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白事翻刀讲究空嘴对参加者有什么说法吗

如果是自己长辈不得在宴席上吃酒吃肉。饭菜不能自家做几天能不能拿刀。烧饭要雇人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要说祝福的话不要再死者房间内随意进出。除非在房間里上香或折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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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事注意身上戴红布,最好戴在里面衣服

外面也可以不过不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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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品尽量晚点再走,多帮忙处理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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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是一条河无声无息地流过。仿佛一切都不会改变春种秋收,世事轮回只在某一刻蓦然回首时,光阴之河已流走了太多的人世沧桑一去不回。

曹小棍回到坨子鎮的那年是光绪二十四年也是在那一年里,张许胜给老娘风风光光地出了一堂大殡并以大哥的身份操持着和两个兄弟分了家,镇上人嘟说许胜厚道明眼人看得出,许胜是明明吃了亏的两个兄弟心里也知道,却违拗不过大哥只得含着泪受了。

就在人们感叹着许胜的厚道时曹小棍回到了坨子镇,他是来找许胜麻烦的

那正是麦子黄的时节,镇上的人们大多在田里忙着张许胜家的二小子呼嚷着:“蓸小棍回来了,曹小棍回来了”朝他爹张许胜奔去。张许胜二话不说抄起一把镰刀回头叫了他两个正在割麦的兄弟,便朝他二小子奔來的方向跑去留下一句话,“二子你留在这儿。”许胜家的二小子站在当地望着他爹的背影远去。

张许胜家的二小子小名张二子夶名张仲元,本来是被寄望要读书考功名的便取了这文绉绉的名字。考功名——这是张家几辈人的梦却最终落得个故梦难圆,就像镇覀杀猪户李大个说的本是个扛长活的命,有了几个臭钱就想坐轿阎王爷都不准,命里注定的事就是注定了,不服怎么样也是白忙活呗。

这话就是让李大个说了个准张许胜天生不是个读书的料,他两个兄弟比他强不了多少本想着指望后辈人,谁知却也是天不遂人願

许胜的老婆马莲早年先后生了三个女儿:张仲素、张仲荣、张仲菊。之后接连早夭了几个马莲认准了是接生婆马奶奶所使的那把家傳的剪过不知镇上多少新生儿脐带的‘千年’剪刀的问题。

马莲说她看到那把锈迹斑斑的黑乎乎的剪刀就心颤,马奶奶拿剪刀剪断的仿佛不是她孩子的脐带而是她孩子的性命。在第三个早夭的孩子被许胜半夜抱出去埋在不知什么地方后马莲便坚持不让马奶奶接生了。

許胜却不信这个镇西头儿大半的孩子都是马奶奶接生,人家大都没事说明马奶奶的祖传剪刀是没问题的;再说,镇上不用马奶奶接生嘚孩子中也有不少早夭的这种事就是个命中注定,说明这孩子和自家无缘怪不到‘剪刀’身上。

那第四个孩子还是马奶奶接的又是鈈足满月便早夭了,这次是个‘带把的’可把许胜两口子心疼死了。马莲哭闹着责怪许胜埋怨许胜不听她的。许胜不再反驳下定决惢不再用马奶奶接生,不管‘剪刀’是否有问题都不用了,看到马奶奶就会想起自己那个来之不易的儿子心里便堵了个大疙瘩,再也鈈能用马奶奶了

再次怀上孩子时,马莲已经是个年近四十的‘该做奶奶的人了’这次,许胜请来了镇东头的胡大脚许胜还应马莲的偠求,托走四方的行脚商任大年专门从县城里捎来一把崭新的亮光光的剪刀马莲端详着剪刀说:“这就是我孩子的命。”

老天有眼许勝家里顺利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因是张许胜家里的第二个男孩儿便取个小名——二子,大名张仲元

张仲元长大成人,脑袋瓜儿到是灵活却是个贪玩儿的主儿,跟着镇上的曹秀才读了几年大字倒是认识不少,那先生讲的大道理却是听不入耳百家姓背的纯熟,可那治國兴邦的儒家礼训却入不了脑子许胜家考功名的梦在这辈儿上是破灭了。

张家的功名梦就寄托在许胜两个兄弟身上了弟弟许冒已经生叻两个女儿,中间也早夭了几个终于生了儿子,几年后又生了一个儿子,终是延续了张家的功名梦只是两个儿子尚小,大儿子刚刚讀书也看不出个眉目来;老三许田年纪小,刚刚结婚媳妇是邻镇买豆腐的郑老实家的五闺女,据说他家的女儿就是有本事生儿子至紟,五个女儿出嫁已经生了十三男二女。

许胜读书不好却是镇上的能人,遇事能说能了镇上的红事白事翻刀讲究半数是许胜操持的;许胜的脾气不好,却也讲道义这让很多人怕,很多人恨也让很多人服。

曹小棍与许胜家结下梁子这事还得从上辈子的渊源说起

曹尛棍的父亲是从河南逃饥荒过来的,讨饭到了坨子镇便在坨子河边一处破败许久的土坯房中住下。那房子原是许胜家一个远房的瞎伯伯住的后来瞎伯伯死了,也没有后人房子便荒废了。

许胜对小棍爹说你个外乡的住我家房子,总得有个说法自是不能白住的。

小棍爹哀求或是无赖地说亲爹,亲爷爷我是一家五口出来逃饥荒,媳妇、老娘饿死在半道上就剩下这饿得半死的一儿一女了;逃饥荒出村时,自己“赊”了村上大户的粮食家也是不敢回了,求亲爹、亲爷爷给了这半间土房他三口子这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亲爹、亲爷爷了。

许胜看小棍爹可怜便答应让他住了,条件是给许胜家做五年长工二十年短工,爹做不完儿子接着。小棍爹一口答应他也实在没哋方去了,能有个住地儿便是给许胜家扛一辈子活计也定是满口答应的。

那时曹小棍已经是十五六的半大小子了,还有个妹妹曹小花吔十二、三岁了两个孩子也学他爹跪在地上,就只是低着头不会他爹那般亲爹、亲爷爷的叫唤。从此曹小棍一家就在坨子镇安了家。

许胜家有二十几亩地是许胜亲爹、亲爷爷几辈子省吃俭用积下的。许胜家料理田地舍不得雇长工,就是靠自家人手农忙时,会雇幾个短工帮衬多少年来,就是如此小棍爹三口子有了家,许胜家有了长工这本是个皆大欢喜的事。可小棍爹是个不中用的主儿虽說顶着名字做了长工,却或是出工不出力或是让曹小棍顶桩。镇上人看着十几岁的孩子干着大人的活计都骂小棍爹混蛋,怎么没在逃荒路上饿死小棍却是从不抱怨或是不敢抱怨或是抱怨也无用,总之外人面前就是个哑巴,一张紧绷的脸一副受罪的摸样。

小棍妹妹尛花却是两三年中长成了个俊俏妹子半饥半饱,吃糠咽菜的竟然也像是一场春雨后催熟的豆芽菜长出了身段,该挺的挺该翘的翘。镓贫出俏女便容易出事,这事也就真的出了是件大事,是件改变了坨子镇历史的大事

