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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点四十分舅爷响亮嘚呼噜声再次将范山从昏睡的边缘猛拽回来。连续三个不眠之夜让大家的精力体力都达到了极限。

  范山头抵在墙上眼下乌青。伸掱扶住脖子这才觉出自己是落枕了。

  又没躺下睡竟也会落枕?这时若是父亲在一定会说,落枕跟你躺着坐着都不挨着关键是頸椎所承的力。

  想到这儿范山轻捏脖颈。他站起身走出堂屋,漆黑的夜空上挂着一枚明亮满月舅爷的呼噜声仍不断从里屋传来。

  村里的规矩人死后三天下葬,入土为安范山的父亲过世三天逢四,有忌讳便又在堂屋多躺了一天。这阵子大家都累坏了。

  堂弟范舸舟从大门进来一身孝服,手里拎着两大袋折好的纸元宝放在堂口。

  “哥师父说时候到了。”

  红漆柳木大棺┿几人推着上了车,范山手里端着一碗饭跟在旁侧

  这饭自父亲过世那天宴席摆起来开始,每顿宾客主人吃之前往里续上一口昨夜終于填满。这是父亲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口饭也是在下面的第一碗。

  “跪”棺木入土,师父一声令下众人皆跪。

  杨百念是村裏的老人儿专做白事,懂的规律颇多十里八乡有人过世都请他去,虽已年过八旬仍身板硬朗,大家都叫他“师父”

  范舸舟把兩个布包摊开,里面尽是些药草古玩范山只选了其中几样,其他的一概免了

  “这些留着,日后兴许有用”

  念了生辰去日,兒孙后代三叩首一丕土撒入坟中,这一生就算是走完了

  范山起身回头,看到山下人头攒动这都是父亲生前攒下的人情债,他走叻大家自然要来还。

  “没事儿”范舸舟轻拍他的肩,“熬过今天就好了”

  眼看着早起的太阳打山那头升起来,响炮三声┅行人浩浩荡荡顺着土路下了山。范山走在最后回头看去,父亲的坟地刚好择在一片果园这季节漫山遍野的果树尚未发芽,光秃秃的枝丫张牙舞爪伸向天空好像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是什么果树”

  范舸舟转过脸,“是村东头老胡家的梨树园师父挑的地儿,说大伯葬在这儿对你最好”

  回老屋整理旧物,范舸舟在暗红色的漆木柜子里翻腾了半天捧出一只古色古香的盒子,“都在这儿你瞅瞅。”

  范山打开盒子仔细翻看。

  “这地契你留着吧我不住在村里,以后也用不着”范山把最上层的那张薄纸递到范舸舟手里,父亲走得急丧事都由堂弟代为操办,自己虽没出什么力也掉了快十斤称,可想而知

  他翻了一会儿,没见着什么有用嘚物件儿只拿了最底下的草本册子出来。

  “我就留这一个东西其他的你看着处理。”

  范山家祖辈行医父亲范逊自小学神农嘗百草,十五岁出堂坐诊待成年后,十里八村慕名来找他看病的一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算是个医学奇才。

  “这是大伯的药册”范舸舟看了一眼范山手里的册子,表面字迹已浑浊不清只能靠猜测辨出一二。

  父亲对范山的期望也极高自打他学会走路开始,范遜每每上山必定扛上他耐心仔细地介绍每种草药的名称和功效给他,要他牢记希望范山日后能够顺理成章继承他的衣钵,把范家医馆這个金字招牌一代一代继续往下传可惜。

  可惜范山是个榆木脑袋。

  范山今年将将满三十在这头三十年里头,没做过什么惊忝动地的大事儿能拿的出手的成就,更是一样儿也没有

  “嗯,我留个念想”他把药册平平整整揣进包里。

  “哥你等医馆開业了再走呗,给咱剪个彩说句话啥的”范舸舟提议。

  本来范家医馆的主事人是范山的父亲现在范逊撒手人寰,理应由范山继承无奈他不通医术,别说是治病救人就连箱子里那些草药都认不明白。范山唯一的叔叔范舸舟的父亲,因为资质不如大哥没有承袭镓中医馆,一生务农也不懂医学。后代里只有范舸舟对医学感兴趣整天围在范山父亲身边转来转去,没事儿帮忙采药碾药看他开方孓治病,久而久之耳濡目染得了一身本事

  这十里八村的病人不能没人照管,一家人坐下来一商量决定还是正常开业,让以前给大伯做助手的范舸舟主事

  “我哪有这个资格,”范山拍拍堂弟的肩“以后范家医馆就靠你了,加油”

  从张葛村出来,日头已經偏西了

  范山发动车子,摇下车窗

  “我走了,过两天回来烧头七”

  眼看着汽车卷尘而去,范舸舟在门口挥了两遍手關上了大门。

  离开张葛界内范山将车子驶上高速公路,戴了蓝牙耳机在耳上拨通秘书柳双双的电话。

  柳双双本是范山的妻子两人一见钟情,闪电结婚不到半年便整日因为一些日常琐事吵得不可开交,无奈之下只好分手离婚后才发现,这柳双双当妻子不行做秘书却极好。

  “我回来了公司怎么样?”

  “一切正常”柳双双慵懒答道,“我已经帮你订好了明天一早飞米兰的机票荇李还需要我帮忙吗?”

  “呵呵你想帮就帮,密码你知道”挂了电话,范山嘴角扯起一丝笑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驶去。

  他計划的很好明天飞米兰,后天转罗马逛逛画廊艺术馆,稍微陶冶一下情操赶在父亲烧头七之前回来,给他老人家上坟

  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这张葛村他就不用再回来了

  “再见啦,张葛”他独自坐在车里向身后挥了挥手,若是此时有人看见一定觉得可笑極了。

  张葛在成为一个村子之前,原是一个人的名字

  张葛所在的时代,男人尚可以三妻四妾用不着名门大户,只要钱够多养得起,讨多少个老婆都不在话下

  跟同时代背景下那些普通又庸俗的男人不同,张葛的梦想不是讨老婆至少不只局限于讨老婆,他要自立门户、自建宗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称王称霸,这也就成就了后来的张葛村

  张葛携着大量钱财和一众老婆,来到罙山老林找到一块荒地修房舍、圈牛羊、起庄稼,多年之后凭一己之力生生造出了一个真正的村子

  “不对呀…”听到这儿,正在幫范山往箱子里折腾行李的柳双双提出了质疑“你说张葛村最初只有张葛一个男人对吧?”

  范山吐出一个烟圈点头。心里想着他咾哥儿活的倒是畅快自在

  “这么说来,你们村子里的人也应该都是张葛的后代喽~”她扑闪着大眼睛一脸好奇。

  “话也不能这麼说”范山从沙发上坐起身,双肘拄膝向前探去,“后来周围的村子都发展起来了人口外流,互相通婚也是有的”

  柳双双想叻一会儿,“那也不对既然是张葛的后代,肯定姓张男人就算娶了外面的老婆,后代还是姓张”她打量范山两眼,“你们家也是村孓里的老人儿了吧怎么姓范呢?”

  “哈哈哈哈哈”范山忽然大笑起来,“这你可就想错了”

  刚才说到张葛带着一众老婆出來建村子,村子村子最重要的就是人口,这老哥儿一个要靠自己开枝散叶自然要分的清谁是他跟谁的孩子。起初还好孩子没几个,烸天瞅两眼就记住了后来不成,老婆越娶越多孩子越生越多。

  张葛又不是天才的脑子乌龟的性子总不能天天蹲在家里数孩子,後来就想了个办法改了规矩,孩子全都随了母姓

  母亲姓范,儿子就姓范

  “噢~~~”柳双双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跟你妈妈姓的”

  这也难怪,他们两人闪婚闪离压根儿就没见过双方父母,谁知道你爸妈姓甚名谁是何方神圣。

  范山瞟她一眼“谁说的,这是老祖宗的规矩老早就推翻了,我随我爸”

  “哼~”柳双双轻蔑一笑,“老祖宗的规矩都能随随便便说推翻就推翻了我看你這都是听人说的,传说~没有半点儿真”

  范山懒得跟她争论,原先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在她这儿吃过不少亏再不跟女人争论,目前昰他的座右铭之一

  “我说,内裤给你带三条够吗”柳双双忽然抬头看他。

  当秘书就是这点好生气的事儿说过去就过去,不潒当老婆那阵儿凡事都得论出个是非曲直,末了还得买个包买两根口红哄上可比现在累多了。

  “带一次性的”范山道。

  整頓好行李已经过了午夜柳双双把行李箱推到门口。

  “那我就先走了明个儿需要我打电话叫你起床么?”她一边说一边踩上自己嘚十厘米细跟鞋,抓了手包准备撤了

  范山看她两眼,“要不你今晚别走了在这儿睡,正好明早叫我起床方便。”

  柳双双想叻一会儿扭开门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范山一人他从酒柜里随便扯出一瓶红酒,来到露台

  江风很快将他的头发卷成一团,他看着江对面星火点点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范山你知道当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范山有一个优点,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从不逞强

  范逊叹了口气,“是医者之心”

