昕仪有了之恒的孩子,以后你就是昕仪的姐姐,昕仪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程之恒站在一旁,脸色寡淡,看不出悲喜。陆景惜仍旧看着宋昕仪,声音淡淡:“是吗?我怎么不知道陆家突然多出个女儿?”

  宋昕仪的脸瞬时苍白,陆景惜轻笑道,“你以后可要小心些,你们不都说我恶毒吗,如今你又抢走了我的丈夫,万一有一天我不开心,失手掐死你了可怎么办?”

  她虽是笑着,眼中却满是冷意。众人都被她的话吓到,她不再看他们,转身离开。宋昕仪怀了程家的孩子,程家的人都将她放在心坎上疼。怕陆景惜真的做什么手脚,程夫人让程之恒和宋昕仪搬到了她的院子里住,也免了陆景惜每日的请安。

  庭院里的古树开始落叶,萧索而寂灭。陆景惜看着枯黄的叶子落了满地,看着枝桠变得光秃,很久没有踏出庭院一步。陆景惜没想到程之恒还会来见她,他站在古树下,落叶扫过他的肩头。她似乎看到了许多年前琼树下的少年,那时他锦衣华服,眉目俊朗,他牵着她的手,他唤她景惜。如今他来看她,却连句寒暄的话都没有,开口便向她讨东西。讨的是程家祖传的白玉镯子,那是他们结婚时,他亲手戴在她手腕上的。

  那白玉镯子象征着主母的身份。陆景惜思绪有些空白,她听程之恒继续道:“那件镯子想必陆小姐看不上眼,昕仪却喜欢得紧。”

  她摸着手腕,温润的凉意突然一直冷到心里。那是他唯一送给她的东西,那是他留给她的念想。他一直说她恶毒,可如今,她却觉得他比谁都恶毒百倍。她那样努力地喜欢他,可他却凭着她对他的喜欢,一点一点凌迟她的心。她缓缓褪下镯子,像是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被强行从心里连根拔起,拉扯着血肉,撕心裂肺的疼。那一刻,她突然想,如果她不曾喜欢过他,该多好。她唇角的笑意惨淡而荏弱,他有些不忍,拿过镯子,匆匆离去。

  宋昕仪得了镯子,也不再哭闹了。那些下人都是势利的,看宋昕仪受宠,私下便都唤她少奶奶,宋昕仪听着高兴,程夫人也就默许了。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带着残忍和毁灭。陆家从北平战场回来后,陆景惜便收到了陆景琛的信,信中说现在东洋人将陆家视为眼中钉,让她不要随意外出。

  陆景惜没放在心上。一切就那样发生了。腊月初三那日,有下人来到陆景惜的院子里,说道:“少奶奶,老夫人让你去洋行走一趟。”

  听那下人说完,陆景惜这才知道,程之恒的重要文件遗落在书房,宋昕仪身子不便,要让她送去。

  陆景惜刚出书房,就遇到了宋昕仪。宋昕仪拿过她手中的文件,下巴微扬,“我去送吧,我想之恒大概不想见到你。”

  宋昕仪极其张扬,打着程家少奶奶的名号被一众下人护着出了府去。奉天所有人都知道程家少奶奶是陆家小姐,宋昕仪进门那天程家连酒宴都没有摆,世人怎知还有她这么个姨太太?所以,当下人唤着她少奶奶,招摇地在正街上走了一趟时,她便被不知情的东洋人当做真正的程家少奶奶给乱枪射死了。

  当消息传来时,程夫人承受不住昏死过去。陆景惜的心也沉到了深渊,那一刻她知道,程之恒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果然,不多久程之恒就出现在她眼前,他红着眼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那般狠戾的模样似乎要将她活活掐死,他的声音中也满是恨意,他说:“陆景惜,你明明知道昕仪身子不便,为什么还要昕仪替你去?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景惜,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死的为什么不是你?若是知道你会害我家破人亡,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陆景惜感觉自己脖子快要断了,可程之恒凄厉的话语却比杀了她更让她难过。她尝到自己喉间血的味道,她怔怔看着眼前这个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她突然就笑了,眼中的泪也落了下来,“我也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也在想,当初为什么会遇到你……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五岁那年,奶妈拿枪指着她,她没有哭,十二岁那年,她明明怕得要死,她没有哭,她这辈子唯一哭的一次,就是因为她喜欢的这个男子。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他,可惟独他只觉得她是这世上再恶毒不过的女子。她的泪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微微颤抖,最终缓缓松开。她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身。

  到了中午,宋昕仪的尸体就被送了回来,血肉模糊。八个月的身孕,小孩的手指都已经成形。程夫人看到后,受了刺激,精神有些疯癫,程之恒也闷了一口气,一病不起。

  陆景惜去程之恒房间照顾他的时候,他好像靥住了,不停地在说:“陆景惜,死的为什么不是你。”那是陆景惜听过的最怨毒的话语。她跪在他床前,轻轻牵起他的手,就像很多年以前,她攥在他的衣袖,跟着他走过奉天的每一条街巷,桑榆暮景,她以为那便是一辈子。

  她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想得到过什么东西,除了他,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执着。她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她知道她不想再喜欢他了。喜欢他太痛,她痛了那么久,她怕了。他再也不是她曾经喜欢的少年,那个少年的一切,早已随着四年前那场大雨,无声无息地死了。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若是你能开心,我会随了你的愿。”

  廖安街有日本人的租借,当陆景惜看到洋人的汽车从院子里缓缓开出来时,她扣动了扳机。枪声破空而起。撕心裂肺的痛意蔓延了她的全身,挑花衣裙上的血迹大片大片晕开。她缓缓倒在地上,周围的一切都不再真实。目光混沌中,她似乎看到程之恒微笑着向她走来,阳光洒在他脸上,美好得不真实,她轻轻笑开。

  一切仿佛又回到很多年以前,陆公馆门前的庭阶上落满了花,她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嬉闹,桑荫未移,浮光流转,那里有她喜欢的少年。

  程之恒一病数日,他做了好多梦。他梦到陆老爷子把婚讯带到程府时,他开心的样子。那时他以为,他喜欢的姑娘也喜欢他。可还没等着他将嫁衣送到她面前,昕仪却来告诉他,景惜不喜欢他,景惜说她嫁给他便是看得起程家。那是他隐藏了许多年的自尊,他父亲一直告诫他,程家比不上陆家。他虽然听着,可都将那些话放在心里最阴暗的地方,如今被喜欢的人亲手暴露在阳光下,那就像腐烂的伤口,痛可蚀骨。

  结婚那日,他掀开她的盖头,她抬眼看他,那清冷的眸子和如画的容颜当真是绝世无双。那时他还心存侥幸,可当她说出那般绝情的话时,他真恨不得将她的心给挖出来,也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

  他夜夜不回程公馆,那时昕仪正好在他身边,他便带着昕仪出入程家。他以为她有一丝难过,可她仍是安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那时他终于相信了昕仪的话,她不喜欢他,她真的只是利用程家。他想,纵使他配不上她,她也不能那样对他,他恨她。当程之恒醒来时,一切都不在了。

  那年奉天早早就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落雪在寒风中缠绵了一夜。程公馆前的青石台阶被埋得严实,白皑皑的街道一直蜿蜒到苍茫的尽头。程公馆朱门大敞,庭前琉璃高挂,程之恒披着西装外套站在庭院里,他微微咳嗽着,脸上也满是病态。身旁有下人替他撑着伞,老管家站在几步远的大门处,止不住向外张望。终于,有哨兵气喘嘘嘘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程之恒攥着外套的手指微微一紧,然后他听那哨兵道:“陆三少在廖安街找到了少奶奶。”

  他缓缓松了口气,“她怎么没回来?”哨兵一顿,小心翼翼地回道:“少爷请节哀,少奶奶……已经去了。”

  程之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死了?……”哨兵艰难地点点头。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寂静无声,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而后哨兵便听到程之恒低笑出声,“死了倒好,毕竟……我那样讨厌她。”

  那声音闷得人心慌,哨兵稍稍抬头,正看到程之恒眼眶微红,恍恍惚惚地转过身去。他步履病态轻缓,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连西装落在地上也不知,咳得微驼的背影在碎雪中格外萧索凄凉。

  他不住地呢喃着死了倒好,说着说着,便有泪落了下来。他突然想到她这辈子只同他讲过五句话。第一句是她十二岁那年,她在大雨中低声唤他“之恒哥哥”,第二句是他们结婚那晚,她说她嫁给他只是利用他。第三句是他带她去宴会那日,她骂他没脸见人……

