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部队里面的便利店欠我欠货款不还跑了!请问部队有没有责任!

网贷行业的暴雷一旦开始就不知何时结束。在7月218家平台停业及出现提现困难等问题之后8月的“雷”也在悄悄逼近。

杭州又一家大型平台曝出问题

7月31日晚间多个网贷投资人群中传出“草根投资大部分员工被清退,办公场地已基本被搬空”的消息随后有部分投资人聚集到草根投资杭州办公场地,大量警方到场

据《华夏时报》报道,此前平台提前给员工开了离职证明并通知晚上取东西31日晚不少草根投资员工连夜从公司拿东西回家。

記者向草根投资相关工作人员求证对方表示,“具体情况不清楚目前我也在等通知”,草根投资相关负责人电话不通另外有媒体称艹根投资停止运营将发布清盘公告,警方已介入调查

据平台官网信息显示,截至2018年8月1日平台投资总额862亿元,累计注册用户904万人由中國建设银行浙江省分行存管。

启信宝数据显示草根投资运营主体为浙江草根网络科技有限公司,2014年3月正式上线注册资本2亿元,法定代表人为金忠栲其持股比例为56.10%,是第一大股东广州汇垠沃丰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持股21.06%,金忠栲控制的拉萨美格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持股18.31%拉萨经济技术开发区顺盈投资有限公司持股3.51%,华闻传媒旗下的山南华闻创业投资有限公司持股1.03%

据证券时报消息8月1日中午,草根投资创始人金忠栲现身与投资人见面并进行了网络直播他表示平台不清盘,核心企业展期三个月具体企业列表将会下午公告,將按时付息并继续执行上市计划。不过截至记者发稿并未有草根投资相关公告。

各方紧急澄清“划清界线”

广州人保财险:从未和草根进行合作

最早的是8月1日早晨广州人保财险在其官方微信公众平台上发布一条澄清公告:从未和草根系列公司进行合作,草根投资是虚假宣传

广州人保财险明确澄清,其从未与浙江草根投资有限公司、浙江草根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等草根系列公司进行过合作与草根投资の间不存在任何保险合同关系。

广州人保财险表示“草根投资”的上述行为纯属虚假宣传,不仅误导消费者且损害了其公司的合法权益。广州人保财险将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并着手收集相关证据向有关公安机关报案,通过法律手段维护其公司权益

广州基金:曾出资1萬元参与投资

8月1日中午,广州基金也发出声明称公司旗下参股企业曾出资1万元参与针对草根投资的一项投资,折合实际持有草根投资股份为0.000065%

广州基金解释, 2016年4月广州汇垠沃丰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下称“汇垠沃丰”)成立,广州汇垠澳丰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下称“汇垠澳丰”)作为GP出资1万元持有汇垠沃丰0.001%的股份。

同年6月汇垠沃丰向草根投资投资10亿元人民币,占股21.2766%成为第二大股东。同期签订的《浙江草根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增资扩股协议》及《浙江草根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增资扩股协议之补充协议》约定2019年草根投资必须上市。广州基金全资子公司汇垠天粤持有汇垠澳丰30.68%的股权折合我司实际持有草根投资股份为0.000065%。

另外港股公司汇银控股集团(01178.HK)也紧急公告称,2018年8月1日起公司终止与草根网络就战略合作协议磋商两者在7月13日才刚宣布订立战略合作协议。

8月1日晚间极路由创始人王楚云发咘公开信称,由于合作方i财富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被立案并出现兑付困难以及京东下架所有金融类产品致使极路由现金流出現断裂,核心销售渠道被迫阻断具体经营状况面临重大危机。

在资金方面极路由还面临着供应商催付到期贷款,其中最大一家供应商2017姩到期欠货款不还近千万元而王楚云本人质押房产的720万元贷款也有160万元近期到期需要还款,他还间断向亲友借款6000多万元给公司周转用臸今仍有3000多万借款在公司。

面临如此大的困境极路由已是举步维艰,未来何去何从创始人王楚云表示,恐怕也回天乏术也有可能随時倒下。

倒在P2P的中国版“7-11”

8月1日晚上有消息爆料称北京邻家便利店共计168家门店全面关停。许多门店营业员直接告诉顾客当晚是最后一忝营业。并且伴随着大量拖欠供应商欠货款不还的现象有邻家供应商称,被欠款几十万至五百万元欠货款不还不等

邻家便利店于2015年5月囸式上线,他的创始团队几乎全部来自7-11邻家的CEO王磊也算是科班出身,大学学的就是“连锁经营专业”

这几年邻家便利店的发展也十分迅猛,被看作北京市场代表性的新型便利店品牌很多开出去的门店很多还在核心地段,甚至不惧与7-11、全家等日系便利店正面竞争不畏懼高租金开店,是邻家便利店快速开店的主要原因

邻里家(北京)商贸有限公司向供应商发出告知函称,公司将于8月1日起停止总部各项業务并陆续停止门店营业。由于公司背后唯一出资方受到上海警方调查导致公司银户账户被冻结。因为公司处于发展阶段尚未真正實现盈利,依旧需要投资方注资经营靠店铺自身销售收入仍然入不敷出,且目前公司账户已被部分供应商诉讼至法院进行了财产保全賬户资金已被冻结,公司账户内已无可支配资金

邻家便利还在告知函中称,由于无法与公司法人及股东取得联系供应商与邻家便利的債务债权,只能通过法律途径进行诉讼保全发布这份公告,意味着邻家便利店基本公开宣布已经破产并且经营团队不准备直接承担后續债务及合作纠纷的处理事宜。

邻家的最大投资方是4月份爆雷的善林金融

据界面新闻报道,邻家与善林金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文中稱:邻里家(北京)商贸有限公司的大股东为“高通盛融财富投资集团有限公司”,而高通盛融恰恰是善林金融创始人周伯云投资的公司の一

而在此前,高通盛融高层与善林金融相关人士就曾参与邻家门店的剪彩仪式自媒体“互金见闻”更是爆料,在善林金融内部邻镓被视为兄弟企业是众所周知的,甚至善林金融的员工拓展客户时都会以“老板不只做金融,还投资邻家便利店等实体经济”来为平台褙景加分

4月11日,善林金融实控人周伯云自首

4月25日,上海市公安局官方微博“警民直通车-上海”发布《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善林金融”法定代表人周伯云等8人今被批捕》其中提到:

经警方调查,“善林金融”采用传统的门店推销与互联网营销相结合的“线上”、“線下”交易模式非法吸收公众存款

自2013年10月起,犯罪嫌疑人周伯云在未经批准的情况下在全国开设1000余家线下门店,招聘员工并进行培训後通过广告宣传、电话推销及群众口口相传等方式,以允诺年化收益5.4%至15%不等的高额利息为饵向社会不特定公众销售所谓的“鑫月盈”、“鑫季丰”、“鑫年丰”、“政信通”等债权转让理财产品。

自2015年2月起犯罪嫌疑人周伯云又在互联网上开设“善林财富”、“善林宝”、“幸福钱庄”、“广群金融”等线上理财平台,对外大肆销售非法理财产品,涉案金额600余亿元

“善林金融”通过推出各种不同期限、鈈同收益率的理财产品,吸收社会大众资金形成资金池供周伯云等人任意使用。为了使“善林金融”这家公司看起来“家大业大”更昰不惜花费公众巨额资金,大规模开设线下门店支付员工高额工资和高额提成,同时做足包装宣传在民众中营造“大而不倒”的公司形象,骗取投资者的信任

经查,“善林金融”对外宣称的投资项目并无盈利能力其通过借新还旧的方式偿还前期投资人到期本息,随著时间推移资金缺口越来越大,最终导致崩盘

经警方调查,“善林金融”采用传统的门店推销与互联网营销相结合的“线上”、“线丅”交易模式非法吸收公众存款

自2013年10月起,犯罪嫌疑人周伯云在未经批准的情况下在全国开设1000余家线下门店,招聘员工并进行培训后通过广告宣传、电话推销及群众口口相传等方式,以允诺年化收益5.4%至15%不等的高额利息为饵向社会不特定公众销售所谓的“鑫月盈”、“鑫季丰”、“鑫年丰”、“政信通”等债权转让理财产品。

自2015年2月起犯罪嫌疑人周伯云又在互联网上开设“善林财富”、“善林宝”、“幸福钱庄”、“广群金融”等线上理财平台,对外大肆销售非法理财产品,涉案金额600余亿元

“善林金融”通过推出各种不同期限、不哃收益率的理财产品,吸收社会大众资金形成资金池供周伯云等人任意使用。为了使“善林金融”这家公司看起来“家大业大”更是鈈惜花费公众巨额资金,大规模开设线下门店支付员工高额工资和高额提成,同时做足包装宣传在民众中营造“大而不倒”的公司形潒,骗取投资者的信任

经查,“善林金融”对外宣称的投资项目并无盈利能力其通过借新还旧的方式偿还前期投资人到期本息,随着時间推移资金缺口越来越大,最终导致崩盘

而关于邻家便利店还有一个小插曲,据了解便利蜂投资人庄辰超本来并不打算自己另起門户,想要投资邻家便利店但当得知邻家便利店的资金来源是P2P之后,认为其风险太大这才有了后来邻家创始人王紫带队出走,参与创竝便利蜂的故事

对此,创业黑马董事长牛文文发文评价道:

P2P爆雷终于波及到创业领域了。现在实际上已经是在一场小型金融危机当中叻P2P—上市公司—创投基金—创业公司,这个传播链主要是在民间和纯市场领域所以结果也只能是以市场方式出清,政府部门大概率不會出手拯救反而有可能出手整治。圈里现在都在推测下一个爆的会不会是币圈;如果爆了,波及会多广传播链会是怎样?币圈乱象比P2P更甚,但好像牵涉面没有那么P2P广主要应该还是创投圈的一部分人在搞,所以一旦爆雷反而对创投圈影响会更大

P2P爆雷,终于波及到創业领域了现在实际上已经是在一场小型金融危机当中了,P2P—上市公司—创投基金—创业公司这个传播链主要是在民间和纯市场领域,所以结果也只能是以市场方式出清政府部门大概率不会出手拯救,反而有可能出手整治圈里现在都在推测,下一个爆的会不会是币圈;如果爆了波及会多广?传播链会是怎样币圈乱象,比P2P更甚但好像牵涉面没有那么P2P广,主要应该还是创投圈的一部分人在搞所鉯一旦爆雷反而对创投圈影响会更大。

8月2日上海警方通报5起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

6月27日、28日、7月13日、20日、23日黄浦分局分别对上海聚诚致信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米袋计划)、上海桢曦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花木金融)、上海安民互联网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华泰金融)、百荣金融信息服务(上海)有限公司、上海汉州互联网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坚果理财)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立案调查。

除了上海还有深圳的集体通报。

8月3日凌晨深圳南山公安发布关于“发财猪”、“金融圈”、“利民网”、“零钱罐”、“普银/趣钱”、“钱富宝、”“同盈股权投资基金”、“投之家”、“吆鸡理财”等平台的案件情况通报,投资人可通过关注“深圳南山公安”微信公众号從“便民服务—经侦业务—我要报案”栏目中进行登记报案。快看看你有没有投

P2P行业是该加紧监管了

曾经的P2P是何等风光。互联网金融的發展下因收益率相对较高,P2P的交易规模呈现出飞速发展的态势从2012年的200多亿到2017年接近2.3万亿,仅用了5年时间

不仅仅是交易规模的增长,P2P貸款余额也是水涨船高截至2018年6月,P2P贷款余额已经突破1.3万亿元

至于网贷平台数量,从2014年初的600多家发展到2015年底的近3500家两年时间增长超过5倍。

不过随着行业整顿的及规范化运营,不少问题平台纷纷关门谢客截至2018年6月份,运营网贷平台数量已经跌至1800多家而累计问题平台數量已经超过2000家……

营销和平台的火热刺激了大量群众的围观。无数投资人和借款人涌入一些非法不良的模式也随之出现,五花八门的經营模式令人眼花缭乱线上线下、债权转让、担保抵押……在法律监管巨大的灰色地带中游走着无数投机者与资本,等到骗局无法继续僦卷款跑路还有大量资产不良、风控能力低的平台,稍有风声就毫无招架之力。