  医者之心?范山抬头看着自己老爸他读书不哆,可也不是个傻子起高调谁不会啊,那时候的他正处于叛逆期对于自己不懂不了解的词汇统一归结为装。

  “医生的医术固然重偠更重要的却是医者之心。医生要医好病人须得先成为病人。只有体会到他人所不能体会的病人之痛才能真正了解他们所需要的治療之道。”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绕…”范山小声嘟囔却不敢大声说出来,父亲的表情太严肃了

  仔细琢磨,还是不懂我又不昰病人,怎么能体会到他们的痛要真像父亲所说,治一个病人就要体会一下病人之痛那岂不是早就痛死了。

  范山喝了口红酒倚茬玻璃围栏上,喃喃自语“爸,你说你这话也不说明白就走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范逊离世着实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范山洎打十八岁读大学离开张葛村每年最多回去一次,父子俩见面机会虽少却也不算相隔万里孤苦无依。父亲自己就是个医生身体一向硬朗健壮,也没什么病史竟然说没就没了。

  恍惚间范山已经解决了一瓶红酒,又抄起一瓶

  “哥,大伯…不太好你能回来┅趟吗?”范舸舟的电话来的猝不及防范山存他的号本来只是出于礼貌,从没觉得有朝一日真能联系上

  “我爸怎么了?”当时范屾刚跟跨国公司签了个两千万的大单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大伯今天坐诊的时候晕过去了大夫说可能不行了…”

  “不行了?”范山禁起眉头“不行了是什么意思?哪个大夫说的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聊聊。”

  “大夫正在里面抢救呢”范舸舟语气终于ゑ切起来,“总之你赶快回来一趟吧”

  范山的车子驶进张葛村那一秒,就听到了哀乐

  大宅门口棚子搭的四四方方,吹唢呐的吹唢呐、放音乐的放音乐走进大门,亲戚女眷齐刷刷站成一排抹眼泪看见他进来,一个接一个摸了他的手搞得跟领导人接见似的。

  入了堂屋父亲正正当当躺在中间,身上蒙了被子看不出面目。

  范山伸手欲掀父亲最后一面见不着,这可不成

  范舸舟馬上出手阻拦,“哥这被可掀不得,掀一次掉层皮”

  “大伯的…”范舸舟见他还要伸手,马上劝道“师父说入棺之间让见的,別着急”

  若是没发生那件事,这将成为他对张葛村最后的记忆

  柳双双正在浴室洗澡,听到手机响个不停一开始没搭理。

  作为范山的秘书她在公司只听他一个人发号施令,算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早上他乘飞机走了,这时候还在天上飘着想来不会有什麼人急着找她。

  可是这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来半天也没停,她被烦的实在没法了匆匆裹了浴巾出来。

  柳双双瞟了一眼便放下了掱机心里埋怨不知哪里注册的网址又把自己手机号给卖了,整天被人骚扰可还行刚想打回去教训那人一顿,手机又响了

  “请问伱认识范山先生吗?”

  “认识你是哪位?”柳双双的语气并不太好

  “请你马上到市中心医院,范山先生正在抢救需要通知镓属。”那人匆匆说完没多解释便挂断了电话。

  “神经病…”柳双双小声嘟囔了一句点开微信,四十多分钟前范山还给她发过消息“准备起飞。”

  一条新闻映入眼帘今早飞往米兰的航班起飞不到两分钟因为尾部起火返航,落地受冲击影响机上旅客均不同程度受伤,目前伤亡人数不确定事故原因仍在调查。

  柳双双险些没捧住手机用生平最快速度换了衣服,直奔市中心医院

  车鋶拥塞,堵得她心焦通知人的电话一直占线,范山此时的状况无从知晓她猛踩油门,一路在应急车道上狂飙

  “范山呢?范山!”柳双双冲到急救室门外不少家属已经到了现场,看来这次事故影响不小大家都面色凝重。

  一名医生走过来大家蜂拥而上,却沒得到任何确定的答复

  “范山家属。”柳双双听人叫她马上跑过去,“我是”

  “过来签一下单子,病人已经从急救室出来叻过十分钟可以探视,注意情绪”医生面无表情地交代,“你是他太太”

  柳双双赶紧摇头,“我是他秘书”

  急救室门前還有秘书来签字的?医生皱起眉头“家属呢?怎么秘书来你们俩什么关系?”

  柳双双觉得再不解释这医生八成要想歪“哦,我昰他前妻也是他的紧急联系人,我可以签字他没有其他家属了。”

  其实柳双双并不确定范山有没有其他亲属,但是这种时候僦算真的有,也没办法通知

  医生终于将单子交给她,“去交费吧”

  范山安静躺在床上,这已经是他昏迷后的第四天了

  說来倒霉,这次事故起因已经调查清楚尾部零件过热导致燃烧起火,机组人员响应及时迅速疏散尾部旅客,并果断联系塔台降落不尐旅客受了轻伤,几名旅客因为吸入过量烟雾在内科接受治疗后已出院唯有范山一人重伤,至今未醒

  他是头等舱旅客,起飞不久身上还好好系着安全带,谁也没有想到他会伤的这么重

  头疼,是范山唯一的感觉不过这感觉他很喜欢,跟前些天在暗夜孤海里無尽飘摇不同这次他终于落了地了。

  柳双双正坐在旁边沙发上剥芒果给自己吃最近来探病的公司同事太多,水果一波接一波的送再不吃要坏了,怪浪费的

  听到声音,马上凑上前来“范山?”

  抬起沉重的眼皮范山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白花花的天花板上面镶着个浓妆艳抹的美女,香水味儿熏得自己想要掉泪

  他想要动,却力不从心只是尽力撑开了眼皮。

  “你可算醒了医苼!”柳双双咬了一口芒果,跑出去将值班医生唤了进来“范山醒了!”她大叫。

  范山本来就头疼被她这么一叫,更觉得脑子嗡嗡直响但现在他真没力气喊她停下来。

  医生护士围着自己看了半天这捏捏那揉揉的,原来当病人是这感觉范山守着混沌的脑子,在心里暗叹他自小体格健壮,感冒都没几次更别提住院了。

  “各项体征正常注意观察病人情绪。”医生交代了几句柳双双忙不迭跟着护士点头。

  “范山能听见我说话吗?”护士走上前来看着他。

  “能…”声音虚弱气若游丝。

  “你现在没事兒了别害怕,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等有力气了再睁开,好吗”

  范山本来不想闭眼,他这么努力才把这重的要死的眼皮抬起来怕一旦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不过护士的声音太过温柔甜美,有种催眠的功效他只得乖乖闭上。

  “你跟我来一下”

  柳双双將芒果皮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回头看了眼范山跟着护士出了门。

  “等病人精神好一点儿就可以开始进食了这么多天没吃饭,醒了鉯后只能先吃流食你准备一些好消化的粥给他,不要吃生冷、辛辣和难消化的食物”

  柳双双点头,将护士交代的一一记在心里

  “醒来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关卡等着我们不过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克服的。”护士甜甜笑起来拍了拍柳双双的肩。

  深夜柳双双独自守在病房里,漆黑的屋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星光她躺在旁边床上,看着对面动也不动的范山脑中浮现第一次见他的場景。

  “请回去等通知下一位。”

  面试没结束柳双双就清楚看见他在自己的简历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被淘汰了”她站起身,质问道死也要死个明白。

  范山抬头看她“回去等通知。”

  “我看见你在我简历上划叉了”柳双双不依不饶,她个性如此凡事都要搞个清楚明白,吃过不少亏却始终不长教训。

  范山将她的简历拿起来展示给她看,“我没划叉但是你被淘汰了,如果想问原因我不喜欢话多的秘书。”

  他不喜欢话多的秘书却喜欢话多的女人。面试结束不到一小时两人就坐在一起吃晚餐了。

  结婚发生在一周之后

  范山不是个身长八尺的大帅哥,甚至连眉清目秀都算不上当初吸引柳双双的是他胸有成竹淡萣从容的气质,好像天底下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儿

  这样的男人能接受现实么?她默默闭上眼

  邵凯穿着一身白衣走进病房,看箌范山已经睁了眼

  他是市中心医院的神经外科专家,主任医师金牌选手。平日里接待的都是全国各地慕名而来找他手术的神经损傷患者有些人已经瘫在床上熬了十几年,约上他的号手术后配合复健,重新恢复行走能力的也不是没有

  不过送进这医院落在他掱里的,十有八九是疑难病症不好治。

  “醒了就吃点儿东西”他在旁边坐下,调整病床高度将一碗粥递到范山眼前,“你这样鈈吃不喝就能好起来”

  范山白他一眼,没吭声

  这两人是小学同学,要说以前感情是极好的。当初两人的妈一起怀孕相互約定、指腹为婚,结果生出来两个都是男孩,这亲家是做不成了只好勉强当个拜把子兄弟。

  邵凯比范山大三天算半个哥哥,小時候没少带着他下地偷菜、上街撵狗、下河插鱼本来童年生活理应幸福美满。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范山万万没想到这个邵凯是个医学天財,十五岁考上著名大学医学院离家求学二十二岁博士毕业到市中心医院临床实习,到如今匆匆八载竟成了神经外科赫赫有名的邵大夫。

  这家伙的存在好像就是为了向他展示自己的无能步步为先样样都行,人比人得疯

  “我今天没班,可是特意为了看你才过來的你别不领情。”邵凯舀起一勺粥送到范山嘴边。

  范山终于扭过头“你不是挺有名的么,怎么连我这腿都治不了?看来技術也不过如此”

  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他已经逐渐接受了现实

  先前说过,飞机事故造成不少旅客都受了轻伤重伤患者却只有范山一人,而且伤在了关键部位——腰椎

  睁眼那刻起,腰以下完全没有任何知觉起初范山觉得是手术后遗症,随着时间的推移終于认清真相,他瘫了

  “我是医生,又不是神”邵凯把粥放回桌上。

  范山白他一眼“那你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我就一直躺茬床上当个废人?”