  他不知道他哪里让她讨厌,所以她才说出这般让人伤心的话。到底是他不够好,不够让她喜欢上他,不够足以与她相配。他想,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还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他喜欢她,那是一种再纯粹不过的信仰,一直守护他喜欢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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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迫嫁给父亲的政敌摄政王。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斜卧在小塌上,散漫的看书。

“知道了。”我淡淡的应了一声,“去回父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都由父亲做主,女儿并无意见。”

“是。”这个惊天大消息并未叫我和我的侍女有什么动容,尽管那位摄政王不仅仅是我的父亲越相的政敌,还是传闻中可止小儿夜啼,残暴无比的摄政王。

我很清楚,尽管我是相府大小姐,名动京城引诸多公子钦慕的第一才女,在父亲眼里,我不过是一个筹码。

临嫁之前我去看了看我那瘫在床上中了风的口不能言半身不遂的母亲,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她呜呜咽咽的也没能说出话来。我拭去她的眼泪,同她道,“放心,即使我不在府中,你也是大夫人,无人敢欺辱轻慢你半分。”

我转身走了,只细细交代着母亲平日里用的药,可别因为我不在便停了。

我出嫁那天锣鼓冲天,红妆十里。稍微有些头脸的便知道我父亲和摄政王之间哪止政敌二字可以形容,简直都想致对方死地而后快。哪怕如此,那群人惧怕王府和相府,只能拱手贺喜。

我静坐在喜床上,心里头还回忆着父亲对我说的话。

他说摄政王此人阴狠狡诈,叫我千万别多言相府之事;

他说要我取得摄政王信任,得到他的宠爱;

他说要我伺机而动,探听摄政王府机密,找到摄政王的弱点;

他说--我还没回忆完就被开门声打断了,几个喜婆簇拥着进来,开开心心的说着吉利话,我虽隔着头巾看不见,却也猜到那位摄政王站在不远处。

“王爷可以挑开王妃盖头了。”我面前猛然一亮,我眯了眯眼,抬头看向新郎官。

生的真是极好,面如冠玉惊为天人,更难得的是周身温润并不见阴翳。大红的喜袍在身上不见庸俗,金线绣上去的龙纹都比不得他一双美眸半分风华。

“瞧瞧,咋们王妃瞧着摄政王移不开眼了。”喜婆打趣道。“王爷也快坐在喜床上,该饮交杯酒了。

我敬佩这几个喜婆的定力耐力,面对凶名在外的摄政王也能如此自如,握紧喜婆塞在我手上的酒杯,我小心翼翼的去看那摄政王。

他抬起手向我勾来,我也迎了上去,双臂相缠,我们靠的极近,我能闻见他身上那股味道,同酒味纠缠在一起,让人不饮便醉。

喜婆们到底不敢真闹,见我们喝完了交杯酒之后便出去了。

摄政王突然倾身环拥住我,我愣了一下,想想这毕竟是新婚之夜,也没挣扎。

他却放了开来,“王妃去洗漱吧。”说完便大步流星离开了婚房。我坐在床上半天没缓过来,直到碧罗进来带我去沐浴。

沐浴完竟然也不见摄政王了,也好,我便独自睡下了。

我自小起床早,一睁眼边发现另外半张床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看起来摄政王新婚还真没留宿。

我有了一个新侍女叫流苏,她服侍我用过早膳之后便引我去见了摄政王。

彼时他在小花园等我,一身玄衣,比昨晚多了几分肃穆,见了我却笑了笑,“王妃起的好早,今日要去宫中拜见皇上皇后,走吧。”

他拉起我的手,轻轻捏着我的指尖。我们步行在小花园里。他俊美非凡,我亦是艳冠群芳,想来我二人恩爱的模样还算养眼。

他是亲手扶的我上了马车,有行人见了,惊叹异常,原来吃人不放盐的摄政王还有如此温情脉脉的一面。

马车很大,他坐在我对面也不说话,只拿一种叫人看不懂的眼神瞧着我。我有些局促,绞了绞手中绣帕,才听见他说,“王妃好好休息。”我抬眼看他,却发现他闭上了眼睛。

皇帝只有十七八岁,生的貌美白嫩,与摄政王有几分相似,只是身量要瘦些矮些,皮肤再白些。皇后年纪更小,约莫着十三四岁,身着凤袍头戴金冠,也有几分皇后气势。

我正与皇后说着话,摄政王突然靠过来贴着我的耳朵道,“我去书房与皇上一起,你留在这,嗯?”

他离得太近了,又背着光,我可以看见他脸上细细的绒毛,才叫我想起来他也不过二十余岁,是个年轻男子。

我突如其来的有些脸红,侧过头去轻应了一声,他却抬手捏了捏我的耳垂,“等我回来。”

他走后小皇后笑着对我说:“陛下同我说过,他欲给皇兄赐婚,可皇兄万般不愿。一转头来却主动向陛下求娶了你,可见皇兄对你情深义重,你们夫妻二人要好好的。”

我低下头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谢娘娘,臣妇定好生侍候王爷。”

第二日我要归宁。摄政王又是与我同乘,扶我上车下车不说,连进相府时都牵着我的手,轻捏我的指尖。

甚至他还对我父亲越相行了晚辈礼,这下连我父亲都愣了,他大概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摄政王对他行晚辈礼的时候。

父亲与他不睦,旁人又怕他,我便带他去了我的闺房。我坐在小塌上,他倒是很有兴致的走了好几圈,“原来这便是娇娇闺房。”

我怔了半晌才意识到那声“娇娇”是在叫我,这样对女子的爱称,我第一次听别人这样唤我。我脑子有些懵,手扶住胸口,心跳有些快。他突然尊在我面前抬着头看着我,“不若我陪你看看你母亲?”

我们到时,母亲被换好了衣服梳了发髻带着首饰,用枕头撑起来半坐在床上,还算能见客。

我笑着凑上去,“母亲,这是我的夫君摄政王。您瞧,他一表人才,对女儿也好,并不如外头传言一般。您可开心?”

她不能说话,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我掖了掖她的被角,“我过得极好,想来您也开心的。”

摄政王上起来鞠了一躬“晚辈见过岳母。您放心,我定待娇娇极好,不让您忧心。”

我开心极了,并不愿想摄政王为什么待我这么好,总归一切到现在都是如意的。

出了母亲院子时,摄政王突然说,“娇娇,不若我请个御医来治岳母吧。”

我没想过他会提这茬,犹豫道:“母亲中风多年,怕是不容易治了。”我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你母亲的事我知道许多,中风,万一有好的那天呢?”他朝远处看去。

是呀,万一,有好的那天呢?万一,她好了怎么办?

我低着头笑了,“那妾身多谢王爷了。”

摄政王在人前的确对我极好。我不喜欢与人交涉,在我做越大小姐的时候这些事非做不可,成了摄政王妃,他却说我无需做任何自己不喜欢的事。

他还会每天陪我用饭,却并不留宿,当然,摄政王府口风极严,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摄政王与王妃恩爱甚笃,哪个说书先生没说过我二人的风流韵事。

就连父亲也真的觉得我栓牢了摄政王的心,他写信给我,告诉我好好服侍摄政王,争取早日有子。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希望我做为他可以控制摄政王的筹码,如果我有孩子,这个筹码就更重了。

摄政王不宿在我房间里,无人知晓,反倒是摄政王与我恩爱圆满京城皆知。可见摄政王府被摄政王牢牢握在掌心里,父亲贸然送信摄政王定然是知晓的,。

越相真是老了,自大又愚蠢。

我备了一点热汤,几份点心,便去书房找摄政王。我嫁入摄政王府时还是初秋,京城还燥得很,如今都快下雪了。

我进书房时,他正在办理公文,见我来了便把公文放在一边。见我来了,冲我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我将食盒放在案几上,取出食物来,他很给面子的喝了半碗热汤,又吃了几块糕点。

他吃完便拉着我坐到一边,拉过我的手,轻捏着我的指尖,对我说,“你来有什么事吗?”他很少在私下场合与我如此亲密,倒叫我不习惯起来。

我抽回手,将父亲的书信给他看了,他接过去只匆匆看了几眼,便放在一旁的火烛上任火烧了。

“娇娇为何将书信给我看?”