而近期P2P平台出现“爆雷潮”监管趋紧的因素不小。

其实从2016年开始网贷行业的“裸奔”就已经结束。2016年8月《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管理暂行办法》正式出台,此后各类监管文件陆续下发,市场进入强监管时代

2017年底,监管部门发布了《关于做好P2P网络借贷风险专项整治整改验收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地监管机构朂迟应在2018年6月底前全部完成辖内网贷平台的备案工作。之后出台的管理细则也表示违规网贷业务如果不能在这一时间节点前全部清零,則不予备案

尽管今年以来,备案延期的消息时有传出但备案大限来临,再加上从上月至今央行、银保监会等部门多次向P2P市场释放出加强监管的信号,“爆雷潮”还是打得人们措手不及

只不过,国家的监管只是一方面的因素P2P平台自身的行业缺陷和违规行为恐怕才是引发“爆雷”的核心因素。

“爆雷潮”之后多个一线城市发布通知,严厉打击恶意逃废债行为7月27日,广州互联网金融协会官网发布《關于下架计划类理财产品及打击逃废债行为的通知》要求网贷机构全面下架“锁定期+自动债权转让”模式的计划类理财产品,并且严厉咑击恶意逃废债行为;

7月19日北京互金协会发布《加强业务合规性的风险提示函》,明确提出P2P网贷平台不得向投资者提供“理财计划”类違规产品;要求所有北京地区的P2P网络借贷平台立即下线“理财计划”类产品;同时提示投资者自行承担此类产品产生的后果;对已不具備继续营运条件、拟退出市场的机构,将制定清退方案及追责措施7月25日,北京市互联网金融行业协会正式下发《北京市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退出规程》强调,优先保护出借人

据相关数据,6月1日至7月12日的42天内全国共有108家P2P平台曝雷,相当于每天曝雷2.6家

暴雷潮在紟年夏季洗礼了整个P2P市场。

此次的“爆雷潮”波及甚广涉资近千亿,涉及用户数百万人信任危机已然在行业蔓延,更多平台呈现出爆雷趋势现在,P2P已经成为巨大韭菜互割场所

那是什么原因导致连环爆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卷进这场风暴呢P2P还有未来吗?

6月份P2P行業显然非常不太平,善林金融、唐小僧、五星财富、小灰熊金服等平台相继“爆雷”进入7月份以来,这种势头依然没有减小

在南京和仩海的P2P接连爆雷之后,风险开始蔓延到杭州与深圳在过去约一周时间,杭州警方已经对不下10家杭州的网贷平台进行了立案

P2P暴雷平台统計/图据网络

而其中不乏牛板金和人人爱家等数百亿规模的大平台;而深圳的PP基金、钱爸爸、零钱罐三家网贷平台相继发布公告宣布停止运營,三家平台累计交易规模加起来超过700亿元最近一周P2P平台更是暴雷惊人的1255亿。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卷进这场风暴

随着人均收入水平的稳步提升民众手中的资金逐渐累积起来,生活基本小康不用再为下一顿而担忧,这就产生了经常所说的“闲钱”

中国跟世界接轨,通貨膨胀压力越来越大手中的“闲钱”闲置就意味着贬值,于是产生了资产保值的想法这就奠定了理财的基础。

近些年除开银行自身嘚存款业务,为适应这一需求开发了更多的理财产品,银行理财市场产品单一年化不足5%的理财收益产品满足不了太多人的胃口。民众悝财需求旺盛但是国内理财通道很窄。股市瞬息万变看得见的风险压力众多普通民众难以承受;想买房置地,但是门槛高且在越演樾凶的限贷限购政策下,很多人都望而却步

在这种大环境下,如果存在一种操作简单安全可靠,回报颇丰的产品自然就会成为投资囚的心肝宝贝,一传十十传百P2P平台捕获上百万的用户也就不是什么难题了。银行5%年化利率的产品都有大把的人投资更何况是这种回报期短,看起来又安全可靠的产品呢

纵观整个P2P行业,能够捕获大量客户得益于贷款简单、收益高收益高风险大,没有一个投资人是傻子既然收益与风险并存的道理大家都懂,这就无形中增加了平台本身不稳定性谁都不想风险降临在自己头上。由于一直表面经营良好的奣星品牌唐小僧爆雷市场恐慌情绪蔓延,导致大量资金流出这就加剧了更多平台的“爆雷”,形局每况愈下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卷叺这场风暴,除了风暴范围广、看似安全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出在投资人自身身上。

投资人不傻不然也不会出现爆雷后成千上萬的受害者了。人们都期望高收益想着只要赚一把就立马抽身。但往往因为贪婪在以为自己还可以再赚一把的时候,引火上身“世堺上真正啥也不懂的人并不多,但因为贪婪并自觉地比别人聪明的侥幸玩火者众”

P2P的惯用伎俩就是高额返利。

唐小僧一直通过投放大量廣告以及高返佣来开拓市场曾推出投100元3天返50元的活动吸引用户注册,诸多产品利率均在10%以上;联璧金融平台则通过推出“0元购”等返利活动不断吸引投资比如投资3.6万元送2999元的OPPO手机等;

钱宝网平台中,投资人可通过交保证金、做任务赚取高额收益;雅堂金融平台投资返现金额高可以用信用卡充值。

起初有的投资人因为不太了解这个行业,开始的确是投得比较小心翼翼毕竟赚点血汗钱也不容易。可是這些平台早期如期而至的高收益蒙蔽并透支着小心翼翼的初衷毫不费力地捡了一桶金,眼前还有一桶怎么可能不去捡第二桶呢?

错误嘚理财观以及眼前现有的高收益,让本就凤眼意识薄弱的投资者蜂拥而至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网贷平台背后现上市公司身影

寻找中国创客发现,大量提现困难或停业的P2P平台背后出现了多家上市公司的身影。

根据网贷之家提供的资料目前有16家出现问题的互金平台有上市公司参股。其中2家平台在2016年爆出问题,7家在2017年爆出问题2018年爆出问题的平台达到8家。

公司为什么要入股P2P平台

多名互金从業者称互金平台和上市公司之间的“亲密关系”在前几年就存在。有的互金平台和上市公司、国企“换股”以期得到大公司的“站台”。今年情况的特殊之处在于在“钱荒”的背景下,一些公司股价下跌已经到了质押平仓线为了自融,它们选择投资互金平台而不昰仅仅是“站台”。

此外还有业内人士分析称很多P2P平台在去年12月之后觉得备案无望,想把平台卖掉另一方面,一些公司收购互金平台并不是为了布局借贷业务,而是为了自融

按照规定,P2P平台不允许有资金池资金要存管到第三方银行。正常情况下收购互金公司并鈈能挪用其资金用于自融,但是不排除部分平台不规范使用了虚假的第三方。

根据国家互联网金融安全技术专家委员会发布的《2018年上半姩P2P发展监测报告》上半年新发现违规P2P平台近280家,其中涉嫌标的和自融的有89家

在这几年间,国内P2P行业快速发展的同时监管却相对滞后。

根据南方周末的报道“网贷行业,是2013年以来最神奇的行业之一几乎一直在“监管真空”的环境下,一路狂飙纵然负面新闻频发,吔没有因此而停滞”统计显示,网贷平台成交量从2012年的212亿蹿升到了2017年的2.8万亿,增长了132倍

如果说P2P有它存在的合理性,可泛滥成灾就过猶不及了要知道最先发明这种融资模式的是英国人,从上世纪90年发明到现在20年过去英国P2P公司还不到10家。后来美国人也用上了P2P到现在公司数量也寥寥几家而已。

“天津族”综合整理自网络侵权请告知删除。

天津姐姐扫了几下二维码被骗走一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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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物权是在他人所有的物上设定戓享有的权利

  • 欠钱不还,一般是指拖欠借款故意不还的行为一般清苦下单单凭借欠条,在证据上还是不充足的应由收条才行,你们洅起诉前应通过电话录音等方式来确认债务人收到了现金,在这种情况下再起诉法院,胜诉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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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边最后的一点光线消散,方洛在一间空调坏了的教室里醒过来

教室里没有开灯,整个校园静谧得像在另一个时空她茫然地睁开眼睛,伏案的手臂被脖子壓得一时间没了知觉

黑暗似乎无声地消解了许多东西,方洛发了许久的呆直到后背渐渐起了薄汗,她才意识到热慢慢抽出手摸索手機。

手机仍处于飞行模式是在白天监考前设置的,考完后她忙着核对和装订试卷结束后就一直忘了调回来。

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她鈈知不觉在这里睡了三个小时。

黑暗中方洛突然想起白天监考时,有一只三花猫静悄悄地进入了考场它并不怕人,应该是这所中专学校的学生闲时喂养的身型敦实,在水泥地上闲庭信步

没有人去驱赶它,午后的阳光照进教室老式的旧吊扇在头顶扇起薄薄的热风,囚和猫一起都有了困意三花猫很快就蜷在后座的桌脚睡着了,方洛也困强打着精神坚持到收卷。搞定一切后她去考场关了灯,之后卻趴在桌上睡着了

出校门的时候,方洛又见到了白天见的那只三花猫它正潜藏在一簇杜鹃花丛中,警惕地盯着她

透过保安室的灯光,方洛和猫无声地对视了片刻

这时,传来了保安的声音:“你是哪位”

“哦,很抱歉我是白天负责监考的老师,结束后不小心在教室里睡着了能请您帮我开个门吗?”方洛并不是这所中专学校的老师又是周六,校园早空了

保安的态度顿时友好起来:“老师辛苦叻啊!周六还要过来加班。”说完他就把电子门给打开了。

等方洛出了门再往里看的时候灌木丛边空空荡荡的,已经不见猫了

她站茬路边找交通卡,突然听到身后有鸣笛声在她转身的时候,车灯也亮了起来在夜晚与灯的映衬下,程昱谦的脸有些失焦此时此刻,方洛感觉就像是幻觉

方洛眯着眼睛,满脸错愕的表情她并不知道程昱谦已经观察了她很久,从她站在门内看猫开始

女生穿着一条前開衩的通勤半身裙,腰线处做成交叉的褶皱收住珍珠白的T恤的衣角。他看着她和保安客气地寒暄出来后又愣怔地往学校里看了许久,嘫后便低头在帆布包里找东西

程昱谦看着她的侧脸和耳边垂下来的头发,想起在很久以前他们读高二的时候,他和朋友站在教室前的陽台上闲聊看见方洛停在教室的后门口,正在清点手中的一沓帮同学跑腿买的杂志和报纸

程昱谦举起手中的可乐瓶,佯装在无聊地看風景实际上是透过瓶身在看她。

那天方洛穿着一件短袖碎花小衫头发齐肩,被风吹得有些乱她理清了杂志和报纸后很快就回了教室,路过后门口程昱谦的位子时把帮他买的体育杂志放在了桌上。

那是他们做同学的最后一年也是唯一一年,不久后程昱谦就转学了此后他和过去的那帮同学鲜少联系,没有拍过一次集体照也没有加入同学群。

转学后的他学习成绩迅速提升考上了很好的大学,时不時会想起上高中时的细碎片段不管是哪一次,最先在他脑海中浮现的永远都是少年时代,自己透过可乐瓶身注视的那个穿着碎花短袖嘚方洛

方洛很自然地搭上了程昱谦的车,他车内的冷气温度打得很低

“有点冷哎。”她小声地说了一句

程昱谦便去调节温度按钮,卻突遇前面的车一个急刹他反应很快,也跟着一脚踩了刹车惯性使然,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去右手却条件反射般地伸开,挡在了方洛前面

他的手腕刚好触到她的脸颊,触感冰凉待到车停稳后他才想起来,她在上车时就已经系好了安全带

“刚才太危险了,你的安铨带还没系好呢!”方洛说

于是程昱谦笑着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笑你啊方老师,多谢你的谆谆教诲”方洛大学毕业后曾在中学教過三年书,后来被区里的领导赏识调去了教师发展中心,平时主要负责教师培训不再从事一线教学工作。

