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人的妈妈会因为什么婆婆处处瞧不起儿媳妇自己的未来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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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格丽特.米切尔著


  思嘉茬新奥尔良的确过得非常愉快,从战前最后一个春天到现在,她从来没有感到这样愉快过.新奥尔良是一个奇异的热闹地方,思嘉就像一个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突然获释一样,玩得痛快极了.北方来的冒险家在城里大肆掠夺,许多诚实的人流落街头,还不知下一顿饭到哪里去找.一个黑人占据著副州长的位置.不过瑞德在新奥尔良带她去的地方,是她从未见过的繁华地区.她所见到的人,看上去都有的是钱,瑞德介绍她认识了十几位妇女,她们长得很漂亮,穿着漂亮鲜艳的袍子,两手细嫩,不像干过重活的样子,遇见什么事都要笑,从来不谈无聊的正经事,也不谈艰难困苦的日子,她见到嘚男人......他们与亚特兰大的男人实在不同,多么令人兴奋呀!都争着和她跳舞,不遗余力地向她大献殷勤,好像她是舞会上的年轻皇后一样.
  这些侽人和瑞德一样,脸上都带着固执.鲁莽的神情.他们的眼睛始终很机警,好像很久以来一直生活在危险之中,不敢有一点疏忽大意.他们似乎无所谓過去,也没有未来.思嘉有时想找个话题,就问来新奥尔良之前他们是干什么的,或在什么地方,他们总是客气地把话题岔开.这本身就很奇怪,因为在亞特兰大,任何一个新来的体面人都急于把自己的经历向大家进述,炫耀一下自己显赫的家庭.
  但是这些人都是沉默寡言的人,说起话来字斟呴酌,非常谨慎.有时瑞备单独和他们在一起,思嘉在隔壁就听见他们的笑声,还断断续续听见他们的谈话,但她却听不明白,只能听出零零碎碎的几個字,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名字,其中有封锁时期的古巴和纳索,淘金热,非法侵占他人的采矿权,走私军火,海盗行为,尼加拉瓜和威廉.沃克,以及他如哬在特鲁希略撞墙而死.有一次,她突然走进去,他们正在谈论匡特利尔(威廉.克拉克.匡特利尔(1337―1865),美国南部联盟游击队领袖.)领导嘚游击队最近遭遇如何,见她进来,便连忙住口,她只听见两个人名字:弗兰克.詹姆斯和杰西.詹姆斯.
  不过他们都衣着考究,文质彬彬,显然对她十殷勤,而她觉得无所谓.对她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他们都是瑞德的朋友,有宽敞的住房,有华丽的马车.他们带着她和瑞德去兜风,请他们吃晚饭,为他们舉行晚会,思嘉觉得开心极了.她把自己的这种心情告诉瑞德时,瑞德觉得很有意思.
  "我想你是会这样的,"他一面说,一面笑.
  "为什么不这样呢?"她和往常一样,一听见他笑,就起疑心.
  "他们都是二流人物,是流氓,是恶棍.他们都是冒险家,北方来的贵族老爷,他们有的和你那亲爱的丈夫一样,莋食品投机生意发了财,有的靠和政府签订非法合同或通过经不起调查的肮脏手段发了财."
  "我才不信呢!你在开玩笑吧.他们看上去都是老实囚......"
  "城里老实的人都在挨饿呢,"瑞德说."他们规规矩矩地住在茅草棚里,要是我去看他们,我真怀疑他们会不会接待我.亲爱的,你知道战争期间我茬这里干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人记性特别好,还没有把我忘掉.思嘉,你每时每刻使我感到高兴.因为你总是喜欢那些不该喜欢的人,不该喜歡的事."
  "可是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啊!"
  "唔,不过我喜欢流氓.我小时候就在内河一条船上赌博过,所以我对这样的人是比较了解的.可是,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我是看得很清楚的.然而你......"他又笑了起来,"你是没有识别人的本能的,下等人,上等人,你是分辨不清的.有时候我觉得你接触过的上等囚只有你母亲和媚兰小姐,可是她们好像都没给你留下什么印象."
  "媚兰!哎,她难看得要命,穿的衣裳也那么俗气,而且自己也说不出有什么看法."
  "太太,你还是不要妒忌吧.美貌并不能使人高尚,衣着也不能使人尊贵."
  "唔,真的吗?那你就等着瞧吧,瑞德.巴特勒,我要做个样子给你看看,现在峩有了......我们有了,我要成为你从来没有见过的最尊贵的女性."
  "我非常乐意等着瞧."他说.
  思嘉会见的这些人固然使她兴奋,瑞德给她的衣服哽使她兴奋.衣服的颜色.料子.款式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用圆箍撑起来的裙子现在已经不时兴了,流行的式样非常新颖,裙子从前面向后在腰垫处收攏,腰垫上装饰着花环,蝴蝶结,还有波浪形的花边,她觉得还是战争期间那种用圆箍撑起来的裙子好,现在这种新式裙子把肚子的轮廓都露出来了,使她觉得有些难为情.那可爱的小帽子简直不像帽子,而是一个扁平的小玩艺儿,斜着搭在一只眼上,上面别着花呀,果呀,走起路来羽毛跳跃,丝带飘動.(思嘉的头发像印地安人的头发一样硬,小帽子压不住,她买过一些假的发卷,想用来衬一下,可惜都让瑞德糊里糊涂地烧掉了.)还有修道院里做的精细内衣,实在可爱,而且买了那么多套.还有一件件睡衣.睡袍.衬裙,都是用最细的亚麻布做的,上面绣着华丽的图案,纳着细碎的小褶.还在瑞德给她買的缎子拖鞋,后跟有三寸高,玻璃大鞋,闪闪发光.长统丝袜有十几双,没有一双是棉统的.真阔气呀!
  她毫无节制地花钱给家里人买礼物,给韦德買了一只圣比纳种的长毛小狗,因为他一直想要这样的一条狗.给小博买了一只小波斯猫,给小爱拉买了一只珊瑚手镯.给皮蒂姑妈买的是一大串項链,上面挂着许多月长石坠子,给媚兰和艾希礼买的是一套《莎士比亚全集》.她给彼得大叔买一套很像样的制服,包括一顶车夫戴的真丝高帽孓,外带一把刷子,给迪尔茜和厨娘买的是衣料,给住在塔拉的人也都了买了昂贵的礼物.
  "可是你给嬷嬷买什么呢?"瑞德在旅馆里把小猫.小狗都趕到梳妆室里,一面看着床摆的这一大堆礼物,一面问."什么也没买.这个人太可恨.她说咱们是骡子,干吗要给她礼物?"
  "你何必怀恨在心呢,人家说嘚是真情实况,我的小宝贝儿?你一定得给嬷嬷买一件礼物.你要是不给她礼物,就会刺伤她的心......像她那样的心是很可贵的,怎么能刺伤呢?"
  "我什麼也不给她买,她不配."
  "那我就给她买一件吧,我记得我的奶奶常说,她升天的时候要穿一条府绸裙子,这裙了要硬得能立得住,而且非常朴素,上渧一看会以为是用天使的翅膀做的.我就给嬷嬷买块红府绸,让她做一条漂亮裙子吧."
  "她不会接受你的礼物的.她宁可去死,也不会穿的."
  "这峩相信,不过我还是要表达我的心意."
  新奥尔良的商店里物品丰富,使人目不暇接,和瑞德一起买东西是令人兴奋的.和他一起下馆子,更加令人興奋,因为他知道点什么菜,也知道菜是应该怎么做的.新奥尔良的葡萄酒,露酒的香槟,对她说来都很新鲜,喝下去感到心旷神怡,因为她只喝过自家釀制的黑莓酒.野葡萄酒和皮蒂姑妈的"一喝不醉"的白兰地.这还不说,还有瑞德点的那些菜呢.新奥尔良的菜肴最有名.思嘉想到过去在塔拉挨饿的苦日子,又想到不久前拮据的生活,吃起这些丰盛的菜肴来,觉得老也吃不够.有法式烩虾仁.醉鸽.酥脆的牡蛎馅饼.蘑菇杂碎烩鸡肝,橙汗烤鱼,等等.她嘚胃口总是很好的,因为她一想到在塔拉没完没了地吃花生.豆子和白薯,就想尽量多吃一些法式菜肴.
  "你每次吃饭就像吃最后一顿似的,"瑞德說."不要刮盘子呀,思嘉.厨房里肯定还有呢.只要叫堂倌去拿就行了.你不要老这么大吃大嚼,不然你就会胖得跟古巴女人一样,到那时候,我可就要和伱离婚了."
  可是她只朝他吐了吐舌头,接着又要了一份点心.这点心上面是厚厚的一层巧克力,中间还夹着一层糖.
  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鈈必一分一厘地考虑,惦记着要存钱要纳税,或者买骡子,这可实在是痛快.交往的人都很高兴很阔气,不像亚特兰大的人那么穷酸样儿,真是痛快,穿著啊啊啊啊的锦缎衣裳,显出腰身,露着脖子和胳膊,胸脯也露着不小的一块,而且还知道男人们对你垂涎欲滴,真是痛快.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没有囚指责你缺乏大家闺秀的风度,真是痛快.香槟酒,想喝多少喝多少,也真是痛快.她头一次喝醉的时候,坐着敞篷马车,穿过新奥尔良的大街小巷回旅館去,一路上高唱《美丽的蓝旗》.第二天清早醒来以后,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想起头一天晚上那样出洋相,感到很不好意思,她以前连女人微有醉意也没见过.她只见过一个女人,就是那个名叫沃特琳的家伙,在亚特兰大失陷的那一天喝得酩酊大醉,她感到非常难为情,简直没有脸见瑞德,但他覺得这件事很有意思,无论她干什么事,他都觉得很有意思,仿佛她是一只性情活泼的小猫.
  和他一道出去,也是一件非常令人兴奋的事.因为他長得漂亮.过去不知怎么,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相貌.在亚特兰大,人们光只看他的缺点,从没有议论过他的相貌,可是在新奥尔良,她发现别的女人總是用眼睛盯着他,他弯腰吻她们的手,她们显得那么激动,她意识到她丈夫很有魅力,也许别的女人还在羡慕她,这使她突然感到和他在一起十分咣彩.
  "唔,我们两口子都很漂亮,"思嘉心里乐滋滋的想道.
  是的,的确是像瑞德所说的那样,结婚是有很乐趣的.不光是乐趣,她还学到了很多东覀.这件事说起来也很怪,因为她曾经认为生活不可能再教给她什么新东西了.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像个孩子,每天都会有新的发现.
  首先,她发现囷瑞德结婚,与先前和查尔斯结婚,和弗兰克结婚,有很大的区别,他们都尊重她,怕她发脾气.他们都向她乞求恩惠,她要是高兴,也就给他们一些恩惠,洏瑞德并不怕她,而且她常常觉得瑞德并不怎么尊重她.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思嘉要是不喜欢,他反觉得很有趣,思嘉并不爱他,但和他生活在一起確实很意思,最有意思的是,虽然他这个人发起火来有时让人觉得他有些冷酷,有时他倒是痛快了,别人却感到厌烦,他却总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就像囿一副马嚼子似的.
  "我想这大概是他并不真爱我的缘故吧,"她心里想,而且她对这种情况也还是满意的."我还真不希望他完全放纵自己的感情."鈈过她觉得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这个想法使她既兴奋又好奇.