“自我嫁入摄政王府那一日期,我便是摄政王妃,在不是越大小姐了。”我低头说道。

“呵”他轻笑一声,摸了下我的头发“自然,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摄政王妃。”他定定的看着我。

我起身向他福了一礼,“王爷给予我王妃身份,我虽不才,也愿意替王爷分忧。”

在出嫁之前,我便想好了,我虽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但长袖善舞一向是我的长处。我既享受了摄政王妃带给我的庇佑,日后又要借摄政王达成心之所想,那么我也应该最好一个宗室妇该做的。

“不必。”摄政王瞧着我,他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饱含情意“你不必做任何你不愿做的事。你救我一命,我该报恩的。你若想当王妃,那你便是王妃,只享王妃尊荣,不尝王妃苦楚。”

我虽于他有恩,却并不是挟恩图报之人,他这样反叫我心有不安。

的确,我救过他一命,虽然那时候我是想保住自己的命。

十年前,我八岁,他16岁。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几年之一了。

那日,我参加完鲁国公孙女的生辰宴。登上马车准备回家时,却嗅到马车里有一丝血腥味。有带血的动物或者人曾上过我的马车。我瞧了瞧,地上、墙上都没沾上血迹,不是动物,动物难免蹭到。不留下血迹,极有可能有人。

我不敢声张,害怕若真有人藏于车上,我叫出声会对我不利。

我多希望是我杯弓蛇影,可我的座椅底下却传来一声不小的闷响。

侍女撩开厚重的帘子问我怎么了,我只说是我不小心碰到了。

我害怕得厉害,几乎抖的不敢说话,好在侍女也没在意,放下了帘子。

几乎是帘子刚放下,我面前一闪,一把匕首抵住了我的喉咙。

我垂下头不看他,生怕知晓了他的容貌。

“我不知你是何人,也不想与你纠缠。你不伤我,我便当今日不曾见过你。”我放轻声音,颤抖着说道。

他没回话,估计是在衡量。我心中微微安定,有得商量,我今日应该不会命丧于此了。

我低垂着头,却恰好看见他持刀的手。黑色的夜行衣下面还有一件锦袍,因为伸着手露出里面一截袖子,袖子上绣着四爪金龙。

我几乎在一瞬间猜到了他是谁-八皇子沈致。四爪金龙只有亲王皇子可用,这只手如此年轻,朝中这般年纪的这般身份男子,只有沈致。

三个月前,八皇子沈致养母宁嫔刺杀皇后,被赐死。八皇子被发配至军营,沦为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半个月前军队已经出发,沈致不该带着血腥味出现在一个闺阁女子的马车里。

这是我不该知道的东西。

我从未如此痛恨我的聪明,更恨聪明之下不够冷静。

因为沈致显然看见了我死盯着他的袖子浑身发抖。

“你太聪明了”他轻声说,“你还这么小,你大概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怕死,我死了你一定也逃不了。”我嗓子哑的厉害,却还是和他谈判着,“你只能相信我,朝堂纷争与我无关,我只想活着。”

若我不知道他是谁,来日我即使说出去,旁人也只会以为是什么江洋大盗。可我注意到了他的衣袖,但我说出去,很有可能导致他被赶尽杀绝。

他没说话,马车内的气氛几乎凝结。我抖的越发厉害,面色苍白,僵硬的坐在那里等着他宣判。

良久,他才开声,我听的出他也是紧张的,“你若多嘴,我必不放过你。”他威胁了我两声,还是收了匕首,重新钻去了我的椅子底下。

我嘘了一口气,我今日不必死在这里了。

那时候我还年幼,又是个疯子,脑子里面常有些疯想法,于是我做了件疯事。

我将鲁国公夫人私下赏给我的乘明年制的金裸子往下扔去,“逃命需要银钱,你若嫌他太打眼,就讲他融了做普通金子用。”

他收下了,应该是真的需要。他或许觉得我疯了,给一个挟持自己的人银钱,但我过的实在痛苦不堪,我需要别人的帮助,他是八皇子,他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我下车前他告诉我,若他未死,一定会向我我报恩。

他真的没死,他花了七年时间变成了当朝的神话。不仅掌握了兵权,还将当朝的版图因为他扩大了几乎一倍,皇帝死后他带着百万大军回朝,扶持了先帝幼子十三皇子继位,他也成了掌控朝政的摄政王。

新年宴是我嫁给沈致之后参加的第一个宴会。

即使是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他也没有收敛对我的亲密,他很喜欢握着我的手,然后轻轻的捏我的指尖。

他不顾旁人的与我低语,甚至替我斟茶布菜,我余光瞟到对面的一干臣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我少有的觉得虚荣心被满足了。

酒热饭酣之际,碧罗在替我斟茶时在我耳边低语道,“老爷有请。”

我点点头,转过头附在沈致耳边道,“我去更衣。”

他喝了点酒,此刻有些迷迷糊糊的模样,懒洋洋的看了我一眼,“去吧。”模样少见的带着妩媚之色。

这个词用来形容他一个征战多年的男子很是怪异,但异常合适。

我出了大殿,碧罗轻车熟路的带我往恭房走去,快到时突然转了个弯,假山后,越相在这里等我。

“女儿给父亲请安。”我在他面前一直极为恭敬,哪怕我如今嫁人了。

“熙儿不必如此。为父叫你出来不过是关心你在摄政王府过的如何。”他摆出慈爱的样子,摸着胡须道。

“熙儿过的很好,摄政王待我极好。”

“熙儿,”他定定的瞧着我,“你应当知道,为父与那沈致小儿势不两立,你如今嫁给那厮为妻,我知你左右为难必不好受,但沈致如今挟天子令诸侯,如此邪道必不长久,为父也是为你好。皇上亲政是大势所趋,沈致迟早败落。”

“熙儿明白。”我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熙儿明白父亲的意思,一旦熙儿有孕,一定第一时间告诉父亲。”

“好!熙儿真是老夫的好女儿。快回去吧,别叫沈致起疑。”

我知道越相不信我,他这样的人,亲眼见了沈致对我的好,无论我说了什么他都不会信的,他大概觉得,真有那日,绑了我就好了。

回到殿上时,沈致替我倒了一杯热茶,轻声道,“外面冷,快喝点热茶。”又将我的手拉进他的厚披风里,替我取暖。

我有时想,越相待我若有沈致十分之一,我也不会走到今天。

宴会结束的并不晚,等我们回到摄政王府时,离午夜还有半个时辰,今天沈致没有走,他说他要陪我过年 。

我们搬了两张大椅子到院子里,肩靠肩的坐在一起,等着看一会儿的烟火。他喝了酒,意外的话多。他竟和我讲起从前的事。

“娇娇,你知道吗?那日我们二人见面,我说我要报恩,问你想要什么,你居然同我说你想要我娶你”他笑眯眯的看着我,他的眼睛亮的惊人,“我既惊讶又开心,娇娇,我心悦于你啊,娶你对我来说哪里是向你报恩了,分明是我心之所想。”

我愣住了,看着他半晌。我不是傻子,他莫名其妙对我这么好,我有想过他会不会对我有别样的情感。

我偏过头,我厌恶了这种与他扮演恩爱夫妻的戏份。他对我那么好,说尽情话,我却宁可与越相虚与委蛇。至少我看得懂越相待我如何,看的懂他说每一句话的含义。可我看不懂沈致,我的感觉告诉我他没有撒谎,可我依旧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我看不懂,看不透,我怕我永远迷失在这场戏里。

我心里乱的很,他摸摸我的头,“我说的是真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我不逼你,你有时间慢慢考量。”

嘣!嘣!嘣!几声巨响,大量的烟火点燃了夜空。我抬起头,烟火繁盛,美得让人心醉。

耳边传来他低语,“新年快乐呀,娘子。”

那些话他只在新年夜说过一次,我也只迷茫了一时半会,之后的日子里,我们还是维持着从前的模样。

只是说过的话就是说了,心中想的事不可能就此忘了,有些东西对我来说到底不一样了。

流苏笑眯眯递给我一封信,上面写着“娇娇亲启”。她指了指书房的方向,“王爷对您真是有心。”

信里面说,他下个月初一休沐,约我去狄逻寺后山。明明每日见面,他却以信相约,还真是有意思。

我自然不可能不赴约的。春寒陡峭,流苏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带我出门。

狄逻寺后山有个狄逻湖,湖上有湖心亭。湖心亭建的极妙,只有一条可容一人行的细廊通向湖中心,小巧的亭子立于水面。

流苏带我到细廊入口,便笑着轻推我,“王妃快去吧,王爷等着您呢。”

我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黑色人影 。走进了才看清是沈致坐在软椅上捧着一本《前朝史》。

见我来了,他放下书,替我斟了一杯茶,“春日里冷,喝杯热茶。”

“你还记得一年前吗?一年前也是今日,也是在这里,我们定下婚姻之事。”他温柔的看着我。

是的,就在去年今日湖心亭。

那日我来还愿,拜完佛就来了湖心亭读书,也是坐在这个软椅上,读一本《前朝史》。沈致突然出现,对我说,“当年姑娘救了我,如今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沈某定竭力而为。”