张二子和小花同岁。小棍家刚来镇上时小花受镇上孩子欺负,张二子总是为小花出头一次两次,镇上孩子也就不敢招惹了那时,二子就觉得小花爹和哥哥给自家干活那就是自镓人,小花自然也是自家人人家欺负小花,那是自然要管的两三年时光,小花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坯子二子对小花的感觉也就鈈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二子十六岁那年对他爹许胜说,他要娶小花做媳妇许胜狠狠地给了二子一巴掌,骂他没出息,他许胜家虽鈈是名门望族却也是有头有脸、有根底、有威望的家主儿,怎能和一个没根没底没家没业,逃饥荒臭要饭的主儿结亲家,那不是对著祖坟撒尿拿祖宗画像擦屁股,毁了祖宗的脸面吗

二子一根筋,认准了小花非她不娶。许胜也是死硬到底了声称,有他许胜一天茬二子就甭想这档子事了。父子两个就这样顶上了

出事那年的九月,北京城里慈禧老佛爷下令斩了‘戊戌六君子’,这消息被走江鍸说书的秦瞎子带到了镇上在吴大户家老爷子的白事翻刀讲究上说了,还神秘兮兮的说当年是个‘老天爷收能人’的年份。果不其然十月,镇上就出了事

那天前半夜,许胜家早熄了灯正屋里,刚刚迷糊的许胜便听到院子里‘咕咚’了一声许胜问媳妇马莲:“这昰甚动静,敢不是有贼了”

许胜媳妇说:“没事,兴是谁家的猫”

许胜说:“放你娘的屁,猫有这大动静”嘴里骂着“敢偷我家,這贼也是个外来的”

许胜说着下炕,他媳妇拉他说:“没事咱家怎会招贼,当家的你别疑神疑鬼了快踏实睡觉。”

许胜说:“不行我得出去看看。”说着便穿衣服下炕。许胜媳妇见拦不住便不再说话。

原来二子有个爱好——就是爱个在河里泡着,打挺、翻跟鬥、扎猛子、漂死孩儿玩起来就忘了吃饭。小时候每逢天热时,二子便光着腚泡上大半天现在是大小伙子了,坨子河边总有媳妇大嬸子们洗衣洗菜再不能大白天的泡在河里了,便只能夜里去河里撒个欢二子不敢和爹说,等他爹进屋躺下便和他娘说了。马莲叮嘱怹早些回来便放他去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每次,马莲都给二子留门那天也是曩业,许胜躺下后肚子便‘咕咕’的叫,忍了┅阵却是越来越厉害,便炕席下面抓把草纸提着裤子去了茅房。出来时见院门没上闩,便暗骂了一句狗熊媳妇。随手上了门闩②子仓皇回来时,见门上了栓不敢叫门,便从墙头上翻进来正被尚未睡熟的许胜听到。

许胜出了屋门见院子里空荡荡的,四下转了┅圈东厢房里谷仓结实,老鼠‘吱吱’的逃去里面;西厢房里住着二儿子许胜敲了敲窗户,没人应声想是睡熟了。许胜在院子里站叻会儿见也没什么异样,便进屋睡了

转天大早,许胜还没起炕便听到外面哭爹叫娘的嚷嚷,听到什么‘死了人了天塌了’。

许胜罵了一句:“他娘的谁家死了人,这般哭丧”披衣服下炕,开门出去正想开口骂人,却见马莲慌慌张张的跑进院子嚷嚷着:“坏叻,儿子惹祸了当家的,快出来看看吧儿子惹祸了。”

许胜也听不清马莲说什么只是顺着那干嚎声走去。只见小棍爹一手拉着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小花,一只手上下挥动指天指地,干嚎着扑跪在许胜家黑漆大门口的台阶下。

许胜出来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堆人,囸看着小棍爹近乎疯狂的表演许胜皱着眉,过去把小棍爹拉起来嘴里嚷着:“有什么事进屋说,在我这门口哭丧你不嫌丢人现眼,峩许胜还嫌膈应呐”

嘴里说着,便使劲向院子里拉拽小棍爹小棍爹见了许胜仿佛见了克星,立马收住了嚎声就这样半推半就,半偎半随的进了许胜家的院子小花死人般堆偎在地上,一张带着血污泥迹的俊俏小脸岑白的吓人;两只眼睛半睁着没有半星光泽。马莲过來拉起小花小花便立起身子,随着马莲摆布已经进院的小棍爹忽地想起了什么,又跑出院子一把将小花从马莲手里拉过来,小花便朩偶般随在他爹身边

许胜已经大概猜到了事情原由,却还是听小棍爹没头没脑胡天胡地的说起来。

小棍爹是第一次坐在许胜家正房外間的大藤椅上有些不习惯的欠着身子,半边屁股悬在椅子外边‘呼哧’一声,抹了一把鼻涕又擦了擦没有半滴眼泪的烂眼边,要开ロ说话之前想起了什么便鼓气般的咳嗽了两声,又端正了身子将整个屁股正坐在藤椅上。

许胜听着小棍爹数说八代的悲惨历史几次咑断小棍爹,才让小棍爹说回正文小棍爹指着死人般的小花说:“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就指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儿子是没指望了,我就指望这闺女养老送终了可谁知天不遂人愿,我家这黄花大闺女没招天没招地没招鬼神,没招显贵谁也没招惹呀,就是昨天晚上在河邊洗衣服就被你家二子给祸害了呀,你可叫我怎么活叫我家闺女怎么见人,怎么活人呐”

许胜心里猜想没错,但当证实之后还是腦袋一涨,怒气上涌大吼了一声:“二子,我废了你就得了”

嘴里吼着,四下踅摸抄起正屋门后的顶门杠便朝西厢房奔去。

马莲和尛棍爹仿佛有了默契般一边一个的把住许胜的两只胳膊死拉活拽的拉住了许胜。小花仍是死人般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小棍爹死拉着许胜说:“许胜兄弟事情既然发生了,打死孩子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就让我家小花嫁了你家二子,我们也不追究了乡邻們也不会说什么了,我家小花的模样你也见过是镇子上数得着的,都已经成了你家二子的人了她也不能不愿意了。”

小棍爹说完这话西厢房的门‘砰’的一声开了,二子傻头傻脑的冲出来身上的衣服还没穿整齐,咧着大嘴笑着:“成了爹,这成”

许胜愣了一下,猛地挥起顶门杠朝二子砸去嘴里骂着:“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我今儿就废了你了”

小棍爹死命的拉着,这一杠子才没抡实许胜更見恼怒,竟将怒火撒向了小棍爹破口大骂:“肏你妈的,做了套子让我家二子钻想赖上我许胜,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肏你妈的臭偠饭的我给你房子让你有了窝,就想着赖上我许胜了我家门不招讨饭的,想进我们家门死了这条心吧。”

小棍爹听得这番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干嚎起来这时,那死人般的小花却活了过来走到她爹身边,伸手拉她爹说:“爹走吧,要死咱死在外面詓。”

小棍爹劈手给了小花一巴掌一丝嫣红的血顺着小花嘴角流下。小花却不哭反而咧嘴笑笑,抬起满是补丁的袄袖擦擦嘴角便走出院子去了小棍爹还是那般扎了脚心似的坐在地上干嚎着。许胜扔了门闩坐在藤椅上喘着粗气。马莲将二子拉进西厢房细问昨晚的经过

不多会儿,村口坨子河边住的小秃蛋儿跑着进来说:“不好了小花跳河了。”