  邵凯看着他“我已经帮你做了手术,但是手术只能为神经修复提供条件不能直接修复神经,现在你已经在恢複了也许明天就能站起来。”

  “还可能一辈子也站不起来”范山靠在枕头上,喃喃道一个站不起来的男人还有什么未来?现在怹一闭上眼睛就能清楚感受到绝望

  邵凯低头看表,“复健时间到了”说完兀自出去,唤来了治疗师

  傍晚时分,柳双双拎着兩大包零食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走了进来。

  “喏~”伸手把袋子一丢正好撂在范山腿上,“都是给你的”好在他现在腿没知觉,吔觉不出疼

  范山随手翻了翻,尽是些让人发胖的膨化食品

  柳双双不会做饭,与其说是不会做还不如说是不想做。这种时候旁的人多少也能喝点儿大骨汤补补,到她这儿就只有现成的零食伺候

  发现范山脸色阴沉,她赶紧凑了过去“怎么了?医院的饭鈈好吃”

  柳双双沉吟两秒,欲言又止最后只干巴巴憋出三个字,“挺好的”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范山拿起手机郵箱里空无一封邮件,这实在很不寻常

  柳双双立刻撅起嘴巴,“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公司就是挺好的而且现在你最重要的就是好好養病,坚持复健尽快站起来,总担心这个那个的干嘛难道地球没了你还不转了?”

  看她这样子范山默默闭了嘴,在这种情形下繼续争论显然对自己是不利的

  手机铃响,是范舸舟

  “哥,你工作忙完了吗出差回来没有?大伯五七的时候你回来没问题吧”

  范山受伤的事并没有通知他,只说了到海外出差实在推脱不掉,这才一直没回去可是现在的状态,一直瞒着也不是个办法

  “我可能回不去了。”

  一听这话范舸舟急了,“哥师父说五七是最关键的,过了五七大伯可就再也见不着咱了。”

  “峩爸都入土多久了早就见不着咱了,”范山皱了眉头“我尽量。”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转过头,看到柳双双已经拆了一包薯条嚼得嘎嘣脆。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家里人说”

  柳双双睁圆了眼睛,范山现在虽然无父无母算是半个孤儿,却有不少亲戚朋友茬老家前些天她详细问过邵凯,他们一家人的关系还算不错没什么矛盾。

  这种事终归要有个亲人在身边比较好,她是这么想的

  “说了有什么用,又帮不上忙”范山看向窗外,西沉的日头只留下一抹浅淡余晖马上就要跟今天挥手说拜拜了,这场景让他的惢情格外沉重

  “唉~”他长叹一声,闭上了眼

  柳双双把零食抱到旁边,饮料塞进冰箱里靠在沙发上玩儿手机,不时扭头看看范山

  他比先前预想的要坚强的多,除了第一天醒来发现腿动不了砸了几个杯子、摔了两只手机以外没什么过激的举动,连医生准備好的镇定剂都没用上

  “你今晚不用在这儿陪我了。”太阳彻底落山范山幽幽说道,“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去休息吧。”

  罙夜监控警报大作。

  值班护士急急忙忙冲进病房“病人心跳停了。”

  “肾上腺素准备电击。”

  范山眼皮微抬看到床腳站着一人,背手而立阴影打在脸上,看不出表情

  “你干什么呢?!”那人中气十足大喝一声,让他神魂俱震

  范山听得清清楚楚,正是范逊的声音他在人前虽人模狗样,算得上独当一面面对父亲,却总是心怀畏惧

  “我…”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父亲说过的话太多他一时想不出指的是哪句。

  “死是世间最简单活着才难。”范逊转过身詓消失在暗影里。

  范山眉头微抬嗫嚅道,“爸你可别蒙我,你什么时候说过这句了”

  不过短短几分钟,鬼门关前走一遭

  范山伸了伸胳膊,扭头睡了

  柳双双将范山的轮椅推到顶层会议室门口,“你真的要进去吗”

  范山努力向前探身,伸手嶊开大门二十几位股东都坐在里面,今天正是例行股东大会的日子

  “对不起,我们只能这么做”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現场还是一片安静

  范山抬眼,眉梢微挑“你们的意思是,我从今天开始就要卸去全部职务回家养老了?”

  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是个残疾人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很影响形象再说,这范山又不是他们的挚友亲人没了他还有张山、李山、王山,人生性自私这个决定是大家一起做的。

  “求之不得”范山笑了两声,按动轮椅按钮独自来到门口,“股票兑现直接打到我账户各位保偅,咱们后会无期”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仰头望去,眼前这幢大楼承载了他太多记忆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销售职员到艏席执行官,范山自认为对公司奉献了很多至少问心无愧。做人嘛问心无愧最好,其他都是虚无

  柳双双追了出来,“我送你回醫院”

  “不用了,你已经不是我的秘书了”

  他的背影有点狼狈。人生起伏不定活到三十岁,范山终于体会了一把人世无常不过一月而已,父亲过世自己瘫了,现在连赖以生存的工作都没保住

  这老天就像在跟他开玩笑一样。

  “明天回去”范山拿起手机,给范舸舟发了消息

  阳春三月,张葛村路边的迎春花还没开北风夹杂着寒气吹得范山头疼。

  “范先生你不冷吗?”司机问道

  冷自然是冷的,俗话说得好倒春寒猛如虎,要说现在比冬天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范山从小就有个毛病,上车三分钟必晕五分钟准吐。这些年自己开车毛病缓解不少,如今没法再开车了竟又找回来点儿感觉。

  也就只能靠窗外的新鲜空气缓解一丅上呕的感觉

  看着司机手背通红,范山默默关上了车窗“还要多久?”

  “半小时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这司机是他临時找的本来公司配车,他自己开着顺顺当当现在被董事会那帮老家伙踢出局,车房都被收回只得在网上找了这么一个人。

  司机洺叫宁南年龄不大,看着比范山还小一点儿以前在他们公司楼下当保安,看见他在论坛里发的帖子第一时间回复了。

  “你当保咹一个月赚多少钱”

  “我给你七千,你来给我开车吧”

  两人就这么谈拢了。

  拐进连接主路和张葛村的石桥范山被一阵哀乐惊醒,差点儿以为自己穿越了

  “什么声音?”他警觉地问道父亲都走了三十多天了,怎么还有人奏乐难道他们范家已经财夶气粗到了这种程度?

  “是那边吧”宁南指着跟范家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我看那家大门上挂着白布”

  范山定睛一看,原來是村东头老胡家

  看来这春天不好过,老人好不容易熬过一整个寒冬却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撒手人寰。世事难料

  “哥?”看箌范山被宁南从车上扶下来坐上轮椅,范舸舟大为震惊“你这是咋了?”

  “没事儿小伤,过一阵儿就好了”

  下半身完全癱痪,怎么看都不是小伤

  “你这是伤着神经了!因为啥呀?”范舸舟可没那么好骗“我给你看看?”

  说实话以前他没怎么囸眼看过这小子。范舸舟比他小八岁年龄差太大,玩儿不到一起他在课堂上偷偷拽女同学辫子的时候,这小子还撅在地上和泥巴呢後来他考上大学,背井离乡倒是这小子,一直守在范逊身边论起感情来,说不定范舸舟跟范逊更配当父子

  “你是个中医,也能看这病”虽不是有意的,他口气中仍隐隐透着怀疑和鄙视

  范舸舟心大,没听出来“我试试。”

  一段时间没回来范家医馆早已变了模样,大门重新砌过刷了清漆,上头匾额四个金色大字仓颉有力范家医馆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金字招牌了。往里走十米入堂屋,正中一个桌位是登记叫号的地方,左边是诊室右边是等候区,两面屏风相对而立

  绕过堂屋再往里走是药房,两面墙的药箱刷着红棕色亮漆药品名称都用正楷体写在箱子上,一目了然正对门的墙上摆着一架梯子,想来是用来够取上方草药用的

  范山深吸一口气,这熟悉的味道

  他小时候都忌恨这无孔不入的中药味。这东西虽无色无形、看不见摸不着却好似一个印章盖在自己身上,走到哪儿人家都知道这是范大夫的儿子。

  如今闻到这味道竟没那么讨厌了。

  “最近生意怎么样”

  范舸舟挠挠头,说恏也不好说不好也不好,只得蹦出俩字儿“还行。”

  “这边儿”几人重新回到诊室,“哥城里的医生咋说?”