那时我正在择婿,我要求极高。一是不能为我父亲党派中人,最好与他对峙;二是要位高权重,最好比他有权;三是不能贪图我父亲的权利而娶我,若来日相府没落,我也必须是唯一的妻。

放眼朝中,大概没什么人能做到,我几乎都要放弃了,想着不若嫁去给那位江南富户,远离京都。

可沈致出现了,一个掌握朝政,与我父亲交恶,还想向我报恩之人。我没有过多的的犹豫,便对他说,“娶我,以爱慕之名娶我。”

我捧着热茶回忆往事,不禁觉得自己当时的主动的实在过头了,那哪是闺阁女子该说的话。

“娇娇,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为什么想我娶你。”沈致很认真的问,“我与你父亲为敌,又恶名在外,你怎么会想嫁给我。”

“王爷龙姿凤章英伟过人,又位高权重,身边却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实乃良婿”,我随口答道。

“娇娇!”他难得严厉,“不要叫我猜,万一我猜错了,做了与你本心背离之事,你不开心,我亦不好受。”

我有些惊讶与他这样和我说话,我从来不曾向他人吐露心声,这大概是我还有这幅端庄壳子的原因。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就该说清楚,以免到最后误了两个人的事。这对我来说是个新鲜经历,我似乎从来没有向谁说过这件事。

我斟酌许久,还是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了。他了解我的,他早就看破我这张善良端庄的皮子下,残缺又丑陋的灵魂。说完之后,我竟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本来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讲的,只是我太不习惯和别人讲心里话了。

在很久很久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时,他躺在我怀里撒娇,抱怨我不早和他说,害他犹豫纠结数年。

说开之后,我总觉得我与沈致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大约是他这段时间看我的眼神露骨了许多,小动作也多了起来,时不时揽个小腰摸个小脸的,倒叫我有些害羞。

今年是科考年,四月的时候是殿试。我听闻今年有好几个大才子,殿试时针砭时弊,辞藻华丽,叫皇上很是开心。

但没开心多久,就有人冒死血觐,说今年科考舞弊了。为首的状元榜眼探花,没有一个在读书时是文采过人,却一路高中,中间有人做假。

皇帝大怒,一查,果然如此,他们从前的文采可差的远了。可前三无一不在殿试上表现极佳,纵然前面的考试都可以透露试题,殿试的题可是皇帝亲自写的,无人知晓。

噢,不对。有一个人知道-和皇帝一起出题的摄政王。

于是满朝文武奏请皇帝明查,摄政王为表清白也愿意接受调查。

这些都是流苏告诉我的,她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已经三天没有见到沈致了。他忙的厉害,早出晚归,连饭都不和我一起吃了。

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就和当年宁嫔刺杀皇后一样奇怪。这大约是沈致的计谋吧。

直到那一日,我在房中看书,流苏急冲冲的跑过来告诉我,摄政王回来了,是衣冠不整被绑着押送回来的。

我几乎立刻扔掉书朝王府门口跑去。

沈致果真同流苏说的一般,金冠被人碰歪了,发髻不整,一向整洁的官服外袍被扯皱,更叫我气愤的是,他居然被绳子绑着,身后由御林军押送。

他的状态也不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狂躁,双目赤红,低声咒骂着。

“尔等竟敢绑着摄政王!”我心疼极了,扬起下巴,神色冰冷倨傲,“还不放开!”

两个御林军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拱手道,“回王妃,皇上有令,摄政王徇私舞弊,祸害科举,又在朝堂上出言不逊冲撞帝架,责令禁足于府内。”

“禁足便禁足,为何要绑。”这件事太奇怪了,先不说科举舞弊一事,以沈致的性子怎么都不会在朝堂上冲撞皇帝,大有蹊跷。

“这……王爷情绪失控,我等身手不能及,奉了皇上的令,才绑的。”他小心点看了我一眼,我是越相的女儿,又是王妃,如今冷着脸一副要杀了他的模样也叫他犹豫三分。

“既然到了王府,还不速速松绑。”我依旧瞪着他们。

“是。”他二人又对视一眼,拔了刀割断了绳子。

我正欲上前扶他,却不料他情绪失控到了极点,手立成掌,向后劈去。

“王爷不可!”我叫出声却来不及了,他一掌落在一个侍卫的肩头,那个侍卫毫无还手之力,被拍飞五六步远,面若金纸,口吐鲜血。

他茫然的回过头,我大步向前走,流苏怕他攻击我想叫住我,可我听不见了。我急忙走上去抱住他,“王爷,我是娇娇,我们回去吧。”

他显然神智混乱,却安静下来,知抱住我不停的唤“娇娇”。他身上烫的厉害,像是生病。

我牵着他的手带他去到我的房里,他懵懵懂懂的坐在床上,看起来好了一些,双眼没那么红了,身上也不那么烫,我不知如何安抚他,只在叫了大夫后握住他的手,然后轻捏他的指尖,就像他总做的那样。

大夫把完脉之后告诉我,他这是吃了使人短时间内会发狂的药,又给了他一枚药丸。我叫他吃了,他很乖。

太奇怪了,今日的事太奇怪了,我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但此刻我只想做一件事。

我叫所有人都出去,然后俯身吻住他。他太乖了,仰着头和我亲吻,吻了许久,大概是药效上来了,才去睡了。

我看着他的睡颜,心里又酸又甜。一个人在发疯时下意识做的事大概是不会骗人的,他刚刚那么狂躁,却在抱住我的时候甚至都不敢用力,怕伤到我。

沈致,我相信你了。请一直爱我,永远爱我,只要你爱我,我就会爱你。

沈致睡了一天一夜,他醒来时我在窗边自弈。我听见动静走过去,他长发垂落睡眼朦胧,就像画中走出的人。

他见我过来朝我伸手,我将手放在他手上时,眼前一晃,便坐在了他腿上。

他将我拉入怀中之后,只轻轻的抱着我,叭眨一双漂亮的眼睛柔情四溢的看着我。

我躺在他怀里,只觉得岁月静好。

“再来一次。”他突然开口。

“啊?”我懵懂的看着他,“来什么?”

“再亲一次,”他耳朵红红,“我昨日中了药,没表现好。”

我失笑,昨日发生那样大的事,我怕他心里难受,他居然只想着这个。

我当然没同意,刚起床没漱口的男人是不配得到亲亲的。

他愤怒的拿竹盐擦了三遍牙。

打理好自己后,他才坐在我对面和我一起看棋盘上胶着的黑白子。

他睡过去的时候我也知道了些事情。科举舞弊一案定罪在摄政王头上时,皇帝只斥责了摄政王几句,令他好好反省,。可摄政王拒不认罪,与越相等人当堂吵架。他二人原本就不对付,这下吵起来简直要把屋顶掀翻,皇上呵止了他们。摄政王疯了一般开始痛骂皇帝,说他当年领雄兵百万本可以自立为帝,他扶持了皇帝上位,可皇帝如今转过头来想夺他兵权,早知如此,当初便不叫他最这个皇帝了。

这还得了?皇帝大怒,下令禁足,可御林军无人可近身,又不敢真下手,最后还是用了绳网才制服了他。皇帝也不给摄政王面子,押送回来时并未遮掩,叫行人看了个遍。

“大致与你打听的差不多。”沈致悠闲地把玩着棋子。

“药是我父亲下的?”我问道。

“越相若是有能力在我不知觉时给我下药,我早死了八百回了。”他笑笑,“皇上下的。”

“皇上就有那个能力让你不知觉的喝那个药?大夫可是说拿药味道重的很。”我见他淡然,更加明了这是个圈套。

“这倒是真的,你可不知道,那个药真是冲鼻,”他皱了皱鼻子,“我自愿喝的。”

“果然如此,”我终于放下心来,“说吧。你到底筹谋着些什么。”

“下个月皇上就满十八了。他早该独揽大权的,我这个摄政王,还有你父亲,都不该拦着皇上的路,”他平静的陈述,“虽然我本来就没拦路的意思。”

“娇娇,你知道为什么我两个月前非要问个清楚不成吗?”

两个月前湖心亭里,他执拗的问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我告诉他,我恨越府,我要越府倒塌,要越府每一寸土地都被侵毁。所以我要选一个站在越府对立面的人。我想要明哲保身,在越府没落后不受牵连。所以要位高权重。沈致最符合了。

“那日问你,是摸不准你对越相到底是什么态度。”他笑着望着我,“你的答案让我再无顾虑。那么急着问你是因为,越相活不久了。”

简单来说,科举舞弊是他协同皇帝唱的一出好戏,目标是越相。药是皇帝管太医院找来的,他自己喝的。

我听完他所讲的沉默许久,“比起父亲,你的威胁更大才对,如今皇上与你一同想要拔除父亲一脉。他不怕你做大吗?”