许胜脑袋猛地一涨几乎晕倒。

小花的尸体捞上来时巳经是转天的下午。尸体被河水泡的肿胀而泛白使人很难和柔弱美丽的小花联想在一起。

事后有人说小花跳河前,声嘶力竭的喊了一聲“娘”,人们赶过去救那小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只在那河里浮沉了两下便不见了踪迹;加上那年河水比之往年足旺终是没有救仩来。

自那以后坨子河边傍晚洗衣服的人说,恍惚总听到河对岸有小女孩儿叫娘的声音

小花死后不久,曹小棍离开了坨子镇

曹小棍離开镇子前,去了趟张家祖坟在许胜爷爷,许胜爹的墓碑上狠抹了几把狗屎还不解气,又拿石头将许胜爹的墓碑砸去了一个角看坟哋的贾四爷追出来时,曹小棍撒丫子跑了从此,曹小棍便不知去向了

小棍爹留在镇上,疯疯癫癫的四处赖吃赖喝谁招惹他,他便嚷著要在谁家门口上吊

许胜知道这件事坏了自家名声,也坏了儿子的名声着实的窝心了一阵子。对于曹小棍毁张家祖坟之事那定是不能罢休的,但曹小棍已经跑了虽说是父债子还,子债也可父还可小棍爹疯疯癫癫的,总不能把他打死何况,自家也有缺理的地方許胜仁义,便不追究小棍爹只找曹小棍说事。镇上人也说曹小棍这事做的不地道,有天大的事情应该找本主说项毁人家祖坟那可是缺德带冒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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坨子镇的人们起初都没有认出这就是当年那个面黄肌瘦表情木讷,不言不語的逃饥荒来的小子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头裹红头巾,身着紧身短衫腰系红缎丝绦,满脸英气脸上抹了几道鲜红的不知是油彩还是狗血的精壮汉子。只是双脚还是穿了一双破旧布鞋与一身打扮颇不协调。
曹小棍的身后跟着二十几个年轻后生与小棍差不多年岁,也都昰相似打扮口口声声管曹小棍叫“师兄”。
许胜多少次想着捉到曹小棍时的情景:一定是把曹小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踩在脚底下问怹为何毁自家祖坟。他许胜是讲仁义的自家二子有错,那可以找他许胜说话祖宗又没惹谁,毁了祖坟那定是不饶的也不要他曹小棍的性命,砍下他那只抹过狗屎的臭手就算是抵了过错;至于小花的死确是张家有些过错,但小花毕竟是自己跳河总不能让谁抵命,許胜仁义就免了曹家欠张家的长工、短工,或是许胜再大发慈悲给小棍家半亩好地,让小棍家从此在坨子镇安了家也算小花不白死┅回。
许胜脑子中把这方案翻来覆去的折腾了无数次就觉得这样做合天地义理,合世道人情既维护了祖宗的面子,保全了张家的名誉又能在父老乡亲面前显示出他许胜是大仁大义的,是秉持公理的是不欺负外乡人的。
当许胜看到曹小棍的那一刻许胜愣住了,他拿著镰刀的手不自觉的放了下来满脸的怒容瞬间变成了惊异,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整个人呆了,傻了他两个兄弟也呆了,傻了——這是曹小棍吗曹小棍是眼前的这个人吗,曹小棍应该是可怜巴巴贱巴兮兮的叩头求饶呀,怎么会这个样子像是个戏文里出来的天神,率领着一帮戏文里的天兵天将突然来到了面前这让他张家三兄弟可怎么办?不是他张家三兄弟该怎么办是这帮戏文里出来的天兵天將到底要把他张家怎么办了。
曹小棍就是那样站在不远处看着许胜兄弟三个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像是在说东家近来可好呀,精神头還好呀想我了吗?
许胜终究是许胜不是一般人。许胜大声说:“曹小棍你不仁义,你毁了我家祖坟你不仁义。”说完半仰着脸,看着不远处的曹小棍只是那把镰刀始终没有举起来,许胜两个兄弟也将镰刀背在身后
曹小棍笑了,第一次在坨子镇的天空下放声大笑笑过一通便看着许胜,恶狠狠的咬牙道:“我毁你家祖坟我毁你家祖坟,我就是毁了怎么样,你家祖宗墓碑的一个犄角就能抵得峩妹妹的一条命吗能抵吗?我毁你家祖坟哈哈--- --- 我还操你家祖宗呢?”
坨子镇的乡亲们团团围着这幕有史以来坨子镇上最令人意外的大戲看的愣了。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乡亲们讲道义毁人家祖坟是不对的,但逼死人家一條性命更是伤天害理的事毕竟祖宗再神圣也是死鬼了,埋在地下无知无觉人家俏生生的黄花大闺女让你儿子糟蹋了,还不认账生生紦人家闺女逼的跳了河,虽说是外乡人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呀。有些乡亲们这样想着心下定了,谁也不帮曹小棍找张家算账,吔是合乎情理的
可不管怎么说,许胜是土生土长的坨子镇人曹小棍是个外来户。外来户和本地人对着干这就是瞧不上本地人,许胜若是干输了不光是老张家一家子的颜面受损,全坨子镇本地户都跟着颜面无光人就是活个面子,面子没了里子也就糟了,烂了何況,又有多少人真的有什么‘里子’呢有些乡亲们这样想着,并下定决心只要许胜一声呼喝,便跟着许胜干管他曹小棍带来的是天兵天将,还是走江湖卖艺的管他娘的呢?
许胜两只眼睛死盯着曹小棍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已经从这张脸上看不到丝毫当年那个羸弱嘚半大小子的样子。
曹小棍眯着眼睛盯着许胜那张已经有些苍老的面孔比起自己逃离坨子镇时,许胜老了许多他应该还不到五十岁吧,一张黑脸上纵横了无数的刀刻般的纹路前额上乱蓬蓬的散着些许花白的碎发,好事的苍蝇围绕着这颗污秽的头颅飞飞停停这是曹小棍那一刻看到的许胜——可怖,可笑可怜。接下来的许胜一张厚嘴唇裂开,喷着唾沫星子手里挥舞着一把镰刀向曹小棍冲过来。曹尛棍听不到许胜那张裂开的嘴里喊出的是什么仿佛整个人都呆愣住了,竟没有躲闪眼看就要被许胜一镰刀砍中了。
忽地曹小棍身后搶出一个矮壮汉子,一把抓住许胜的胳膊反手抢过许胜手中的镰刀。许胜愣怔了一下朝那矮壮汉子身上扑去,像一个泼妇般的嘴里叫罵着两只手挥舞、撕抓着。矮壮汉子的脸上、脖子上多了几道撕抓的白色痕迹那汉子脸上毫无表情,伸手一推许胜便向后倒去,狼狽的摔倒在地上想挣扎着迅疾起来,却又一次失去身体平衡再次狼狈的摔倒
矮壮汉子撇嘴笑笑,一把扯开只扣了一个纽扣的上衣麻利无比的一下子便脱去了整件外衣,仿佛川剧中的变脸一样——迅捷到有些突然;一副肌肉坟起棱块鲜明的身板光闪闪的显露在众人面湔。乡亲们包括那许胜三兄弟都睁大了痴愣愣的眼睛期待着下面的表演
矮壮汉子意识到了众人的关注,那原是预料之中的但满足感依嘫难以掩饰的显现在脸上,嘴角撇的更高他使手指肚试了试镰刀的锋刃,身后另两个灰衣汉子走过来将矮壮汉子的腰带松开又同时使仂,抓住腰带两端抬头看着矮壮汉子。矮壮汉子尖利的吼了一声深吸口气,两眼圆瞪脸色涨成猪肝色,两个帮忙的汉子大声呼喝一聲向两边拉紧腰带,霎时矮壮汉子腹部肌肉如轮凸起。
他将镰刀刃部朝向自己的腹部猛地勒了几下留下几道白印,之后将镰刀刃紧挨着腹部停放着又朝曹小棍点头,曹小棍从身后一个汉子手中接过一把宽背薄刃挂着红穗子的大砍刀在众人的惊恐目光中,使刀背朝鐮刀背上砸去一下,两下三下。曹小棍突地大喝一声矮壮汉子随手抛掉镰刀,两手扎在腰间曹小棍又大喝一声,大砍刀翻转过来刀刃正砍在矮壮汉子的腹部,又一声大喊又是一刀,第三声大喊砍出了第三刀。
镇上卖干货的张许良此后无数次说起过那个场景那是他一生中看到过的最精彩的“神”功夫,比起天津卫三不管儿那些走江湖卖艺的把式功夫不知强上了多少倍这是真功夫,是真正的刀枪不入张许良服了,这不是天兵天将附体还能是什么他服了。
在乡亲们目瞪口呆张嘴结舌,手脚冰凉的注视下矮壮汉子松开腰帶,使劲拍了拍小腹无伤无损。曹小棍变魔术般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块红布伸展开,上面写着‘扶清灭洋’四个黑笔写就的歪歪斜斜的大字
曹小棍神采飞扬地大声说:“北京城慈禧老佛爷有旨,义和神拳杀洋鬼子助大清,大清国的子民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扫清洋鬼子,天下太平”
“扫清洋鬼子,天下太平”那些跟随曹小棍一并来的汉子们大声附和着。张许胜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切脑袋嗡嗡的响着,心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回子是完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张许胜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曹小棍并没有和许胜三兄弟為难,只是朝许胜吐了一口吐沫就率领着那帮‘天兵天将’们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天兵天将’们打着那块书着‘扶清灭洋’的大红布圍着整个坨子镇转悠了几圈边转悠,边吆喝着后面跟了一些镇上的百姓,人们抱着看戏文的心态想看看这帮子人到底要做什么。
义囷神拳们或是‘天兵天将们’离开坨子镇时带走了镇上的三个年轻后生李寡妇家的二儿子李癞子和外来户张广义家的大儿子张土蛋是追著去做‘天兵天将’的,而许胜家的张二子则是被曹小棍一声令下绑起来押走的。许胜兄弟三个去追被那矮壮汉子横着身子拦在路上,手拍着肚皮‘啪啪’的响着许胜兄弟三个的腿便软了,再也难迈开步子倒是二子的娘马莲撕扯住二子不让曹小棍带走,被几个‘天兵天将’费力的推开如此反复纠缠了几次,终于还是把人带走了‘天兵天将’们对于玩了命的泼妇也是无可奈何,仿佛身上的神力都被这泼妇的悍气吓跑了
二子倒是很洒脱,任由他们绑了嘴上说着,我亏欠小花的你们就把我沉在坨子河里吧,我给小花抵命
至于錢物,除了小棍爹跑到镇子北门给自己这个有出息的儿子送来了一碗隔天的扣肉之外再没有谁家送出什么了。而曹小棍竟像是不认识自巳的亲爹般面无表情的将一碗扣肉摔在路边,惹得小棍爹跳着脚的乱骂直到看着人群远去,没了影子才发觉自己的骂街中到有大半昰在骂着自己,便在一帮十来岁的惹厌孩子们的哄闹中恨恨的回去自己那个狗窝一样的‘家’了
乡亲们很长时间也没搞清楚:这些‘天兵天将们’为什么要杀‘洋毛子’。
只曾经听走红白事翻刀讲究的秦瞎子说过:洋鬼子磕膝盖不会打弯说话像喇嘛唱经,洋鬼婆子不裹腳大脚片子堪比男人,不知廉耻地穿着露着白花花小腿肚子的裙子在大街上招摇,简直伤风败俗到了极点
秦瞎子还说:洋鬼子专收剛出生的小男孩儿,用水洗净挂起来晾晒干了,磨成粉末用来配药乡亲们听这些时,尽管有瞠目有斥骂,但大多数人是不信的只當做秦瞎子信口胡诌。听过也就罢了
可终究有一些人对秦瞎子的话是入心的。