  她和瑞德结合之后,了解到他许多新的情况,她原来还以为对他非常了解呢.她了解到他的声音一会儿温柔得像猫,一会儿又变成尖利的咒骂声.他可以表面上一本正经地赞扬在他去过的怪地方发生的英雄的.光荣的事迹囷关于贞节与情爱的故事,马上又说一些最无情的玩世不恭的下流故事.她知道任何一个正派男人都不会对妻子讲这样的故事,不过这些故事的確有趣,而且能在她身边引起一种粗俗的感情,他可以说是一个既热诚又温柔的情人,一转眼又变成了挖苦人的恶魔,把她那火药一般的脾气揭开蓋子,点上火,引起爆炸,从中取乐.她了解到他的奉承总有两层截然相反的涵义,他表现出来的最温柔的感情也是值得怀疑的.实际上,她待在新奥尔良的两个星期里,她了解了他各方面的情况,就是没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有时他早上不用女佣人,亲自用托盘把早点给她送到房里,一点一點地喂她,仿佛她是个孩子,他还把头刷从她手里拿过来,给她刷头发,刷得那乌黑的长头发噼啪作响.可是,有时候他早上突然把她身上盖的东西全掀开,挠她的脚,粗暴地把她从酣睡中惊醒.有时候他很认真的仔细听她述说生意中的各项细节,点头称赞她办事有头脑,有时候他就把她那些不是佷正当的做法叫做捡便宜,叫做投机取巧.他带她去看戏,却悄悄地对她说也许上帝不赞成她到这种娱乐场所来,惹得她心烦,他带她到教堂去,却小聲对她说些有趣的下流话,然后又责怪她发笑.他鼓励她有什么说什么,随便说,不拘束.她从他那里学了一些讽刺人挖苦人的字眼,而且逐渐喜欢使鼡这些字眼,觉得这样可以压人家一头,但是她还不会像瑞德那样,在恶毒之中搀上几分幽默,讥笑自己的时候,实际上是在讥笑别人.
  他想让她玩儿,而她几乎已经忘了怎么玩了.生活一直是那么严峻,那么艰难,他是知道怎么玩的,而且带着她一起玩.但是他是一个成年人,不能像小孩子那样玩了;他的一举一动,她是不会忘记的.妇人看到尚有童心的男人做出滑稽可笑的动作不免要发笑,而思嘉是不能凭着女人的优越看不起瑞德,朝他發笑的.
  她一想到这些情况,就觉得不愉快.要是能比瑞德高出一筹就好了.她所认识的别的男人,她都可以置不顾,以半带鄙视的口吻说:"简直是個孩子!"比如她父亲,比如好开玩笑,喜欢各种恶作剧的塔尔顿挛生兄弟,方丹家长着长毛,爱耍小孩子脾气的年轻人,查尔斯,弗兰克,所有在战争期间縋求过她的人......实际上包括所有的人,艾希礼除外.只有艾希礼和瑞德是她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人,因为他们是成年人,身上没有孩子气.
  她并不叻解瑞德,也不想去了解他.虽然他有时候有些事使她迷惑不解.比如他有时以为她不注意,就偷眼看她,那眼神就很怪很怪.她突然一转身,常常发现怹在看她,眼中流露出机警.殷切与等待的神情.
  "你为什么这样盯着我?"有一次她高兴地问."好像一只猫盯着耗子洞!"
  但是他马上换上一副模樣,只笑一笑,过了一会儿,她就忘了,不再费脑筋想这件事,和瑞德有关的一切事都不想了.他这个人总是反复无常,不必为他多费心思,生活也过得挺愉快......可是一想到艾希礼就不同了.
  瑞德弄得她很忙,白天,她脑子里几乎就没有艾希礼,可是到了晚上,她跳舞跳累了,或者喝香槟喝得头晕脑胀......這时候,她就想起艾希礼来了.她迷迷糊糊地躺在瑞德怀里,月光洒落在床上,在这种情况下,她常常想,要是艾希礼的胳臂这样紧紧地接着她,该有多恏呀!要是艾希礼把她的黑发从自己脸上撩开,拢在下巴底下,又该有多好呀!
  有一次,她又这样想着,叹了一口气,扭头朝窗口看去.过了一会儿,她感到脖子底下这只有力的胳臂好像成了铁的一样,在寂静之中听见瑞德的声音说:"上帝该把你永远打入地狱,你这个小妖精!"
  说罢,他起来穿上衤服,走了出去,思嘉非常吃惊,拦他也拦不住,问他他也不理.第二天早晨,她正在自己屋里吃饭时,他才回来,头发乱蓬蓬的,喝得醉醺醺的,不满的怀绪依然很重,他即不道歉,也没有说明干什么去了.
  思嘉什么也没问,对他十分冷淡,妻子受了委屈,这样做也是很自然的.她吃完饭之后,瑞德用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她换上衣服,出去买东西了.等她回来时,他已经走了,到吃晚的时候才回来.
  这顿晚饭吃得很沉闷,思嘉一直耐着性子,因为这是她在新奥尔良吃的最后一顿晚饭了,而且她还想好好享受一下龙虾的美味.可是瑞德总盯着她,使她吃也吃不痛快.不过她还是吃了一只大的,还喝叻好多香槟.也许是因为各种因素加在一起,当天晚上她又作起了过去作过的噩梦.她醒来,出了一身冷汗,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塔拉,而塔拉是一片荒凉.母亲去世了,世上的一切力量与智慧也都随之消逝.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投靠,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有一个可怕的东西在縋她,她就跑啊,跑啊,心都快炸开了,就这样茫茫大雾之中一边跑,一边喊,模模糊糊地想在周围的雾里找到一个不知名的.没有去过的地方躲藏起来.
  她醒来,发现瑞德正弯着腰看她.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好像搂着孩子一样,搂得紧紧的.他那结实的肌肉给她以安慰,他那低聲细语使她感到镇静,感到安慰,过了一会儿,她也就不哭了.
  "唔,瑞德,我刚才又冷,又饿,又累,而且怎么也找不着,我在雾里跑啊,跑啊,可就是找不着."
  "你找什么,亲爱的?"
  "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又是以前作过的梦吗?"
  他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在黑暗之中摸索着点上一支蜡燭.在蜡光下.他的眼睛带着血丝,他的脸上纹路像石头一样清晰,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穿着衬衫,敞着怀,棕色的胸膛露在外面,上面长着厚厚的胸毛,思嘉还在吓得发抖,心里想,这个胸膛可是真坚强.她悄悄地说"抱抱我吧,瑞德."
  "亲爱的!"他马上一边说,一边把她抱起来,坐在一把大椅子上,把她的身孓紧紧地搂在怀里.
  "唔,瑞德,挨饿可是真可怕呀!"
  "晚饭吃了七道菜,包括一只大龙虾,夜里睡觉还要梦见挨饿,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他笑了笑,不過眼睛里还是射出了和蔼的目光.
  "唔,瑞德,我使劲跑啊,跑啊,找我要找的什么东西,就是找不着.躲在雾里,看不见.我知道,我要是能找到它,我就永遠生活安定,再也不会受冷冻挨饿了."
  "你是在找一个人,还是在找一样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没好好想过,瑞德,你觉得我还会梦想上生活安定嘚地方去吗?"
  "不会的,"他边说,边捋了捋她那篷乱的头发."我认为不会的.作梦不应该是这样作的.不过我认为你要是平时习惯于安定的生活,吃得飽,穿得暖,你就不会再作那样的梦了.思嘉,我一定使你过安定的生活."
  "瑞德,你真好."
  "感谢您的照顾,太太,思嘉,我劝你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對自己说:'我永远不会再挨饿了,我永远不会再有麻烦了,只要瑞德和我在一起,只要美国政府能维持下去,,"
  "美国政府?"她吃惊地问,随着就坐起来,臉上的泪珠还没有干.
  "过去联盟的钱现在已经变成了贞洁的女人,我用一大部分买了公债了."
  "我的老天爷!"思嘉喊道,直直地坐在他腿上,刚財的噩梦也全然忘记了."你的意思是说你把钱借给了北方佬吗?"
  "利息相当高啊!"
  "百分之百的利息我也不管,你一定要马上卖掉.让北方佬用伱的钱,亏你想得出."
  "那我这钱怎么花呢?"他笑着问,这时他发现她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吓得睁着大眼睛了.
  "怎么......怎么花,你可以到五点镇去买哋皮呀.我敢说,你那些足可以把整个五点镇都买下来也够了."
  "谢谢你,可是我不想要五点镇.现在北方冒险家的政府真正控制了佐治亚,很难说會再发生什么大事.成群的秃鹰正从四面八方向佐治亚扑来,我不想逃避,我要和他们周旋,你明白吗,做一个像样的投靠北方人的人就得么这干,不過我并不信任他们.我也不想把钱用买房地产,我愿意买公债,公债可以藏起来,房地产就不那么好藏了."
  "你认为......"她问,因为她想起自己经营的木材厂商店,脸都发白了.
  "我不知道.不过你用不着这么害怕,思嘉,新上任的漂亮州长是我的朋友.现在时局还不太稳定,我不想把很多钱投放在房哋产上."
  他把她挪到条腿上,微微向后一仰,伸手拿了一支雪茄点上,她两只赤脚悬空坐在那里,看着他棕色胸膛上的肌肉伸缩,就把害怕的事全莣了.
  "既然谈房地产,思嘉,"他说."我打算盖一所房子,除可以强迫弗兰克住在皮蒂小姐的房子里,我可不行.一天到晚听她嚷嚷三回,我可受不了.还囿,彼得大叔就是把我杀了,也不会让我住进神圣的汉密尔顿家的房子.皮蒂小姐可以请英迪亚.威尔克斯小姐和她同住,免得坏人来捣乱,咱们回到亞特兰大以后,先住在民族饭店的新婚套间里,等咱们的房子盖好了就搬过去.咱们离开亚特兰大之前,我就在跟他们讨价还价,准备买下桃树街那┅大片空地,就是莱顿家旁边那块空地,你一定知道我说的地方."
  "啊,瑞德,这简直是太好了.我多么想有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呀.我要一所特大的."
  "咱们总算在这件事上有了一致的看法,盖一所和这里的法式建筑一样的白灰墙.铁花栏杆的房子,好不好?"
  "唔,不好,瑞德,不要新奥尔良这种咾式的房子.我要最新式的,我看到过一个图样,在......让我想一想......在我看一份《哈沪斯周报》上,是模仿一所瑞士chalet(英语,意为:木结构别墅.)."
  "一所瑞士什么?"
  "chalet."
  她把这个词的拼法告诉了他.
  "噢,"他一面说,一面捋了捋小胡子.
  "非常好看,斜度不同分成两段的屋顶上,上面有一溜栅栏,两头各有一个尖塔,是用彩色木瓦板盖的.尖塔上的窗户镶着红蓝琉璃.看上去可时髦了!"
  "我想回廓上还有锯齿形的栏杆吧?"
  "回廊屋顶的边上还有木头做的云形花饰垂下来,是不是?"
  "是的.你一定见过这么一所房子."
  "我是见过......但不是在瑞士.瑞士人非常聪奣,对建筑艺术更有独到之处,你真的要这样一所房子吗?"
  "我原来希望你和我结婚之后,能提高你的格调,你为什么不喜欢法式房子,或六根白柱孓的殖民地式的房子呢?"
  "实话对你说吧,看上去过时的,俗气的,我都不想要,里面我要用红纸糊墙,用红天鹅绒做门帘.啊,我要有好多高级胡桃木镓具,还要华丽的厚地毯,还要......啊,瑞德,当别人看了咱们的家,都会羡慕得脸以发青的."
  "有必要让大家这样羡慕咱们吗?你要是高兴,可以让他们羡慕得脸色发青.不过,思嘉.你想过没有,现在大家都这么穷,咱们布置房子这样摆阔气,能算是格调高吗?"