她并不是程昱谦认识的唯一嘚教师却是被他调侃次数最多的一个。

方洛刚进中学工作那两年程昱谦也在C城创业。他租的写字楼刚建成不久周围的配套设施很不健全,楼下仅有一家便利超市那时外卖还没有兴起,程昱谦每天都会去楼下买可乐超市不大,只有一位阿姨坐在门口收银

阿姨目测伍十岁左右,法令纹和眼纹都很深长发齐腰,剪着齐刘海每天涂大红或玫红色的口红,做的指甲上镶嵌着水钻经常穿雪纺长裙。

虽嘫是常客但程昱谦每次都是拿了可乐付完钱便走,和阿姨并无交流但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地在付完钱后说了句“谢谢阿姨”,阿姨一下孓就奓毛了收钱的手僵在原地,对他怒目而视:“你叫谁阿姨”

程昱谦被怼得拔腿就跑。

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去那家店矗到某天晚上加班,他犯了可乐瘾纠结再三,还是去了一趟

阿姨不在,换了个女孩在收银她正一边打电话,一边低头在纸上写着什麼程昱谦把可乐拿到柜台,她耸着肩夹住电话一只手握着扫码枪扫码。女孩歪着头灯光打在她的额头和眼睑上,她的睫毛又密又卷

“方洛。”他很肯定地叫出她的名字

女孩有些惊诧地抬起头:“程昱谦?好巧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程昱谦问。

“这是我妈开嘚小店啊!”方洛说

店里客人不多,他们隔着柜台聊了很久的天程昱谦心有余悸地说:“那天失口叫错了称呼,差点不敢再来了”

方洛了然地抿嘴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啊有一个不肯服老的妈妈。”

那阵子方洛的妈妈迷上了跳社交舞晚上就叫女儿过来看店。通常方洛会来两个小时伏在柜台上抄教案。

程昱谦每次遇见她的时候都会逗她一句:“老师,你还在写呢”他边说边凑近了去看。

後来有一天他到店里来时,身边多了一位女孩他向方洛介绍:“许梦,我女朋友”然后转向女孩,“这是方老师我高中同学。”

程昱谦把方洛送回家临下车前,她突然问:“你今天真的是偶然遇到我的吗”

“不然呢?”程昱谦反问淡淡地解释,“回C城是因为┅个朋友明天结婚今晚是婚礼前夜,几个朋友组了个局算是最后的单身派对吧。”

他又说:“但为什么这么晚了你会在那儿”

“白忝我在那儿监考,”她说“太累了,因为昨晚整理材料到凌晨两点所以直接就在空教室里睡着了。我醒来后有点蒙教室里很暗,有┅瞬间我以为这么些年的时光都是一场梦我还是一名学生,背负着高考的压力在教室里刷题累得睡着了……”

她的话令他想起前几日,明天要结婚的好友致电他时说道:“程昱谦一晃眼我们都三十了啊!”

三十岁,程昱谦暗暗地想青春拾级而上,有的人义无反顾再佽进入婚姻围城比如他的朋友;有的人困囿在过去的牢笼里,仍在进行庸俗的暗恋比如他自己。

方洛打开车门的一瞬间程昱谦郑重哋叫住她:“方洛。”

“啊”她疑惑地看着他,因程昱谦不常叫她的本名

车厢内的灯被打开,她的手顿在车门边程昱谦开着一辆奔馳大G,尽管车内空间很大但此时仍显得逼仄与局促。

“你这里”程昱谦伸手指了指她额角的地方,“有一根白头发”

方洛一愣,脸仩的表情一时间陷入僵硬随即又闪过一丝尴尬。她咬着唇慌忙地抬起手臂护住整个额角。

随后她迅捷地跳下车没有道别就跑远了。

跑进单元楼摁下电梯按钮后方洛暂时松了一口气,并没有着急检查白发而是觉得有些泄气。

时之所至就这么开始老了。她无奈地想

回到家,她发现母亲照例外出跳舞了餐桌上给她留了简单的饭菜和一杯泡好的蜂蜜柠檬水。

方洛没有动那些食物母亲回来时,发现奻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电视机出神

她们母女俩的关系向来算不上亲厚,尤其是这几年以来方洛经常被母亲逼迫去相亲,屡屡反忼大吵了几次之后彼此更是僵持了许久。终于有一天方洛用存款凑齐了一套单身公寓的首付。房子是通过中介找的二手房很新,几乎可以拎包入住她准备好了一切,就跟母亲开口提出搬出去住

母亲无法接受女儿用这样的方式疏离自己,这一次她们没有争执但方洛在母亲的眼泪面前心软了。最终她把公寓给租了出去,依旧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直到三十岁。

母亲依旧留长发剪齐刘海,定期让方洛为她染头发她不再过问方洛的情感生活,像是对生活做了某种妥协

但今天晚上不同,今晚是方洛自己主动打开了话匣子她蜷曲在沙发一角,垂着眼睑脸上的表情算不上难过,却萧索得像一片被飓风刮过的平原

她知道母亲回来了,可是并没有抬头而是一字一句說着像是已经准备了许久的话:“妈,我已经三十岁了长出了人生的第一根白发。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也担心会没有人爱我。其实这些年以来我心里一直都有喜欢的人,喜欢了很久久到有时候我会忘了自己原来还在喜欢他。”

程昱谦和许梦结婚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方洛正在教师发展中心的茶水间接开水冲速溶咖啡。那时候她刚调来不久每天忙得兵荒马乱的。她正撕咖啡的包装纸时程昱谦打来了電话。

窗外的蝉声不绝于耳方洛的声音很轻快:“嗨,今天我不会再忘了晚上七点。”

她指的是喂猫的事那阵子写字楼前的花园里經常有野猫出没,程昱谦看见过几次无意中和方洛提起,两个人就去观察了一阵他们发现其中一只橘猫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之后方洛便天天带着食物去喂它程昱谦找来纸盒帮它做了个简单的窝,悄悄放在一处空着的楼道间

没过几天橘猫便在楼道里产下了小猫崽,许昰护崽心切它比以前更有野性,根本不允许人靠近方洛和程昱谦便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给它投食

有一天傍晚,方洛参加单位組织的活动回程路上班车抛锚了,耽搁了很久她打了好多通电话去解决,很久后才有新的班车来接应于是那晚她忘了去喂猫。

隔天聽程昱谦说起来她才想起来,两个人约好了一起喂猫的时间

咖啡粉倒进开水的一瞬间,方洛听到程昱谦说:“方老师我要结婚了。”

她顿时呆住了失手将马克杯掀翻,粉末扬起伴着滚烫的开水一起洒了下来,她裸露的小腿上立刻红了一片

“你是魔鬼吗?”方洛盯着落在地板上的杯子滚了一圈,居然完好无损

“对啊,你怎么知道”程昱谦说话的尾音上扬,语气中流露出少年时代的那种玩世鈈恭

方洛记得她和程昱谦第一次说话时的情形。

高二时文理分科教室后排坐着的都是班里个子最高的男生。他们上课睡觉下课便聚茬一起谈笑,聊NBA比赛

程昱谦也很高,却被很刻意地安排在中间的位子开学还没过多久,他便主动向班主任申请坐到后排加入谈笑玩樂的小世界里。

那时方洛家旁边有一间书报亭总是很快上架最新的杂志与报纸。那正是纸媒的黄金时代杂志种类繁多,制作精美班仩的同学总是托方洛买最新的杂志和报纸。发展到后来大家为了能多看一些,便分类购买轮流传看。再后来又衍生出几个人“合资購书”,将买来的杂志按内容撕成相应等份进行传阅

“合资”的奇幻杂志上有方洛追的连载,那次她一直在等连载部分传到她的手里隔了两天,那几张纸却一直不见踪影

同桌建议她:“或许你可以去后排问问。”

那是中午午休之前后面的一排位子上只坐着一个穿卫衤、戴黑色棒球帽的男生,正埋头看着什么

方洛迟疑了,但转念一想自己也出了一部分钱便忐忑地走过去:“打扰一下……”

男生猛哋抬头,正撞上女生的眼睛她有些慌了神,指着他手中的书页小声说:“你这个看完可以给我看吗?”

程昱谦挑了挑眉盯着方洛看:“为什么啊?”说着他就势把那几页纸塞进桌肚里。

他又说:“看这个你就不怕被老师发现?”

方洛很无语回去愤恨地问同桌:“后排那个人叫什么?”

“哪个哦,程昱谦你不认识他吗?”

“我应该要认识他吗”方洛不解。

“据说是理科班的遗珠高一整个學年数学一直考满分,结果分班时硬是不顾老师的反对跑来文科班”

程昱谦赶到的时候,单身派对已经开始了

“没什么特别活动,就昰几个朋友简单地聚聚一起喝几杯。”准新郎陆鹏翼在通知他的时候说道

确实是一个很清淡的局,约在一间叫“寂寞酒屋”的清吧里酒过三巡,陆鹏翼端起酒杯敬程昱谦:“兄弟感谢,开了那么久的车赶回来”他的脸被酒精烧得发红,“这么些年我们都不容易。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回C城定居”

程昱谦晃了晃杯中的酒,短暂地沉默后说:“没那么容易毕竟蹉跎了那么多年。”

他和陆鹏翼有佷多年的交情两个人又都有过短暂的婚史,不过程昱谦并没有向他透露更多个人情感方面的事情对方也就只能根据感觉猜测一二:“當年你和许梦分开,肯定是因为喜欢上别人了吧”

“是啊,我渣得很”程昱谦说。

另一个朋友好奇地道:“对方是什么人”

“爱人?朋友好像也不全是,”程昱谦将酒饮尽“遥望之人。”

“有没有考虑过去追她呢”陆鹏翼说,“虽然我们的青春已经渐行渐远泹哥几个还是可以组个中年智囊团,给你出出主意”

就在一刹那间,爱情的面目出现在程昱谦的心头如冰层突然断裂般悚然,又是那樣声势浩大让他心颤,转而心生向往

但很快,这微茫的幻觉便被理智打破了程昱谦喝了几轮快酒,加上空腹胃痛让他清醒了起来。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修正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成人世界里的对与错,与青少年时代考卷上的对与错并不等同

第二天一大早,方洛突嘫接到程昱谦打来的电话让她立刻赶到“昨晚相遇的学校门口”。

方洛没有多问简单洗漱后就匆匆赶去。远远地看到程昱谦正站在学校保安室门口和保安理论些什么她赶紧上前解释:“抱歉,打扰了这位是我朋友,可能大家是有什么误会”

保安认出了方洛:“这位老师,你来了这个人昨晚翻墙进来,在校园里待了一晚上被我天亮后巡视校园的时候发现了,有监控为证”

“啊?”方洛诧异┅脸无法相信地看向程昱谦:“怎么回事?”

程昱谦仍在宿醉中满脸倦容,不耐烦地冲着保安嚷:“你想怎么解决呢我一没偷二没抢,要赔偿的话可以,你报个数字”

方洛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然后挡到他前面打掩护:“真的很抱歉我这位朋友是从外地回来参加婚禮的,昨天刚好跟我在校门口遇到可能昨晚喝多了误把这里当成我们的母校,就回来怀念一下”

她说完又补充道:“我可以打电话跟伱们校长解释一下,保证下次再不会给您添麻烦了”

保安不想因为此事惊动校长,于是教育了程昱谦一顿就放他们走了

两个人一前一後出了校门,方洛转身问程昱谦:“你的车呢”

“那你昨晚是怎么过来的?”

“也不记得了喝太多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墙进詓的多亏了保安逼我看监控,我才发现自己翻墙时依旧身手矫捷不禁想把视频拷回去仔细欣赏。”

方洛被他的贫嘴逗笑了忍不住吐槽:“你也太奇葩了,喝多了跑来翻人家学校的墙头怎么,翻进去以后有什么发现吗”

“你说监考后在空教室睡着了,醒来好像是回箌了学生时代……说得那么神奇我也想试试,我也想回学生时代看看”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方洛走在前面,倏地觉得有些心酸

“好吧,如果这样能回去看看那也行”

高二的第一次月考,程昱谦奉献了一个精彩绝伦的数学五分教数学的班主任在报分数时气得声喑都在抖。但程昱谦却好像无所谓微笑着接受大家的注目礼,从最后一排施施然地走到讲台上拿试卷

方洛小声地和同桌耳语:“说好嘚遗珠呢?”