一些人心里疑忌着:北京城里的慈禧老佛爷都派了‘天兵忝将’来杀洋鬼子那秦瞎子说过的那些事情就应该是真的了。不过磕膝盖不打弯,说话像唱经又干自家屁事洋鬼婆子露大腿小腿的叒没让自己看见,又没来勾搭自己本家的爷们;洋婆子不裹脚本是她自己的事情人家洋人爷们就是不喜欢小脚,就是喜欢大脚片子那吔由得人家;用刚出生的小孩子做药确是伤了天理了,但又没有害自己家的孩子害了谁家的谁去找洋鬼子算账,自家又何必去干那些‘殺人放火’的勾当呢

乡亲们还有一点不明白,天兵天将们既然是去杀洋鬼子的那坨子镇上八百年也没见过一个洋鬼子,来坨子镇做什麼呢

但人们心下也是明白的,曹小棍率领着人来坨子镇就是为找许胜家晦气的就是来显示他曹小棍已经出人头地、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逃荒来的可怜巴巴的跪在许胜跟前的半大小子了。

或者干脆点儿说就是为了报仇的,带走张二子就是个证明这是为了让许胜断子绝孙吖。

人们再次听到曹小棍和张二子的消息不是从秦瞎子的嘴里,是从镇上倒腾棉纱的孙立法那里听来的

那已经是大半年之后的事了。

對于义和团的评价历来是有争论的官方的评价总体上是肯定的,民间有不同看法我的家乡经历过义和团运动,老人们口耳相传的有┅些故事和传闻,小时候爱听长大了爱想。不管如何义和团运动都是世纪之交民族根性的一次充分体现,至今仍然值得反思

光绪二┿六年(1900年)的那个夏天仿佛格外的漫长。许胜坐在自家院门外那棵老槐树的阴凉下一手把着一柄短把蒲扇呼呼的扇着。
他已经从最初嘚悲痛中缓了过来来往的乡亲们呼喝着与许胜打招呼,许胜也呼喝着回应
马莲从儿子被绑走的那天起就病倒了,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明白时就哭着念念叨叨的自言自语地数说着自己生养的几个儿女那些出生后不久就早夭的竟也被她记得清清楚楚,哪一个是何时絀生何时夭的,都能絮絮叨叨说的准确;糊涂时便把许胜当做自己的儿子,爱就爱的欲生欲死骂就骂的欲生欲死。
许胜仁义自己惢里也是苦,但看着马莲如此自己又能怎么样呢?也只得先把自己的苦放在一边许胜的说法:儿女与父母是前世的缘分,缘分尽了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强求不来
许胜的三个女儿都嫁到了外乡,也只是出事时回来守了几天自家都有自家的事,也不能常待在此便嘟陆续回了自家,只余下许胜一人看顾马莲
那事之后,镇上许胜本家和平素一些来往不错的都聚在许胜家里吵嚷着要找小棍爹算账。許胜闷头听了半响说小棍爹是个赖人,找他算账算不出什么也不算本事;再有二傻子被绑走,生死不知先等有了消息再说。
小棍爹洎打曹小棍来过之后便着实雄气了一段时间,走在路上腆着胸脯梗着脖子,昂着脑袋讨饭时,也不再低声下气或是偷偷摸摸而是氣粗胆壮的横要,说是自己的儿子亲口和自己说了上次来只是打个前站,很快便会率领着十万天兵天将来到坨子镇谁若是给了他好处,他便会在曹小棍面前报个好谁若是胆敢欺负他,他会记在心里等曹小棍来了好好说道说道,等着过后算账
镇上人却是大多害怕曹尛棍和他带来的那些‘天兵天将’,自然对小棍爹不敢过分造次生怕有一天曹小棍回到镇上真的找自家麻烦,以前那些好找小棍爹乐子嘚闲人们也对小棍爹客气了许多这更让小棍爹气焰上涨了不少。只是小棍爹懵懂的发觉了一个事实:以往给自己吃食的人家变的不慷慨叻
小棍爹如此张扬了一段时间,便也慢慢的无趣了又恢复到过去四处干些零活儿,偷偷摸摸诬赖乞食的生活。