“你父亲也会这么想,所以不会怀疑。”

“至于皇上,他不怕。”沈致摇摇头,“他知道我绝不会。”

沈致和我讲了一段往事,事情要从宁嫔刺杀皇后开始。

其实宁嫔根本没有刺杀皇后,动手的宁嫔的宫女-苏贵妃的人。反而是宁嫔眼疾手快,救下了皇后。

可皇帝偏宠苏贵妃,只听信苏贵妃一面之词,治了宁嫔死罪。

皇后无力阻止,只能在皇帝想要坐连八皇子沈致时,装作愤怒的样子要求将沈致丢去北疆,做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北疆的林家军是皇后母族,是皇帝想要拿,却一直没有拿下的势力,皇后是想要她的兄长,驻扎北疆的大将军庇护沈致。

皇帝同意了,可苏贵妃却察觉皇后意图,在出征前夕做了手脚,想杀了沈致,让一个身量相似之人冒充,想着在路上假装跌落山崖而死。

沈致命大,没死。被鲁国公世子所救,当时苏贵妃及其母族的势力蔓延朝堂,鲁国公府也被监视,沈致唯一出逃的机会只有鲁国公嫡孙女的生辰宴。

所以他伤势尚未痊愈,便带着血腥味上了我的马车,被我发现。其实鲁国公虽无法送他出城,但银两不缺,他身上带够了钱,可他还是收下了我给的金裸子。哪怕这个稀有的金裸子非但没有用处还有碍事。

再后来他出了京城赶上队伍,杀了那个替他的人,混入军队。到边疆后,林将军对他好,提拔他,他也足够勇猛聪慧,成了林将军手下的副将。

三年后皇后去世,林将军被夺权,士兵们不接受空降将军,大战在即,皇帝想起来八皇子-他的孩子,还与皇后有仇,于是一心不愿再让北疆军被林家所控的皇帝就让沈致接替了林将军的位置。

他一路战无不胜,取代了林将军在士兵心目中的地位,有战神之称。

直到四年前,皇帝驾崩,他带兵回朝,直接灭了苏贵妃及其子,其母族,扶持皇后的十三皇子登基。

童年缺乏父亲的教导,年幼丧母,又占着嫡子的位置让苏贵妃百般针对,却并没有让那个彼时才14的男孩子变得懦弱不堪或者阴险狠毒。

沈致很信任他,将兵符给了他,沈致相信他一定可以打理好朝政。可那个才14岁的孩子笑着把兵符还给沈致,他说苏贵妃余孽未清,先帝于政事无能,朝堂一片混乱,他需要沈致做为摄政王来帮助他。

沈致与他一同打理朝政,深觉这个新皇帝才能卓越,会是一个很好的王。

“他自然信我,”沈致笑笑,“旁人以为我是他最大威胁,其实他和我都知道,我是他最忠诚的臣子,最值得信赖的兄长。”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面带微笑眼神有光,他是真的信任皇帝,也坚信皇帝信任他。

说实话我有些不明白这样的信任。他们之间横着皇权天下,但凡心里对彼此有一丝龌龊,都将使对方万劫不复。

真诚勇敢,炽热坚定。这便是沈致。

不知道为何,听他讲述和皇帝的故事,我竟有些感动,心里如同温水滚过。

我压下这种感觉,起身去我的梳妆台的暗层里取出那本我写了很多年的书递给沈致。

沈致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开始还笑着,越看越严肃,等翻到最后一页才抬起头来看着我,“娇娇,你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这本书里全是越相的罪证。里面记录了他和哪些人有过往来,收过哪些人的贿,又贿赂过那些人。这些东西是可以伪造的,并不能定下他的罪,但后面记录着他在哪些钱庄放了钱。一旦坐实那些钱是越相的,这一笔笔巨款从何而来便不言而喻。

“这些并不全,越相为人谨慎,若不是我这些年来管着越府家务,也不得而知。”我应下了他的夸赞,“但仅仅是我所知道的钱,按我朝律法,就足以让他在大牢过上十数年了。”

“这里头有些人,连我都不知道他们与越相还有这般来往,看来越相在朝堂上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的。”沈致把那本书收起来,笑着对我说“多谢娘子了。”

在面对越相败落之前,我面对着一个比越相败落严肃的多的事情。沈致说要留宿。

其实他昨晚就是睡在了我这,但他昨天毕竟是身体不舒服,我总不能把病殃殃将睡欲睡的沈致赶走吧,就默认了他睡在我床上,我睡了塌

但今日不同,沈致生龙活虎,他说要留宿,我们又是夫妻,会发生什么事我也知道。

说实话越府我管家,没有人教养我,这些男女之事我从前并未接触过,出嫁前我身边的嬷嬷也给我看过一些图,大概是我受母亲过去阴影太深,我看着不觉得害羞,只觉得恶心。

我心里淡淡的抵触在看见沈致之后就彻底没了。他沐浴完,穿着白色中衣靠在床上,头发半干,一双美眸藏着水雾,欲语还休的看着我。

难怪自古从英雄到奸佞都逃不过美人关,美人当前,月色不及半分。

沈致也面带痴迷的看着我,“娇娇真美。”

我朝他走去,笑意渐浓,倾身上来抱住我。“娇娇,不必害怕,沈致此生必不负娇娇。”说完,便吻了上来。

与昨日的感觉并不一样,如果说昨日是如溪水泠泠,今日就是波涛汹涌,黄河决堤。

我有些晕晕乎乎的,等喘个气才发现我已不知何时衣衫半解,与他赤裸相对。

他的吻一遍一遍的落在我脸颊颈侧,异样的气氛升起,我痴迷的看着他,汗水从他胸膛上滑落,砸在我身上,砸起了一床春光。

我枕在他的手臂上醒来,我一向睡觉规矩,今日不但醒的晚了,睡姿还如此不妥。

我侧过头看他,阳光透过床纱之后变得柔和,落在他身上,肤如美玉。

“我当真这么好看?叫你看的这般仔细。”他慢慢睁眼看着我。

“自然。”我点点头,笑着说,“夫君美貌无双。”

这声夫君叫的太自然,以至于我在看见他惊喜的看着我时才反应过来。我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夫妻了,这么叫是应该的,不过看他眼里光彩流转,我忍不住俯身轻轻的亲了他的鼻尖。

我规律的生活被打破。在这美好的春日里我本该算账管事看书作画,但我在床上躺了一天。

实在是我这副闺阁女子的身子骨跟沈致常年征战沙场的男人没得比。我浑身疼。

不过疼的值当,昨夜实在美妙。我以前总觉得府上姨娘争宠是为了银钱,现在看来也未必嘛,说不定真的只是为了和父亲共度良宵。

沈致倒是心疼我,一边伺候着我,端茶递水捶肩揉背的,一边自责着昨夜不该太过,在我耳边连连道歉,直到我听够了笑着告诉他昨夜的确很快乐,他做的棒极了,他才红着脸,又害羞又骄傲的帮我揉着腰。

听说皇帝在清算沈致。这几年沈致陆陆续续的将兵权还给了皇帝,又故意放出一些不好的言论,由着民间对他的评论从战无不胜的战神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就是为了今天,漂亮的退出。

沈致没什么罪过,但无论有没有,越相是不会放过这个与他斗了快四年的政敌的。一大批沈致的毛病被挑出来,站在越相一派的御史纷纷弹劾,称要废沈致为庶人。

皇帝那边态度暧昧,越相眼看多年心头大患即将解决,兴奋的不行,几乎用尽了所有手段,势必将沈致一举拉下马。

转势来的突然,突然有人在朝堂上弹劾越相。越相这些日子,露出的马脚太多了。越相不是不知道这样会引起帝王注意,但清算沈致在即,朝堂上派别分明,除了摄政王一派,越相一派,真正忠于君上的人实力并不够强大,不足以同时打压摄政王和越相,贸然举动,很有可能会引起反噬。

所以当皇帝清算到越相头上时,越相并不担心,只觉得这个皇帝太过年幼,不知天高地厚。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沈致一派的所有臣子突然安分下来,不再吵着维护摄政王了,改而攻击越相,皇帝手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越相罪证,红枫钱庄,锦绣钱庄,惠仪钱庄这三个越相私房最集中的地方都被挖了出来,定罪,抄家,下狱,一气呵成,比起面对沈致事的犹豫,对他的审判才像早有预谋。