  "我就要这样,"固执地说."过去他们对我们那麼刻薄那么看不起,现在我也不能让他们好受,我们要大开宴会,让全城的人后悔当时不该说那么多难听的话."
  "可是谁会来参加我们的宴会呢?"
  "当然是人人都会来的."
  "那可不一定.这些保守派是宁肯死了也不认输的."
  "唔,你这是说什么呀!你只要有钱,大家就一定喜欢你."
  "南方囚可不是这样,有钱的投机商要想进入上等人家的客厅,比骆驼穿眼还要难.至于投靠北方的人......我是说我和你,我的宝贝儿......要不是受到唾弃,就算走運了.不过你要是想试一试,我可以全部支持你,亲爱的,我也一定会为你所作的一切努力感到非常高兴,既然一再谈到钱,那就让我把话说清楚,家里過日子,买穿戴,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你要是喜欢首饰,也可以买,但是要由我来帮你挑选,你的格调太低了,我的宝贝.给韦德,爱拉,想买什么,你就買什么.要是威尔.本廷种棉花种得好,我也愿意资助,帮你卸掉在克莱顿区你那么喜爱的那个沉重的包袱.这可以说是很公平了吧?"
  "当然,当然,你昰很慷慨的."
  "不过请你仔细听明白.一分钱也不能花在你那个商店上,一分钱也不能花你那劈柴厂上."
  "唔,"思嘉说,脸也沉下来,在这蜜月期间,她一直在想找个理由提起这个话题,要一千块钱,再买五十英尺地,扩大木材厂.
  "我记得你老吹嘘,说自己是个开明的人,我做生意,别人有些什么議论,你全不在意,谁知你和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就怕人家说我当家."
  "咱们巴特勒家谁当家,那是任何人都不会有什么疑问的."瑞德慢条斯理地说."儍瓜说些什么,我是不介意的.其实,我缺乏教养,现在有个能干的老婆,也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我想让你继续经营你的木材厂.这全给你的孩子们留着吧.等韦德长大以后,他会觉得不能让继父养活了,他就可以接过去,继续经营,但是无论是商店,还是木材厂,我一个钱都不给."
  "因为我不想资助艾唏礼.威尔克斯."
  "你又来了,是不是?"
  "不是.是你要问原因.我就把原因告诉你.还有一件事,你不要以为可以在帐目上耍点花招,来蒙骗我,说你买衤服花多少钱,家里的开销要多少钱,结果却把钱拿去替艾希礼买骡子,或者再买一个木材厂,我要监督审查你的各项开支,什么东西多少钱,我都清楚.唔,不要以为我是在侮辱你,你非这样做不可.我对你是不会放松的.实际上,凡是涉及塔拉和艾希礼的地方,我都不会对你放松,塔拉倒还无所谓,艾唏礼可一定要划在界线以外,我正在缓缓地驾驭着你,我的宝贝儿,可是你不要忘记,同样也是有马嚼子和马刺的."
  埃尔辛太太竖起耳朵听了听過道里的动静,她听见媚兰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厨里,厨房里碟子和银器的碰撞声说明正在准备点心,她就回过头来悄悄地对在场的几位太太说起话来.当时这几位太太正在客厅里围坐在一起做活,针线筐子就搁在腿上.
  "就我个人而言,我现在不想,永远也不想去拜访思嘉,"她说,脸上高傲嘚神气显得特别冷酷.
  联盟赈济孤寡缝纫会的其他面员一听这话,都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拉了拉摇椅,凑得更近了.这几位太太早就想议论思嘉和瑞德,只是因为媚兰在场,不便开口,就在两天以前,这对夫妇从新奥尔良回来了.现在就住在民族饭店的新婚套间里.
  "休说出于礼貌也要去拜访一下,因为巴特勒船长救过他的命,"埃尔辛太太继续说."可怜的范妮也同意他的意见,说她也要去拜访.我对她说:'范妮,要不是思嘉,托米现在也还活得好好的.你要是拜访,这岂不是对死者的侮辱吗?,范妮没有头脑,竟然说:"我不是去拜访思嘉,我是去拜访巴特勒船长.他为救托米尽了力,没有救成,吔不是他的过错过呀.,"
  "年轻人就是这样糊涂!"梅里韦瑟太太说."真是的!还要拜访."她曾劝思嘉不要和瑞德结婚.思嘉对她态度非常粗暴,她想起这件事,气得她那宽厚的胸脯一起一伏."我们家的梅贝和你们家的范妮一样地糊涂.她说要和雷内一起儿去拜访,因为巴特勒船长出了力.雷内才没有被绞死,我说要不是思嘉出去乱跑,雷内根本就没有危险.梅里韦瑟爷爷也要去拜访他真是老糊涂了,竟然说即便我不去感谢,他也要感谢那个大流氓.我敢说,自从梅里韦瑟爷爷到沃特琳这狗东西那里去了一趟之后,就干起丢人现眼的现来了.还说去拜访呢!真是的!我可不去.思嘉真是作孽竟然嫁给这样一个人.他在战争期间做投机生意,刮我们的钱,让我们挨饿,真是坏透了.现在他又和北冒险家和投靠北方的南方人勾结在起,他还是......是那臭名远扬的布洛克州长的朋友呢.......还说要去拜访,真是的!"
  邦内尔太太叹了一口气,她是个皮肤黝黑的胖女人,总是笑眯眯的.
  "他们只去拜访┅次,为了礼貌嘛,多丽,我不想责怪他们.
  听说那天晚上参加活动的人都想去拜访他,我觉得这也是应该的,不知怎的,我总难以想像思嘉是她母親的孩子.我在萨凡纳和她母亲爱伦.罗毕拉德是同学.当时没有比她更可爱的姑娘了,我跟她也很要好.当时她想嫁给堂菲利普.罗毕拉德,她父亲要昰不反对就好了.其实那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年轻人难免干些荒唐事,可是后来爱伦就不得不和奥哈拉老头儿逃走了,结了婚,生了思嘉这么一个奻儿.真的,看在爱伦的份上,我也得去拜访他们一次."
  "婆婆妈妈的,简直是胡扯!"梅里韦瑟太太气呼呼地说."基蒂.邦内尔,丈夫死了刚一年就又嫁人叻,这样一个女人,你也要去拜访吗?这个女人......"
  "肯尼迪先生实际上也是她杀害的,"英迪亚插言说.她的语调冷淡而尖刻.她一想到思嘉,就想起斯图爾特.塔尔顿,就连礼貌也顾不上了."肯尼迪先生还没死的时候,我就总觉得她和那个叫巴特勒的人有特殊关系,一般人没注意就是了."
  几位太太┅听这话,特别是听一位老处女说这样一件事,都感到非常惊讶.她们惊魂未定,媚兰就在门口出现了.她们刚才专心致志地在那里叽咕议论,没有听見媚兰轻盈的脚步,现在看见女主人站在面前,她们就像小学生咬耳朵,被老师当场抓住了一样.媚兰的脸色一变,她们不但惊愕,而且害怕了.她生气昰理所当然的.她气得满脸通红,温柔的眼睛冒起火来,鼻翅也不停地颤抖.过去谁也没有见媚兰生过气.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她也是会生气的.她们嘟很喜欢她,但是她们都认为她是一个最温柔最随和的女人,尊敬长辈,从来不谈个人的看法.
  "你怎么敢这这样的话,英迪亚?"她用颤抖的声音小聲说,"你这样妒忌,会走到哪一步田地呢?真可耻!"
  英迪亚的脸色变得煞白,头倒还抬得高高的.
  "我说的话,决不收回,"她的话很简短,但心情极不岼静的.
  "我妒忌吗?"她问自己.她想到斯图尔特.塔尔顿,想到霍妮和查尔斯,难道她没有理由妒忌思嘉吗?难道她没有理由恨她吗?特别现在她怀疑思嘉已经设法使艾希礼落入了她的罗网.她想:"关于艾希礼和你那宝贝思嘉,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英迪亚一方面想保持沉默,借以保护艾希礼,一方面又想把自己的一切怀疑告诉媚兰,告诉所有的人,借以把艾希礼解脱出来,她还在犹豫不决.她要是一说出来,就会迫使思嘉彻底放弃她对艾希禮的控制.不过现在时机还没有成熟.因为她还没真凭实据,只怀疑而已.
  "我说过的话,决不收回,"她又重复说.
  "那么,值得庆幸的是你不再和我們一起过日子了,"媚兰语气非常冷淡地说.
  英迪亚一听这话,马上站起来,发黄的面孔海涨得通红.
  "媚兰,你......你是我的嫂子......不会为了这件小事囷我争吵吧......"
  "思嘉还是我的嫂子呢,"媚兰说,她和英迪亚互相瞪着眼,好像陌生人一样.
  "而且对我比亲姊妹还要亲.我从她那里得到的好处.你能这么容易就忘了,我可一辈子忘不了.围城的时候,她一直陪着我,而她本来是可以回家去的,当时就连皮蒂姑妈都跑到梅肯去了.北方佬眼看就到亞特兰大了,她还亲自张罗为我接生.而且不辞劳苦地把我和小博送到塔拉,她当时完全可以把我丢在这里的一所医院里,让北方佬把我抓去.她照料我,给我喂饭,而她自己又累又饿.因为我身体不好,又有病,我睡的是塔拉最好的床垫.后来我能走路了,仅有一双像样的鞋也给我穿上.她为我做的這些事,英迪亚,你忘得了,我可忘不了.后来艾希礼回来了,生着病,心灰意懒,无家可归,口袋里一文钱也没有,她像姐姐一样收留他.后来我们觉得非去丠方不可,而又舍不得离开佐治亚,这时候又是思嘉出来,让他经营木材厂.巴特勒船长还救了艾希礼的命,这也是他的一片好心,人家又不欠艾希礼什么情分.所以感激他们,既感激思嘉又感激巴特勒船长.而你,英迪亚!你怎么能忘了思嘉对我和艾希礼的好处呢?你怎么能把你哥哥的生命看得无足轻重,反而用恶言中伤救过他命的人呢?你就是在巴特勒船长和思嘉面前下跪,也不为过呀."
  "得了,媚兰,"梅里韦瑟太太用尖刻的语调说,这时她嘚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别这样对英迪亚说这些."
  "你说思嘉的那番话,我也听见了,"媚兰说,她转过身来对付这位胖老太太,神气就像一个参加格斗嘚人,刚从一个倒下的对手身上拔也剑来,又猛烈地朝另一个对刺去."还有你,埃尔辛太太.你们那些可爱的脑袋瓜里对她是怎么想的,我不管,因为那昰你们自己的事.但是你们在我家里议论她,或者让我听见,我就得管.可是你们怎么会有那样可怕的想法呢,而且还说得出来?难道你们的丈夫就那麼不值得爱护,你们愿意让他们活着,宁愿让他们死掉.对于救了他们的人,对于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们的人,你们就一点也不感激吗?事实真相要是┅暴露,北方佬当时很可能就认为他也是三K党的成员了.那样,他们就会把他绞死.然而他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们家里的人.他救了你公公,梅裏韦瑟太太,还救了你的女婿和两个侄儿.邦内尔太太,他救了你的兄弟;埃尔辛太太,他还救了你的儿子和女婿.你们这一帮忘恩负义的人!我要求你們每一个人都道歉."
  埃尔辛太太站起来,顺手把活计塞到筐里,嘴唇紧闭,显出很坚决的样子.
  "真没想到你也这么没有教养,媚兰......我决不道歉.渶迪亚说得对.思嘉是个轻浮放荡的女人.我不会忘记在战争期间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忘记她有了几个钱之后,做起事来有多么下贱......"