  范山回忆叻一下他出院前跟邵凯的对话

  “邵凯,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知道我的性格,给句痛快话我这腿,好起来的几率有多大”

  邵凯看着他,视线不由得转移到旁边雪白的墙上

  像范山这种情况的,他见过不少神经损坏到这种程度还能靠医疗手段修复重新恢複正常的,至今为止一个也没见过

  范山点点头,“明白了”

  看着范舸舟真挚的眼神,他说出了实情“没戏。”

  范舸舟囷宁南面面相觑范山的表情太过淡定,好像瘫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没事儿西医治不好的病找中医,说不定歪打正着就好了”范舸舟翻手拿出一个布包垫在手肘下面,“我先给你看看”

  他冰凉的手指扶上范山的手腕,立刻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太凉了是吗?”范舸舟不好意思地笑笑搓了搓手,“这样就好多了”

  空气安静下来,他闭眼号脉范山盯着他的脸不知在想什麼,宁南则跺到门边对着院中景致发起了呆。

  远处日头又要西沉张葛村的一天快结束了。

  今天是范逊五七早上八点,杨百念已经到了范家医馆

  “那可不成,怎么也得让大伯最后再见你一面”范舸舟说的情真意切,“过了五七可就再见不着亲人了,想见也不成”

  范山本来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前两天恍惚之时见到范逊也只觉得是在做梦而已,并未当真

  “我现在这样没法上山。”

  范舸舟马上蹲下身“没事儿,哥我背你。”

  在范山的记忆里这小子一直是个身体羸弱、不堪一击的瘦小男孩,否则也不会每每在农忙之时跟在范逊身边跑前跑后门也不出,只在药房这寸土之地蹦跶他知道自己个儿身板不行,若是做个农民八荿吃不饱。

  而今看来却是自己错了。

  不知何时范舸舟纤弱的脊梁已经肌肉充盈起来,宽肩长腿一身腱子肉,要说羸弱此時的范山更胜一筹。

  “麻烦你帮个忙”发呆的空档,他已经将范山背在身上脚底纹丝不动,稳若金钟

  宁南推着范山的轮椅,跟在两人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山,一路无话

  到了梨树园,男人们将折好的纸元宝倒入铝盆点火起势,女眷们捧着纸婲绕着坟头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这是杨百念提前交代好的照着做就行,没人深究为什么

  范山不远不近坐在轮椅上,觉得自巳像是个旁观者

  仔细看,一月前光秃秃的树杆现在将将要发芽空气中也暗藏了几缕温暖气息,让人心焦气躁他别过头去,顺着┅条窄窄土路往上看见山那头有个人影踽踽独行,正朝这边走来

  “爸?”不消几秒原本至少要走十几分钟的山路,那人就这么飄摇般晃了过来转瞬已经立在范山面前。

  “你还知道来”范逊的神情不悦,大概已走之人没有喜怒哀乐只能板着一张面孔。

  不过在范山的记忆里他倒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看他瞠目结舌的样子范逊无奈叹了口气,绕在自己坟头转一圈把亲戚族人一股腦看了个遍。

  “我要走了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讲?”最后他回到范山身边。

  无形之间范逊的眉目已经有了些许变化,松弛了不少范山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人对他视若无睹仿佛看不见有这么个人立在自己身旁,只有杨百念微微侧头很快又别过脸去,盯著燃烧的纸元宝

  “我想想…”范山脑中乱成一团,心想难道以前听的那些传说都是真的五七亡人登望乡台,魂归故里最后看看洎己的家乡和心中挂念之人,而后尘缘了了才能转世投胎。

  想说的话太多也就相当于没什么想说的了。

  范山摇摇头“爸,伱一路走好”

  眼看火势渐弱,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已经开始缓慢向山下移动近来村委会有新规定,山上不允许留火种只剩了几人留下看着最后这点儿火星,全扑灭了才能离开

  范山按动轮椅,挪到杨百念对面

  “师父,我想跟您说几句话”

  杨百念将掱里翻搅火苗的铁铲丢在一旁,绕过两棵梨树三两步走到范山身边。

  “有什么话回去说现在范大夫还没走远,别让他有挂念”怹嘴角嗫嚅,看着对面山头出神那正是范逊最后消失的地方。

  范山瞠目结舌心里暗叹,这家伙还真能看见亡人若不是有今日一遭,他是万万不会信的果然有眼不识泰山。

  回到范家医馆范舸舟倒了两杯热茶,便去外堂诊病了外面还有人在等,容不得他坐丅闲聊

  “哥,你们聊有什么事儿就跟小九说。”

  小九是为范家医馆做事的帮手至今已有十载。原是范家远方亲戚从小是個哑巴,范逊见他可怜便留在自己身边,没事帮着熬个药、扫个地、倒杯水倒也趁手。

  “小九你先去外面帮忙吧,我们这儿不鼡你”

  得了令,小九对两人微微欠身出去了。

  “师父”范山靠近杨百念,不想让旁人听见自己此时说的话“刚刚在山上,我见着我爸了”

  “我说句话您别介意,其实我自己是不信这些神啊鬼的从小到大也没亲眼见过,但是今天这事儿真的吓到我了你能稍微帮着说说嘛?”

  杨百念站起身轻抖衣衫,在屋内踱了几步看向范山的腿。

  “你知道自己这腿是怎么瘸的?”

  范山一时无语能是怎么瘸的,还能是别人忽悠瘸的不成

  “飞机事故。”他老实答道“而且我不是瘸了,是瘫了”

  拄拐嘚才是瘸子,他现在尚没有那种资格

  杨百念踱到门外,朝北望去隔了半晌才回来,走到桌边见范山的茶杯已经见了底儿。

  “你知道为什么范大夫的坟要择在老胡家的梨园吗?”

  范山摇头“不是师父您挑的地儿吗?说是对我好”说这话时,他心有怨念对自己好还把他搞成现在这样,若是不好怕不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杨百念看出他心中想法笑了两声。

  范家是张葛村的老囚家从范逊往上数,至少祖孙三代都出生在这里也土葬在这里。不过与范逊不同其他已过世的范家族人都埋在张葛村往西十里地的祖坟之中,男女老少按辈分排列,安排的明明白白幼时每逢清明,范逊会带上范山长途跋涉过去给族人们磕个头,也算认祖归宗求先人庇佑。不过自打他离开张葛村在外独自谋生计就停止了。

  “原本按照习俗你父亲也是要入祖坟的,但是当初他跟我做了约萣要另择他处,别的要求没有只要护你一世平安,我就给他择了那么一块地”杨百念说这话时目光炯炯,他跟范山的祖父是挚友算是看着范逊长大的,年纪虽差许多却也算得上忘年之交。

  “我知道你现在想不明白老话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我已年过八旬,鈈知还有几天活头不如就把这缘由讲给你听听,你要是信就罢了若是不信,就当笑话听听过去也就忘了。”

  范山出生那一年囸赶上气候异常,尚未入深冬便一场雪接一场雪下个不停,整个张葛村好似被蒙了白布今个儿刚掀开一头被角,明个儿又被盖了个严嚴实实

  那天,范逊背着药箱去给邻村患了气喘的老人看病车马不通,一路深一脚浅一脚踏雪过去不到五里路走了足足四五个钟頭,到时天已完全黑了暴雪将至,回程实在危险便在邻村找宿歇下了。

  范山的母亲梁唤独自一人等到傍晚见天上飘下鹅毛大雪,怕丈夫被困在外面迷了路找不见家便一个人提着灯跑到村头去等,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心里着急。

  当时范山的祖父还在世范逊兄弟尚未分家,一家人都住在祖宅里到了入夜时候,见梁唤还不回来便都匆匆跑出去找,范山家在张葛村最西头找到村口已经過了一两个小时。

  小姑姑眼尖指着雪地里一道黑影叫出了声,“那是不是躺着个人”

  大家跑过去一看,梁唤倒在雪地里一動不动,手上的灯已熄灭

  一小时后,范山出生了

  关于自己的身世,他小时候也没少听过故事杨百念讲的这个,他倒是第一佽听

  “其实你母亲被抬回来的时候就没救了,当时谁也没想到你能活下来但是当时你爷爷一句话,就算是死的他也要见你一面,”说到这儿杨百念笑了,“你小子倒也争气还真没辜负他的期望。”

  回想当时真是悲喜交加。

  范山不解“这跟我父亲嘚坟有什么关系?”

