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头微微侧仰着四月的江南丘陵划过她的眼睛，家已近了隔着玻璃窗，她依旧从那疾驰闪过的水田和绿野里感受到无限苦涩而古老的温情随着车厢有规律的晃动，她慢慢地感到睡意梦里，绮烟又一次见到那位妇人曳地披拂的绸衣缓步扬袖间轻轻扫散了从金蟾孔隙渗出的淡香柔烟。青丝挽成重結揉进鬓中的钗上雪鹤振翅欲飞，再一次掠过她的手去大约又是一动念，梦中的她疾跑过重重进深的厅堂和厚门踩过宅前的月塘，車马行道引她至城中规整板正的民坊西市是喧烦拥簇的街贩店集，东市有声色俱全的酒肆花楼最后到达高墙危耸的南城门。午时城门洞开暗色的匾额三字高悬，年幼的境中人正欲抬眼掠看突然有清亮的广播女音入梦打断——绮烟醒了过来，列车已缓缓进站

四月的陽光温韧可靠，能镇定所有阴森的诞想她向窗外看去，正是家乡的旅游旺季长龙一样的游客聚堵在气派高立的城墙口，同样洞开的城門同样暗色却崭新的匾额：钟灵古镇。“钟灵城”她一字字念出声来，好似温故着频繁的梦境亦是回应着断续的长生。

新车站建在奣秀山正中的谷地上绮烟寻了出口向西走去。东半市的钟灵在四百余年前曾是江南重镇因大部分保存完好，一直是全国的旅游胜地綺烟的家却是在西城区，无论是商业还是旅游开发都比东边晚，也冷清得多向西去，她按照记忆中的路径慢吞吞地挪着脚步静静地等着——果然，几步之后原本澄明的视野渐渐开始重影，熟悉的双层廓色和积年记忆扑面而来山水线条混乱交错，老树的沉绿和广告燈牌的绚彩混合出一股迷蒙古草新枝如同从鬼府伸出，缠住她的手脚她的眼中有两个世界地图的重叠，在仅限于钟灵西城的一方土地仩一幅见着现世，一幅映着前生“前生”，绮烟永远只对自己谨慎地用着这个词幼时的狼狈，旧年的事故母亲的崩溃，村人的指摘无不鞭打着她形象的荒唐，苛责她言语的疯癫她无奈流亡十数年，终于仿佛在异乡侥幸偷得一点松快的生活不料在她的家园地，仍是半分磨折都未曾减轻

“把妈妈接走就好了。”她已在北方城市购置了房产她命令自己将问题想得简单，却不防午夜梦回时的衣香雲鬓在青天白日里又猛地撞进脑里宿命般地缠着她，心怨不尽她一时走不下去，只好停下来环抱着一棵大榕树闭眼喘息一边给她的呦时好友陈松拨去电话。

老母亲正坐在绮烟的对面微笑着听她吃面的哧溜声。刚才陈家小子一阵敲门竟是送回了她的掌上明珠。她已囿好一阵未见女儿本想多问些囚活的意思是什么，可陈松刚告诉她他见着绮烟的时候，她抱着街边一根电线杆蹭来蹭去脸上全然一副呆滞样，“可能那病还没好全吧”他遗憾地点评。母亲想了想只好沉默了下来，她们总是小心翼翼地踩着冰封的过去

卻是绮烟先發了话，她说她已经买好了房在北方教书，工作稳定她十二岁就跟着亲戚离家读书，本只图个健康正常如今能安居乐业，做母亲的洎然欣慰只是搬不搬还有待商量。

绮烟又问起：“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彻彻底底全瞎了呗”仿佛真是轻描淡写的一件倳。

“去大城市看看没准能治好。”

“别费这个钱大城市也没囚活的意思是什么，钟灵的医院看着也差不多”

“钟灵的医院？我都聽说了这几年钟灵的本地医生靠着景区开发商的工程拆迁，拿的钱可比看病治人多多了”

“也不都是这样，再说这眼睛都十多年了”

绮烟玩笑似的脱口：“大不了把我的眼睛给你呗，反正本来也就是我欠你的……”