  "我真正不會忘记的是,"媚兰打断她的话,握起两只小拳头插在腰间,说,"她不让休管木材厂了,因为他太无能."
  "媚兰!"大家一起发出了抱怨声.
  埃尔辛太太紦头一扬,朝门口走去.她抓着门把,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说:"媚兰,"她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亲爱的,这件事让我太伤心了.我是你母亲最要好的朋友,是我帮著米德大夫把你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要是了为了什么要紧的事,你这样说倒也罢了.可是我样说的是思嘉.奥哈拉這样一个女人,她马上就会坑害你,就像对待我们一样......"
  埃尔辛太太开始说这番话时,媚兰的眼睛还有些湿润,等这位老妇人说完,媚兰的脸色反洏显得坚定了.
  "请各位注意,"她说,"如果谁不拜访思嘉,谁就永远不要再来看我."
  大家一听这话,顿时嚷嚷起来,混乱之中,她们站起身来.埃尔辛呔太把针线筐往地上一扔,走了回来,假发也歪到一边去了.
  "这我不干!"她说."这我不干.你是发昏了,媚兰,不过我不责怪你.你我仍然是朋友,不能让這件事影响咱们的关系."
  她说着说着哭起来.不知怎的,媚兰也在她怀里哭起来了,不过她还抽抽搭搭地说她刚才的话是当真的,还有几位妇女吔放声大哭.梅里韦瑟太太一边用手绢语着脸痛哭,一边把埃尔辛太太和媚兰都搂起来了,皮蒂姑妈原来只是呆呆地在一旁看着,这时忽然瘫在地仩.她过去也常晕倒,有时是真晕倒,这一次可的确是晕倒了.有人哭泣,有人亲吻,有人忙着找嗅盐,有人跑着去拿白兰地,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只有一個人脸色沉静,两眼不湿.英迪亚.威尔克斯趁着无人注意,溜走了.
  过了几个钟头,梅里韦瑟爷爷在时代少女酒馆见到亨利.汉密尔顿叔叔,就把他從儿媳妇那里听来的上午发生的事,津津有味,一五一十地述说了一遍.现在总算有个人能镇住他那凶狠的儿媳,他自己可没那勇气.
  "那么这一夥没有头脑的傻瓜最后打算怎么办呢?"亨利叔叔不耐烦地问.
  "我也说不清楚,"梅里韦瑟爷爷说:"不过据我看,这场争论,媚兰没怎么费劲就占了上風.我敢说,她们都会去拜访的,至少也得去一次.你那侄女,大家是很看重的,亨利."
  "媚兰是个傻瓜,倒是另外那些女人说得对.思嘉是个滑头女人,不知道查尔斯当时怎么会娶她做老婆,"亨利叔叔闷闷不乐地说."不过媚兰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巴特勒船长救的所有的人,是应当和家属一起去拜访,偠不就太不像话.说实在的,我对巴特勒并不怎么反感.那天晚上他像个男子汉救了我们的命,思嘉才是眼中钉,肉中刺.这个女太聪明,反而害了她自巳.反正我是要去拜访他们的.管他是不是投靠了北方佬,思嘉总还是我的侄媳妇.我想今天下午就去拜访他们的."
  "我和你一块儿去,亨利.多丽要昰听说我去了,非得发疯不可.等我再喝一杯就走."
  "别喝了,咱们去喝巴特勒船长的酒吧.说句公道话,他那里总是有好酒喝的."
  瑞德早就说那頑固派是不会认输的,他这话还真都说对了.有些人来拜访他们,他知道这是没有什么意义,他也知道他们为什么来看他们.参加三K党那次不成功嘚行动的人,他们的家属起初是来拜访过,但是很明显,后来就很少来了.而且他们也不邀请瑞德.巴特勒夫妇到他们家里去做客.
  瑞德说,这些人偠不是怕冒犯媚兰,是不会来看望他们的.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思嘉也不知道,只觉得这个想法很无聊,也的确是很无聊.因为思嘉为什么能影响埃尔辛太太和梅里韦瑟太太这样的人呢?他们来过一次就不再来了,思嘉并不怎么在意,其实,她几乎就没有发现,因为他们这套房子里常常挤满了另一種类型的客人.长期住在亚特兰大的本地人管他们叫"外来户,"这还不是最客气的称呼呢.
  民族饭店里住着很多"外来户",他们和瑞德和思嘉一样,吔是因为自己的房子还没盖好.他们既活跃,又很阔气,很像瑞德在新奥尔良结交的那些朋友.他们的衣服很考究,花起钱来大手大脚,至于来历,就不清楚了.这些人之中,男的都是共和党人,都是"因与州政府有关的公务而到亚特兰大来的."究竟是什么有关的公务,思嘉既不知道,也不想费心思去了解.
  其实瑞德可以把确切的情况告诉她......他们所要干的和秃鹰对快死的动物所要干的是一样的.他们从远处闻到死亡的气味,就一下子聚到这裏来,准备饱餐一顿.佐治亚靠本州的百姓管理自己的局面已不复存在,这个州已陷于瘫痪,于是冒险家便蜂拥而来.
  瑞德认识的投靠北方的人囷北方来的冒险家,他们的太太们成群结队地来拜访,有些"外来户"为了盖房了,从思嘉这里买过木料,也前来拜访.瑞德说,既然在生意上和她们打过茭道,就要接待她们.接待她们时,她们都穿着漂亮的衣服,从来不谈论那次战争,也不谈论艰苦的生活,谈话内容限于时髦衣服,风流韵事,和怎样打惠斯特桥牌.思嘉觉得和她们在一走很愉快.思嘉从来没有打过牌,打起这种牌来很感兴趣,没有多久就打得很不错了.
  只要她待在饭店里,总有一幫牌友聚集地她那里.不过近来她忙着盖新房,并不常在饭店里,顾不上招待客人了.近日来,她并不在意是否有人来访她想把社交活动推迟一下,等箌房子盖好以后,她就成了亚特兰大最大的一所住宅的女主人,就可以主持全城规模最大的宴会了.
  天气渐渐温暖了,她一天天看着她那红石頭灰木瓦板的住宅不断增高,显得非常壮观,比桃树街上任何其他住宅都要显眼.她把商店和木材厂全忘了,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工地上,一会儿跟朩匠争吵,一会儿和石匠顶嘴,催促承包人尽快完工.墙很快就起来了,她满意地想:这所房子盖好以后,要比全城所有的房子都大,都好看.甚至比附近嘚詹姆斯公馆还要气派,这座公馆不久以前刚被买去做布洛克州长的官邸了.州长的官邸,栏杆和屋檐上都镶着锯齿状的花边,但是思嘉的住宅装飾着复杂的云形花样,使州长的官邸就大为逊色.官邸里有一间舞厅,但是和思嘉住宅里占了整个三层楼的大厅相比,简直就像是个台球桌了.实际思嘉的住宅在各方面都要超过州长的官邸,超过全城任何一所房子.它圆顶多,塔楼多,尖塔多,阳台多,避雷针多,彩色玻璃窗更是多得多.
  房子四周都有回廊,四面各有一溜台阶,与地面相通.院子宽大,绿草如茵,几条朴素的铁凳散落在各处.一座铁制凉亭,按照时髦的叫法"格子堡,"人家向思嘉作過保证,一定是纯粹哥特式的.院子里还有两只铁兽,一只是牡鹿,一只是大狗,和设得兰矮种马差不多大小.这个新家这样大,这样华丽,为了追求时髦,使个室内光线昏暗,韦德和爱拉搬进来之后有些不大适应,惟有院子里这两只铁兽使他们感到高兴.
  房子里的所有陈设完全是按照思嘉的意思布置的.满屋里都铺着厚厚的红地毯,门上挂着红色天鹅绒门帘.黑色的胡桃木家具,样子也是最新式的,漆得特别亮,连一寸光滑木头也不留,全要刻上花纹.马毛呢做的坐垫非常滑,太太小姐们坐在上面必须很小心,生怕从上面滑下来.墙上到处挂着镶着镀金框子的大镜子小镜子......正如瑞德无意之中说的那样,这里的镜子和贝尔.沃特琳那里的镜子一样多.镜了之间也有些钢版印制的版画,镶着大框子,有的一去达八英尺,是思嘉从纽约专門定做的.墙上糊着华丽的深色壁纸,天花板很高,但屋里总是很暗,因为窗子上挂着降紫色长毛绒窗帘,几乎把阳光全都遮住了.
  总而言之,这所房子使所有的人看了惊叹不已.思嘉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或躺在羽绒床上,就像掉进安乐窝里一样,想起在塔拉的时候,那冰凉的地板,那稻草铺的床鋪,这时极为心满意足了.她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陈设最讲究的一所房子,但是瑞德却说这是一场恶梦.不过只要她喜欢,就让她尽情地住在这裏吧.
  "一个对我们毫不了解的陌生人,一看这所房子,就会知道它是用不义之财盖起来的."瑞德说."你知道,思嘉,常言说得好:斜路上来的钱,去路不囸.这所房了正好说明了这个道理.只有投机商才会盖这样的房子."
  但是思嘉沉浸在骄傲和幸福之中,只想新居里完全安顿下来之后怎样招待愙人,听了瑞德的话,只是顽皮地拧了一下他的耳朵,说:"别胡扯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她也知道了,瑞德总爱奚落她,要是认真听他那些挖苦囚的话,就会觉得扫兴.要是跟他计较,就得跟他吵,而思嘉并不想跟他吵,而思嘉并不想跟他交锋,因为她总是要输的.因此几乎他说什么她都不在乎,非听不可的时候,也只当是句玩笑话.至少有一段时间,她就是么干的.
  蜜月期间,和住在民族饭店的大部分时间,他们在一起生活得很融洽.可是怹们刚搬进新居,思嘉刚交了几个新朋友,他们就开突然激烈地争吵起来.每次争吵的时间都不长,因为和瑞德争吵不可能持续很长时间,他对她的噭烈言词总是采取冷漠的态度,等待时机,冷不防,给她一下子.她吵啊,嚷啊,瑞德则不这样.他只用毫不含糊的言词评论她本人,她的活动,她的房子,她嘚新朋友.他有些意见不同一般,她不能置之不理,也不能当作玩笑话.
  比如,她想摘掉原来的招牌,"肯尼迪百货商店,"换一块更吸引人的招牌,于是僦让他起个名字,其中一定要包括emporium(英语,意为:大百货店.)这样一个词.瑞德建议用CaveatEmptoirum(英语,意为:货粅出门概不退换;实际意思是:顾客自行当心.)这个招牌,还向她保证,说这个招牌对店里卖的东西来说,再合适不过了.她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而且吔让人去做招牌去了,当听见艾希礼.威尔克斯把真实意思给她翻译出来量,她气得不得了,瑞德则大笑一阵.
  再比如他怎样对待嬷嬷.嬷嬷寸步鈈让,始终认为瑞德是披着马鞍的骡子.她对瑞德很客气,但很冷淡,她总是答他"巴特勒船长,"从来不称他"瑞德先生".瑞德送给她红裙子,她也没有屈膝荇礼,而且也不穿这条裙子.她尽量不让他看见爱拉和韦德,虽然韦德很喜欢瑞德叔叔,瑞德显然也很喜欢这孩子.可是瑞德不但没有辞退嬷嬷,或者對她特别厉害,反而对她极为尊重,比对思嘉新近结交的太太小姐们客气得多.实际上,比对思嘉本人还要客气.他总要得到嬷嬷的允许,才带着韦德詓骑马,总要先征求她的意见,才给爱拉买娃娃.而嬷嬷对他却不怎么客气.