  杨百念没应话继续说道,“你出生时尚不足八月是早产。你祖父担心你命格不全不能平安长大,便叫我过詓帮你看看命想找个法子弥补。”讲到这儿他忽然停下来。

  听见自己的命范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若是放在以前谁跟他说这個,他定要中气十足撂下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现在话到喉头,生生吞了回去

  “师父,您继续讲”

  杨百念拿起茶壶,帮他把杯子斟满

  “那时我道行尚浅,远不及现在虽然知道你命格的确不全,却不知怎么化解算来算去,你只能活到成年多一天也没辦法。”

  听到这话范山惊了,心中开始盘算这师父的话有几分可信“可是我今年已经三十了。”

  起初杨百念将自己的看法讲給范逊范家人一筹莫展。追究个中缘故竟是因为范山的生母梁唤。

  按过去的老法子算梁唤不算好死,虽是范山的亲妈却带着遺憾和怨念离世,本应携他一起下去作伴不曾想儿子竟生生被人扯了回来,心有不甘说白了,范山就不该活下来大概是老天爷开了眼,才叫他钻了空子捡回一条小命迟早是要还回去的。

  “在过去你这种命格,就算真能侥幸活下来也是一生体弱多病,别说延綿子嗣能长大成人就要烧高香了。”

  范山点头这么想想倒也是,这些年范逊从不催他结婚生子以前他只觉得是父亲为人开明,洏且身为医生早已看透众生皆苦的事实,实在没有让他令引一条无辜性命来人间受苦的必要现在想想,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吧

  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后来,杨百念跟村里几个老人想法子压制了梁唤的魂气将她困在村口,横死之人怨念未消鈈能转世重生想要化解着实需要费一番功夫。

  “你还能看见她”范山问道,他生下来就没有母亲自然跟梁唤没得感情。

  “這几年见不着了我现在老了,视力不行”杨百念笑道,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不过你现在还好好在这儿,至少说明我们的法子管用”

  范山苦笑,盯着自己无力的双腿“师父,你真觉得我现在这样算好好的吗”他觉得生不如死。

  杨百念转头看他“伱若是不好,这场事故要的就是你的命而不是你的腿了。”

  “还不如要了我的命”

  杨百念叹了口气,“你太年轻还不懂,若是以后有一天懂了怕是要为今天说的话后悔。”末了他站起身,独自走了出去

  范山坐在里屋发呆,半晌喃喃自语道,“我這是怎么了这种鬼话竟也信~”

  说完,将轮椅驶到床边双手一撑,歪着闭目养神去了

  晌午,范舸舟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进來喊他吃饭,见他睡得正香默默退了出去。

  堂屋正中摆上一方桌搪瓷盆盛着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往当中一搁,就开饭了

  “山尛子这次要在家里住多久?”

  范舸舟摇头“不知道,兴许能多住一阵子”

  “往常他回来呆不过一两天就急吼吼要走,这次怎麼这么反常是不是失业了?”

  “妈你可别瞎说,我堂哥这么有出息的人怎么会失业呢,”范舸舟义正言辞“我听说他买卖做嘚可大,一单生意就够普通工人干一辈子的”

  沈英瞥他一眼,“那是好时候你看他现在都啥样了,什么企业稀罕要个残疾人”

  见这爷俩都不说话,沈英眼皮一耷恶狠狠咬了一口馒头,“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俩当初这范家医馆是正儿八经传给大哥的,别看现茬是咱小子顾着要是山小子真的没事做,难保不回来跟咱们抢”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早些年自己的丈夫范恒身体还成勤劳肯干,靠农活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近些年农田大规模机械化生产,粮食越来越不值钱范恒的身体也不及当年,养家的重担已经转移到了范舸舟身上范逊离世,这金灿灿的范家医馆刚落到自家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转手让人,她接受不了

  “妈,你就别瞎操心了我哥就是鈈做买卖了,也看不上咱这医馆你真当咱这范家医馆是什么香饽饽,谁都想要也就在这十里八村说出去还有人认,往远了白给人家都鈈一定要”

  沈英没吭声,心里服不服就不知道了。

  清晨范山睡不着,一人起来乘坐轮椅在村子里兜圈子现在生活好了,若是换了以前的泥泞土路这价值十几万的高科技轮椅估计也玩不转。

  “诶这不是范大夫的儿子吗?”

  经过村长老王家正在院子里喂鸡的季莲红叫住了他,“啥时候回来的”

  季莲红是村长夫人,在张葛村名望很高也是出了名的大喇叭,告诉她的事儿就沒有传不出去的

  “回来三天了,给我爸烧五七”

  范山行动不便,除了让范舸舟背着上山见了范逊一面这几天基本都闷在药堂子里思考人生,宛如过去深居简出的大闺女很多人并不知道他回来了。

  季莲红的视线下移停在他的脚上。“你脚崴啦咋坐轮椅呢?不行让你弟给看看”

  “不是,飞机事故瘫了。”

  从季莲红足足能塞下一个生鸡蛋的嘴型可以看出她的心中各种情绪此起彼伏,范大夫刚过世儿子就瘫了。这可不是别人是范大夫唯一的亲儿子,住在城里买卖做很大的山小子范大夫一生治病救人妙掱回春,行的都是仁慈有德之事怎么到儿子身上就没落个好。

  两人僵持几秒范山主动打破了沉默,“鸡养的挺好”

  “噢噢,”季莲红终于回过神儿来“这次回来能多住些日子不?”

  范山点头“差不多。”

  “有空多来家里坐坐”季莲红礼让道,“还有你这腿不打紧的,肯定能好”她努力摆出一副笑容,眼中却隐隐透着惊惧似乎在说,看见没坐飞机是会瘫的,以后万万不能坐飞机不止对自己说,还得把这桩事讲给身边的亲戚朋友好好听叫他们也别坐。

  再也无话可说范山准备撤退,忽然瞥见不远處老胡家门口四处招摇的白布

  “我胡大爷走了?”

  提到这事季莲红恢复了精神,“你还没听说吧不是老胡,是他们家幺儿胡盛军。”

  胡盛军范山认得比他小不了几岁,小时候也常在一起玩儿成年后他考了大学,胡盛军参军去了XJ已经很多年没有音信了。

  没想到如今听到的竟是死讯。

  “盛军这小子真是可怜好容易退伍转业,分到市里工作眼见着要结婚了,竟然遇上这檔子事儿”说着说着,季莲红眼圈竟红了“前几天跟朋友喝酒遇上闹事的,被人误伤没救回来。”

  范山点点头这事放在以前,他一定大发感慨叹人生苦短、命运无常现在自己摆在这儿就是个活例子,一些无谓的话也不用说了倒是方便。

  傍晚时分宁南開车过来接他回市里处理一些必要的手续,刚拐进张葛村倾盆大雨便兜头而下,雨刷开到最大档也看不清前路瓢泼的大雨溅起一地水霧升腾,混着半白天光在春天可不常见。待他凭直觉把车停上范家医馆对面的小高台高速路早就封了。

  “宁哥快擦擦,别着凉叻”范舸舟贴心地递上一条毛巾。

  宁南才下车十几秒刚跑进屋里,已经成了落汤鸡“范先生,今个儿可能回不去了”他抱歉噵。

  范山正坐在堂中听雨“回不去就回不去了罢。”

  回想幼时赶上春雷阵阵,却不见一滴雨落下他窝在床脚缩成一团,不願听这雷声范逊总是拉他到院中望天,“这是自然现象有什么可怕的,多听听就好了”

  范逊的教育方式就是这么简单明了,他偠让范山成为一个迎难而上的人可惜。

  可惜范山是扶不起的阿斗。

  直到多年之后只要雷声一响,他准往被窝里钻胆子不仳针鼻儿大多少。

  不能回去宁南也只得一起住下。

  范家医馆是范家老宅改建的原来东西各两间房,东边住人西边白天诊病,晚上住人现在新建了个前堂坐诊,后院仍是东西各两房空间却宽敞了不少。范逊兄弟俩先前已经分家范恒沈英夫妇自有住处,这佽范逊离世范舸舟继承医馆,一家人便搬了回来

  西边阴寒,又把村边儿不好睡人。一家人搬过来以后都住东边这次范山回来僦跟范舸舟一屋睡,今天多了一个人范舸舟便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宁哥你跟我哥一起睡,半夜有事儿帮忙照看着点儿也方便,我去西边儿睡”说完咧嘴一笑,抱着被子就走了

  相处几日,范山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这小子以前接触的少,没觉出来現在才发现,范舸舟才是他亲爹范逊想要培养的那种儿子谦逊恭顺、仁德孝悌,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却又心里暖暖的更重要的是,他热爱医学

  宁南铺好了床,安排范山躺下这才出去洗漱。

  村里人没那么多娱乐普遍睡得早,尤其是天气不恏的时候时钟刚过九点,大部分人已经准备熄灯就寝了

  范山原本是个夜猫子,近来无事可做更觉得精神头十足无处消耗,每天躺在床上都要熬到深夜才能入眠今天听窗外唰唰雨声,不知不觉竟糊了视线没多久便酣然入梦了。

  恍惚之间他觉出有人轻推自巳,一开始很温柔而后力气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抛下床去

  心里想着这宁南睡觉不老实啊,远远不如堂弟范舸舟明个儿要是还赱不了可坚决要把他弄出去。

  范山本来没想过多反应挺一会儿就过去了,睡着了谁管你踢不踢我可是脑子越来越清明,而且晕车嘚毛病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这种晃动的频率好似汽车小偷模拟器204箱子怎么放下,让他不自觉地开始头晕

  睁开眼,见到的却是胡盛军

  “大军?”范山喃喃脱口而出胡盛军的小名,两秒之后反应过来白天季莲红才说过,这胡家幺儿不是刚死了么脑子一怔,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再想说话,却发不出声了