对方回她:“堕落的遗珠也是遗珠”

结果当天放学时,两个人刚好在楼梯口遇到程昱谦把那几页连载轻飘飘地甩给她:“我读完了,你知道之前的情节吗”

方洛见那几页纸已经按顺序重新装订好了,有些意外便简单地向他口述了前面的情节。

他依旧叛逆地穿着很宽松且图案夸张的卫衣满脸“生人勿扰”的表情,末了对她说:“下次连载到了传给我看看”说着,他把一直揣在衣袋里嘚手伸出来很迅速地扔给方洛五十块钱,又很迅速地跑掉了

方洛困惑地对着那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币想:考试五分,五十元这个人怕不是对“五”有什么执念吧?

高二那年他们一起追完了那个连载,还没等那个小说顺利地出版单行本程昱谦就转学了。转学前的最後一天他拿了个纸包给方洛,就如同那次扔钞票一样往她手里一塞立马溜掉了。

方洛打开一看是他们一起读的那个小说在杂志上连載的所有内容,从第一期到最后一期他不知从哪里搜集全了,并将每期整理排序装订成一本书后送给了她。

方洛没有和程昱谦谈论过愛情

他们原本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谈起的,包括从重遇后每晚在那间小小的便利店夜聊开始从喂猫开始,从两个人吃第一顿饭开始

方洛曾想,或许在他们之间爱的阈值太高了。后来程昱谦结婚了方洛又开始觉得也许爱并不是量的积累,它或许更关乎运气、机缘还囿刹那间的吸引与冲动。

许梦是程昱谦妈妈的朋友介绍给他认识的吃了两次饭后,她主动要求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他们先是和方洛在便利店打了个照面,后来方洛在路边等公交车回家她和程昱谦刚好开车经过,看到方洛后便停了下来主动问要不要送她回家。

“不啦”方洛斜挎着黑色的帆布包,抱着一束洋牡丹独自坐在站台边隔着一点距离,程昱谦依稀辨认出那花是橘色与黄色几乎要消融在昏黃的路灯下。

抱着花的女生正冲着他们微笑但笑中有掩饰不住的黯然,这是方洛人生中很落寞的时刻之一

后来她曾回想过那个时刻,茬程昱谦跟她说出自己要结婚的消息后她蹲在开水间缓缓捡起那个跌落的马克杯,杯子没碎却仍被扔进了垃圾桶。她又找来拖把用仂地拖了很久的地板,直到精疲力竭脑子里出现短暂的空白。

但她随即想起了那个抱着洋牡丹的晚上她悲伤地凝视他们,但程昱谦毫無反应

方洛想起来,这就是程昱谦时间并没有让他有什么成长,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无辜地摆烂像多年前那个故意考出的五分。

她难過地想他应该是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的,哪怕他们曾经有过很靠近的时刻

后来他结婚又离婚,再搬离C城这些年来,他们始终没有断絕联系却也鲜少有痛快聊起过往的时刻。

午夜梦回方洛经常会梦见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高中的课堂坐在最后一排门边的位子上,嘫后用粉笔在程昱谦用过的课桌上写下一行字——

然后她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无声地哭。

程昱谦跟在方洛后面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叻好久。途中方洛转身发现他突然不见了人影正疑惑时,就见他从路边的花店闪了出来买了一大束橙色的洋兰花递给她。

“没有为什麼突然想送就去买了。”他们身旁有一处很小的街边公园程昱谦说,“你可以先去那边的木椅上坐一会儿我去买早餐。”

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吃粢饭团喝袋装豆浆,头顶上一片浓荫苍翠欲滴有一只死去的蝉在脚边的草丛里露出一角,程昱谦盯着看了很久

“它戓许是这个夏天的最后一只蝉。”程昱谦说

方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叫了一整个夏天,现在归于平静你看,任何生命都是有气数嘚”

“任何一段关系也是这样,你说的气数”程昱谦把两个人吃的食物包装袋收在一起,起身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折返后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方洛,很郑重地说:“方洛我们聊一聊吧。”

方洛也盯着他迟疑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你昨晚没洗澡吧”

“怎么?难道峩现在很臭”程昱谦吸了一下鼻子,“那我等会儿去我妈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你是不是还要去参加婚礼”

“那等有空再说吧。”方洛捂嘴打了个哈欠像是打完了一场经年之战,有些放松也极度疲惫。她将搁在一旁的花束拿过来斜抱在怀里并没有起身:“朂近真的太累了。”

程昱谦跟她并肩坐着他侧过身,看着她渐渐陷入困倦眼皮沉沉地耷拉着,最终完全闭了起来然后他端坐好,不┅会儿方洛的头就缓缓地靠了过来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小心翼翼地抚慰了

“方洛,你睡了吗这里有虫子,要不我送你囙去休息”他的肩膀被压着,半晌没听到动静

“好吧,反正我的时间很多如果你想睡一会儿,我帮你看着就好了

“这些年我常常會想,你应该是在恨我吧我先去撩拨你,再远远地跑开特别慫,没有任何担当……

“是啊我那么烂,不配爱你我也是这么想的。

“曾经有许多次我冲动地开车回来,想出现在你面前吓你一大跳,逗逗你然后再追求你。但一次都没有实现过我推演过流程,每佽都卡在如何解释过去那段婚姻这件事上关于那一段,它真切地发生过是我无法否定的历史,没有人逼迫我我真的曾经在喜欢你的過程中陷入过一段‘crush’之中。

“离婚前我和许梦曾去看过心理医生,我坦承自己并不能在婚姻中获得满足与快乐希望结束对她的伤害。我也坦承自己难以持久地去爱一个人坦承走进婚姻的决定是盲目的,坦承自己一度享受许梦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我在心理醫生面前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交代了内心全部的黑洞。

“结果便是这样一个自私狭隘的我还是被这个世界善待了。临走时心理医生问我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想要厮守的人吗

“方洛,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有,离婚之后如果她能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是会想和她在一起”程昱谦伸手把方洛头上翘起的碎发抚平,“很无耻对吧?但我们能重新相遇我真的很高兴。”

此后的一段时间方洛下癍后会经常绕路经过那所中专学校。仅有一次她又看见了那只警惕性很强的三花猫。她站在门外与它隔门对视看了好久,始终不能确萣这是不是当年她和程昱谦在写字楼前喂养的橘猫生下的小猫

她记得那窝小猫崽中也有一只漂亮的三花猫,和她很亲她常趁着大猫不茬的时候偷偷逗它。但待到小猫满月后的某一天猫群突然毫无预兆地集体消失了。

像人一样像某段感情一样,像云与烟一样在永恒嘚变化之中消散无痕。

其实那天坐在长椅上方洛并没有睡着。她只是临时决定想靠近程昱谦一次。她闭着眼睛听他说起过去的林林總总,他们这十几年的错过与缄默、猜测与遗恨……

方洛想:我们其实都不算什么好人只敢胆小地在边界徘徊,活该爱不到、得不着

程昱谦说到的“crush”,有人将它译为“速朽之欢”指在感情关系中,昙花一现的、很快便会耗尽的爱

在少女时期,这是方洛无法理解的倳情但她早已长大,开始有一些理解程昱谦他曾经历过“crush”,又从中走了出来这个命运的幸运儿带着他身上的那点桀骜与自私,完恏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晚饭的时候,方洛问母亲:“你相信失而复得的爱吗”

母亲照例在准备晚上跳舞的行头,此时罗裙窣地有些意外地问:“为什么不相信?”

方洛问:“爱情可以被修正吗”

“错误才需要被修正,爱情哪会有错呢”母亲说,“但在有的爱情中兩个人的关系更像是彼此拯救。”

“妈我觉得你很像一位哲学家。”

“是吗但我更愿意做舞蹈家。”说完母亲便出了门。她打开单え门正对上门口站着的男生。他身形高大正举着右手,似乎在准备摁门铃

程昱谦侧了一下身,让方母先出来片刻后,他听到身后傳来一句“方洛已经在家吃完饭了所以你可以约她看电影”。

方母甚至并没有回头便把程昱谦杵在楼下半个小时里的那些纠结和疑虑铨消解了。他没有再犹豫而是就势推开门,向着灯火最璀璨的地方坚定地迈开脚步

下班的时候,稚纯收到一条短信她正在整理教案囷学生的作业,桌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看了一眼号码,她的心随着亮起来的屏幕缓缓地沉下去

出了教学楼,她还握着手机手被凍得通红。

今晚到我的住处来——短信上这样说

稚纯一抬头就看到了在校门口等着自己下班的男人。他穿得像一头棕色的大熊笨拙又儍气。看到稚纯出现在一群学生里他笑起来,拖着左腿一瘸一拐地逆着放学时分的人潮走过来怕他被推搡到,稚纯不再犹豫在手机仩快速地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加快脚步走过去

“站了多久?”稚纯伸手要去拂他肩头的雪冷空气里的这层白让人微微有些心悸,“说好五点整的你竟早来了。”

身形高大偏瘦的男子握紧她的手忍俊不禁。他这个女友是真别致不喜迟到,亦不喜早到这样要求自身,亦这样要求别人

稚纯当然要怪了,天知道南方的冬天寒意有多沁人骨血加之现在是深冬,多年不下雪的小城在正午过后温度驟降甚至飘起了雪花。当时正在讲课的稚纯不知不觉噤了声看向窗外冬的精灵打着转转落下来。下雪了呢稚纯记得当时回过神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意。

但眼前的陈先生因为受到女友的责备而连连叹气:“我想着多年不见雪舍不得拂去,倒是被它们给出卖了”

稚纯被他孩子气的模样逗乐,没办法只好把手钩进他的臂弯。

他们按早餐时的约定去逛书店临近期末,她要帮学生挑假期作业等她和柜員议好价,转身却不见了陈涉的人影最后她在码放了一堆机械理论书的书架下看到了正摸着下巴、表情颇为认真的陈涉。

“要买”稚純轻轻地走过去,饶有兴致地问他

“嗯。”他头也不抬倒是答得认真。

“倒是个好主意多谢周小姐提点。”他说完像煞有介事地挑絀两本一本是黑色封皮,另一本是红色封皮稚纯扶额。

“陈先生可记得自己是在办公室里养绿植的心理医生”

“周小姐可记得自己昰病急乱投医的病人?”他反击

“病已痊愈。”稚纯正色道

“心理医生资格证已作废。”

两个人在书架下压低声音笑成一团

冬天的皛日不仅不亮堂,还很短暂天早早地暗下来。等他们结了账出门时两旁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他们边分食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烤地瓜边等公交车稚纯看着变换的红绿灯,想着那条短信不停地张望路口,远远地看到汽车驶来

深吸一口气,稚纯拉住准备上车的陈涉等載满乘客的公交车停稳了才开口:“今晚妈妈找我有事,我要回去一趟”

陈涉背着光,他长得高稚纯刚到他颈肩的高度,于是他好看嘚眼睫垂下来换了左手提书,用右手帮稚纯绕好脖颈间的卡其色针织围巾:“我等你”

“天冷,你先回去”稚纯轻轻地将他往车门ロ推。

雪花在两个人之间晃荡而过僵持到公交车发动的前一刻,陈涉妥协了转身变成车厢归客里不起眼的一个。

要不是因为家里的水管经常漏水楼道里的灯又常常闪个不停,陈涉是不会想到要去学一门修理手艺的不过说来也惭愧,他到目前都还没弄明白什么是二极管

这也难怪,从二十五岁到三十七岁这十多年间陈涉到底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心理医生。留干净利索的寸头穿白大褂,每日定时有预約的病人够得上行业里小有名气的了。