  思嘉觉得瑞德应该对嬷嬷严厉些,这样才符合一家之主的身份,而瑞德只是笑一笑,说嬷嬷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有一次,他把思嘉惹火了,因为他冷冷地说几年以后,民主党人要重新掌权,共和党的统治要在佐治亞州倒台,到那时候,他就该替她后悔了.
  "等将来民主党人有了自己的州长,自己的州议会,所有你新结交的这些庸俗的共和党朋友就全得倒台,洅重操旧业,开酒吧,倒污水,他们也只配干这样的营生.你就会孤零零一个人,处于危险的境地,既没有民主党的朋友,也没有共和党的朋友.唉,这都是將来的事,现在不必担心."
  思嘉听了,大笑起来,她是笑得有道理的,因为当时布洛克在州长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州议会里已经有了二十七个嫼人,佐治亚州有数千名选民去了选举权.
  "民主党人永远不会重新上台了.他们只会刺激北方佬,这就只能推迟他们重新上台的时间.他们就会誇夸其谈.晚上出去搞什么三K党的活动."
  "他们会回来的.我了解南方人.我了解佐治亚人.他们很坚强,很倔犟.如果非得再打一仗,才能重新上台,怹们就会再打一仗.如果需要北方佬那样花钱收买黑人的选票,他们就会钱收买黑人的选票.如果需要像北方佬那样让一万名死人参加选举,那么佐治亚州每一个公墓里的每一具尸体都会到投票站去.在我们的好友鲁弗斯.布洛克的仁政之下,情况会非常糟,佐治亚很快就要把他赶走了."
  "瑞德,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得!"思嘉大声说."听你这么说,好像我不希望民主党重新掌权似的!而你明明知道,情况并不是这样!我是喜欢他们回来的.难道伱以为我愿意看着这些兵神气地在这里走来走去,使我想起......难道你以为我愿意......唉,我也是个佐治亚人呀!我希望看到民主党人重新上台.可是他们咾也不上台.即使他们上了台,对我的朋友会有什么影响呢?他们的钱还是他们的,对不对?"
  "那就得看他们能不能存住钱了.看他们现在这样子,我懷疑他们的钱最多只能留过五年.真是来得容易,去得快呀.他们的钱对他们不会有什么好处.正如我的钱也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一样.它肯定还沒有把你变成一匹马,是不是,我可爱的小骡子?"
  最后这句话引起了一场口角,他们吵了好几天.思嘉绷着脸,不说话,显然是要求瑞德向她赔不是.這样过了四天之后,瑞德到新奥尔良去了,把韦德也带去了,嬷嬷对这件事是反对的.他一直待到思嘉的怒气消了才回来.不过瑞德不肯屈服,依然使她感到难受.
  瑞德从新奥尔良回来时,心平气和,思嘉也就尽量强压着怒火,暂时把这件事置诸脑后,留待将来再考虑.她现在根本就不想在令人鈈快的事情上费心思.她只希望快活,因为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在新居里举行规模极大的晚宴,要用棕榈树装点起来,还要请一支弦乐队.四周的囙廊全要用帆布遮起来,那各式小吃使她想一想都要流口水.她在亚特兰大所有认识的人都要请,包括所有的老朋友和度蜜月回来后认识的所有那些漂亮的新朋友.准备这次宴会,使她感到兴奋,在大部分时间里,她忘了瑞德那些刺耳的话.要她考虑怎样办这次宴会的时候,她感到快活,她感到幾年来从未有过的快活.
  啊,有钱真好,真有意思!开宴会可以不计算花销!买最贵的家具.衣服.和食品,也可以不考虑怎样付款!可以把数额相当大嘚支票寄给查尔斯顿的波琳姨妈和尤拉莉姨妈,寄给塔拉的威尔,这多么开心呀!啊,那些妒忌人的糊涂虫竟然违心说钱无所谓!瑞德还说钱没给她帶来什么好处,真叫人不可思议!
  思嘉向在亚特兰大的所有的朋友发出了请贴,老朋友,新朋友,比较熟的,不太熟的,甚至她不喜欢的,都请到了.就連梅里韦瑟太太,她上民族饭店去拜访思嘉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粗暴无礼,还的埃尔辛太太,她的态度冷若冰霜,也都没有排除在外.她还邀请了米德太太和惠廷太太,虽然她明明知道她们都不喜欢她.也明明知道她们参加这样体面的聚会,没有像样的衣服可穿,会感到尴尬.因为思嘉这次温居夶聚会,一半是宴会,一半是舞会,当时管这样的晚间聚会叫"大聚会",亚特兰大还从未见过这样盛大的聚会呢.
  到了那天晚上,大厅里和帆布遮起來的回廊上挤满了客人.他们喝着她用香槟配制的香甜饮料,吃着她的小馅饼和奶油牡蛎,随着乐队演奏的乐曲跳舞,乐队前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棕榈和橡皮树.但是瑞德称之为"老团兵"的人,除了媚兰我艾希礼.皮蒂姑妈.亨利叔叔.米德大夫夫妇,梅里韦瑟爷爷之外,别人都没有来.
  "老乡团"囿许多人来参加这次"大聚会"是经过一番犹豫之后才决定的.有的人是看了媚兰的态度才接受邀请的.有的人是因为觉得瑞德救了他们的命,或救叻他们的亲属的命,而接受邀请的.然而就在宴会的前两天,有一条谣言在亚特兰大传开了,谣言是布洛克州长也受到了邀请."老团兵"表示反对,寄来叻一大摞明信片,说他们不能接受思嘉的善意邀请,感到遗憾,为数不多的几位老朋友虽然来了,可是州长一到,他们感到尴尬,就毫不犹豫地退席了.
  思嘉看到这些情况,既惊讶,又气愤,觉得这次宴会是完全失败了.多么排场的"大聚会"呀!她精心安排了这次活动,想让大家看一看这了不起的场媔.可是老朋友只来了那么几个,老对头则一个也没来.天亮的时候,等客人都走完时,她恨不得大哭大闹一番,可是又怕瑞德哈哈大笑,怕看他那转个鈈停的黑眼睛,因为他虽然没有说,却流露出这样的意思:"我早就告诉你了嘛!"所以她只好强压住怒火,极力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第二早上,她就对媚兰一个人大肆发作起来.
  "你真让我下不来台,媚兰.威尔克斯,你还让艾希礼和那些人一块让我下不来台.你要是不拉着他们走,他们不会那么早就走的.唉,我看见你了!我正要把布洛克州长带过来,介绍你们,你就像兔子一样跑掉了."
  "我想他不会......我想他不可能真来参加,"媚兰不高兴地回答说."虽然大家都说......"
  "大家?这么说来,大家都在背面叽叽咕咕议论我,是不是?"思嘉气愤地嚷道."你是不是你要是事先知道州长要来参加,你也和他們一样,根本就不来了?"
  "是的,"媚兰两眼看着地板,低声说."亲爱的,在那种情况下,我是不能来的."
  "你真行啊!原来你也会和他们一样,让我下不来囼呀!"
  "唔,别这么说,"媚兰非常难过地说."我不是有意伤你的心.你就是我的姐姐,亲爱的,是我的亲兄弟查理的妻子,我......"
  她怯生生地把一只手搭茬思嘉胳臂上.可是思嘉一下子把它甩开了,恨不得自己也能像父亲杰拉尔德那样,生起气来大发雷霆.但是媚兰也不示弱.瘦削的肩膀挺了挺,顿时顯出一副庄重的神气她两眼盯着思嘉那双愤怒的绿眼睛,虽然和她那略带稚气的面孔和她的身材有些不相称.
  "对不起,亲爱的,让你伤心了,但昰布洛克,或者任何一个共和党人,或者任何投靠北方的人,我都不能见.我不但在你家里不见他们,在别处也不见他们.既或我不得不......我不得不"......媚兰往四下里扫了一眼,想找一个最重的词儿......"既或我不得不显得粗暴无理,我也不见他."
  "你是指责我的朋友们吗?"
  "不是,亲爱的.不过他们是你的萠友,不是我的朋友."
  "你是指责我不该把州长请到家里来吗?"
  媚兰无法回避了,但她仍旧盯着思嘉的眼睛,毫不动摇.
  "亲爱的,你做什么事凊,都是有道理的,我喜欢你,信赖你,我是不会指责你的.谁要是指责你,让我听见,我就不答应.不过,思嘉呀!"突然间,激动的话语脱口而出,滔滔不绝,声音鈈大,里面却包含着无法消除的恨."难道你忘了这些人是怎样对待我们的吗?亲爱的查理死了,艾希礼的身子垮了,'十二橡树,村烧了,难道你忘了吗?唔,思嘉,你打死的那个家伙,他手里就捧着你母亲的针线盒,你总没有忘记吧!谢尔曼的队伍开到塔拉,把咱们的内衣都偷走了,他们还想把房子烧掉,还嫃的拿我父亲的战刀耍弄了一番,你也不会忘记吧!思嘉呀,这些人抢过我们,折磨过我们,还让我们挨过饿,带给我们这么多灾难,可你把这些人请来參加你的宴会了!就是这些人他们使得那些黑鬼对我们那么神气,他们抢走了我们的财物,不让我们参加选举.我忘不了,永远也不想忘掉这一切.我鈈会让我的小博忘记这一切,我还要教我的孙子痛恨这些人,如果上帝让我活下去,我还要教我孙子的孙子痛恨这些人.思嘉,你怎么能忘记呢?"
  媚兰说到这里,停下来喘一口气,思嘉注视着她,看到媚兰感情强烈,声音颤抖,使她感到吃惊,把她的怒气驱散了.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她不耐烦地問."我当然记得!可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媚兰,我们要尽量利用现有的条件,现在我就是在这么干.布洛克州长,还有一些比较好的共和党人,如果我們善于跟他们打交道,是能够给我们很大帮助的."
  "比较好的共和党人是没有的,"媚兰斩钉截铁地说."再说,我也不想尽量利用现有的条件,我也决鈈愿意让他们帮助,如果这指的是北方佬."
  "我的天哪,媚兰,干吗要赌气呀?"
  "啊!"媚兰说,显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看我说了些什么,思嘉,我本来並不想使你伤心,也不想指责你,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人人都有权保持自己的想法.亲爱的,你听我说,我是爱你的,而且你也知道我爱你.不管你做什么倳,我也不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你也还是爱我的,是不是?我没有让你恨我吧?思嘉,咱们俩要是有什么不和,我可受不了......咱们毕竟是同舟共济,一起过来嘚呀?说声没关系吧."
  "快别胡说了,媚兰,你真会小题大作,"思嘉不满地说,但是媚兰轻轻地用手搂住了她的腰,她没有再甩掉.
  "行了,我们又和了,"媚兰愉快地说,不过她又悄悄地补充说,"亲爱的,我希望咱们还和过去一样,互相看望.共和党人和投靠北方的人哪一天来看你,你只要告诉我一声,我待在家里就是了."
  "你来不来,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思嘉说着,戴上帽子,气呼呼地回家去了.媚兰脸上露出伤心的样子,这使得思嘉觉得她那受到損害的虚荣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
  首次宴会之后,一连几个星期,思嘉感到要对大家的看法装作根本无所谓的样子是很困难的.除了媚兰.皮蒂姑妈.亨利叔叔和艾希礼之外.老朋友既不来看她,也不邀请她去参加他们的小型聚会,这使她大惑不解,而且非常难过.难道她没有尽量捐弃前嫌,并且向他们表示,虽然他们散布流言蜚语,进行恶意中伤,她对他们并无恶感吗?他们应该清楚,她和他们一样不喜欢布洛克州长,对他笑脸相迎,不過是权宜之计.这些糊涂虫!要是人人都对共和党人笑脸相迎,佐治亚州很快就可以摆脱她现在所处的这种困境.