当然了,摄政王也没有很好过,被削了摄政王一职,改封裕王,从权侵朝野变成了闲云野鹤。

“娇娇,如今我不是摄政王了,当年答应你叫你永远做摄政王妃我是做不到了,你以后只能当个裕王妃了。”说这话时,沈致枕在我膝上吃着我喂的荔枝。

他被禁足于王府时还是五月呢,如今荔枝都被快马加鞭从岭南送了来。“反正以后也能吃到最新鲜的荔枝,摄政王妃还是裕王妃也没差。”

“当然有差,”沈致坐起来,将荔枝核吐出来,“从前我忙,以后就闲了,过着可以只吃荔枝不用处理政务的神仙日子。”

“你不在乎?”我剥着荔枝核轻声问,我怕沈致还是心有芥蒂。

“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处理政务,都是我作为皇子王爷该为朝廷做的,若让我自己选,我还是喜欢和我的娇娇一起躺在家里。”沈致笑眯眯的看着我,“啊--”

我将荔枝塞进他嘴里,低头说到,“夫君,我想去天牢看看父亲,再回越府看看母亲。”

他也不同我玩闹了,握住我的手,轻捏我的指尖,“我陪你去。”

我并没有让他进牢房里面,只有流苏陪着我,至于碧罗,早在越府被抄家之后就被我处死了,背叛我的人,我从不留情。

我上次见越相,还是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我刚刚成亲回门的时候,那是的越相还意气风发,不过四十岁,正当壮年。如今的越相头发灰白,满面沧桑,老了十岁不止。

“父亲。”我居高临下的望着瘫坐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天牢里虽然没有用刑,但这样的生活他不适应,也因此身上没有力气。

“是你。沈致呢?他来了?”他说话都有气无力,“哼,我忘了,他依旧是裕王,他怎么会来。是我小瞧了沈氏,他们二人倒是齐心协力,还不知来日又会如何兄弟睨墙。”

“他来了,他在外面等我”,我看着越相如此怨念,轻笑出声,“他对我很好,你倒台了他就对我更好了,毕竟若不是我,你做的那么隐蔽,他们哪里查的这么轻松。”

原本不搭理我的越相突然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尖,“是你!我就说沈致小儿如何有能力探查到,竟然是你!”

流苏连忙上前半步挡在我前面,我拉住了她,越相如今,已经伤不到我了。

“对呀,是我。”我笑眼弯弯,“我自十岁掌管府务,就一直在探查你,你千防万防,没防到自己女儿,没防到越府中人。”

他怒气冲冠,“越熙!我生你养你,锦衣玉食将你养大,你非但不知感激,还如此作为,你,你枉为人!”

“锦衣玉食。”我轻声道,“锦衣玉食不假,但生为人父,除了锦衣玉食还给了我什么呢?”

“母亲所为,你全只当看不见。”我大笑了起来,“我也曾在你面前如此无力,跪着求你,但你不理会。那我就要你也跪在我面前!”

“你疯了!”他见我疯狂,不可置信的说道,“纵然你母亲所作所为的确有些过了,但终究是为了你好,你不领情,还因为这个毁了我越家。越熙!你疯了!”

“对呀,我疯了”我渐渐停下来笑,“疯子怎么判断呢?疯子不知好歹,不分事理,疯子只做让自己觉得开心的事,我疯了,我见你落难便开心,我见越府败落便开心,我便做了。”

他颓然坐下,在狱里他想明白了这个局,想明白了从科举开始,甚至从更久开始皇帝和沈致就在谋算他,但他没料到我。

我今日来,就是为了给他沉重一击,到现在,还不够沉重。他从不在乎我,我的背叛对于他而已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不会过于痛心。于是我说到,“我来这里自然不是为同你说这些的,我是来告诉你,越伯骞被判了流放。”

提到越伯骞,越相终于有了反应。越伯骞是我第一个弟弟,也是越相最疼爱最看重的长子。

他明白我提到越伯骞肯定没好事,警惕的看着我,这么在乎吗?

“我求了王爷,王爷替我求了皇上,皇上同意了改刑,”我咧起一个最恶毒的笑容,“从流放改成了宫刑和劓刑。”

宫刑,割去子孙袋,变成太监;劓刑,割去鼻子,毁了面容。我废了越伯骞。

越相长嚎一声,愤怒到了极点,“越熙,我要你的命!”他向我扑来,可脚下的铁链却困住了他,将他一绊,他重重的摔倒在我面前。

真可怜。我哈哈大笑,笑的不可遏制,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曾经我在乎的人也被人毁过,一次又一次。

我走出天牢时,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沈致看见了我,颇为心疼的走上前扶住了我,“你今日累极了,不如明日再去越府看你母亲吧,这一日间,没那么快落定呢。”

我摇摇头,“今日看完吧,我怕明日我没力气了。”沈致大概不知道我为什么说明天会没有力气,但他没问。我自己感觉得到,我的身体很难受,我约莫要病一场的。

越府被抄家了,连门口“相府”的牌匾都没了,里面也乱糟糟的,仆妇散尽,只有我母亲和几位姨娘住在里面。

这次沈致想要陪我进去,大约是怕我情绪波动的太厉害。我依旧拒绝了他,纵然他知道我全部罪恶,我也依旧不想将最狰狞的一面让他看见。这毕竟是我与越府的恩怨,由我自己做最后的了结比较好。

没了仆妇,中了风的母亲没人侍候了。沈致是知道我与母亲的恩怨的,自然也没有多事派人照顾她。

距离抄家已经七天了,这七天除了侍卫会定时给母亲喂水喂饭让她活着。

我进了她的屋子,如今虽已入秋,但还是很热,七天不曾沐浴,汗味已经够呛人的了,还没有人服侍她出恭,粪便混着汗味,一股恶臭充满了这间屋子。

大概这几天,她作为人的尊严也都被践踏没了。可她死不了,侍卫会定时给她喂肉糜,不吃就混着水一起灌,她又动不了,只能无望的活着。

见我走进,她激动起来。原本因为中风多年,她就老的快,如今更像是已近古稀之年的老人。

“母亲说什么?”我笑着凑近她,蹲在她床前,并不在意她身上的恶臭,“是想让我救您?”

她拼命眨眼,这是她与别人交谈的方式。她大概是被折腾糊涂了,居然忘了我才是始作俑者啊。

“不。”我笑了起来,“我不会救您。是我交代了侍卫,他们才能想到肉糜混水的方式哦。”

她的眼神变得惊恐,然后绝望。

“浑身恶臭,吃着糙食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看着她的眼睛,“我也试过呢,还不止七天,让您试试也不错。”

“这么多年了,您中风这么多年,我虽然一直换了您的药,一直给您吃让您无法好转的东西,但也是实实在在的服侍您,叫您比其他中了风的人活的体面多了。也只有这七天,算是折磨了您。”我轻笑,“我不甘心。我会保住您的命,然后让人服侍您,但不是以前那样的精心服侍,而是如现在一般,又脏又臭的活着。”

她又害怕起来,浑身抖动,让人几乎以为她要好起来了。

我摇摇头,站了起来,一阵晕眩,几乎要倒下,我不愿在她面前露弱,强撑着做出衣服气定神闲的模样,“我们大概不会再见了,永别了,母亲。”

我走出她的院子,其实我骗了他们。越伯骞不会受宫刑和劓刑,还是流放;肉糜混水不是我的主意,侍卫不会连这个也想不到;我也不会继续折磨她,她的水里会放入药物,她会没有痛苦的死去。

我累了,我太累了。可我好想见到沈致。

我快步向外走去,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沈致见我跑出来也迎了上来,他张口,想要问我怎么了。可我在跌入他怀里一瞬间便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晕了过去。

我的意识沦入黑暗,最后的时候我听见了沈致在我耳边惊讶又难过的唤我。我甚至还在想,真可怜呀,他一定吓坏了。

我的母亲黎氏与我的父亲是年少夫妻,青梅竹马。他们成婚以后举案齐眉,蜜里调油。唯一的不足就是黎氏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正妻入门三年不孕就要娶妾了,我的祖母开始逼着我的父亲纳妾,可他们感情很好,我父亲也不愿意有人插足。

好在在三年之期快到时,母亲终于怀了我,其实她的身体根本不合适孕育子女,她在怀我的时候也千求万求求我是个男孩。

可惜我不是,更糟糕的是,她在生我的时候弄坏了身子,她以后都没有办法再与男子行房事了。

我剥夺了她作为女人的资格。

最开始她还是爱我的,我是她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但父亲必须纳妾了,当第一个妾室健健康康的生下来一个男孩,被父亲取名为伯骞的时候,她疯了。