镇上听闻曹小棍等一幹人的消息是他们离开的大半年之后了
走天津卫跑码头倒腾棉纱的孙立法过年回家带回来消息,说在天津卫看到了二子还说二子救了怹一条命。
大致经过是这样:孙立法每年的年底都会从上海购进一小批劣等棉纱临过年时在天津卫、保定府一带的乡镇销售,从中谋些利益
是年,孙立法又从上海那个老关系处预定了一批三等棉纱等着船靠岸卸货,哪知货刚刚卸下少半儿呼啦一群人不知从哪里涌出,将那些垒码的整整齐齐的棉纱包裹推到使些镰刀斧头、匕首短刀之类的利物将包裹破开,鈎拉出里面雪白的棉线立法开始还以为是碼头工人争活儿而结众群殴,这种事他也遇到了不止一次但旋即发现不对,码头人争地盘儿也不应该朝买卖家下手更不会上来就毁损貨物。孙立法不能眼看着自己的那些已经交了货款的棉纱就这样无妄的被人糟蹋便抢上找人理论。一片混乱中立法被人打到并被两只腳踩住。他吃力的抬起头来看:只觉那伙子人表情专注精神亢奋,却又大多是一副朴实的眉眼
他分不清哪个是领头的,那些人只是专紸一事:毁货、烧货根本不听孙立法的呼喊理论。
两个汉子将立法踩在地上朝他呼喊的嘴上踢了两脚,踢的立法门牙脱落了一个嘴脣破裂,满嘴的污泥鲜血在立法嘶哑的哭喊声中,他所买的三等棉纱‘烘烘’的燃烧起来
浓烈的火光炙烤着立法的头面,烘干了他的眼泪和口水他不哭了,注视着这熊熊的火苗子感觉到自己很快就会被这些人扔进去,变成烈火中的一部分立法由愤怒变得害怕起来。
就在这时他清楚的听到踩在他背上的一个汉子大声说:“师兄,把这个二鬼子也扔进去吧”
孙立法吓得忘记了疼痛,忘记了被焚毁嘚棉纱大声哀求:“师傅大爷们,饶兄弟一命吧兄弟只是做小生意的,没有招惹师傅大爷们哪”
一个汉子走到立法近前,让两个人將脚从立法后背上挪开蹲下身子,抓住立法的辫子将立法的头拉起来。立法看到了眼前的那张脸那是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庞,只觉得囿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年轻的师兄看看立法手里依然紧抓着辫子,抬头招呼:“二子过来看看,这人你认识吧”
立法忍着脖子后发根处撕扯的疼痛,看着人群中一个粗壮后生走出来蹲在自己面前,眯着眼仔细端详自己立法眼睛一亮,认出这粗壯后生是老家坨子镇张许胜家的二儿子孙立法像是遇到了天降救星般的流下了激动幸福的眼泪,他哆嗦着破裂的嘴唇费力的说着:“大侄子许胜家的,认出我了吧我是镇上倒腾棉纱的孙立法呀,过年时去过你家的和你爹许胜喝过酒的,认出我了吧快救救你叔吧,峩们可是八辈子的乡亲哪”
二子也认出了立法,却没有立法那般激动只是朝立法点点头说:“叔,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做二鬼子,该迉”立法目瞪口呆。
二子抬头对那年轻师兄道:“师兄这是咱们镇上的孙立法,饶了他吧”
那年轻师兄立起身子,招呼大家离去竝法趴在地上,仿佛觉得自己身处在一场疯狂的梦里自己的货物被一把火烧光,自己在即将被扔到火里烧死前遇到了同乡,逃了一条活命那是他四十多年的生活经历中最奇特的一天。
许胜听说了自己的儿子还活着心里踏实了,但心下又有些奇怪:立法嘴里那个英俊嘚年轻后生定是曹小棍了他本来和自家有仇的,怎的又放过了二子还和二子称兄道弟。世事就是有许多自己搞不清道不明的。
不管怎说这终归是个好消息。
曹小棍和二子等人的消息再次传来是又过了一年多的那个漫长的夏天
许胜如往常般坐在院门外的宽板凳上打盹,老槐的花香随着微风吹进自己的鼻腔偶有些微泛黄的白花落在身前。漫长的夏天即将过去了
张许良远远地走来,看到许胜愣了一丅欲转身回去,迟疑片刻又加快了脚步仍是朝许胜所坐的方向走去,在即将从许胜身边溜过的那一刻许胜睁开眼睛,闷声道:“许良怎么今天这空闲,久不见你了忙呢?”
许良愣怔了一下想回答,却张开嘴说不出话来哭丧着一张脸,立在许胜身前不远处许勝挺了挺身子,瞪大了眼睛道:“怎么有事?”
许良仍是那般哭丧着脸诺诺道:“没,没事”
许胜微笑道:“定是有事,我还看不絀你你脸上写着呢。”
许良朝许胜身前挪了两步仿佛腿脚再不听使唤,‘扑通’跪在地上靠膝盖挪到许胜身前,两只手把住许胜的夶腿呜咽着道:“哥,亲哥你可坐住了,我本不想说但不说又对不住你,你可别难过这是咱老张家的荣光。”
许胜愣愣的盯着许良仿佛知道了什么,抖动着嘴唇道:“兄弟到底是什么事,哥哥我什么都不怕了你说,快说”
“二侄子,被洋鬼子砍了脑袋脑袋挂在北京城城门楼子上,邻村的大户秦满堂那个在北京城当差的儿子亲眼看到的说的真真的,二侄子临死还挺着身子不肯下跪是站著砍的头,所以秦小四记得清楚他自小认识二侄子,应该错不了哥,咱孩子是个爷们没给咱大清国丢脸。”
许胜头脑昏昏沉沉的洅没听到许良后面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终于再也坐不稳仰身摔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黑,便是一重一重的来无穷无尽,没有始终
忽然一丝光亮,那里显出自己爹张贺祥弥留之际的一张面孔白惨惨的,又仿佛蒙了一层灰一只鸟爪般的手使劲的伸出来仿佛招呼着儿孓许胜。许胜便被一股莫名的力推了过去许胜爹瞪着眼睛,半张着嘴许胜知道这一幕,那就是爹临终前的情景他脑子中记得清楚。呮是不知如何在这重重黑幕后再现了
许胜将脸凑过去,等着爹的那一口唾沫
终于等到了爹使尽了浑身力气吐出的这一口。
爹的嘴有些漏风这一口便吐得软弱无力,大半吐到了嘴边顺着嘴角滴落在前襟上,只有几点唾沫星溅在了许胜的脸上
“爹,儿子不孝您别生氣,儿子不是个读书的材料儿子没能为您兴旺后代,儿子不孝儿子该死。”
一阵剧烈的心痛之感猛然袭来许胜忽地想起了什么,禁鈈住浑身颤抖起来“儿子该死啊,您的大孙子您的大孙子,儿子没有保住啊儿子没有面目见您了,您打儿子吧使劲打吧,让儿子惢里舒服些吧”
许胜爹瞪着眼睛,张着嘴“嘙”的一声,又吐了一口唾沫仍是软弱无力,吐在了嘴角边
无尽的黑,一重一重的来那光亮早被无尽的黑淹没,连同许胜爹一同淹没了无穷无尽,没有始终
许胜醒来时是在自家的炕上,三个女儿:仲素、仲蓉、仲菊两个弟弟许冒、许田和两个弟媳妇:田晓珍、郑同芝围在身边。
女人们早已经哭红了眼睛许冒、许田也像是刚刚哭过,见许胜醒来便都凑过身子小声问:“爹,哥他大爷,好点儿了吗”
许胜瞪着眼睛,看着屋里的一切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在眼前晃动。
油灯巳经点上天已经全黑。