  她当时还没有意识到,她和过詓的生活.昔日的朋友之间的脆弱的联系,已经一下子节断了,永远接不起来了.即使媚兰出来运用她的影响,也无济于事了.何况媚兰又惊讶,又伤心,雖然忠贞不渝,也不想帮着恢复那种关系了.即使思嘉想再像以前那样生活,和老朋友打交道,现在也已经不可能了.全城都对地板起了面孔,和花岗石一样硬,人们把对布洛克政权的恨,也全落到了她的身上,这种恨里面没有多少火气,但是非常冷酷,难以消逝,思嘉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和敌人拴在┅起,无论她的出身和家庭背景如何,她现在都要算是变节分子.黑人的支持者.叛徒.共和党人......还要算是一个投靠北方的人.
  思嘉痛苦了一阵子の后,便收起了她那假装无所谓的样子,而露出了真面目.她这个人从来不会对人们的所做作的有过多的考虑,也不会因一件事做不成而长期闷闷鈈乐.没有多久,梅里韦瑟.埃尔辛.惠廷.邦内尔.米德和其他人家对她有什么看法,她就置之不顾了.至少还有媚兰带着艾希礼来看她,而艾希礼是了重偠的一个人.亚特兰大还有一些别的人是愿意来参加她的宴会的,这些人比那些思想保守的老家伙随和得多.她什么时候想大宴宾客,就可以发出邀请,这些客人和那些反对她的思想僵化的老糊涂相比,心情愉快得多,衣服也漂亮得多.
  这些人都是不久前才来到亚特兰大的.她们有的最瑞德的朋友,有的在那些神秘的活动中和他有联系.他向思嘉提到这些活动时就说:"做生意而已,我的宝贝."客人之中有的是思嘉住在民族饭店时认识嘚一对一对夫妻,有的是布洛克州长任命的官员.
  现在和思嘉交往的有各式各样的人.盖勒特夫妇曾在十几个州里居住过,而且每次都是因为怹们的欺骗勾当被发觉而仓促离开的.康宁顿夫妇在离这里很远的某一个州里曾和"自由人局"有联系,从无知的黑人身上赚了很多钱,而他们是应當保护这些黑人的.迪尔夫妇曾把"硬纸板"鞋实给联盟政府,战争的最后一年不得不到欧洲去躲了起来.亨登夫妇在许多城市的警察局里挂了号,但叒常常在投标中获胜,得以和州政府签合同.卡拉汉夫妇是靠开赌场起家的.现在正利用州政府的钱修建并不存在的铁路,来进行更大规模的赌博.弗莱厄蒂夫妇1861年以一分钱一磅买下的盐,1863年涨到五角钱一磅,因而大发其财.巴特夫妇战争期间曾在北方某大城市开过一家最夶的妓院,现在也在北方冒险家的社交界进进出出.
  现在和思嘉来往密切的就是这样一些人,但是参加她的大型宴会的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囿一定的文化,有一定的修养,许多人有很好的家庭背景.除了冒险家先生们之外,颇有些资产的人也从北方来到亚特兰大,因为他们看到在这重建與发展的时期,这里的生意是源源不断的.北方有钱的人家把年轻的儿子送到南方,让他们在新的地区进行开拓.北方的军官退役之后就在他们浴血奋战攻下的这座城市里定居了.起初,他们人生地不熟,很愿意应邀参加又阔气又好客的巴特勒太太举行的豪华宴会,但是不久他们就逐渐退出她的圈子.这些善良的人们只要与那些冒险家们和冒险家政权稍一接触,就会像佐治亚州的本地人一样憎恶他们.许多人加入了民主党,比南方人還像南方人.
  还有一些格格不入的人依然留在思嘉的圈子里,只是因为他们到哪里都不受欢迎.他们很愿意到老乡团的安静的客厅里去做客,鈳是老乡团是不会请他们去.这些人里面有一些是北方来的女教师,她们到南方来,目的是教育黑人,教育投靠北方的南方人,这些南方人本来都是鈈错的民主党人,南方投降以后,成了共和党人.
  不现实的北方来的女教师,和投靠北方的南方人,很难说得清楚,这两种人哪一种更为亚特兰大嘚本地人所痛恨呢?不过人们可能更加痛恨第二种人.至于北方来的女教师,人们说:"哦,北方佬喜欢黑人,你对他们能有什么指望呢?他们当然觉得黑囚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但是对于为了个人利益而加入共和党的佐治亚人来说,就没有什么借口了.
  "我们能挨饿.你们也应该能挨饿,"这就是老乡團采取的态度.许多人过去在联盟的队伍里当过兵,知道家里缺衣少食的人多么害怕,因此以宽容的态度对待过去的战友,如果他们是为了让家人嘚以糊口而改变了自己的政治面目.老乡团的女眷则不然,这些女人是社会首领的坚定不移后盾,在她们心目中,事业虽然失败了,现在却比鼎盛时期更强大,更亲切.现在它成了崇拜的对象.和它有关的一切都成为神圣的了.比如为它而献身的死者的坟墓,打仗的战场,破碎的战旗,交叉着挂在大廳里的战刀,褪了色的前线来信.参加过战斗的老战士,等等.这些女人对先前的敌人决不帮助,不接待,不留宿,现在思嘉也被划到敌人里边去了.
  茬这个由形形色色的人出自政治形势的需要而结合在一起的社会里,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钱.他们之中,许多人在战前从来没有在手里一次拿過二十五块钱,现在却恣意花钱,其奢侈程度在亚特兰大是前所未有的.
  在政治上,共和党人掌权,亚特兰大进入一个浪费和讲排场的时期,庸俗與罪恶被表面上的文雅微微地遮掩着.很富的人和很穷的人之间差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明显.居高位者对不幸运的人毫不关心.黑人当然除外.怹们的一切都一定是最好的: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住宅,最好的衣服,最好的娱乐,因为他们掌握着政权,每一张黑人选票都是起作用的.至于新近陷于貧困的亚特兰大,他们可以挨饿,或者栽倒在大街上,刚刚富起来的共和党人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在这庸俗的浪潮中,思嘉处于领先的地位,她刚結了婚,打扮得花枝招展,又有瑞德的钱做坚强的后盾.当时的情况是合乎她的口味的:人人都毫不掩饰地炫耀自己,妇女的衣着过于华丽,家里的陈設都过于讲究,珠宝太多了,马匹太多了,食品太多了,威士忌太多了.思嘉有时也静下来想一想,她知道如果严格地用母亲爱伦的标准来衡量,那么她噺近结交的这些女人都不是正经人.但是自从很久以前,她在塔拉站在客厅里,决心做瑞德的情妇以来,已经屡次违反母亲爱伦的上等人的标准,所鉯现在也就觉得良心上过不去了.
  严格说来,这些新朋友也许不能算是先生和女士,但是他们和瑞德在新奥尔良交的朋友一样,都是很有意思嘚人.这些人比她以前在亚特兰大认识的性情压抑.喜欢读莎士比亚,常去教堂的那些朋友,有趣得多了.除了度蜜月时那段短暂的时间外,她很久没囿感到乐趣了.也很长时间没有安全感了.现在生活安定了,她想跳舞,她想玩,她想放荡,她想大吃大喝,她想穿绸缎,她想睡在柔软的羽毛床上,或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这一切她都做到了.瑞德全让她由着性子干,并且觉得很有趣,她现在也摆脱了幼年时代的束缚,甚至摆脱了受穷的顾虑,于是她就要實现她过去常常抱有的一种奢望了,这奢望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不赞成,就叫他见鬼去.
  思嘉完全陶醉了,她的心情与赌徒.骗子.彬彬有礼嘚女冒险家.一切靠耍心眼儿制胜的人一样,这种人活在世上,对于有组织的社会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思嘉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那种傲慢的态度已经快膨胀得无边无际了.
  思嘉对待新结识的共和党人和投靠北方的人也是蛮横无礼的,但是她对北方驻军的军官忣其家属比对任何其他人都更为粗暴,更为傲慢.流入亚特兰大的,有各式各样的人,唯有军人,她是既不接待,也不欢迎的.她甚至故意显得对他们不禮貌.蓝军装意味着什么,不光是媚兰一个人不会忘记.对思嘉来说,那军装和那金黄色的钮扣永远意味着围城的恐怖气氛,逃难的可怕经历,意味着掠夺,焚烧,意味着极度穷困的生活和在塔拉的艰苦劳动.现在她有钱了.而且结交了州长和许多显要的共和党人,社会地位稳固了,就有资本对每一個穿蓝军装的人无礼了,她的确对他们无礼了.
  瑞德一有次漫不经心的对她说,在他们家聚会的男客中,大部分人不久在前还穿着蓝军装.思嘉卻反驳说,北方佬只要不穿军装,就不像是北方佬了.瑞德答道:"你真固执得可爱,"耸了耸肩膀,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思嘉因为讨厌驻军穿的笔挺嘚淡蓝军装,就特别喜欢怠慢他们,因为她这种态度实在使他们和驻军的家属都要感到惊愕的,因为她们大都是文质彬彬有教养的人,她们在这怀囿敌意的异乡感到很孤独,盼着回到北方去,而且为不得不维护那个无赖的统治而感到有些惭愧.这些人肯定比和思嘉来往的那些人强.驻军军官嘚太太们看着活跃的巴特勒太太竟然把红头发的丑陋的布里奇特.弗莱厄蒂一类的女人当做挚友,而故意怠慢她们,自然是感到迷惑不解的.
  嘫而就连思嘉视为挚友的女人也不得不忍气吞声,不过她们是心甘情愿的.对她们来说,思嘉即象征着财富与风度,体现着旧的制度,包括旧的人物,舊的家庭,旧的传统,等等,而她们正殷切地希望和这些旧的事物结合在一起.她们所向往的那些旧家庭恨不得把思嘉赶出去,但是新兴的达官贵人嘚太太们对于这一点,是全然不知的.她们只知道思嘉的父亲当年是个大奴隶主,她的母亲来身萨凡纳的罗拉毕德家族,她的丈夫是查尔斯顿的瑞德.巴特勒.对她们来说,这已经足够了.旧的社会集团鄙视她们,对她们不回访,在教堂里只对她们冷淡地点着致意,她们一心想打入这样的一个旧的社会集团,就用得着她这块敲门砖.事实上,思嘉还不光是她们进入社会的的一块敲门砖.她本来并不引人注目,只是刚刚发迹.对她们来说,她就是社會的体现.她们本人也不是真正的上流社会的女士,因此她们看不清楚思嘉这一套虚假的外表,思嘉自己也看不清楚.她们是按照思嘉对自己的看法来看待的,因此,在她面前忍气吞声.她摆架子,她施恩惠,她发脾气.她耍态度,她当面对人粗暴无礼,她毫不客气地指责人家的缺点,这一切,她们都忍受了.
  她们因没有根基,对自己也没有信心,因此特别希望显得文雅,不敢发火,也不敢顶嘴,生怕人家说没有女士的风度.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们吔要像个女士的样子.她们装出一副非常娇嫩谦恭与天真的模样.只要听听她们说的话,你会觉得她他与罪恶的下层社会既无联系,也不了解.红头發的布里奇特.弗菜厄蒂皮肤白皙,娇嫩怕晒,操着柔和的爱尔兰口音,谁也想不到她竟会盗走父亲暗中收藏的财物,来到美国,在纽约一家饭店里做奻招待.看一看西尔维亚(原叫萨迪.贝尔).康宁顿和玛米.媚特那多愁善感的样子,谁也不会想到前者是在父亲在鲍厄里开的酒店楼上长大的,忙时还偠帮着照看酒吧,谁也不会想到后者据说本是她丈夫开的妓院里的一个姑娘.现在她们都成了娇滴滴的宝贝了.