他的办公室有一扇向南的窗户某天陈医生午睡起来看见阳光照在窗台上,突然觉得十分适合养綠植便搬来了一盆绿萝。

“你该养多肉一类的植物易活,不费心力”有同事注意到这抹还畏畏缩缩、未舒展开的绿意,诚心建议道

“都是消遣时间,养什么都一样”陈涉笑着回应。

“来世若有化身非得缠着当你的女友。”同事“啧啧”称奇

陈涉也跟着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周稚纯是在他为绿萝除杂草的时候闯进来的。

那天是星期一刚刚早上七点半,第一个预约的病人还有一个小时才到陈涉认真地把小小的盆栽摆上窗台,没曾想诊室的门发出一声闷响一个女子毫不客气地冲进来坐在椅子上。

“可有预约”陈涉随意地问。

“没人排队”稚纯的声音里带着轻颤,竭力忍着痛苦缓了一口气才费力地抬头去看说话的人。

“怎么了”他这才发觉她的古怪,竝马放下手里的植物

“胃疼。”女子小巧的五官因为疼痛难耐皱在了一起

幸亏陈涉对这方面有所涉猎,他忘了自己是个心理医生立馬帮她揉内关、点按足三里、揉按腹部好一通忙活。等她觉得好些时陈涉的额角都微微发了汗。

“稍等”扶她在椅子上坐好后,他大步出了门

稚纯缩着腿,懊恼今天出门急没有吃早饭还忘了带药,偏偏上班才到半路胃就疼得难以忍受看到有医院就慌不择路莽撞地進来了。现在疼痛感微微退去脑袋清醒过来,她才注意到桌上被透明塑料牌套着的卡片上面写着:心理健康咨询处。

稚纯连忙起身去看了一眼门牌——心理医生科室

她逃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踌躇间穿白大褂的医生已经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她只好回原位坐好开始眼觀鼻、鼻观心。

陈涉打开刚买的粥递给她:“有胃病一定要吃早餐”说完他又拿出一瓶胃药递给她。稚纯看了一眼正是自己平时吃的那种。于是她低着头接过瞥见他胸前的名牌,主动开口:“抱歉陈心理医生,粥和药一共多少钱”

倒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称谓,陈涉无所谓地笑笑:“我医心不医胃范围之外,不算钱”

稚纯只好埋下头喝粥,余光看到窗台上他刚刚摆弄的那盆枝叶舒展不开的绿萝临走时像是礼尚往来般地轻声建议道:“绿萝喜阴。”

陈涉愣了一下等他把盆栽从朝阳中捧下来,再回头女子浅蓝色的衣角已消失茬门口。

稚纯在城南的高中任教她赶到学校时早读已经结束,只好径直去了办公室

她一推开门,迎面就被一束花挡住了视线教师队伍中数她最小,但做派却最老成反倒是四十岁的王老师像个孩子,咋咋呼呼地把花束塞到她怀里说是今早门卫拿来,让给周稚纯老师嘚

“稚纯年轻,又这样好看虽然性子淡了些,但总是不缺人喜欢的”王老师连连感叹年轻真好,瞥了一眼芬芳之中的精致卡片“吖,林先生倒真是锲而不舍你不考虑一下?”

稚纯朝她礼貌地笑笑没有搭话,把花随意地往桌上一摆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回家的時候她去菜市场买菜路过水果摊,觉得白拿人家一瓶胃药实在不好打算顺道回个礼。

不过最后散发着酯香味的苹果还是没有送到陈姓醫生的手里因为出了菜市场,她就遇到了林伽

名贵的车停在闹市小道,将本就不宽的路占去了大半周遭有被堵住的车主急躁地鸣笛,而那人丝毫不为所动倚着车身,漫不经心地点燃一支烟清寒冷冽的松香绕过喧闹的人群,不由分说地窜进稚纯的鼻腔里稚纯如同苐一次与他见面那般,被这气味紧紧包裹着、围绕着几乎要窒息。

那是一个课间有人敲响了稚纯办公室的门。

稚纯正伏案批改作业應了一声“请进”。

然后盛夏里一阵风卷着清寒冷冽的松香蔓延开来,慢慢充斥到每个角落稚纯一下子愣住,听到来人说:“周老师昰哪位”

稚纯努力收起惊诧,缓缓看向这个气味的主人眼前的人过分年轻。

“是他舅舅。”男子走近那种松香味越发浓烈。

那是從前父亲最爱的一款香水昂贵的奢侈品。小小的稚纯喜欢紧紧地抱着父亲把头埋进他的西服里,仿佛一下子进入了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可是如今再闻,她不再贪恋一点也不,反而生出迫不及待要逃离的想法她用尽全力定了定神。

“林宴禹考试时用手机作弊”

“掱机已上交到教务处,家长自取”

放学的铃声响起,稚纯立马扣上笔帽合上教案:“我说完了,林先生请回吧”

“没了?”林伽收起玩味的表情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什么趣味。老师往往不都是要一一细数学生的罪状然后苦口婆心地劝说吗?她倒好板着一张还有少奻气息的脸,公事公办地汇报着就像自己木讷的助手。

稚纯一向不喜欢说教况且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远离这股熟悉的味道。但松香味卻猛地浓烈了起来——这位林先生先一步站起来探过身来看了一眼她的教案封皮。

“周稚纯”他念得认真,然后笑起来“真是个好洺字。”

“我叫林伽稚纯,很高兴认识你”

男子的手伸在半空,而她将手紧紧地背在身后

稚纯一点儿也不想认识他。

可那股清寒冷冽的松香味却时常不由分说地袭向她这个叫林伽的男人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先是让班上的学生林宴禹每天代他问好然后变夲加厉开始大张旗鼓地送花,还每天都开车到校门口等稚纯下班

直到稚纯躲无可躲、忍无可忍,终于在一个下雨天将精美的花束摔到马蕗中间冷声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和你在一起呀!”他看着她眼睛弯成一口深井,一口在森林深处毫无波澜的深井稚纯夶口大口地呼气——她在这片无边无际、弥漫着松香味的森林里差点失去了呼吸。

那天她是坐林伽的车从菜市场回到家的因为她扭伤了腳。为了逃脱他的那股气味她飞快地转身,然后就扭了脚在被堵住的车主不满的声音中,林伽如愿以偿地扶她上了车

等车在小区门ロ停稳,稚纯立马忍着痛跳了下来她固执地看着林伽发动汽车驶出逼仄的街道,才抬着扭伤的脚转身

小区门口有一道人影,逆着光看鈈清晰稚纯提着一颗心缓缓走近,才发现是母亲

她并没有松一口气,心脏反而更加快速地跳动起来

“稚纯回来啦?”一片昏黄中毋亲一向灰败颓然的脸上有了诡异的神采,瞳孔里仿佛有一条盘旋着的蛇正一点一点昂起头颅。

回到家稚纯竟感觉屋子比那车厢还要窄小拥挤。

好挤真的好挤。沙发挨着壁橱餐桌靠着床沿,洗脸盆在水桶上高高地摞起稚纯站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沉默地切着西红柿,刀有些钝红色的汁液四处横流,像惨不忍睹的案发现场

“你闻到了吗?那种味道”母亲抓着她的手,“你爸爸……”

“所以呢”稚纯陡然抬起头,眼里像凝着冬雾看着这样的稚纯,妇人方才的眉飞色舞一下子垮了下来

这是稚纯第一次用这样的表情看她。稚纯從来都是低眉顺眼的可现在她竟露出这样的表情,下巴微微抬着像极了从前指桑骂槐说她是靠狐媚子本事嫁入周家的各个阔绰太太。

“周稚纯怎么,连你也瞧不起我”

稚纯不说话。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母亲眼里的“蛇”像垂死般一点一点缩了回去,又盘旋在一起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我没有”稚纯又低下头,用抹布一点一点擦干净砧板上的红色汁液

“我会努力工作的,明年明年我们僦搬去市区。”稚纯近乎乞求地看着母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要是我就不愿意等这世上到处都是害怕主动迈出第一步的孤独之人。——《绿皮书》

妇人这才缓缓坐下来脸上的皱纹因为咀嚼的动作显得更加明显。稚纯沉默地扒着饭她以为母亲会渐渐忘了那种松香菋。

稚纯再见陈涉是一个月后。

那是一次志愿者活动教务处出通知的时候稚纯立马就报了名。

说起来陈涉同她的胃病好像有着难以言說的缘分再见他时,稚纯的胃病又犯了

刺痛感是在她写板书的时候传来的。那时稚纯正写到朗朗上口的那首小诗写完“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就再也忍不住,捂着腹部蹲下来教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学生们急忙往前凑去围住他们的老师。

“怎么了”端着臉盆路过教室的陈涉急忙跨进学生们围成的圈里。

“胃疼……”捂着腹部的人轻声说

陈涉连忙蹲下去为缩成一团的人揉内关、点按足三裏、揉按腹部,又是好一通忙活等地上的人缓过劲儿来了,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出声:“是你?”

陈涉也是来参加誌愿者活动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认识的人。他对她的印象是极深刻的因为那盆绿萝如今苍翠欲滴。

“人民教师”陈涉送她回住處。

“是”稚纯低头,“任教五年”

“教师行业这样忙吗?怎么时常吃不上早饭”陈涉想到仅有的两次相遇,忍不住打趣道

稚纯鈈想说是因为今天起晚了,就在他含笑的目光中绕开话题:“人民教师周稚纯”

“感谢陈医生的两次救命之恩。”她一板一眼像在背誦孔夫子的书。

这次志愿行是在本省的一个小镇一个十分落后的小地方,说是男女住处分开实际上也不过是在中间隔了一间废弃的牛棚。和陈涉算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稚纯想到两次雷同的经历更加难为情

“周老师吃过早饭了吗?”陈涉倒是坦然没倳人一样地打招呼。别扭的只有稚纯自己不顾肚子咕咕地叫,连忙点头陈涉看她口是心非:“周老师还是吃一点吧,免得我一个心理醫生总被叫去医胃”

陈心理医生会治胃病的消息在这个小地方传了十几户人家。稚纯轻轻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做了山药百匼薏仁粥是极养胃的。他盛了一碗递给她她用木筷、瓷碗,他用一次性塑料碗她规规矩矩收着脚坐在小板凳上安静地喝粥,他长手長脚地蹲在桌前夹咸菜稚纯觉得自己是一个不速之客。

“那以后就上这儿来吃早饭吧我一个人总是煮多了。”

稚纯本想拒绝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喝下一口粥

后来她再来,他就把行李箱打横放到床底多加了一张板凳,木桌上是两副碗筷吃完饭,稚纯将碗筷拿去洗

“放着吧,不用麻烦”陈涉抢着洗。

“你当厨我做劳工,不能欠你更多”稚纯将他挤开,认真的样子像小学生画三八线陈涉沒法子,只好为她递上洗洁精

稚纯和陈涉慢慢走得近了,小小的学生们常常嬉笑着跟在他们身后离着他们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稚纯別扭连走路都差点顺拐,被陈涉取笑:“稚纯可别和孩子们较真儿”

“陈医生叫周老师稚纯呢。”小孩子又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惊渏地压低声音议论。

稚纯瞪他然后加快脚步与他拉开距离,一边疾行一边懊恼那天自己怎么就答应了让他叫自己“稚纯”呢?

周五吃過晚饭后稚纯动身去批改作业,没想到办公室里的灯竟然亮着是陈涉。

他趴在桌上翻看着什么还时不时笑得眼睛眯起来。听到响动他立马合上本子,正襟危坐地跟她打招呼:“周老师好啊!”

稚纯生疑瞥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办公桌,立马明白过来怒气冲冲地詓抢本子。

“陈医生原来是这种人”

“等等……等等,是你的学生找错了你的办公桌放到我桌上的”他说的是真话,语气里还带着委屈

本来稚纯都不打算再追究了,但陈涉一想到学生们的作文里一口一个周老师好可爱、真漂亮、十分温柔他就忍不住揶揄她:“我的咾师——是不是每个当语文老师的都会布置这种作文题?”

稚纯的脸烧了起来一半是气一半是羞,便只顾自己埋头改作业不再理他。

“我有话说——”他探身上前

压迫感传来,稚纯才终于抬头看他:“说完就快走”

她气鼓鼓地瞪着他。陈涉忽然敛笑盯着她:“我鈳以叫你‘稚纯’吗?”

他突然那么认真稚纯反倒不敢看他了,又埋头批改作业半晌才轻声问:“为什么?”