那时我大概一岁吧,她不允许我亲近任何一个乳母,我对哪个乳母稍微依恋两分,那个乳母就会被赶走。孩子适应乳母是需要时间的,我频繁的换乳母,以至于新乳母总照顾不好我,我幼时生的瘦小。

我三四岁的时候,是一个孩子最调皮的时候,可我却只能乖乖的在屋子里学一切闺阁女子要学的东西。我也会厌烦,在有一次我偷偷和我的小丫鬟碧罗出去玩被父亲抓到并且训斥以后,她杀了碧罗,在我面前。

是用鞭子抽死的。小碧罗才七岁,她被打得一直求饶,我哭的几乎昏过去,我拼命求母亲,我告诉她我以后一定好好做所有事,再不会出去玩了,我求她放过碧罗,她狞笑着,她说我是她的女儿,怎么能和一个丫鬟感情好,这个丫鬟太坏了,她要给我换一个。

鞭子很难打死人,小碧罗是失血过多死的,她被打了一百二十七鞭,到最后她已经没法反抗了,只有在鞭子落下是哼一声痛。她身上的衣服全部成了布条,大片大片的皮肤裸露在外面,其实那已经不是皮肤了,血混着肉,是个血人。

小碧罗死了,母亲笑着说要陪我一个新丫鬟,她给那个丫鬟赐名碧罗。从那以后,我身边的婢女都叫碧罗。

我不是没有去求过父亲,但小碧罗是我家签了死契的丫鬟,主人发落,谁管得着呢?父亲心中对母亲有愧,打杀一个婢女而已。

她不会打我,但她会打碧罗,不管是哪个碧罗。打的程度和我所犯的错误成正比,打废了一个又一个碧罗。

后来我学会了冷漠,只要我对打碧罗置之不理,她就没法利用这个伤我,也就不会继续打了。我为我的聪明感到高兴。

我低估了一个疯子对女儿狠的程度,她不会伤我的身体,但他知道怎么磋磨一个都灵魂。

柴房被改造成了小黑屋,窗户封死之后盖上了厚厚的黑布,不透一丝光。

我被关在里面,不见天日。丫鬟会在早中晚给我送饭,那是我判断时间的唯一标准。

最开始我痛哭恳求她放我出去,没人理我,就像当初小碧罗在我面前被打死时一样,没人理我。

我想要自残,可首饰被卸干净,墙壁上贴的厚锦布,我连让自己受伤都没法做到。我想过绝食,可饿到极致面对食物,我根本克制不住我自己。

送的吃食很糟糕,我这千金小姐的身体受不了,我吃坏肚子了。这间黑屋子没有恭桶,我只能找个角落解决,屋子里总是恶臭。

我一般会被关七到十天,出来时屋子里奇臭无比,去处理的丫鬟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真的疯了,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我知道了如何讨好她减少惩罚,以至于在我八岁以后就很少有惩罚了,因为我的聪明名满京城,总有人想见我,她没有办法困住我十天了。

父亲偶尔会夸我,每当这时她就会抱着我痛哭,然后说她爱我。

她心里不正常,身体也支撑不住了,终于她在我十岁那一年中风了。祖母去世,母亲中风,妾室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只有十岁的我,居然把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

父亲把大理后院的任务交给了我,原本以为只是暂时的,毕竟大夫也说了,母亲的只要肯好好治,还是有很大的康复几率的。

可我换了她的药,她吃下去的不是什么对治疗中风很好的药,而是大夫开给我的,治疗我血虚的补药。她的药,则成了我的兰花的肥料。

大夫当然看不出来,每个人体质不同,有些人就是喝了药也没用,虽然像黎氏这样完全一点作用也没有的很少见,但他也说不出个什么。

我赢了,她成了困在床上半点动不了的废人,我控制住了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告诉她她之所以好不了是因为我换了药,我还骗她,说她会得病也是我下的药。

她可生气了,但无奈我何,她说不了话,她只是怕死我了,每次我靠近,都会用厌恶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不过就算在她中风之前她也是讨厌我的,所以没人发现端倪,就算发现了也没办法,她只是一个废人,我却管着越府府务。

我想过杀了她然后自杀,我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可是我又不想死。我就告诉我自己,黎氏废了,可越府仍在,打死小碧罗的嬷嬷,嫌弃我的侍女,还有冷眼旁观的父亲,他们都在,所以轮到他了。

我病的昏昏沉沉,有时如同堕于黑暗没有意识,有时如同困于梦魇,分明感知的到外界,却醒不过来。

情况好的时候我会清醒上一两个时辰,每次我醒的时候,沈致都在我床边看着我,一次比一次憔悴。我会劝他要好好休息,他总是点点头,但他大概没这样做。

我曾听见大夫告诉他,我的病是心病,心伤不愈,身体也好不了。他便总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我有时听得见有时听不见,但我很开心,他是第一个这样哄我的人。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病,这些年我活着的动力就是报仇,就是整垮越家折磨母亲,骤然得偿所愿,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

至于沈致,像我这样卑劣恶毒的人,不配得到沈致的全心爱护,终有一日,他会不爱我了,会厌恶我所做的恶事。

与其等到那天,等着这份爱消失殆尽,不如现在就死去,在他最爱我的时候离开他,他一定会记我一辈子,他会永远爱我,永远记得我。

我知道我自私,我太自私了,为了让他永远爱着我,我竟然想让他痛失所爱。

我病的越来越严重,每次清醒后都会陷入更长时间的昏迷。沈致也越来越难过,熬红了眼睛,俊逸的脸庞布满痛苦。

我从来不曾被爱过,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可我知道,爱一个人不该是让他痛苦,我曾被最信任最亲密的母亲伤害,我现在却在纵容自己伤害最爱我的人。

我发了高烧,烧了一天。我迷迷糊糊的听见大夫同沈致说,若我在天亮之前退不下来烧,即便是不死,身体也会元气大损,恐有残缺。

沈致没说话,只将所有人遣了出去。我想他现在一定很难过,我想醒过来告诉他我没事,可我动弹不得。

“娇娇,你为何不愿意醒过来和我好好的呢?”

“娇娇,我很爱你,你生病了,我很难过。”

“娇娇,就当是为了我,活下来好吗?”

“娇娇,我曾发过誓,我沈致此生不必负你,只要你醒来,这个诺言就作数。”

“娇娇,我的娇娇。别离开我,我会很爱很爱你,我永远在你身边,你也别离开我好吗?”

“你不必担心,你醒过来以后你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我们可以有两个漂亮的孩子,我们的遗憾可以在他们身上找回来。”

“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一个爱人。你曾经历过很难的十八年。”

“可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未来。我们有好多个十八年,我会将你缺失的爱都给你。”

“你不必担心得到的少,我爱你,比旁人加起来都多。”

“所以,娇娇。别走,醒过来好吗?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娇娇,别离开我。”

一声又一声的娇娇侵入了我的梦境。我的梦总是不堪的。

我会梦见一个又一个碧罗被鞭打的场面,鞭子破空的声音和女孩子的尖叫糅在一起,尖利刺耳。

我会梦见母亲毫不留情的怒骂和彻夜的哭声。

我会梦见府里的丫鬟在背后议论我,说我真可怜,活的还不如她们下人。

我会梦见我被锁在小黑屋里,那里没有一点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大声,淹没我。

可现在,一声声“娇娇”打破这些,我梦见一些别的东西。

我们梦见了沈致总喜欢捏着我的指尖,一下又一下。

我梦见了他陪我用餐,明明我已经很克制自己,即使再喜欢的菜色,也食不过三,不动第四筷子,但我的膳食,还是越做越偏向我的口味。

我梦见了他闲暇时会和我下棋,我们总是势均力敌下到天黑,但他不知道,我每次要拼尽全力才能让的不留痕迹,看起来是“势均力敌”。

如果我现在就死了,那我活了十九年只有这一年尝到了爱的滋味;若我活到八十,那我人生前十八年的痛苦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下部分。

我这么聪明,我当然会做好选择。

我醒了,这次明显和之前都不一样,我虽然身上没有力气,但脑子清醒的很。

我偏了偏头,沈致在我床边睡着了,眼下青黑下入群,甚至带着一旦泪痕。

我伸手想摸摸他的脸,手一动他便醒了,“娇娇!娇娇你醒了。”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去蹭他的脸。

他把大夫叫了进来。大夫一把脉立刻笑了开来“禀王爷,王妃烧已经退下,且浊气不在心中清明,好好调养便无大碍了。”