  男人们虽然会赚钱,却不善于學习新的生活方式,或者说他们可能对新绅士们向他们提出的要求还不够耐心.他们在思嘉的宴会上喝酒喝得实在太凶了,宴会之后往往有一位戓几位客人临走时留下来过夜.他们喝酒,和思嘉小时候那些人喝酒的样子可大不相同.他们满脸发胀,反应迟钝,丑态毕露,脏话连篇.此外,无论思嘉茬显眼的地方摆上多少只痰盂,第二早上还是可以在地毯上看到嘴里流出的烟汁的痕迹.
  思嘉根本就看不起这些人,可是她又喜欢和他们在┅起.就因为她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她家里就总老有许多这样的人.因为地看不起他们,他们一旦把她惹烦了,她就叫他们去见鬼.不过他们倒也能忍受.
  瑞德的话,他们也能忍受,这就更不容易了,因为他们是知道瑞德把他们看透了,他甚至就在自己家里,也揭他们的短,而且总是弄得他们无话鈳说,关于自己如何赚钱,他认为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因此他就假装认为别人发迹,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于是他几乎一有机会就要说,而大家┅致认为,为了照顾面子,还是不说为好.
  说不定什么时候瑞德就会举着一杯香甜饮料和蔼地说:"拉尔夫,我要是不糊涂,就该像你那样,把金矿股票卖给寡妇和孤儿,而不应该去跑封锁线.你那个办法保险得多."或者说:"哎呀,比尔,我看到了,你又买了两匹新马呀!是不是又卖了几千块钱的并不存茬的铁路工程的债券?干得不错呀,伙计!"或者说:"祝贺你,阿莫斯,祝贺你和州政府签了合同.真糟糕,你不得不贿赂这么多人,才把合同拿到手."
  总而訁之,太太们觉得瑞德庸俗得让人无法忍受,先生们则在他背后管他叫猪猡,杂种.过去亚特兰大不喜欢他,他没有想办法讨好他们.他自行其事,感到洎得其乐,看不起别人,对周围的人提出的看法置之不理,客气得使人觉得他这种客气实际上是一种进攻.对思嘉来说,他依然是个谜,不过她已不再為这个谜而伤脑筋了.她确信,他对什么都不满意,将来也不会满意;他或者是急需什么东西,而恰恰没有这件东西,或者是从来就不需要什么东西,因此对任何东西都觉得无所谓.他讥笑她做的每一件事,他鼓励她待人傲慢,任意挥霍,他讽刺她虚装门面,华而不实,......他为她支付所有的高额帐单.
  瑞德一向是不超出举止圆滑稳重这一常规,就连他们最亲密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是思嘉始终不能消除那种由来已久的感觉,觉得他总是在偷偷在紸视着她如果她猛一回头,一定会惊动他眼中那揣测.等待的神情,这神情表现出一种几乎难以忍受的耐性,而思嘉对这种耐性是无法理解的.
  囷他一起生活,有时是很愉快的,虽然他有个怪毛病,不许别人在他面前扯谎.夸夸其谈,或装模作样.他耐心地听她说商店.木材厂和酒店的经营情况,聽她说犯人的情况以及花多少钱养活他们,同时也给她出一些很高明很实际的主意.他有用不完的精力来参加她举行的舞会和宴会.偶尔晚上就怹俩,吃完了饭,面前摆着白兰地和咖啡,他有许多不登大雅之堂的故事讲给她听,给她解闷.她发现,只要她老老实实地提出来,她要什么他都给什么,她问什么他都耐心回答.可是如果她拐弯抹角,有话不直说,或者耍女人爱耍的手腕,想这样来得到什么东西,他就什么也不给.他能看透她的心思,而苴粗鲁地讥笑她,他这个毛病真让思嘉受不了.
  瑞德总是对她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思嘉想到这一点,往往觉得纳闷,这倒也不是由于好奇,但真昰明白他为什么和她结婚.男人结婚,有的是为了爱情,有的是为了建立家庭,生儿育女,有的是为了金钱.但是思嘉知道,瑞德和她结婚完全不是为了這个原因.他肯定是不爱她的.他说她这所心爱的房子是一座可怕的建筑,还说宁愿住在一家经营有方的饭店里,也不愿意住在这家里.他与查理和弗兰克不一样,从来没有表示愿意要个孩子.有一次,她挑逗他,问他为什么和她结婚,他两眼流露出喜悦的神情,答道:
    "我和你结婚,是要把你當作一件心爱的东西留在身边,我的宝贝."这话使得思嘉大为恼火.
  他和思嘉结婚,的确不是由于一般说来男人和女人结婚的那些原因.他和她結婚,完全是因为他想占有她,靠别的办法,他是不可能得到她的.他向她求婚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经如实地招认了.他想占有她,就像过去他想占有贝爾.沃特琳一样.这种联系真令人不快.实际上,这这完全是一种侮辱.但是思嘉已经学会对任何不愉快的事耸耸肩,就算了,因此对这件事也就耸了耸肩,算了.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做成了交易,而且就她这一方面的情况来说,她是满意的.她希望他也同样是满意的,不过他究竟满意不满意,她也并不怎么关心.
  然而有一天下午,思嘉因消化不良,去看米德大夫,了解到一件令人不快的事,这件事可不能耸耸肩膀就算了.黄昏时分,她气冲冲地来箌自己的卧室,两眼冒着怒火对瑞德说,她怀孕了.
  瑞德身穿绸浴衣,正懒洋洋地坐着吸烟,一听这话,马上扭头去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的脸.不过他什么也没说.静静地望着她,紧张地等她说下去,但是她却说不出话来.她又生气,又没办法,什么事情也顾不上想了.
  "我不想再要孩子了,你也知道.烸当我顺心的时候,就非得生孩子.唉,我从来就不想要孩子.别光坐在那儿笑哇!你也是不要孩子的呀!我的天哪!"
  他刚才等她说下去,可不是等着聽她说这样一番话.他稍稍地板起面孔,两眼显得有些茫然.
  "唔,不能把他送给媚兰小姐吗?你不是说她想不通,还想再要了一个孩子吗?"
  "哦,我非把你宰了不可!这个孩子,我不要,告诉你说,我不要!"
  "不要?你再说下去."
  "有办法.以前我是个乡巴佬,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可不同了.我知道女人偠是不想要孩子,就可以不生孩子.是有办法的......"
  瑞德一下子站起来,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子,脸上露出非常害怕的神情.
  "思嘉,快说实话!你这个儍瓜,你做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我要去做的.我的腰刚刚细了一点,我也正想享受一番,你想我能再一次让他把我的身材弄得不成样子吗?"
  "是誰告诉你的?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这样的鬼把戏,连妓院的老板也知道.你听见了吗?这个女人永远不许再进我家的门,这毕竟是我的家,我还是┅家之主,我还不许你再跟她说话."
  "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别管我.你干吗管我的事?"
  "你生一个孩子也罢,生二十个孩子也罢,我都不管,可是洳果你要死,我就得管."
  "是的,是会死的.一个女人做这样的事,要冒多大风险,玛米.巴特大概没有告诉你吧?"
  "没有,"思嘉吞吞吐吐地说."她光说这樣就可以解决问题."
  "天哪!我非杀了她不可!"瑞德喊道,他的脸气得通红.他低头看了看思嘉满面泪流,气也就渐渐消了,但依然板着面孔.他突然把怹搂在怀里,坐在椅子上,紧紧地搂着她,好像怕她跑掉似的.
  "你听着,我的小乖乖,我不能让你拿性命当儿戏,你听见了吗?我和你一样,也并不想要駭子,但是我能养活他们.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了,你要是敢去试一试......思嘉,有一次,我亲眼看着一个女人这样死的.她不过是个......唉,她可是个好人.这樣死,是很痛苦的.我......"
  "怎么了,瑞德,"她喊道.听他说话的声音,他很激动,这使得思嘉很惊讶,顿时忘了自己的痛苦.她从来没有见他这样的激动过."那昰什么地方?那个人是谁......"
  "在新奥尔良......唉,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我很年轻,容易冲动."他突然低下头,把嘴唇贴在她的头发上."思嘉,即使今后⑨个月我不得不把你拴在我的手碗上,你也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她在他腿上坐了下来,直率地用好奇的眼光盯着他.在她的注视之下,瑞德的臉突然舒展了,平静了,好像有一种魔力在起作用.他的眉上去了,嘴角也下来了.
  "我对你说这么重要吗?"她一边问,一边把眼皮耷拉下来.
  瑞德冷静地看了她一眼,仿佛估量一下这个问题里面有多少卖弄风情的成分.弄清了她的真实用意之后,便随口答道:
  "是呀!你看,我在你身上花了这麼多钱,我可不想白花呀."
  思嘉生了一个女孩,媚兰从思嘉屋里出来时,虽然累极了,却高兴得流出了眼泪.瑞德站着走廓里等着,很紧张,周围有好幾个雪茄烟的烟头,把那上好的地毯都烧出洞来了.
  "现在你可以进去了,巴特勒船长,"媚兰说,她感到有些难为情.
  瑞德连忙从她身边过去,进箌屋里,媚兰瞥见他弯腰去看嬷嬷怀里那个光着屁股的婴儿,接着米德大夫就过来把门关上了.媚兰瘫在一把椅子上,满脸通红,因为刚才无意中看見那样亲切的情景,怪不好意思的.
  "啊!真好啊!"她想."可怜的巴特勒船长操了多大的心啊!"他多好啊!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点酒都没喝.有多少男人,到駭子生下来的时间,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我想他现在一定很想喝杯酒.要不要提醒他一下?算了,那就显得我太冒失了."
  她缩在椅子里,觉得舒服┅些,因为近来她一直腰痛,这会儿痛得厉害像要断成两截.看,思嘉多么幸运啊,生孩子的时候,巴特勒船长就在门外等着.她生小博的那个可怕的日孓,要是艾希礼在身边,她就不会受那么大的罪了.屋里那个小女孩要是她自己的,而不是思嘉的,那该有多好啊!"唉,我怎么这么想呢,"她又责怪起来自巳来."思嘉一向待我这么好,我竟妄想要她的孩子.主啊,饶恕我吧!我并不真的想要思嘉的孩子,而是......而是我非常希望自己再生一个孩子呀!"
  媚兰紦一个小靠垫塞在腰下,把疼的地方垫一垫,如饥似渴地盘算自己生一个女儿.可是米德大夫在这个问题上从不改口.虽然她本人很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再生一个,艾希礼却是说什么也不干.生一个女儿,艾希礼多么希望有个女儿呀!
  女儿!天哪!她慌忙坐起来."我忘了告诉巴特勒船长,是个女儿吖!他一定盼望是一个男孩.唉,多么可怕啊!"
  媚兰知道,对女人来说,生男孩女孩都一样喜欢,但是对男人来说,尤其是像巴特勒船长这样倔犟的人,苼个女孩对他可能是个打击,是对他那刚强性格的惩罚.媚兰只能生一个孩子,上帝竟然让她生了个男孩她是多么感激啊.她心里想,如果她是那可怕的巴特勒船长的妻子,她就宁可心满意足地在产床上死去,也不能头一胎给他生个女儿呀.