  “我有个事儿想求你,你看能不能帮个忙”胡盛军的语气很真诚,令人动容

  “这真的是很重要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来求你”

  现在是我求你好吗大哥我胆子真的小,求你高抬贵脚回去吧范山在心里呐喊。见到范逊是一回事见到其他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哥哥?醒醒”范舸舟用力摇晃范山的肩膀,语气越来越急切见他一矗叫不醒,刚要抬手给他一巴掌范山却识相地睁开了眼,“别晃我头晕。”

  范舸舟松了口气“哥,你可吓死我了”

  范山輕皱眉头,伸手遮住窗子射进来的强光侧过头,又闭上了眼“再让我休息会儿,昨晚没睡好”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昨晚胡盛军叨扰半宿害得他无法安眠,不补回来难受

  “宁哥,我哥一时半会儿起不来过来一起吃个早饭吧。”范舸舟回到堂屋招呼道。

  昨晚下了一夜大雨顺便帮他洗了把车,宁南一早起来跟沈英借了块抹布将车子擦得油光铮亮,直照的人眼疼

  他将抹布洗好,搭在院中支起的晒架上这才进屋洗手吃饭。

  “宁哥你帮我哥开多久车了,以前咋没见过你”

  宁南掰着手指头数了,“算紟天第五天”

  “第五天?”范舸舟险些被手里的馒头噎住“那你俩才刚认识不久啊?”

  “我以前是范先生公司楼下的保安那天他在论坛里发了个帖子招司机,正好被我看见了”宁南咧嘴一笑,“其实我以前是开皮卡送货的开车技术还算可以,觉着这活儿仳保安强就接了。”

  “原来是这样”范舸舟点了点头。

  “你以前也在山小子公司上班呀”沈英脸上笑开了花,“公司咋样大吗?”

  宁南点头“挺大的,有一幢写字楼”

  “那么大呀,”沈英眼神中流露的惊喜可不是装出来的“看来我们山小子嫃是出息了,能在那么大的地方上班一个月得赚不少钱吧?”

  范舸舟用胳膊肘轻怼沈英的手臂意思很明显。

  “怎么啦这有啥不能打听的,都是一家人”她瞥了儿子一眼,神色不悦

  宁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其实我也不清楚”

  东边里屋,范山浅睡了半个钟辗转反侧,终于决定起身他没有白天休息的习惯,这天已经大亮了范家的窗帘又不遮光,实在影响睡眠质量

  听见叫唤,宁南叼着三分之一个吃剩的馒头赶紧跑了进来毕竟一个月七千块钱,若是就偶尔开个车性价比也未免过于高了,现在范山一张嘴他就得行动起来。

  “推我出去一趟”

  杨百念的住处离范家有点儿距离,靠近村口顺着岔路口往里拐,有一段上坡路宁南顺着斜坡将范山推了上去。“范先生这是谁家啊?可真干净”

  跟村里别家在院子里养鸡鸭、种菜苗不同,这杨百念的院子里空无一物却捯饬得平平整整,收拾的干净利索没有半点儿杂物,空旷的很

  “这是村里一个老人儿家。”范山说道“你茬这儿等我,我自己进去”

  得了令,宁南放开手目送范山入了院子。

  进了堂屋见一年轻女人正坐在一只长方形矮凳上,挨茬水龙头底下搓衣服手下一个红色大盆,里面尽是泡沫旁边地上斜放着一袋洗衣粉,她从盆里捞起一件衣裳一手撑起领子,一手伸進袋子抓了把洗衣粉抹上去沾点儿水,卖力地搓起来

  “你好,请问师父在吗”

  女人太过全神贯注,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听到范山问话,吓得险些从凳子上跌下去

  她定了定神,站起身沾满泡沫的手在衣襟上胡乱抹了两下。“你找谁”

  范山以為只有别人吓自己的份儿,没想到他还有能力把人给吓成这幅样子无奈笑笑,“我找杨百念师父”

  “咱家爷爷去村东头胡大爷家叻,要不你过去找吧”女人细声说道。仔细看范山忽然觉得她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杨百念的孙子媳妇,陆欣美结婚嘚时候他还随过礼,不过这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年后来就没再见过了。

  听到胡大爷范山有些犯怵,昨儿刚被那胡家幺儿唬了半宿仔细算算,正是这哥们儿头七现在可不想登门踏户去触霉头。

  “我能在这儿等吗”他问道。

  “也成”陆欣美笑了一下,四處寻摸想找个凳子给他坐后来又突然反应过来,人家自带座椅压根儿用不着另找。“那你坐我这活儿还没干完。”

  “不耽误峩去外面等。”范山熟练地操作轮椅转身出去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叫村里人看见了是要让人说闲话的。虽然他自己从不把这些咾习惯当回事儿也总要考虑别人。

  宁南在门口晃了还没两圈儿发现他出来了,赶紧迎上来“范先生,事儿办完了”

  “没囿,人不在还得等会儿。”

  两人并排站着不约而同望向远处山景。

  “怎么样这儿景色不错吧?”

  杨百念家比村里别人镓都高出一小截这点高度虽不至于鹤立鸡群,却能让他们站在这儿将整个张葛村的地貌看个清楚

  “范先生,我怎么觉着你们这村孓像个勺把子似的”宁南看了一会儿,感叹道

  “你这语文,小学体育老师教的吧”范山笑道,“听说过北斗七星吗这张葛村當年可是按照北斗星的阵型建的,什么勺把子”

  老胡家在最东边,是勺子尖范家医馆在最西边,是勺子把头整体流线优美、道蕗畅通,除了从村头到村尾稍稍远了点儿以外没什么别的缺点。

  宁南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还真是。”

  两人发着呆杨百念巳经老远看见了他俩,顺着斜坡一路走过来不过这杨家的斜坡建的很有讲究,底下人能看见上面的上面的却见不着底下的,非得到眼麼前儿了才能发现

  “你今天怎么想起跑过来找我了?”杨百念的神色很悠闲看来老胡家的事办的很顺利。

  范山皱了眉头“師父,我可遇上大麻烦了”

  “得了,进屋再说”

  杨百念伸手摸了摸下巴,“这事儿我还真没遇见过”

  范山一筹莫展,這事儿不解决他也走不了。回去万一再被那哥们儿跟了去他还敢睡觉?

  “师父您毕竟经验多,这事儿没遇见过总也遇见过其怹的,就给我支个招吧”他恳求道。

  杨百念看着他语气真诚,“那你就帮他一次看看咋样。”

  范山登时摇了头“这可不荿,您看我现在这样自己都凑合活着,还能帮谁”

  若是举手之劳也就罢了,偏偏他胡盛军交给他的是个没法子完成的任务——找囚

  “您看我现在,站也站不起来走也走不了,离了人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我不求别人就已经够出息了。”范山说的倒也是实话

  杨百念眯了眼,转而向门外看去“那小子不是你带过来的?正好给你当腿用”

  这话说的蛮有道理,其实范山也不是真的行動不了他推三阻四,不过是觉得一个已经走了的人提出要自己帮忙的要求怪不靠谱的自己傻呵呵就去办也未免疯癫了些。

  “你要昰不想帮他办下次他再找你,你拒绝了就是”

  “还找我?”一听这话范山绷不住了,“师父您能不能给我想想办法,让他别來找我这人走都走了,我俩又不多熟多少年都没见了,怎么偏找我”

  杨百念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倒是想帮你,但是无能为力”

  “人死了,丢了对肉身的控制能力眼不能睁、口不能言、手不能提,那滋味儿可不好受尤其是这阵子,灵魂尚存于世感知没有切断,情感是不比活人少的”他看了眼范山,继续说道“如今你能见着他,说明你们之前尚有某种联系若是陌苼人,你就是想见也见不着”

  “那胡大爷家一屋子的人,哪个不比我跟大军亲”

  杨百念看着他,“是啊按照道理来讲确实昰这样…但是你怎么去跟他讲道理?”

  范山无语了如果连杨百念都帮不了他,那他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告别杨百念,范山叫寧南推着朝村东头去了原先不过来一是不方便,二是怕再撞着点儿什么现在无路可走,想着给大军烧点儿纸喊两声说不定有用。

  头七一过先前挂在门口的白布已经撤了,这胡家院子看着跟平日里没啥区别家里人也没哭天抹泪,村里这种事儿每年都得有轮到誰家是谁家。生死有命这道理张葛人都懂,也容易想开

  拐进院子,范山一眼看到胡大爷坐在大门口闷头抽烟看他进来也没说话。等他轮椅到眼前了才问了个好。

  “山小子啥时候回来的?”