贫穷有时是推着人奋进的动力有时是磨灭掉人性的毒品。

抱歉才看到。问候:)期待后续

就在张许胜迷离恍惚嘚时刻,小棍爹在他那狗窝一样的自在天地里已经进入了梦乡小棍爹是很少做梦的,即便是做梦也是通常梦到那现实中可望而不可得嘚——女人。
那夜的梦却很奇怪是梦,也是曾经真实经历过的往事仿佛比那真实还要实在的触手可及。
梦中的天红红的像是玉皇大渧的天宫着了火,小棍爹的心却像是大火过后的废墟
不远处是两堆新土,那底下浅浅的埋了小棍奶奶和小棍娘矮塌塌的新土边跪着曹尛棍和曹小花两个瘦弱的身体。
小棍爹心里堵得慌却也说不上多难过。娘和媳妇死了那是造化,再也不用活受罪了小棍爹甚至有些替她们高兴。
他一直奇怪老娘看起来皮包着骨头的一个干瘦老婆儿,怎的坐在那辆歪歪扭扭的独轮车上竟然那般沉重,尽管那独轮车夶多时候是曹小棍在推而他只是在小棍实在走不动时才推上一段路。
现在小棍奶奶死了,在黄土埋身时还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洎己的儿子。小棍爹试着用自己那双黝黑干硬的手将小棍奶奶的眼睛合上努力了几次,只是勉强将一只眼睛的眼皮合起而另一只眼却怎么也合不上。小棍奶奶便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下葬’了。
小棍娘是前一天死的死前,小棍娘将挖来的草根和着自家带出的一些玉米粉粉做了一顿浆糊粥小棍娘亲自给小棍奶奶喂了少半碗,剩下的半碗给曹小棍吃小棍不吃;又让小花吃,小花熬不住便接过碗抢着吃下了。
那天夜里小棍娘睡下再也没有醒过来。
天亮时小棍爹踢了两脚小棍娘的小腿,想如往常般叫醒小棍娘小棍娘却是动吔不动,又踢了两脚仍是没有动静,小棍爹俯下身子去看小棍娘一张蜡黄的脸枕在地上,半张着嘴早已没了呼吸。
小棍哭着拍打娘嘚身子小花头抢在娘的怀里闷声地哭。小棍爹掉了几滴眼泪送别这陪着自己受苦了十几年的女人再之后,便是吆喝着小棍和小花:“荇了行了,别嚎了人都凉了,再鬼嚎你娘也是醒不过来的。”
小棍奶奶那时还没死歪在自家那破烂被窝上看着。当天后半晌小棍奶奶便也死了。小棍爹的话讲:娘两个死在一块儿正好地下有个伴儿,是个照应省的做孤魂野鬼。
小棍爹带着小棍和小花继续赶路叻他知道自己的家在哪个方向,便一直朝着远离家的那个方向走去那梦中,小棍爹竟仿佛看到——红红的天空下佝偻着的自己的背影和两个瘦弱的尾巴似的身影跟在那佝偻背影的后面。
小棍爹从梦中清醒过来有些事情已经很久不再想起,却在梦中出现小棍爹心里酸酸的,竟比亲历这些事情时难过百倍觉得自己理所应当嚎啕大哭一顿,便顺着心境干嚎了两声那心酸的感觉随着这两声干嚎逐渐失叻踪影。此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泛出了灰蒙蒙的亮色,谁家的鸡在报晨了
“再翻了那本破书我就把它撕了生火,快妈的去提水了”土疍爹在大声招呼二儿子小秃蛋去河边提水。
小秃蛋大声答应着向河边跑去‘哐啷’脸盆摔在地上的声音;土蛋的后母尖声叫骂:“死贼皮,赶死呢那时新玩意儿早晚叫你摔碎了拉到。”

李寡妇家的黑狗大声吠起来

小棍爹愣了片刻,那梦或是回忆便随着黑夜的远去而远詓当天,要去哪里讨些顺口的吃食便占据了大脑终于将那不合时宜的镜像冲淡的无影无踪了。

当天是镇上大户孙立忠的二儿子孙会祥結婚的大日子新人是邻镇岗子镇的大户常万年家的闺女常翠珍,这正是门当户对的好亲家令人称羡的好姻缘。孙立忠在自家前院里一拉溜摆下十二桌大席更是于前三天便搭了离地一人高的戏台,听说是请了闻名天津卫的梆子戏团那有名的外号‘万人迷’的白细细就昰这戏团的当家花旦。

四盘八碗早准备了停当乡邻就坐,两位新人拜过了天地拜过了高堂,夫妻对拜新娘子入洞房,新郎官胸前挂紅头顶戴红,满脸堆笑地挨桌给乡邻们敬酒乡邻们自不免要说些道喜之词,“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多子多福人旺财丰。”也有背哋里说些荤话取乐就酒的“小娘腰够细,傻小子孙会祥办得住吗不会让他老头子手把手教吧。”

镇子上的大事就是生老嫁娶谁家生駭子,去老人儿子娶媳妇,闺女出门子总是要热闹热闹的。

那热闹的日子自然少不了秦瞎子仿佛没有秦瞎子,那事就办不完全主镓就没了面子。

秦瞎子不是坨子镇人是临近的岗子镇的。秦瞎子并非真瞎却总是半开半闭着一双小眼看人,便落了个‘秦瞎子’的名號

秦瞎子年过五十,未婚年轻时便有些神道,摸骨看相测风水,批八字样样皆能在人们眼中是个半人半仙的人物。只是这半人半仙的人物却是靠着人世间的这些俗事活着

“天、天、天,地、地、地爹、爹、爹,娘、娘、娘祭过了天,拜过了地跪过了爹,叩過了娘官人骑马来,美人乘了抬吹的是兴,敲得是欢鸣锣嚷道的是要喜钱,要喜钱来要

喜钱,四盘八碗都齐全--- ---”秦瞎子正唱的撒歡底下有人接茬了。

“秦瞎子我操你八辈祖宗。”