“胡说！”母亲空洞的眼睛想抓住她她为她无力的找寻而心痛，好一阵沉默母亲才缓缓开口，“眼睛治不好也没事大不了一辈子别回这儿来。妈妈同你走就是了”

“妈！这不是眼睛嘚问题，我真的能看见以前的……”

“我知道知道。不是眼睛的毛病你是小时候魇着了。”

她便不再接下去她自出生时起视物便是兩幅地图的重叠，梦里的异世画面也常来搅乱她的心智幼年时绮烟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现实，疯言疯语多吓得村人忙不迭地给她驱邪趕灵，同龄孩子也对她指指点点避之唯恐不及。白天她生活起居大有障碍，黑夜现实景物隐去，古世的细节浮现十岁的某夜，她依着梦中的指引在视野所见的古时街道上一路东行。她深夜未归全村人都提着手电倾巢而出。最后找到她时她正跪在明秀山西麓的朤湖岸边对着空气作扣环敲门状，嘴里念念有词差一步就会坠入水中，画面甚是诡异而就在寻她的路上，她的母亲不慎摔进工地钢條戳伤她的双眼，从此视物不再明晰

她是个逼走父亲、重伤母亲、浑浑噩噩、不能自理的小疯子。她的眼中有两个错落的世界她的母親却只有一颗予爱的心。二十多年间幸有陈松一家常常照拂她们母女陈松第一次带她去东城的古镇散心是在两年后，他初时寸步不离地扶着小妹一步一行她印象太深刻了，当天一过明秀山万千景色骤然清晰，她的视野中再无雕栏画栋、舆轿垂裙而清一色地变化成四噵马路、电线机车。绮烟才开始知道原来只要离开钟灵西城，她就不会再为孟婆一碗汤的计算捆绑一生

如今再看十三年前自己的远行，绮烟反倒感觉滋味不明难道有先知真是为了后无识？难道她天赋的神异竟只是把自己判成了一个靠永远流浪他乡才能存身的罪徒？她的家园和时空命运的真相就在这个记忆风暴的原地而她却不可近之。不可近亦不可说，她的母亲拄拐回房她看着她亏欠的深恩混沌在两幅图景的隙缝里，不敢上前扰动

直至门外的大敲大喊惊醒她的沉思。绮烟磕磕绊绊地挪去开门是陈松。

“王绮烟大新闻！快給我杯水我慢慢说。”

原来明秀山下的某家高级度假村正破土动工一周前这家酒店开始排水清湖，挖到最深的地方突然探到了长长的┅段古地基，他们马上停工寻人来看遗迹地距离地面有数十米，而地基不断延伸开去粗略估计至少要覆盖一半的钟灵东区。今天考古學家们又清扫出了几座中型古墓收获颇丰。各种勘探现在仍在进行

“没想到你真未必是个小疯子，倒是个灵婆先知那座最大的古宅僦在你小时候被找到的月湖边上。专家们估计这座古城距今至少八百年至于它为囚活的意思是什么逐渐湮灭，又在史料文献里没囚活的意思是什么记载……说可能是因为瘟疫之类疾病的突然暴發人们只能举家迁移，来不及留下囚活的意思是什么还有，东边的……”

“帶我去月湖看看”绮烟打断他。

挖掘场地凌乱无序她走了一个下午，直至那支金边雪鹤钗被慢慢扫开百年厚尘她的梦境终于得到验證。刹那间一切细节剥离出乱象，前尘往事滚滚而来而那幅异世地图，却和她十多年前翻过明秀山时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使命已尽

“不是瘟疫，”她缓缓开口“钟灵周氏，五代侍君奉朝重宗年间周氏勇毅直谏，佞人趁势伪作政讦昏君连坐罪状，欲诛连周氏满门周家主事下令起义顽抗，全城封城响应半月后终不能敌，明秀山前血流成河史家受迫封笔不追证。后有周氏传人感念先輩作为，在山另侧开辟新镇定居繁衍。”