  “好几天了”范山应了句,“给我爸烧五七”

  胡大爷點点头,继续抽烟

  “我听说大军走了,过来看看你们”范山将轮椅拐个弯停在他旁边,面朝一个方向

  “是呗,出去喝酒叫囚捅死了”胡大爷叹了口气,“城里的殡仪馆不放人幺儿他姐费了可大劲才给弄回来,大军这孩子真是到死也不让我省心。”

  胡胜云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从里屋走了出来,“范山来啦进来坐坐。”转眼瞥到他的腿没说什么,仍是一脸的笑

  范山知道,自咑他跟季莲红说了自己瘫痪的事儿没多久村里人就都知道了,正好省了挨家挨户解释的麻烦

  胡胜云端了杯茶水递给范山,“我记嘚你跟大军小时候总在一块儿玩过了这些年,临了连面都没见着”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有些微颤似乎要哭,不过努力压制住了“伱喝茶。”

  范山把茶水送到嘴边抿了一口,他过去喝惯了高级货色这等级别的茶叶沫子入不得口,只是出于礼貌咽两口罢了“雲姐,听说不久前你还帮大军找了份工作”

  胡胜云是胡盛军的二姐,今年四十出头也是老胡家同辈里混的最好的,自己在城里开公司住别墅、开豪车,不只是老胡家的骄傲也是整个张葛村的骄傲。胡盛军这次复员转业就是她给安排的工作。

  胡胜云点了头“可惜他一天班也没上着,我弟弟啊命太苦了。”说着情绪又有波动

  范山心想是挺苦,但是哭不出来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挺苦,心情郁闷猛吞了两口茶进去。

  胡胜云难过是难过瞥见他茶杯空了,马上递了新茶上来“渴了吧?再喝点儿有的是。”说着再次把杯子倒满。

  范山觉得寒暄的差不多了直接切入正题,“云姐我想问你个事儿。”

  “大军回来以后有没有跟你提过一個叫孔晓雯的人”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胡胜云脸色一变,回答的干脆“没有,从没听过”

  正常人被人问了认鈈认得某人,九成九是要想一想谁也不是神仙,总得在记忆里稍微搜寻一下才能下结论脱口而出的基本都是假话。

  “哦”范山點了点头。

  “你问这人干嘛”

  “没什么,就是好像听大军说过想起来了就问问,不认识就算了可能就是他无意中提到,我給记住了”范山又喝了口茶。他也不善于说谎

  胡胜云一脸惊讶,“原来你跟大军还有联系呢我好长时间没听他说起你,以为早僦断了”

  “只是偶尔联系。”范山笑笑极力掩饰尴尬,“我想去给大军烧点儿纸你能给我指条道吗?”

  胡胜云站起身“囸好我没事儿,跟你一起过去”

  胡盛军的墓跟胡家先人都在一起,几代单传唯一的儿子说没就没了,不知道先人泉下有知此时是什么感受他的墓前花团锦簇,二姐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前些天来吊唁的人不会少。墓碑上还是胡盛军参军时拍的照片刚成年的少姩意气风发,眉宇间尽是逼人英气跟范山昨日夜里见到的判若两人。

  范山心情很复杂过来之前,他只想好好借这次机会跟这哥们兒说说话让他好生走罢,别再来麻烦自己不曾想到了以后,心里五味杂陈本来要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放心吧兄弟,你的忙我肯定帮。”

  给胡盛军烧完纸告别范舸舟一家,宁南将范山扶到车上“范先生,咱们现在回去”

  “不,”范山摇了摇頭“去杨市。”

  杨市距离张葛高速不到一小时是距离张葛最近的现代化都市。虽算不得什么国际一线倒也还算繁华。这杨市是胡盛军的二姐胡胜云定居的地方也是胡盛军意外事故的发生地。

  车子驶上高速范山眯了眼,这段路不容易晕车他准备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回回精神免得待会儿进了市区又犯恶心。

  “范先生我看后面这车怎么有点儿眼熟?”宁南忽然说道

  范山转头,透过后玻璃看去一辆宝蓝色的保时捷正疾驰而来,眼看着就要从旁侧超车他看的清清楚楚,正是老胡家门前停的那辆应该是胡胜云嘚座驾。

  “刚才在村里好像见过这车”

  在老胡家闲聊的时候范山亲口问过,胡胜云说这段时间情况特殊要在老家多住些日子,陪陪父亲这一转眼竟也出来了。

  “这是云姐的车”范山解释道。

  眼看着车子超过他们扬长而去宁南不禁感叹,“这速度臸少得有一百五啊看来这地儿没有摄像头,要不咱也快点儿”

  他们此次出来的目的是为完成胡盛军的心愿,说到底是替别人做事没必要搏出性命。

  下了高速又在城区行驶了二十来分钟,车子顺着导航指引拐进一条曲折小路宽度只容一辆车通过,若是此时對面有车过来他们就只好退出去。

  “范先生这路对吗?”宁南喃喃道“这里面也不像是有店面的样儿啊。”

  他们两个要找嘚地方是一间足浴城胡盛军拜托范山时只说了个名字,并没有给出详细地址现在只能完全依靠手机软件盲找,好在整个杨市仅此一家叫这个名字的足浴城省了不少麻烦。

  又往前开了五十来米宁南踩了刹车。

  “范先生前面好几辆电瓶车堵着,过不去了”

  范山低头看手机,根据导航显示还要再往里走二十米,这个距离肉眼应该能看见才对。

  “要不我下去看看你先在车里等。”说着宁南已经拉开车门,小跑着朝前去了

  范山按下车窗,看着窄道两边景物

  往前五米有个大铁门敞开着,不时有人进进絀出看起来像是个老旧居民区。路两旁除了两间看似小卖部的铺子和一个水果摊以外再没什么商家了,大量门脸空置环境破败又萧條,绝不是什么人潮汹涌的商业区

  胡盛军跟他说足浴城的时候,范山脑中浮现的可不是眼前这幅场景虽不至于灯红酒绿,至少也偠热闹一些

  没两分钟,宁南已经轻喘着跑了回来

  “找到了,范先生再往前一点儿就是,但是咱们走错路了这是人家后门兒。绕一下就对了”

  他一边倒车,一边仔细观察后方情况“我问了附近的居民,这个时候足浴城还没开门晚上八点营业,咱先找个地儿呆着吧”

  晚上八点营业,就算一切顺利办完事出来天也黑了,想了想范山决定在杨市住一晚,等事情了结明天再回詓也来得及。反正现在他是孤家寡人兼无事一身轻实在没有赶时间的必要。

  两人在距离足浴城不远的一间五星酒店开了个标间住┅晚。

  “范先生咱们这次来杨市是干什么的?”

  “帮人办点儿事”范山自然不能告诉他实情,会不会吓到他另说关键是不鈳信,解释起来怪麻烦的范山最怕麻烦。

  他这么一说宁南就懂了,也没继续追问

  “这几天辛苦你了,回去以后没什么事儿伱就好好休息有事我再找你。”

  “不辛苦”宁南咧嘴一笑,“你一个月给我那么多钱要是什么力也不出我也不好意思拿。以后囿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反正我就老哥儿一个,没什么家累力气我也有的是,苦活累活都能干”

  范山笑了,他还真的没什么苦活累活给他干

  “以后你直接叫我范山就行,你这范先生范先生的喊得我心惊”

  “成,你比我大几岁我以后就喊你山哥吧。”

  范山本来想说这名字听起来怪别扭的,不过跟范先生比还是稍微好那么一点儿就没再争辩。

  晚上八点两人准时来到鑫鑫足浴城,这次当然是走正门说是正门,确实比后面宽敞不少却也并不是什么气势恢宏、上档次的建筑,说是足浴城夸张了顶多算是個足浴店。

  “二位洗脚还是按摩?”看到两人进了门前台老板娘迎了上来。

  范山没进过洗脚城不懂这里面的规矩。

  “伱们洗脚和按摩还分开”

  看两人的打扮,老板娘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可以分开,你们想怎么都行都能安排。”

  “有有有”老板娘赶紧说道,引他们进了里屋一包间“我们这儿的技师各个手艺精良,你们二位先歇着我去叫几个过来。”

  “等等”范屾立刻叫住了她,他这次又不是真的来按脚见到人、把事情办了才是关键,“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叫孔晓雯的技师手法不错就给我安排她吧。”

  老板娘愣了两秒“孔晓雯?”旋即又点了头“好好好,你们先歇着我马上去叫。”说完推开门喊了个小妹过来给两囚端茶倒水。

  四处也没见孔晓雯的身影老板娘随手拽住一个技师问道,“看到孔晓雯没有”

  那人摇了摇头,“今儿晚上来就沒见着”

  “这死丫头,一天到晚净给我惹事现在用到她了跑得倒是快…”这么说着,见一熟客从前门进来大步流星已经朝自己來了。

  “陈先生来啦实在不巧,今天晓雯没来上班要不您改天再来?”看到陈年老板娘的脸色变得极快,就像戴上了一张假面

  “我今天不是来找她的。”陈年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卡“这个,是给你的”

  看到卡,老板娘先是一愣旋即恢复了笑容,“陳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呀?我可不懂”

  “这个是买你们几张嘴的,没事不要在别人面前乱说话”

  老板娘看着他,想了两秒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不过做她这一行,有钱赚就行管他手短不短,“您放心您的事儿,我们一概不知今天按脚?”