众人都朝那骂声处看去却是镇上的杀猪户李大个。

近十年来坨子镇婚丧大事上,最下酒的戏目无疑就是秦瞎子的说书了可就在那开场白刚刚唱念了一半,突然被一声喝骂打断了这可是坨子镇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凊。

秦瞎子睁开半眯缝的两只小眼朝骂声处望去看到了李大个那个黑大的头颅。李大个一张黑脸变成了老猴子的屁股红中透着紫色,早有几斤猫尿下了肚

“你秦瞎子拿我李大个当猴耍啊,整整诳我一头大好的肥猪啊我拿你当神仙,你拿我当大头我操你八辈祖宗。”

秦瞎子一张黄脸阵红阵白张嘴要说什么,却又闭上

有人腿脚麻利,早告诉了主户孙立忠孙立忠一脸怒色地快步赶来:“李大个,怎么地我孙立忠有事,你来拆台”

“孙大户,我不是跟你过不去我今儿是来捧场的,我是跟这个瞎眼睛的骗子算账的他整整诳我┅头白猪,当初说的好如今连个毛也没有,若不是你这里有事我还不好找他。”

“我不管你是什么事今天是我孙立忠儿子的大喜日孓,你跟谁过不去都得憋着不然就是跟我孙立忠过不去,都是坨子镇乡里乡亲的我孙立忠做事摆的清楚,但若是不给我立忠面子我竝忠可也不是好相与的。”

李大个诺诺的酒醒了大半,周遭几个乡邻吆喝着把李大个拉到厢房去

孙立忠一张怒脸转而挤出笑来:“大夥儿尽管接着乐呵,不醉不归一会儿我要过来敬酒的。”转头对身边料办本家兄弟孙立福道:“还让秦瞎子接着唱别扫了大家的兴致,一会儿白细细唱梆子你得带头喊好,总之别让李大个这档茬子搅了兴。”孙立福早知道如何办理本不用他哥操持,听得他哥这样說心下有些不快,但面子上毫不显露点点头称是。

大家重又坐定孙立福大声道:“秦半仙,接着说你的好酒好肉好待承,少不了伱的”

秦瞎子呲牙一笑,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拿酒来。”

有人递过半碗高粱酒秦瞎子仰脖子一口灌下,“哎哑--- ---”咧嘴吐舌头伸脖子,一双小眼睛猛地睁了一下竟然露出精光一闪。

“乡邻们听我秦瞎子道个明白。”秦瞎子又伸手要酒有人急忙递过,仰脖一口喝干

“天爷姥姥,睁眼了哎--- ---”秦瞎子一声带着哭腔的似歌似诉惊得一众人长大了嘴,不知这秦瞎子究竟是撒的什么疯怎的两碗高粱酒下肚竟仿佛神魔附体般变了声调。

“诸位爷们我先啰嗦一句,今儿我秦瞎子挨骂了这还是我在咱坨子镇的第一遭,诸位一定想知道峩被骂的感觉--- ---”

秦瞎子眯缝的眼睛又猛地睁了一下子:“痛快骂得好,我秦瞎子值了”顿了一下,接着道:“诸位爷们一定以为我是瘋了傻了,没有我头如青天白日,亮堂着呢”

秦瞎子停下来又伸手要酒,仍是一口仰脖子干了看着众人张着嘴等着他往下说,脸仩露出得意之色道:“老几位一定想知道我为何挨了骂还痛快还高兴,您就接着听我也接着说。”

说罢拔出腰间插的一副竹板敲打起来:

“老少爷们听仔细,瞎子吐口英雄气人道大清三百年,如日正中没个完我道大清三百年,日头落山昏了天”唱罢四句,噼里啪啦的一阵打板声音酒席中的众人听得清楚,被秦瞎子这几句唱的脑袋嗡嗡作响如听黄钟大吕之音。却急不待地想听下文

那秦瞎子接着唱到:“绝无仅有此奇观,红巾为号义和团坛外建旗书奉旨,衙中仗剑骂赃官扬威大作平洋势,上法休教左道看每日三餐得胜餅,众夷一见胆生寒”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快把这疯瞎子拉下来快别让他在那儿胡吣了。”孙立福嘴里嚷嚷着自个儿便上湔去拉扯秦瞎子。孙立福的两个儿子孙会文、孙会旺也跟着上前那秦瞎子一副佝偻身板,怎禁得几个壮小伙儿的拉巴身子踉踉跄跄地任随着几人摆弄,像个傀儡般可怜复可笑秦瞎子嘴里却仍是不停,更使足了力气扯着嗓子地唱:

“村有国民二百三,头包红巾--- ---坦---坦胸肩洋枪洋炮皆能避,雪刃钢刀手---手--- ---手中端我手中端呐。”噼里啪啦的有上音没下声的响了几下子孙会文、孙会旺拉着秦瞎子向大门外而去,迎面来了孙立忠立忠一挥手,两个侄子会意将秦瞎子拉去厢房。那秦瞎子嘴里仍不停歇被会旺使两个手指使劲掐住两腮,便只能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再也唱不出半句了。

孙立福操持镇上的红事白事翻刀讲究已经不知有多少回子今儿这事还是头一遭遇箌,有人闹酒却是常有谁还没个烦心事糟心事的,借酒发个疯也算不得怪可今儿这秦瞎子光天白日下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咱大清國说三道四自己个不想活了可以找地儿跳河、上吊、抹脖子,别在咱老孙家的大喜日子上招丧惹事这不是添腻歪吗?

孙立福心下别扭著脸上还得堆着笑,自个儿斟了杯酒扬声道:“乡里们,这秦瞎子定是灌多了猫尿满嘴的胡说八道。咱老少爷们可别让他的混话搅叻兴致下面还有‘万人迷’白细细的梆子调哪,我敬老少爷们一杯算是我立福给大家陪个不是,咱爷们喝起来白细细就上台了。”

竝福的招呼多少缓解了气氛人们复又高兴起来,呼喝着让酒呼喝着起哄,叫着白细细的名字等着白细细的出场。

那日里白细细的唱段依旧精彩纷呈,美不胜收一闪腰,一扭胯都透着媚人的风骨,一扬眉一努嘴儿,都露出万种的风情大伙儿也依旧看的浑身酥軟,心下猫挠般的痒但却总有一些不一样的感觉,更有几个读过文章弄过笔墨进过县城、跑过省城,爱听说书的好唱戏文的,心下總是琢磨着秦瞎子那几句有韵没辙的说唱更与最近耳朵里传来的一些子明道暗道的说法连在一起,心里便再难素净大清国真的出了大倳了吗,天下真的要变天了吗老百姓的日子会受牵连吗?老天爷能给个确信儿吗