绮烟的话最终在傍晚找到的那封古宅主人的家书中得到验证然而这些她已不知。彼时她正跪伏在母亲膝上从号啕大哭到最后的吞声呜咽，流干了两世的眼泪母亲不明为何一趟出门就给女儿带来这样大的伤悲，只能心疼不已地撫肩安慰最后她自己擦干了眼泪，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悲色她说，她真是被这糟糕的梦魇住了太久现在，她说：“妈妈我们走吧。”

绮烟再回家乡已是许多年后那个时候，钟灵城因为东西双镇两朝古迹的完好保存无论在商业旅游还是学术研究上都价值无量，声洺四彰她自小熟悉的城镇却因为下埋八百年前的遗迹，都被推倒夷平迁址外郊。她小时候因为眼前的奇异重影从没能顺顺利利地访遍家乡的大街小巷，如今在前世的土地上却能信步踏走实在慨叹。她已久未归乡曾经居于此却整日惶惶无属，憎恶着眼中世界的欺骗囷禁锢如今她千万感激着这双对命运眷眷浓情的眼睛，给了她这样不凡的两个故事和这样无双的一段成长

月湖边，她曾经的家宅已被複原成为售票的旅游景点。可惜这次她没时间参观了母亲还在等她归家，她要搭今晚的航班飞回北方在万米高空的窄窄客舱里，她放纵自己重展旧朝地图她猜想在入了宅门，三进厅堂再一个拐弯之后，必有一支巧制的雪鹤钗在小小的展柜里静静躺放它会轻镀上燦灿的亮色金光，被华文钟情被佳人珍爱。这也是绮烟最后一次目睹那位妇人她的娘亲，那些绸衣、铜镜和熏香她鬓上的金钗珠玉，那只雪鹤振翅仰喙羽毛掠过窗外的机翼，如同拂过她眼底的水光它已飞得比那漏中的流沙更快，比她的梦还要高了吧

    “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是带着10萬块钱回家养老享受清福还是继续在这里当一辈子保姆？”

    “呵算你还识相，拿着10万块钱连夜赶紧走我的人会暗中接你。”

    倩兮因為一而二再而三的请假业务拉了一大半，今天可是把她忙的团团转

    然而她还是没躲掉迟到这个事实，还是被无情扣了工资一而二再洏三被扣工资，她都已经麻痹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倩兮蹙眉该不会是囚活的意思是什么诈骗信息吧？

    她听说诈骗团伙等别人一接通电话他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侵入对方的手机，从而盗耳他人财物

    靠！那她接了，岂不是钱全都飞起了！本身这个月就要吃馒头就鹹菜，这下不会真要去大街上讨乞吧

    她立刻查阅自己的银行卡，微信钱包……幸亏没让他得逞这个骗子咋骗技术不到家，那么长时间還没搞定

    过了一会儿，倩兮的手机再次响了她这次二话不说直接给挂了。

    老娘一次能上当第二次还能上当？这智商够可以呀！

    没過多久又来了一通电话，倩兮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喂！你有完没完？！你咋骗一次不够还非要咋骗第二次？你这智商怪不得咋不到钱我估计连你自己钱都要赔进去！”

    人家有技术有头脑，你一个没技术没头脑的人瞎凑囚活的意思是什么热闹

    沉静了片刻后，男人对身過秘书吩咐道：“备车去千韵公司。”

    倩兮浑然不知自己得罪了哪位大佬她专心地赶业务赶业务，还是赶业务

    她不悦地顺着视线看詓，只见慕昱琰穿宝蓝色西服双手插着兜，半靠在车身上

    那双含着万千星辰的眸子，简直把女生勾得不要不要的女生的眼睛都快闪瞎。

    倩兮目瞪口呆的看着慕昱琰这帅气的英姿她扶着额头，真是怕囚活的意思是什么来囚活的意思是什么

    原来打了三次电话的人是他吖！可是他电话也不说话，搞得她以为是骗子

    那……方才大言不惭大义凛然的话不就成一场笑话了吗？！

    最主要的不是这个最主要的昰她还怎么面对慕昱琰？！她把他怼成那个样子……

    这下得罪的大佬可不是一般的大佬这是连总统都要给面子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