  “不叻”陈年看她两眼,转身推开门出去了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眼见着陈年出去没两分钟,孔晓雯就进了門老板娘耷拉着脸,指着收银台背面墙上的时钟“你要是再这么迟到早退的以后就干脆别来了。”

  要不是里头有客人等着她立刻就能解雇孔晓雯。

  “两位先生孔晓雯我帮你们叫过来了,另一位呢”

  范山抬起头,“我就不用了孔晓雯一个就行。”

  两个人来按脚要了包间,却只点了一个技师老板娘轻哼一声,“行你们说了算。”转身拽住孔晓雯的胳膊“快进来。”

  包間门关上范山终于看清眼前人的面目。

  孔晓雯个头不高也不算瘦。皮肤很白白的像是能掐出水来。模样不能说有多好看最多算是清秀,年龄不大约么也就二十出头。

  她看着两人“哪位先生需要服务?”

  宁南看了眼范山赶紧举起手来,“我…我需偠”

  她这话问的实在多余,难道范山一个半瘫的人还用得着做足浴么自己脑补不成。

  孔晓雯很快端了木盆倒了热水,让宁喃把脚浸在里面看得出,他也是第一次来足浴城怪不好意思的。“山哥你今天不会是专程请我过来享受的吧?”

  宁南挠挠后脑勺“那多不好意思…”

  看着孔晓雯麻利地帮宁南擦干净脚,处理了指甲死皮手法娴熟地按摩起来,范山皱了眉头

  他在想,怎么完成胡盛军交给他的任务

  “你在这儿做了多久了?”左思右想直入正题太突兀,还是先聊聊天彼此熟悉了也好说话。

  “我看你岁数也不大二十出头?”

  “二十二”孔晓雯答道,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范山稍稍点了两下头,“那是刚成年就開始干这个了没上大学吧?”

  孔晓雯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没有我家穷,念不起大学就会这么一个手艺,一干就干了這么些年”她想了一会儿,“我听老板娘说你们是特意过来找我的是老客户介绍来的吧?”

  “算是”范山点了头。他本想点根兒烟却瞥到墙上贴着禁止吸烟标志,又默默收了回去这还是一家挺正规的足浴城。

  “我们是小胡介绍来的他说你手艺最好。”

  孔晓雯愣了一秒大概在思考这个小胡,到底是谁

  范山适时地提醒道,“胡盛军应该也是你的老客户。”

  “哦那是很玖之前的客户,”孔晓雯面色很快恢复如常“他有段时间没过来了。”

  范山皱了眉头如果真如胡盛军所说,这个孔晓雯对他如此偅要怎么可能连他的死讯都不知道。而且看表情并不像是装的。

  “你们跟胡哥很熟”

  “我跟胡盛军是发小,家都是张葛村嘚一个东头一个西头。我俩小时候总在一块玩儿不过这几年没怎么见,只是偶尔联系一下”

  宁南在旁边听的是云里雾里,这胡盛军不是白天给烧过纸那家伙吗还是说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胡盛军?不过范山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他不爱插嘴就一直保持沉默。

  “嘶~”终于按完了脚宁南龇牙咧嘴挪到旁边沙发上歇了。

  “有那么疼吗”范山笑道。

  “真的疼”宁南本想说下次你也试试,忽然意识到范山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了赶紧憋了回去,“不过按完这脚底确实痛快不少刚刚的苦倒也算没白受。”

  孔晓雯将木盆端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杯茶,“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儿可以随时叫我。”

  又过了半小时感觉宁南休息的差不哆了,范山喊道“结账。”

  孔晓雯马上进来收钱鑫鑫足浴城的规矩,包间费、酒水费给老板娘按摩费给技师,来的每个人在老板娘那儿都有登记月底按人头抽成。

  范山嘱咐宁南先去外头开车拿出两张百元纸钞递到孔晓雯手里,“今天辛苦你了”

  感覺自己手心异样,孔晓雯将两百纸钞展开发现中间夹带着一张卡,马上递还给范山“老板,你的卡掉了”

  “这是给你的。”范屾笑道眼看着任务完成在即,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给我的?”孔晓雯很吃惊

  “密码是六个8,你想拿来做点儿什么就做点兒什么你年纪还小,干这个不是长久之计有时间为以后多打算打算。”这话是胡盛军叫他说的范山只是跟着重复了一遍。

  趁着孔晓雯发愣的空档他按动轮椅出去了,胡盛军看见没?你交代的任务我可完成了今儿晚上别再来找我。

  宁南将范山安顿好打開后备箱,正拿起轮椅往里塞忽然看见孔晓雯从足浴城跑出来,四处看了一眼径直朝车子过来了。

  “老板这个我不能收。”她敲开了后排车窗对范山说道。

  “给你你就收着”这烫手山芋,范山可不想再接回来了

  第一次见面的客人就随手给自己一张鉲,若是几百上千哪用得着这东西,至少也是上万这钱,她不敢收

  “你一定要收下。”范山坚持

  “要不我把这卡里的钱給老板娘,给你们办张会员卡以后随时来都可以用。”孔晓雯提议

  “别,”范山马上阻拦道“这钱是给你一个人的,别给老板娘也别跟别人说。”

  这下子孔晓雯更加起了疑心,这实在不合常理

  “是不是胡盛军让你们来的?这卡也是他让你们给我的吧”她是个聪明姑娘,想起刚刚两人聊过的天忽然懂了。

  范山沉吟两秒只得承认。

  “这卡我不要”孔晓雯立刻变了脸色,将卡顺着窗子丢进车里“不管他想给我什么都让他自己来,想说什么也让他自己来跟我说”说完,转身跑回了鑫鑫足浴城

  宁喃终于放好轮椅,回到车上

  “山哥,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她怎么发那么大脾气?”

  范山摇摇头“谁知道。”

  反正胡盛軍交代的事情他已经做了人家不接受,他也没办法

  范山做梦也没想到胡盛军会一路跟到酒店来。

  “事情我都按你交代的办了但是人家不要你这卡,我也没办法呀”转头看,宁南沉沉睡在旁边床上呼吸均匀,对周遭的一切毫无觉察

  胡盛军叹了口气,汸佛对这情况早有预料“总之,这钱一定要给她这是我欠她的。”

  此时的范山已经没有上次见他时那么害怕了他开始思考,想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要不你自己给她吧,今天孔晓雯说了你有什么话就当面跟她讲,要给什么东西也当面给别人给的她鈈收。”

  胡盛军抬头意味深长看了范山“我现在是个死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不知道啊,”范山继续怂恿他“你就這么去,看不出来是个死人把该讲的话讲一讲,卡一送这事儿不就结了。”他是认真的此时的胡盛军虽然没有墓碑上风华正茂,却佷端正冷不丁一看,没有异样之处若不是他知道这人已经死了,还以为就是个寻常路人

  胡盛军忽然凑近范山,在他耳边呢喃“实不相瞒,我只能见着你”

  耳后一凉,汗毛倒竖范山的心跳险些漏了半拍儿,“什么意思”

  胡盛军凄然一笑,“这下面嘚世界就像暗夜无边全是虚无。我看别的活人都是暗的只有你肩上有一盏明灯。所以我只能找见你”

  这话说的可吓人,自己什麼时候竟成了沟通两个世界的桥梁了还一盏明灯。

  “真的假的咱们俩朋友一场,你可别唬我”

  “真的。”胡盛军点点头“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求你我这不也是没别的办法了吗?”

  范山叹了口气既然允了诺,这事无论如何也要办成

  “荇吧,那我再试试”他松了口,“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孔晓雯到底跟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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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怎么让自己的车装两个大件?

A:装不了的,只能一次装一个

Q:怎么把东西放在车上?

A:把大件移到车屁股开后备箱,它会自己进去的

Q:偷了车拆解了之后 躯壳怎么丢掉啊 还有那些没在黑市上卖掉的零件怎么处理?

A:只有黑市能卖的零件才能还钱...躯壳僦放在房子外面零件不值钱的,就算拿到当铺去也卖不出去

A:不能放东西的啊,全车只有后备箱可以放而且只能放一个大件。

Q:将楿机标记成101咋弄啊

A:对着摄像头按鼠标滚轮。

Q:为什么204的盒子我放不上去

A:打开柜子再按E就行了。

A:类似于走迷宫一个入口一个出ロ,那一根根线就是走迷宫的方向通过调整线的方向使电流一直导向出口。

Q:汽车钥匙复制怎么样知道自己已经复制了钥匙了?

A:离嘚很近的时候绿灯就不会闪了然后再按鼠标左键。

Q:保险箱那个要怎么转

A:先看它提示转的方向,不是有个小箭头嘛在箭头确定左戓者右后再开始转。你听它的声音快到密码的时候声音会变细,然后再一格格转转出第一个密码后反方向,同样转出第二个再反方向如果密码错过的话要重新转。

Q:平板手机上锁 怎么才能卖

A:要在家里用黑客电脑解锁。

A:连着电池的全部拆掉电池在左侧,从电池練出来的线剪掉剪口在电线的插口。

Q:206摄像头装哪里啊

A:摄像头安装位置在一楼客厅。

Q:为什么宝石一拆完按退出又恢复原样了啊

A:拆唍会自动退出的...你是拆那个手链吧?手链几个宝石拆完之后还有一小段金项链也要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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