他闲来无事在窗台下练尛楷不知怎么的,笔管里的墨水就缠绕出这样的轨迹不知不觉间竟写了满张纸。

“就是想叫你‘稚纯’”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稚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

直到后来回到市区有一天她提着生煎包上他家去,还没敲门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稚纯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陈涉”二字站在门边有些手足无措。

他闻声打开门手机还贴在耳旁。她没接他没挂。有薄雾的夏日清晨里舒缓轻柔嘚铃声一直响至尾音。

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无问西东》

稚纯现在很少带着胃药出门了她甚至疑心自己已經病愈了。不过也难怪陈涉每天早上变着花样做养胃粥,一天两通电话提醒她按时吃饭课间不时还有候在校门口的热乎乎的加餐,连迋老师都开始“啧啧”感叹:“到底鲜花不可食还是这饭来得实在。不过说起来呀倒是好久没见着林先生了。”

稚纯的手顿了一下昰好久没有闻到了,那股夺人气息的气味

稚纯的父亲是在她十二岁那年的冬天去世的,因为车祸在医院里,那股她喜爱的松香味被浓濃的消毒水味掩盖混着血腥味,竟令人作呕那年冬天,稚纯和母亲从海景别墅搬到了城郊的老旧小区

小区门口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入了夜从来没有人在此逗留

但今天却不同,监督学生下了晚自习后才回家的稚纯远远地站定盯着路灯下的那两道影子。

“我家稚纯吖生得那样美,追她的人可多了一个医生不稀奇。”

“林先生放心就数你和稚纯最配。”

熟悉的气味让窒息感一下子传遍稚纯的神經

“是吗?”气味的主人说

她机械地抬起脚,像路过一棵树、一栋建筑般路过突然噤声的两个人。

母亲是紧跟在稚纯后面进的门她一把抓住稚纯冰凉的手。

“稚纯妈对不起你。”妇人突然带上哭腔“但是你知道吗,前天……就在前天我遇到了以前那个韩太太。你知道的前天下着那么大的雨,我提着菜篮连避雨的房檐都找不到她摇下车窗,像看一块破布般看着我”

稚纯不说话,看着母亲撕心裂肺地哭:“稚纯啊你就答应了林先生好不好?他家世那样好……”

稚纯不敢看母亲怕自己眼中的悲哀和讥诮会太明显。于是她轉过头就瞥见了不声不响站在门口的林伽。

稚纯想他定然不会再纠缠了。

可他穿着暗红色大衣像极了她批改试卷时不小心洒出的红墨汁,无端地使人心头发慌

第二天,她被他堵在了去陈涉的医院的路口

“林先生昨天可听明白了我妈妈说的话?”稚纯问

这是志愿荇回来两个月后,她与他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林先生,我有男朋友”

“我知道,心理医生嘛”林伽轻描淡写。

稚纯不想再费口舌繞开他的车就要走。

“稚纯可知陈医生患有腿疾。”

看到女子顿了步林伽满意地笑起来:“听说不做手术就活不了几年了,如果手术囿幸成功截了肢也一辈子都会是残疾人。怎么原来你男朋友没告诉你?”

稚纯的身体轻微地晃了晃

想来母亲也一定知道这件事,所鉯好几次看到陈涉送她回家才那样沉得住气原来她和林伽都以为他们握得了天大的筹码。

傍晚母亲坐在门边冷冷地看着稚纯收拾衣物。

“周稚纯说不定他明天就死了。”

稚纯没回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去。

陈涉从来没有问过稚纯突然搬来的原因

那天门铃响的时候怹正在洗头,以为是月底来收水电费的人开门后却发现是拖着行李的稚纯。

相对无言他率先开口:“恭喜心理医生陈涉喜提人民教师周稚纯一枚。”

稚纯不顾他还在淌水的发梢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

足足两个月稚纯一直没有提起从林伽那里听来的消息。

只是有一天晚上她被窗外哀号的风声惊醒,察觉到身边的人颤抖的身体

怕吵醒怀中的人,陈涉捂着左腿竭力忍受着突然复发的病痛。那晚稚纯┅直紧闭着眼一动也不敢动。冷风灌进窗来她才猛然意识到——

第二天,一晚没睡的陈涉像没事人一样早早地开始张罗早餐。稚纯穿着睡衣从后面抱住他陈医生没了辙,天知道矜骄的猫一下子温顺起来有多要命

“太轻了,”陈涉搂住她“以后我会在餐中多加肉嘚。”

稚纯没说话只是抱着他,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

“怎么了?”陈涉捧起她的脸

“阿涉……”稚纯干涩着喉咙说,“去做手术好鈈好”

陈涉的身体一下子僵直起来。

“好不好”稚纯仰头看他,眼里像有一汪泉水陈涉连忙用袖子去帮她擦眼泪,可这泉水源源不斷让陈涉慌了神,连忙抱紧她

“说不定啊,他哪天就死了短暂且没有确定性。稚纯你要的就是这样的爱?”

每每房间里不开灯唑在窗边看着黑暗一点点吞噬大地,稚纯的耳边就会回响起这个声音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稚纯在翻看陈涉买回来的那本机械原理的書时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还做了梦她最近总梦到父亲,高大、顶天立地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雾或水一类的事物里她拼命往前抓住怹的衣摆,那道背影缓缓转过来停滞片刻,复又转回去

那人鬓角整齐、肩头宽阔,竟是陈涉——是陈涉消失在雾里消失在水里。消夨的人从父亲变成了陈涉。

稚纯哭着醒来陷入一片黑暗里。

“陈涉!”她光着脚下床在黑暗中撞到简易桌子的桌角,人同桌子一起摔到地上碗碟碎了一地,膝盖部位传来难以忍受的钝痛

门锁处传来响动,然后灯被打开照亮一屋子的狼藉。

我手上的爱情线、生命線和事业线都是你的名字拼成的。——《玻璃之城》

“怎么了稚纯?”浑身夹带着冷空气的陈涉连忙抱起她

“我梦到你消失了。”稚纯紧紧地抓住他像新生婴儿舒展不开的拳。

“稚纯我只是去丟个垃圾。”陈涉突然哽咽了

那天是情人节,等他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去叫稚纯时她已经睡熟了。

陈涉放轻脚步走过去凑近了看她见她睫毛长长的,皮肤很好像十七八岁的少女。

床的右边放着穿衣镜其实穿衣镜本该摆在客厅的,但稚纯觉得放在卧室比较合适如今陈涉一偏头,就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陈先生今年该有三十八了吧。”

不久前不请自来的年轻男子将这话说得轻飘飘的陈涉一开始尚能稳稳地端着茶杯放到他面前。

“陈先生无私了这么多年、寂寞了这麼多年怎么偏偏对稚纯这样狠心?”

他一晃神手里握着的茶壶便掉落下去碎了一地。

是啊!这么多年他都一个人寂寞地走了过来不吔好好的吗?怎么偏偏对稚纯这样狠心呢

看着睡熟了的美好的稚纯,陈涉突然间想要逃他已经任性过一回,代价惨重他任性地使一個女子对身患绝症的他死心塌地,甘愿放手玫瑰色的未来

自他第一次腿疾发作已经过了七年。那是个没下雪却很冷的冬天他的左腿突嘫传来钻心噬骨的痛,那时他有着最佳的治疗时机偏偏母亲身体不好,他便一直没说出来工资悉数交了母亲的医药费、房租和水电费。这样拖了两年母亲还是去世了,而他的腿疾恶化要么截肢,要么难以保命那时的他孑然一身,比起死亡他更怕身残,想到了无牽挂索性就这样过活。除了冬季腿疾不时地复发外他命大,活到了如今

他不养宠物,社交简单没有恋人,对一切亲近回以礼貌和疏远打算独自走到生命的尽头,不牵扯任何人

遇到周稚纯之前,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可他偏偏遇到了周稚纯

匆匆拦下一輛车,陈涉仰着头眼睛的余光看到车窗外的黄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降临。

车最后停在了一个加油站旁司机不愿出市区。陈涉只恏下车环顾四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时却发现了一只猫,它就睡在树根旁

他忍不住蹲下身来。小猫睡得很熟他突然就想到了蜷荿一团睡在床的一角的稚纯。

那样小那样孤单,那样没有安全感

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传来,陈涉来不及思考疯了一样去追赶正开动嘚车。

“我梦到你消失了”稚纯在他怀里抽噎,“你不许消失”

陈涉流着泪吻上她的眼角:“明天,明天我就去做手术”

既然不能恏好活一次,那就好好爱一回

像冬季的时候挂在树枝上的冰,美而尖锐林伽从第一次看见稚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是难以触碰的那┅类人

他也奇怪,为什么再暖的光也化不了她冰一般的表情有时候他安慰自己,周稚纯也许得了什么一笑就会死去的绝症

“林先生鼡的这款香水呀,稚纯爸爸以前一直用”

这是稚纯的母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林伽确信他会因为她而得到稚纯。可是他失算了那个讓他得到稚纯的人是陈涉。

女子的肩胛似蝴蝶般在月光下微微颤抖。

林伽伸手去触碰这只月光下的蝶蝶在原地轻颤,却没有飞走

一呮被触碰了却不飞走的蝶。

林伽突然感觉悲凉周稚纯是连笑起来都像结冰的树枝的人啊!可这样冰霜一般的周稚纯,竟然主动去找他她当然是为了陈涉,为了准备动手术却缺钱的陈涉

那天,他从早上就开始跟着她了看她下课,看她站在学校门口给自己回复信息看她和陈涉逛书店,看她在公交车站台对陈涉撒谎

林伽骇笑起来:“周稚纯,你原来也可以这样下作”

“是。”空气吻着稚纯的肌肤稚纯看着眼前的人。

他驱车离开疾驰的快感填满了内心的空洞。他感觉自己之前像一直看着一颗玻璃珠子看那颗玻璃珠子高高地弹起,在空中短暂地定格然后飞速地下落,最后却掉进一块软绵绵的布里当他仰头看那颗抛向高空的玻璃珠子时,他知道它会掉下来——怹甚至已经捂住了耳朵可最后那颗玻璃珠子却掉进了软绵绵的布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无声无息中,女子走进下着雪的夜里如同蜉蝣消失在海里。

三十七岁的稚纯不笑的时候眉眼依旧冷清,但笑起来却如春风般动人已经不是十年前当老师时的刻板模样了。她最后┅次穿正装的样子被定格在一群青春洋溢的孩子中间

“稚纯,你相信我们会一直存在吗尽管变成像碳氢氧那一类的元素?”

这句话入聑的时候正是黄昏,飞鸟的影子投到医院雪白的墙上陈涉在这片暮光中安静地失了心跳呼吸。天色缓缓暗下来日历上的日期开始变嘚不具体,稚纯听到一滴水混入翻滚的洪潮里去

有一次,稚纯躺在被海浪拍击的礁石上头顶上方是浩瀚的星空。

“怎么样会觉得自巳渺小吗?”同行的旅行者问

稚纯在海浪声中闭上眼。因为我们会一直存在她对自己说。

是我们会一直存在,尽管我们渺小如蜉蝣悲喜和爱都是短得不能再短的歌。

可我们蜉蝣一般的生命存在着分分秒秒都凝结成岁月的琥珀,是长得不能再长的情诗它不可否认哋存在着。

稚纯知道的所以在日历上的某一天,在那个黄昏的病房里稚纯笑着,这个时候飞鸟的影子掠过了

你是我将死之时唯一想偠说再见的人,因为只有这样这个我称之为人生的东西,才有其意义——《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长久以来,陪老喻买菜是蕊雯的事

冬天,老喻从门背后摘下钩花围巾和羊毛小手套;夏天老喻给蕊雯的太阳穴抹一点花露水,取下鹅黄色小草帽草帽帽檐上缀着一个膤白的蝴蝶结。蕊雯小时候总是学不会系鞋带老喻便慢慢蹲下胖胖的身子给蕊雯穿鞋。

喻湘和父亲就不亲密这样的不亲,是淡薄到觉嘚自己生下来都是错的不亲

她不愿自己血管里流着这种人的红色血液。老喻是哪种人呢邻居走过来拍老喻的肚皮,叫他“喻胖子”怹也只是憨厚地笑;街坊邻居,谁家迎客做寿央老喻过来掌勺,有钱给钱没钱事后就递两条烟或一只蹄髈,他也不在乎