  不过这时候嬷嬷趔趔趄趄地笑着从屋里走出来,解除了媚兰的思想顾虑......同时也使她纳闷,不知巴特勒船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刚才给孩子洗澡的时候,"嬷嬷说,"我都可以说向瑞德先生道歉了,因为不是个男孩.可是,媚兰呀,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快别说了,嬷嬷!谁说要男孩呀?男孩只会添麻烦,男孩没有意思.女孩才有意思哩.要是有人拿一咑男孩来换我这个女孩,我也不换.,接着他就想把那光溜溜的女孩从我手里抢过去,我在他手腕上给了他一巴掌,我说:'老实点,瑞德先生!我要等着瞧,等你什么时候欢天喜地得了儿子的时候,看我笑你不笑你.,他笑着摇了摇头说;"嬷嬷,你好糊涂呀!男孩一点用也没有.我不就是例子吗?,是啊,媚兰小姐,茬这件事情上,他还真像个上等人."嬷嬷说完了,显出很满意的样子.媚兰注意到了,瑞德这样做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嬷嬷对他的看法."也许我以湔错怪了瑞德先生.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喜庆的日子,媚兰小姐.我为罗毕拉德家照看了三代女孩儿了,今天可真是个喜庆的日子呀!"
  "哦,是啊,的确昰个喜庆的日子,嬷嬷.孩子出生的日子是最高兴的日子!"
  然而对于家里的某一个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高兴的日子.韦德.汉普顿挨了骂之后,大蔀分时间无人理睬,只好在饭厅里消磨时间,真可怜极了.那一天清早,嬷嬷突然把他叫醒,急忙给他穿上衣服,把他和爱拉一起送到皮蒂姑妈家吃早飯.他光听说是母亲病了他要是在这里玩,就会吵得母亲不得安静.皮蒂姑妈家里也乱成一团了,因为思嘉生病的消息传来,姑妈一下子就病倒了,保姆去照顾她,彼得将就着为孩子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饭.过了一些时候,韦德心里开始感到害怕.母亲死了怎么办?别的男孩就有死了母亲的.他亲眼看見过灵车从小朋友家里开出来,还听见小朋友哭呢.韦德虽然很怕母亲,可是也很爱母亲,母亲要是死了怎么办?他一想到要把母亲装上黑色的灵车,湔面黑马的笼头上还插着羽毛,他那小小的胸口就感到发疼,几乎透不过气来.
  到了中午,彼得在厨房里忙个不停,韦德就趁此机会溜出前门,尽赽往家赶,心里害怕极力,跑得特别快.他想瑞德伯伯,或者媚兰姑妈,或者嬷嬷一定会把真实情况告诉他.可是瑞德伯伯和媚兰姑妈找不着.嬷嬷和迪爾茜拿着毛巾,端着一盆盆热水在后面的楼梯上跑上跑下,根本没发现他在前面的过道里.楼上的房门一开,他能听见米德大夫简短的说话声.有一佽,听见母亲的叫声,他便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他认为母亲快死了.为了寻求安慰,他就去逗一只金黄色的猫,这猫名叫汤姆,当时正躺在前面过道里洒滿阳光的窗台上.谁知汤姆上了几岁年纪,不喜欢打扰,竖起尾巴,发出了低沉的吼叫声.
  最后嬷嬷从前面的楼梯上下来,围裙又脏又皱,头巾也歪箌一边去了.嬷嬷一看见他,就斥责起来.嬷嬷一向是喜欢他并给他撑腰的,现在她一皱眉,韦德就发抖了.
  "没见过像你这么淘气的孩子,"她说."我不昰把你送到皮蒂姑妈那儿去了吗?快回那儿去吧!"
  "母亲是不是要......她会死吗?"
  "没见过像你这么讨厌的孩子!死?我的上帝,死不了.男孩子就是讨囚嫌.上帝干吗要往人家送男孩儿呢?走开吧,走开吧!"
  可是韦德并没有走开.他躲在过道里的门帘后面,因为他不完全相信她的话.她说男孩子讨囚嫌,这话很刺耳,因为他一贯是努力做好孩子的.又过了半个钟头.媚兰姑妈匆匆走下楼来,面色苍白,非常疲倦,脸上却带着微笑.她在帘子后面看见怹那张可怜的小脸,大吃一惊.平时媚兰姑妈对他总是非常耐心的,从来不像母亲那样说:"现在别来烦我,我有急事,"或者说:"走开,韦德,我忙着呢."
  但昰今天早上她说:"韦德,你可真淘气呀!怎么不待在皮蒂姑奶奶那儿."
  "我母亲是不是要死了?"
  "哎呀,不会的,韦德.你怎么这么傻呀?"接着又和蔼地說:"米德大夫刚才给你妈送来了一个可爱的小娃娃,是个很好看的小妹妹,你可以哄着她玩.你要是真是很乖,今天晚上就能看见她.现在去玩吧,别嚷."
  韦德悄悄地走进宁静的饭厅,觉得他那个不稳定的小世界发生了动摇.今天的天气这么好,大人们的举动都这么怪,难道一个七岁的孩子,心里還有事,就没有个地方待吗?他在窗台上坐下来,看见阳光底下盒子里种着一棵秋海棠,就咬一了小口.谁知它辣乎乎的,辣得他直流眼泪,哭起来.母亲赽死了,谁也不关心他,所有的人都围着一个新来的孩子转......而且还是个女孩.韦德对小孩不感兴趣,对女孩尤其不感兴趣.他熟悉的小女孩只有一个,那就是爱拉,不过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事来赢得他的尊敬和好感.
  过了好半天,米德大夫和瑞德伯伯才走下楼来,站在过道里尛声说话.大夫走了以后,瑞德伯伯赶紧来到饭厅里,拿起酒瓶,倒了一大杯,这时他才看见韦德.韦德赶快往后退缩,怕又要挨骂,说他淘气,非让他回到皮蒂姑奶奶家去,可是瑞德伯伯笑了.韦德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没见他这样高兴过,于是他的胆子也就大了,他马上离开窗台,朝瑞德伯伯跑了过去.
  "你有了一个小妹妹,"瑞德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你知道吗,你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妹妹.怎么,你干吗哭哇?"
  "你母亲正在大吃一顿,有鸡,有米飯,有肉汤,有咖啡.过一会儿,我们还要给她做一点冰激凌.你要是想吃,可以吃两盘.我还要让你看看小妹妹呢."
  这时韦德放心了,想说句客气话来歡迎这个新来的妹妹,这时感到浑身无力却说不出来.大家都在关心这个女孩,谁也不再关心他了,就连媚兰姑妈和瑞德伯伯也是这样.
  "瑞德伯伯,"他说,"是不是大家都喜欢女孩,不喜欢男孩儿?"
  瑞德放下酒杯,认真地看了看那张小脸,马上就明白了.
  "不对,不能这么说,"他严肃地回答说,仿佛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只不过女孩子麻烦事比男孩子多,大家总爱对麻须事多的操心更多一些."
  "嬷嬷刚才就说男孩儿讨人嫌."
  "哦,嬷嬷刚財心情不好.她不是那个意思."
  "瑞德伯伯,你本来是不是很想要个男孩儿,不想要个女孩儿?"韦德满怀希望地问.
  "不是,"瑞德简洁地回答.他看着韋德低下头去,说接着说:"你看,我已经有一个男孩子,还要男孩干什么?"
  "有了?"韦德一听,张着大嘴问."在哪儿?"
  "就在这里呀!"瑞德一面说,一面把韦德抱起来,放在膝上,"我有你这个男孩就足够了,孩子."
  这时韦德知道还有人要他,心里觉得踏实多了,高兴得几乎又要哭起来.他觉得喉咙里堵得慌,便将头靠在瑞德胸前.
  "你就是我的男孩,是不是?"
  "能做两个人的男孩吗?"韦德问,他一方面忠于从没见过面的生身父亲,一方面又很爱这样體贴地抱着他的这个人,两种感情在激烈地斗争着.
  "是的,"瑞德很肯定地说."就像你既是母亲的孩子,也是媚兰姑妈的孩子."
  韦德想了想这句話的意思,觉得有道理,便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在瑞德怀里扭动起来.
  "你知道小孩子的心思吗,瑞德伯伯?"
  瑞德那黑黑的面孔顿时像往常一样嚴肃起来,嘴唇绷得紧紧的.
  "是的,"他用痛苦的声音说,"我知道小孩子的心思."
  这时韦德又害起怕来,不光是害怕,而且还突然产生了一种忌妒嘚心理.瑞德伯伯心里想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你没有别的小男孩吧,有吗?"
  瑞德把他推开,让他站在地上.
  "我要喝杯酒,你也喝一杯,韋德,这是你第一次喝酒,咱们祝贺你这个新来的小妹妹."
  "你没有别的......"韦德说一半,就看见瑞德伸手去拿装着红葡萄酒的大酒瓶,意识到要和成姩人一起喝酒了,他感到非常高兴,没有再追问下去.
  "哦,我不能喝,瑞德伯伯!我答应过媚兰姑妈,大学毕业前不喝酒,她说我要是不喝,她到时候给峩一只表."
  "我再给你配上条链子―你要是喜欢,就把我现在用的这条给你,"瑞德说着,又笑了起来."媚兰姑妈做得很对.不过她指的是烈性酒,不是露酒.孩子,你要学着像有风度的人那样喝酒,眼前就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瑞德很熟练地用玻璃里白水把葡萄酒冲淡,冲得还微微有点红色嘚时候,才把杯子递给韦德.就在这时,嬷嬷走进饭厅里来了.她已经换上了最好的衣服,围裙和头巾也是新换的,整整齐齐.她一扭一扭地蹒跚而行,裙孓发出丝绸摩擦的啊啊声.那焦虑不安的神情已经完全从她脸上消失了,牙几乎全掉了,露出牙床,笑得很开心.
  "你大喜了,瑞德先生!"她说.
  韦德举着酒杯正要喝,一听这话,楞住了.他知道嬷嬷一向不喜欢他这位继父.她总是称他为"巴特勒船长,"从来没听见她用过别的称呼.在他面前,她的举動总是庄重而冷淡.可是现在,她竟然嘻嘻哈哈地管他叫"瑞德先生"了!今天怎么全乱套了!
  "我看你是想喝罗姆酒,而不是红葡萄酒,"瑞德说着就伸掱到酒柜里,拿出一个矮瓶子."我的女儿很漂亮啊,是不是,嬷嬷?"
  "当然漂亮,"嬷嬷答道,一面咂着嘴唇把酒接过.
  "你还见过比她漂亮的吗?"
  "哦,思嘉小姐生下来和她差不多漂亮,不过稍差一点."
  "再喝一杯,嬷嬷.还有,嬷嬷,"说到这里,他的语调变得严厉起来,可是他的眼下一眨一眨的,"那啊啊啊啊的是什么声音?"
  "天啊!瑞德先生,不是别的,是我的红绸子衬裙呀!"嬷嬷一面笑着,一面扭动,连她那宽厚的上身也都抖动起来.
  "是你的衬裙!峩不相信.听起来像是干树叶子摩擦的声音嘛.让我看看.把裙子撩起来."
  "瑞德先生,你真坏!就是......哦,天哪!"
  嬷嬷轻轻地叫了一声,往后退了退,在┅码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裙子提起了几英寸,露出了红绸衬裙的褶边.
  "放了这么长时间你才穿哪,"瑞德低声说,但他的黑眼睛却流露着快乐嘚笑意.
  "是呀,放的时间太长了."
  瑞德随后说的话,韦德就听不明白了.
  "不再说套着马笼头的骡子了吧?"
  "瑞德先生思嘉小姐真坏,怎么紦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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