听见我没事了,沈致显然喜出望外,不顾天还黑着就要大赏大夫,殊不知对于跟着王爷熬了几天的大夫来说,放他回家睡觉就是大赏了。

房间只有我二人时,他在我额间落下一吻,“娇娇,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看着这个男人伟岸的身体,他撑起了我的未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我这一病断断续续的从初秋养到新年才算好。沈致一直陪着我,他成了一个闲王,平日里没有政事操心,又不与人打交道,日日粘着我。

他会给我念书,我喜欢看书,可看书费神,他就在我旁边念给我听。

后来我精神渐渐足了,他就陪我下棋。他告诉我他早就知道我在让着他了,他不揭穿罢了,要我拿出真材实料和他下。

那晚,他被打击得看了一整晚棋谱。

他也不服气,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我知道他是怕我整日没事做无聊,但对我来说,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神明给我的恩赐,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觉得幸福极了。

他让人做了一张大大的躺椅,然后铺上毛皮,我们总是依偎在那张椅子里晒太阳。

我躺在沈致臂弯里,瞧着下人们穿着新衣服喜气洋洋的做事,每个人都挂着笑容。他们也早就习惯我与沈致的亲密,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不打扰我和他浓情蜜意。

“娇娇,越伯骞一行人已至岭南,那里虽然偏僻,但气候温暖,想来不会太受苦。”沈致轻声说道,一边看着我,像是怕我情绪波动。

但我对于这份往事已不会再去在意了,“那便好,寻常流放之人如何他们就如何,不必照顾或苛待。”越氏一族灭亡说到底是因为越相营私结党贪污受贿,越伯骞从前十七年享受了越相带来的好处,如今作为人子被连累是他们父子的事,我并不原意多参与。

我唯一担心的只有沈致,“阿致,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心狠。”这个问题是我害怕的,我不愿去问,我害怕他说介意,但如果他说不介意,我想我也不会相信。

可沈致告诉我,爱人之间应该坦诚,才能长远。我愿意听他的,学着如何去维护我们之间的爱,所以即使很难开口,我也会尽力坦诚心之所想。

“娇娇,你与别人不同,”他长叹一口气,“这恰恰是我爱你的原因。”

“我很早就知道你对你母亲做的事,可我依然爱上了你。”他俯身亲了亲我的额角,“我生长于宫中,发迹在战场,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见过的腌臜太多了。”

“我也曾做过不好的事,”他手臂微微收紧,搂着我看着远处,“我杀过无辜的人,只是因为他们在无意中瞧见了不该瞧的东西,我也折磨过一些忠国忠君的人,因为我们忠于的不是一个君王。”

“我们都生长于污泥之中,所以在年幼时都沾染污泥,”

“但一切也都过去了,我们现在住在裕王府,贵妃死去多年,越府如今也没了。”

“娇娇,向前看,从前的一切都过去了,我所求的不过是与你长长久久。”

我何其有幸能遇见沈致,能与他相爱。“我也是,只盼与君长长久久”,我倾身上前,“是我的错,叫夫君想起来不好的事了,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我吻住他,在冬日的早晨,在新年伊始。

越熙当年是多少风流才子的梦中情人呀。

她容颜美丽,才华绝顶,谈吐斯文风流,还从小打理越府家务,将偌大一个相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满足了一个男子对情人和妻子的所有需求。

沈致回京的时候是皇位交接之际,他忙的昏头转向,听到越熙的名声的时候已经是摄政王了。

他自然是记得越熙的。他当年上越熙的马车不是巧合,就是看中了越熙一个人,又年纪小不容易发现异样。谁知道他身上有伤,椅子下面实在太小,他一动,剑柄就敲在了夹板上。

越熙的聪慧叫他惊叹,这么多年都记忆犹新。于是他派人是跟着越熙,在越熙需要的时候帮帮她,当然,帮越熙只是顺便的,重要的是探查越相底细。

越熙换药一事被他的暗卫发现了,越相的女儿换掉了她母亲的药,这样的大事当然被告诉了沈致。

一方面是想看看这件事对越相是否影响,一方面出于对那位名动京城的越大小姐的好奇,沈致派人花了好大的力气去查了缘由。

那样悲哀的童年叫沈致这样长于深宫的人都替她难过,难怪她那样聪明冷静,原来是被逼着稳重。

沈致有些怜悯她,她当年毕竟有助于沈致逃脱,算得上于沈致有恩,沈致也想帮帮她,就叫人掩埋掉了她没处理干净的线索,不叫旁人发现这件事。

沈致与越相成了政敌,他在朝堂上与越相争锋相对的时候会想起他的女儿,越相狡猾狠辣,他女儿和他有些像,却又完全不同。

派去越府的人一直都没收回来,他们监视着越相,却也给沈致带来了很多越熙的消息。

暗卫说,越熙对越府未必忠诚,或可成助力。

于是沈致就派专门派人盯着越熙,如果越相当真不知收敛,至少他应该保住曾经救过他的越熙。

他远远的见过越熙几次,越熙自己都不知道。她每出现在人群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无数人围着她吹捧,但她始终宠辱不惊,长袖善舞,端庄平和的与每一个人交谈。

那些人都不知道这些不过是越熙表面的样子,只有他知道越熙另一面。

他开始关注她,好奇是爱情的开始,那时候的沈致还没有意识到。

直到越相越来越过分,皇帝已经彻底容不下他了,开始设计着拉越相下马。沈致想,越熙与越相不同,她不该牵扯到这里面来。身为女子,逃离母族的灾难,最好的方法就是嫁人。

越熙不小了,该择婿了。为女子挑选夫君一事一向是家中女性长辈做主,但越熙祖母已经去世,母亲中风,越家都是越熙在管,她自己瞧不上的,谁也逼迫不了。

沈致觉得他应该为越熙挑个好夫婿,然后帮助她,在日后越相倒台时让她与夫家不被牵扯。

想求娶越熙的人真不少,但首先要排除越相一派,这些人迟早要倒的,又要排除家室太低,怕是护不住越熙,再排除家境平庸的,越熙出事富贵,怎么能吃苦。

总之,看了一圈,沈致觉得谁也不合适越熙,幸好越熙也这么觉得,一堆又一堆媒婆上门,越熙愣是半点不动摇。

沈致觉得越熙真的聪明,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要拒绝所有求亲的的人,但这样做实在是太对了。

沈致也不愿意再给越熙挑了,哪怕其实他挑了也没意义,但他还是逃避似的不愿意再去想这个问题了,不去想越熙总会出嫁,不去想越熙为什么在他看来谁都不合适她。

后来,越熙居然主动约了江南第一富商之子宋灼华,隐隐有看上他的意思。

满京城都羡慕宋灼华,能得到女神的青睐。沈致听说这件事之后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随即是愤怒,就像是他们约好了她不嫁人,但她还是要出嫁了。悲哀的是,他没有愤怒的资格,他们没有约定好,甚至对于越熙来说,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八九年前,他还是个威胁她生命的恶人。

沈致告诉自己,宋灼华是个好选择,家境富裕,可以给她富足安逸的生活,是真心爱慕她,一定会真心待她,他也可以带她离开越府离开京都,他长的也很好看,面若好女。

可他还是焦虑,等到了寝食不安的程度时,沈致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越熙,一个只见过他一面的女孩。

他不是没有犹豫过,他和越相是政敌,他若是强娶了越熙恐怕会使她痛苦为难。可他就是忍不住妒忌宋灼华,宋灼华在沈致眼里从各方面都极好的青年才俊变成了除了美貌有钱一无是处的废物。

暗恋是抓心挠肺的,尤其是你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

皇帝告诉他,计划借明年科举动手除去越相。沈致有些难过,等越相死了,她会不会怨他,觉得他当初承诺会报恩都是假的。

于是他出现在了越熙面前,他至少想告诉她,他没有忘记,他会尽力保护她,就算不能相守,也别恨他。

湖心亭里那个他思念喜欢的女孩捧着一本前朝史,几乎没有犹豫的说出希望他娶她的时候,他几乎被幸福砸晕了。

他甚至觉得,越熙说不定也喜欢的,哪怕他们没见过几面。

但他很快发现不是的,且不说这些年他的名声被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正常女孩子哪里会没见过他便倾慕他,就单单说越熙的态度,也太平静冷淡了吧。

不过一切都是好的,他居然要娶越熙了,连皇帝都委婉的说他要是不喜欢可以不娶,没必要为了打倒越相做这样的牺牲。

他们都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越熙。

↑婚后恋爱小甜文~已完结一万字左右,这次是温柔的醋精哑巴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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