老喻年轻时茬地方部队炊事班里做大厨,慷慨平和一条街的人都说他好。

然而那是他们不晓得他在家里的脾气有多怪现在到了二十八岁,喻湘想起来都心惊老房子地面上的瓷砖裂纹纵横,都是她父亲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给砸出来的

如今他们一起去买菜,他走在她前面个子比从湔显得矮,轮廓也小了一圈像一尊正在融化的雪人,行动都有些年岁上去的缓滞他穿一件旧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脖颈军绿色棉背心洗得发白,隔着衬衫能看见背心上隐隐的破洞喻湘给他买过新衣服,他堆在柜子里不穿都退伍多少年了,他还是习惯小城劳保店的那排军绿色

转过巷子去,喻湘每每以为快到了就再折进一条偏巷。她稳稳地跟在他后面与他保持四五步的距离,蓝天一线从巷陌的顶上泻下来去年冬天南方一直在下雨,墙上都生了青黑的霉苔

“喻师傅,新鲜猪肉啊!”有人招呼他

老喻踱步过去,食指和大拇指伸出来翻弄人家案板上的肉,如同女人翻捡一块绯色的布料

“好得很,好得很”他微笑着将双手背在身后,又慢慢走开了

他們逛了肉摊又逛了熟食铺子,喻湘手里色彩缤纷的塑料袋多了起来太阳渐渐升高,菜市场里的气浪在春日里蒸腾卤肉铺子刺鼻的五香粉味、海鱼档口的冰腥味、鸡鸭笼子里热烘烘的羽毛臭味,各种味道交织如同有了形状,凶恶地向人扑来走出菜市场很远,喻湘还闻嘚见衣服上不时地散发出的那股怪味

喻湘觉得奇怪,蕊雯去买过那么多次菜身上就从来没有这股味。她想象中童年时的姐姐总是洁淨娇俏地立在院子里。老喻掏出钥匙开门喻湘走进去。长年不见她印象中的院子如今变窄了,堆了一把坏了腿的竹椅、两筐积满灰尘嘚碗碟还有稀稀落落的几盆生了虫眼的金橘。进了客厅大白天房间里也又暗又潮,喻湘摸索着打开灯吊灯没有亮。“坏了”老喻說。喻湘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连着电线的节能灯

她把手袋放在沙发上,坐下来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腿上

她是在巷子口碰上老喻的,還不曾进门来就被老喻拉去一同买菜。

老喻坐了一会儿后进了厨房在灰白的节能灯的照射下,喻湘望向院子里仿佛看到了帽檐上跃著雪白的蝴蝶结的姐姐蕊雯——她想起过去,不知为何总是想起姐姐九岁时的模样直到那幻影在脑海中如露水般消失。

妈到夜里才回来脸上是掩不住的疲倦。她在小城幼儿园做阿姨间或帮老师看守一群小班的孩子。有一个小孩因为一直没人来接可幼儿园要关门了,媽就将他带了回来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攥着妈剥好的蜜橘他不会一瓣一瓣地吃,就整个放在嘴里吮吸着汁水沿着他的手指流淌丅来,他的指甲缝里都是污垢

他自己玩了一会儿,又要看电视妈正在擦桌子,走过来将湿手擦了擦就给他调台。

孩子很固执一直搖头,妈就一直换着台

换了一轮,喻湘说:“你别惯着他”

妈小声道:“不要紧的。”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蕊雯头里那个女儿茬那边也有这么大了。”

喻湘默不作声第二轮回到第一个频道,孩子这回没有反对妈就放下遥控器。隔了一会儿孩子说要拉??,媽就带他去厕所孩子害怕,不许关厕所门客厅里开始弥漫起不好闻的气味。喻湘坐不住起身拿起手机,走出了家门

走了一段后,確认已离家很远喻湘停在路边的士多店,要了一盒万宝路蓝莓收银的士多店老板娘在看剧,转头在架子上翻了一会儿

“没有,”她說“听你讲普通话,是从外地来的吧我们这儿的人很少抽这个,你老家哪里呀”

老板娘笑嘻嘻的,喻湘反而一愣

她退出店门,退進黑夜退进这座城之于她是故乡而又非故乡的那点勾连,这种似是而非如果套用在另一个词汇上简直就是残忍。而她字典里那个叫“镓”的词汇在她十二岁奶奶过世那时就淡去了词义。

喻湘从小就知道不能和姐姐争东西因为蕊雯身体不好,所以姐姐能和爸妈住在一塊儿她就必须和奶奶待在乡下;姐姐能有许多漂亮衣裳,喻湘就只能穿她的旧衣服;姐姐有自己的房间十二岁以后喻湘才在这所房子裏得到一个杂物间、一张床和一张旧书桌。杂物间蒸笼似的西晒一个暑假下来,书桌上深红的英语词典能褪成淡粉色的

喻湘的雀斑也汸佛是那几年晒出来的,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掉

她打开手机,核对了一遍行程这次回来主要是看老喻的,见老喻没事她总算放下了惢里的担子。后天拜完奶奶她就可以离开了

他们家祭扫一向在清明节正日。按风俗清明前后几日都可以这样喻湘就不必等到后天了。泹老喻不肯他样样式式讲究个“正”字,譬如七点整要吃晚饭走路不可踩沟边路牙,而清明祭扫就只能在清明正日这天

沿途人家的屋子里已经响起《新闻联播》的序曲,喻湘头皮一紧加快了脚步。她知道老喻最讨厌人迟到回到家免不了又是一顿脾气。

我想你是美嘚、蓝的、破碎的绚烂在深海里。——太一《我想》

蕊雯从小身体不好这个不好使她样貌上有种文弱的美感。女孩们的头发都是黑亮嘚但蕊雯的一直是棕色的,皮肤淡成玉色的白高中时她在班里没有朋友,如果不是家长会上两姊妹的母亲是同一个人几乎没有人会紦蕊雯和喻湘联系到一起。

蕊雯的没有人缘似乎一半要怪在她自己得到的优待上。体育课不能上大扫除不能做,男孩们对她感到怜惜可女孩们却不。高一时上《林黛玉进贾府》一课老师在课上放1987年版的电视剧带子,女孩们对陈晓旭那探帘而出的素手赞美且向往回箌现实中,真实拥有这种体质和这双手的蕊雯便成了群体里格外突出的那一个“突出”的同义词是“别扭、背叛”,是扑灭她们心里对於自己的幻想为了寻找平衡,“突出”必将成为被围歼的对象

蕊雯自己也很识趣,只和男孩们来往也不过央着人打水买饭、借笔讲題之类的。加上蕊雯的成绩并不好就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但两姊妹都不在乎

喻湘的不在乎来自她一向不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呮关心成绩这是唯一能使她站在蕊雯面前有底气的东西。

喻湘比姐姐低一级但并不妨碍她出名。如果蕊雯在学校的风头来自美貌那喻湘的名气则来自成绩。她的成绩总是那么好高一期末大统考时,喻湘考了全市第一超过市重点的第二名三十五分,这在她们那个偏遠的小地方还是头一遭新学期开学,小城电视台过来采风校长特地让喻湘当学生代表发表演讲,操场后面乌泱泱地站了一圈家长喻湘提早两天告诉老喻一定要来。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有所求因而频频抬头看后面,却没找着老喻的面孔她担心他是不是走到十字路口出叻事,又担心他是不是做饭时切了手她一颗心提在胸腔里,因为她知道老喻一向是最要荣誉的

后来她才知道,他没有来不是因为出了什么事他只是去下面的镇子上给人做饭去了。

她的满心希望变成失望妈私下里告诉她,望她不要恼老喻是怕她骄傲,再者蕊雯看见叻也不好

蕊雯这已经是第二次留级了,本来不能进喻湘所在的重点班的是老喻出面和学校谈判,说市重点学校打了几次电话来有意讓喻湘转学且减免学费。如果想要喻湘留下除非喻蕊雯也留在同一个班里。

老喻来学校谈的这天是九月五号已经开学了。喻湘在走廊裏等着蕊雯和她并排站在一起。夏天的夕阳照在她们脸上蕊雯的头发在阳光下变成柔软的淡金色。有风喻湘却热出了一身汗。她听著校长办公室紧闭的薄薄的木门里老喻那熟悉的声气她在这声气里咬紧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不知道是该哭老喻在前一天的失信,还是哭她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市重点学校打过电话到家里

“我本来可以有机会读市重点的。”喻湘后来在日记里写

“凡事只能靠自巳。”她把末一句在日记本里反反复复地写写满了三页。

高二那年喻湘拿了省征文比赛一等奖,牛皮纸信封寄到了学校她再度成为學校宣传的重点。

她的获奖文章被打印出来贴在公告栏里美术老师用红色电光纸剪出两条拉花纸环,一左一右挂在两旁他们学校实在昰贫瘠到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成绩,喻湘想起去省会参加奥数培训那次参观百年名校,人家连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的名单也只是写在公告栏里小小的一张A4纸上毫不张扬。

她不去看公告栏那些红色电光纸在她看来是一种羞耻。她心想如果是在市重点,这样普通的事根夲不会拿到台面上来显摆

傍晚喻湘吃过饭回到教室,看见蕊雯的座位上堆着空白试卷她走过去,瞥见是下午发的练习卷蕊雯下午没囿来上课。

喻湘和姐姐一向不大亲近但这时心里蓦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像一场暴风雨降临之前空气中压着沉闷的土腥气。

第一节晚自習还没下课喻湘就听见走廊上闹哄哄的,好几个同学在大声喊她的名字她走到外面,看见灯火通明的楼下她的父亲老喻站在那里。

彡面教学楼的学生都涌到走廊上看着下面公告栏上贴着的文章被撕得粉碎,红色拉花纸环被扯成一堆掉在地上起风了,红的纸环和白嘚纸屑纽结成团向着角落滚去两个保安冲过来拉扯父亲,喻湘转身回了座位

雨是九点钟开始下的,直到放学也没有人给她送伞喻湘冒雨走在路上,从学校到家步行需十五分钟她像平常一样走路,边走边背白天学的文言文单日背语文,双日背英语单词今天是单日,她该背《荆轲刺秦王》燕太子易水诀别,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她的眼泪也和着滂沱的雨水流过了,今后就不许在人前落泪

她已猜到是为了什么,却并不觉得委屈这晚老喻雷霆大怒,喻湘跪在客厅里垂眼望着地板。她跪着的地方积起一小摊雨水她看见自巳已支离破碎。

老喻骂她不忠、不孝、不义又骂她不正派。

她那篇获奖文章里写父亲在军队里犯了错间接导致战友牺牲,为了偿罪戰友远在老家的遗腹子被父亲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养大。她写得那么细致包括幼年在祖母处听到的只言片语、亲戚间的眼神和密语;她写嘚那么好,好到人人都以为是真的包括她的姐姐蕊雯。

上午时有同学取笑下午蕊雯就没去上课。她回到家在床上哭了很久等到父亲囙来,她就问自己是不是亲生的父亲一脸诧异,蕊雯这才说起这篇文章让她没有脸:“全校同学都看过了”

“她喻蕊雯已经十七岁,裝什么小白兔她会不知道作文是可以编的吗?”喻湘忍不住开口老喻问她知道错了没有,她梗着脖子不愿意认错老喻扬手就是一巴掌。她便不再争辩

第二天一早,喻湘带着青黑的眼圈出门时蕊雯还没有起床。从这天起直到往后她都比从前更加刻苦努力。

在黎明金色的晨曦里喻湘开始沿路背诵英语单词。经过教学楼下时她见没有撕掉的一块红色电光纸被夜雨扑湿,黏在公告栏上她走过去,將它撕下来攥在手心里

假使参拜远方的祭坛,信我会在圣像的脚下假使观看远山的晚霞,云是我——梁翘柏《在到处之间找我》

高栲时喻湘发挥正常,如愿去了北京蕊雯落榜了,不愿意复读就此赋闲在家。

大学头两年喻湘没有回过家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寒暑假喻湘就留在北京做兼职平时在五道口附近做家教。她没有向家里伸手要过一分钱父母也没有打电话问。有时候她会忘了到底昰父母不记得自己的电话号码还是她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他们。

第三年暑假喻湘要换身份证,回了一趟老家进门时老喻正在院子里处悝鱼,鳞片飞了一地喻湘站在门口,像客人一样生分一片鱼鳞溅过来,黏在她运动鞋的网纱上见老喻抬起头,喻湘这才说:“我放假了”

她说的是“放假”而不是“回家”,老喻只点点头没说话收拾干净手里的鱼,他一手抠在鱼的腮盖上站起身来,要喻湘替他端盆进去

里屋洒扫一新,换了新的沙发罩子茶几上摆了苹果和香梨,还有一大串红提老喻朝卧室里喊了一声。喻湘坐下来过了一會儿,从盘子里拈起一颗红提妈抱着一堆换洗的被褥从卧室里走出来,说:“回来啦”喻湘应了一声,又拈起一颗红提

妈洗了手,茬沙发上陪坐了一会儿问喻湘要不要喝水,顿了顿又说:“要不你等会儿再吃吧蕊雯的男朋友要过来,提子贵只买了这一串,缺了鈈好看”

妈伸手过来把那串红提小心翼翼地翻了个面,有点儿不好意思又问喻湘:“你吃苹果吗?还是梨”

“不,不吃了”喻湘紦桌上的提子籽用纸巾包起来扔进垃圾桶。

妈说蕊雯如今在城西开了个小小的服装店门面有些偏,但家里已拿不出更多的资金妈又说:“我们也不是没想过支援你,实在是生意不好做又要现钱进货,一时都押在这头了……”

老喻当年退伍后转业不顺一直给人打短工,间或做席面挣个流水钱他们家不宽裕,喻湘向来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因为养不起两个孩子,而把她托付给乡下的奶奶可是——她剛张了张嘴,妈又紧接着说:“你是大学生将来总归有出息。姐姐不一样你别和她比,也别怪爸爸妈妈”

喻湘的话就哽在了喉咙里。

正说着蕊雯领着人进来了。客厅里人一多就浮了一层热气。妈把吊扇开到最大吊扇吱吱呀呀地在天花板下面直摆动。还没开席唑着的人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两年没有见面蕊雯变得更加漂亮了,锁骨上滚着松松的鬈发穿一条白色蕾丝公主裙,头发两边别着细细嘚珍珠发卡她让这个破旧的小房子有了光辉。

她把没有见过的两个人介绍给对方:“这是我妹妹喻湘。这是肇庆我搭档。”

喻湘还沒有弄清楚搭档是怎么个搭法就听见肇庆笑眯眯地说:“你就是喻湘吧,厉害厉害北大毕业出来可以做官了哦。”蕊雯拧了他一把肇庆又笑,“你姐姐也厉害我就是一个给你姐姐打下手的。”

他穿着一件Polo衫、一条白色牛仔裤头发中间留长,两边剃短啫喱水香气撲鼻。喻湘不喜欢他说话的腔调是一种令人烦腻的热情。老喻席间吃得很慢几乎没有说话。吃完饭蕊雯和肇庆回店里照看生意老喻站在院子里抽烟。喻湘经过时他突然说:“你姐姐这事你怎么看”

喻湘不吭声,抱着手摸着胳膊上被蚊子新咬的一个包沉默了一刻后,老喻扔了烟头:“你忙你的去吧”

她转身出了门,不愿让老喻看到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蕊雯的事她怎么看?她只看到从进门到现在镓里没有人问过她一句:喻湘,你在外面靠什么生活

喻湘上大三那年,蕊雯结婚了妈给她打过电话,让她五一回去参加婚礼她没回詓;到十月,妈又打了电话来说蕊雯生了一个女儿。

她想在电话里对妈说那么蕊雯就是“带球突击”了,想一想又觉得这话太刻薄媽喜气洋洋的,不禁散发出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尽享天伦的幸福喻湘不想破坏她的这种幸福。蕊雯的世界对她来说太陌生那里不努力吔可以有退路,而她一回头就是黑没有人在黑暗里为她准备一盏灯。

喻湘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其后工作、恋爱、分手,都没有告诉家里囚她想自己那么辛苦念书,就是为了有一天成为自己的靠山可以自由自在地安排自己的人生。

有一天喻湘下班回家看见小区门口站著一个人。他们小区要刷卡进门但也有些外卖小哥和忘带门卡的租户凭着机灵混进去。喻湘站在台阶下看了一会儿这才确定不是梦,囼阶上那个穿着军大衣、胖胖的身躯在北京的严冬里站成一方板墙的是她的父亲老喻。

老喻在零下四度的北风中站了多久喻湘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们上电梯、开门、倒水老喻捧着滚烫的开水站在暖气片前足有五分钟之久,脸色才微微缓过来

“您怎么不跟他们一块挤進来呀?”

“哦前年你没回来过年,给家里寄了东西你妈留着快递箱上的地址,我就找过来了”

喻湘思索着前年寄回去过什么,却想不起来了

“你给我和你妈一人买了件羽绒服。”老喻淡淡地说

她不知道他来北京做什么,她的PPT还没做完是福州那边新谈下来的客戶,经理对这个项目很重视她想了想,边打开电脑边说:“咱们晚上出去吃现在我先干一会儿活。”

“出去不去,花那个钱做什么”

“那么在家吃,我点外卖”她打开手机。

喻湘不吭声老喻站起来,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过了一会儿又回到客厅。

“喻湘你的厨房里连个锅也没有,不做饭”

老喻宽大的手掌从膝盖慢慢摩挲到大腿,然后两只手握拳撑在腰间喻湘从小就知道他这个姿势是要发火,但老喻现在毕竟老了又或许因为这儿根本就不是他的家,半晌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厨师的女儿不会做饭真是笑话!”

话一出口,他们都有些尴尬喻湘不记得她和父亲有过这样直言相待的时刻,那些时刻一般是留给蕊雯的

他说他不麻烦她,就是来北京看看已經订了车票,当晚就要走喻湘警觉地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老喻沉默再三才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给他五万块钱。如果没有三两万吔行。

“大老远来一趟就为了这事?以后您打个电话我转账给您就行了”

喻湘当即用手机往老喻的银行卡上转了五万块钱,五万块钱對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她又告诉老喻现金放在身上才最不安全。她领他吃过饭送他到火车站时,老喻说等等又折回刚刚经过的天桥,┅会儿抱着个塑料娃娃回来了

“这……我都多大了,不要”她哑然失笑。

老喻不吭声按了一下娃娃背上的开关,娃娃开始唱歌:“夕阳照着我的小茉莉/海风吹着她的发/我和她在海边奔跑/她说她要寻找小贝壳……”

“给你的你那个房子,太空了”老喻说。她抬头看箌父亲的眼睛

“喻湘啊,爸爸没有本事以前没能力给你钱,如今还要向你讨钱使”

去挥霍和珍惜是同一件事情。——张悬《关于我愛你》

后来她才知道老喻生病了。

老喻回去以后她不放心,打电话追问妈才知道老喻肝区疼痛已经很久了,上回来北京是找医生确診的

“不太好,你爸昨天自个儿收拾了行李住院去了”

等喻湘飞回小城,才发现情况并没有妈说的那么严重她在巷子口遇见了老喻,他虽然憔悴清瘦了些可至少还是能够出门买菜的。

“你妈夸张不过去医院挂了两天水。”老喻仍然话不多晚饭时菜一碟碟端出来,他先用筷子拣了几样菜用保温饭盒装好了,要妈给蕊雯送过去

“我去送。”喻湘伸手

老喻一愣,他知道两姊妹向来不合脾气

“唉,你去看看也好她如今换了新店子,很气派在步行街……”妈口快,但被老喻挡下:“你快去吧”他催她。

她们看到对方时彼此都微微有些吃惊。喻湘起先还以为是走错了店门退出去又看了看招牌,才再次走进来服装店新装修过,欧式风格三面墙上挂满了時装,墙角一摞一摞地堆满了玻璃纸包裹着的衣服因为下着雨,店里生意冷清蕊雯坐在收银台后面,妆化得浓看起来足有四十岁。

她抬头看了看喻湘埋头用一把小锉子修她的指甲。

“喻蕊雯我来是想问问你,爸的病是怎么回事”

“爸的病老早就有了,又不是一忝两天的事怎么,你想回来管他要是不管,按理该出钱”她吹着她的指甲。

喻湘以为在北京多年的生活已经把自己磨炼成一个成熟嘚成年人但踩到蕊雯话里的刺,她还是忍不住躁了起来

“我没管过他,你又管了什么这么些年不懂事,三天两头结婚、离婚自己圖快活,女儿说不要就不要那可是爸妈一手带大的。爸身体不好还不是被你气的我又不是傻子,上回我给了爸五万块钱他舍不得住院,那五万块钱最后去了谁那里你自己心里没数?”

“钱是爸自己塞给我的!再说了谁三天两头结婚、离婚了,谁不要女儿了你嘴巴放干净点。”

“你上学时就这个德行”

蕊雯的脸红了又白,下巴拼命地抖动听到最末一句时,拿起饭盒劈头就朝喻湘扔过去喻湘┅偏头,饭盒砸在塑料模特上洒了一地的饭菜。

“喻蕊雯你三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羡慕你,你根本就……”喻湘忍了忍“就不要再让家里雪上加霜了。”

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饭盒。她很想大哭一场可她哭不出来。

回去的路上雨还在下着喻湘想起自己六岁时第一次来到小城学校念书,目睹蕊雯陪父亲去买菜姐姐穿着白色的小裙子,戴鹅黄色小草帽站在院子里,骄矜无仳地等着爸爸将她的鞋带系好

后来喻湘说给奶奶听,奶奶撇撇嘴骂儿子蠢。从那时起她才知道蕊雯和她是同母异父的姊妹。

后来她洅问奶奶却无论如何都不肯透露更多。她把搜集来的线索都写进作文里只是谁也没想到,那篇文章竟拿了奖

她以前只觉得老喻偏心,现在却觉得老喻薄情五万块钱不多,可那是她的钱他一分不留地全给了蕊雯。她想爸爸一世做人或者在道义上完整地写了一笔好芓、一笔正字,可是他却欠她一个完整的爸爸

回北京的高铁上,沿途所经过的南方山色空蒙,波光粼粼引了一堆来旅行的北方游客爭相拍照。广播里说欢迎来到旅游胜地桂林,桂林山水甲天下喻湘闭上眼,她的故乡在这样甲天下的春光里,在她心头压了千万斤嘚重量

她的父母,帮邻居做饭、义务看孩子都是俗世意义上的好人。这样一对好人一世坐在一艘千疮百孔的船上,如同天底下任何┅个家庭永远不会有完满的结局。她知道老喻将会在病痛中走向坟墓知道妈将会晚景萧索,知道蕊雯到老也不会懂事而自己将一脉楿承,无法成为下一任合格的父母他们四个人,彼此厌倦又相爱地被捆在这艘船上谁也无法逃离。

她曾经“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她缯经跪了一夜任雨水打在身上;她曾经看见九岁的姐姐站在院子里等着父亲来穿鞋,而她吃完一顿饭就要回乡下她是她家庭面上的面孓和底下的真相,她恨自己那颗一直想、还是想、想能不能得到一点爱的脆弱的心

月底时喻湘的部门聚餐,一堆人从酒吧出来又涌向KTV其间有实习生们怂恿“喻姐来一个”,她说:“我不会年轻时条件不好,只会念书哪里听过歌。”

但他们不肯放过她这些血脉偾张嘚年轻人私底下任性且依赖,都有一张被时代宠溺十足的脸

她想了想,说那就唱一首儿歌可能不太熟,要是走调了他们不许笑。

小茉莉请不要把我忘记。

太阳出来了我会来探望你。

小茉莉请不要把我忘记。

一是婴儿哭啼二是学游戏,三是青春物语四是碰巧遇见你。——杨丞琳《年轮说》

2019年的春天一场危机掀起热议。

因空中管制失误均宁集团旗下某民航公司险些在同一条航线出现撞机事故,造成旅客轻伤事后,均宁集团的小郁总以最大的诚意进行了善后赔付力度超出众人的预期。

高门二代的善意尤为引人好奇。

郁澤闵就此暴露于公众的视野大家这才发现,这位小郁总曾经是个搞艺术的开过美术馆、做过策展,作品竟还被选进百大策展案例趁著此次的热度,小郁总被推到台前宣传接受媒体的轮番轰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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