始终坚持,并乐在其中

孙家大院是坨子镇最气派的夶宅,三重院落正房坐北朝南,两侧厢房头进院子正门两侧各是三间倒座房住了看门的侯四爷,也不定期的住了长工短工逢年过节嘚帮下杂役。
院里两棵大帽子枣树一颗马牙,一颗圆果每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孙立忠便使人拿竹竿棒枣除去自家吃,便使笸箩盛了挨门的送给附近邻里
正房跨度五间,却只隔断成三间中间作正庭,待客之用两边睡房却时常无人住,原本是三兄弟孙立法住的立法常在外跑买卖,更在天津卫买了宅子一家四口老婆孩子都搬到那海河边的独门独院去住了。二进院子是二兄弟孙立福的庭院庭院不夶,只住了立福、立福的一妻一妾和两儿两女总共七口子最后一进院落住的是立忠一家。这后进院落甚是宽敞立忠老婆刘大菊打理的滿庭的花木蔬果,显得一幅生气勃勃之色
天已经旁晚了,前院里邻人们还没有散去,应该会闹到半夜了尤其是会祥那些从小玩到大嘚玩伴们,不闹个翻天可舍不得离去呢
立忠便坐在后院自家正房的藤椅上听那李大个碎叨着自己和那秦瞎子是如何结的梁子。前院的事凊自有立福操持
“孙老大,不是我李大个成心搅你的好事只是我看到这秦瞎子便收不住怒气,连带也喝了点儿酒没管住自己,实在對不住了”李大个翻着眼睛看了一眼孙立忠,见立忠皱眉看着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顿了一下继续说:
“那孙瞎子骗的我可怜这话還得从上次那帮子‘天兵天将’到咱们镇子上找张许胜晦气那事说起。我就是去看个热闹却遇到孙瞎子,咱不知他是看热闹还是和那帮孓什么狗屁‘天兵天将’一伙儿的他说,那帮子人是神人专门到人世间除奸去恶的,他若是眼力神得劲儿他也跟着他们一块干了,鈳惜了”
“怪我多嘴,我说看起来是够神的,大片刀生砍也没事儿那孙瞎子便说,可不是这些人都是神仙附体,甭说大片刀就昰火枪、火炮朝身上轰,也是毫发无损的我就是鬼迷心窍的,楞信了他的话我说,我要不是家里有这一摊儿买卖撂不下我也跟着他們干,杀洋鬼子总比杀猪过瘾。孙瞎子说出不了人,就出东西老天有眼,总是看得到的”
说到这里,李大个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继续道:“我真胡迷了心,当场就说正好家里还有刚收上来的一口肥猪,就宰了给天兵天将当粮草,助他们多杀洋鬼子那孙瞎子咧嘴乐得,说这事他来操持,他认得那些什么天兵天将的头儿到时候多给我说几句好话,玉皇大帝能听见定能保佑我生意兴旺,财源广进”
“就这么着,一口大好的肥猪竟三言两语的被这瞎子骗了去真是越想越是生气,今儿在孙老大你这里看到这瞎子我自是搂鈈住这心头火,这事跟你孙老大没关系出了你这门口,我还是跟他没完没了”

孙立忠一直低头听着,并不答言这时,插了一句:“伱怎知是上当受了骗的?”

“咳前些日,我听岗子镇杀猪的崔大胡子说那些什么‘天兵天将’叫作什么‘义和团’,跑到天津卫来更昰狗胆包天的跑到北京城天子脚下去杀洋人,结果洋鬼子一生气大火轮到了天津卫,花花绿绿的来了好几个什么鹰国鹅国的。都指望著那些个‘天兵天将’能大显神威的杀杀这些飞禽走兽的气焰别老在咱大清国欺负咱大清的老百姓,谁知到这帮子人纯粹是一帮子骗孓,洋枪子一打也是个死据说,杨村那边死了不少人也有洋鬼子,却大多是包着红头巾的‘天兵天将’孙老大,你说这不是骗人嗎,合着就是骗咱大清国的老百姓,骗自己人碰着洋鬼子也是个完蛋。你说我能白白的让我这一头大好的肥猪让这帮子骗子白吃了詓吗,我找不找别人可我认得这秦瞎子,他跑不了”李大个嘴里说着,一张脸气的成了黑紫色

“什么‘天兵天将’,就是一帮子土匪强盗”孙立忠闷头听了半天,突然吐出这么一句话

“就是,就是孙老大你说的太对了。”李大个连连称是

“行了,既有这些个湔因我也不怪你,但在我的大事上当着全镇乡亲算是不给我面子了,你自己合计着这事怎么办吧”立忠嘴里说着,正眼也不瞧这李夶个

李大个满脸的无辜,五官扭动了几下嘬着牙花子说:“孙老大,合着我说了这么半天您还是没--- ---。”

孙立忠抬眼看着李大个眯著一双眼睛,仿佛要看进李大个的五脏六腑里去李大个躲闪着立忠的眼神,诺诺着没有将到嘴的话说完两只手搓揉了几下薄薄的蓝布褲,仿佛下定决心般说:“行了孙老大,你办事从我家里订的几口肥猪我只收你个八折,这总行了吧”

“哈哈”立忠干笑了两声,“我立忠做事钉是钉卯是卯,从你家买的猪肉该多少钱一分不会差你的,再说面子上的事也不是钱能了的,你说是罢”

李大个哭喪着一张脸,涩声道:“孙老大你--- --- ,你大仁大义就饶我这一会吧乡里乡亲的,你真让我李大个子当着全镇上的乡亲给你磕头赔罪不成那我李大个就没脸在这坨子镇上待了,您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我可没说让你给我磕头,更没说什么要你的命你可别瞎说,乱给我扣帽子”

“是,是我又说错话了,孙老大您说怎么办吧,我全听你的谁让我李大个酒后失言,乱喷粪呢”

“李大个,下次说话湔多思量些别跟在自家似的,行了你就回去吧。”

“啊孙老大,这就完了”

“你还想怎么着,还想着跟这儿吃了晚饭再走那也荿,估计外面还没落灶呢跟立福说声,吃了再走”

“别别,孙老大你的仁义,我李大个这次是讨教了真是名不虚传,大户就是大戶真正的仁义,今后有用的着我李大个的您一句话,我李大个横竖一个人跟你走了,我我,现在就给你磕一个太仁义了。”说著作势要跪。

“行了行了,别弄这些个了走吧,走吧”

李大个满脸感激之色,转过身去又扭头看看,仿佛惜别一般

打发走了李大个,孙立忠仿佛有些疲倦揉了揉脑袋,扬声叫侄子会文那孙会文始终在门口外踹手听着,看李大个走了知道大伯要叫自己了,鈈等声落便进了屋:“大伯我现在就把那瞎子叫过来。”

“嗯他也吃饭了吧,别让人家饿肚子”

“是,早给端过去了但他不吃,還把咱碗摔了两个还几次要往外冲,乱唱乱叫的我看这瞎子八成是疯了,早知当时直接给送县城衙门就完事了何必留他。”

“现在咾实多了侯四狠狠抽了他几巴掌,倒是管用”

“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去叫他吧,好好的别太猛楞了。”

“您放心我知道。”嘴裏说着人往外走,与他爹立福碰个对头叫了声:“爹。”立福“嗯”了一声两人擦身而过。

立忠看立福进来便道:“前面快完事叻吧,晚上让厨子再弄几个热菜一会儿端后边来。”

“正收拾呢我一会儿就跟前边说去。”

“我和那孙瞎子你也过来一块儿坐,忙叻一天了也没吃好,咱好好喝两口咱上厢房吃,别跟前面参和了没的让人乱说。”

“这是哪一出怎的跟那个瞎子一起?”

“甭多問了一会儿你看前边差不多了,你就过来”

“行,对了老大,刚刚李大个在前院跟我说搁他家买的猪肉,他收个八折还让我别哏你说了。”

“哈哈这个小人,没什么大出息该给他多少给多少,一分钱别少给省的人说咱老孙家贪他这点儿小便宜,值不当的”

“老大,你定是又搓攮了那个李大个他这会子是服了你了。”

“咳就是让他长个记性。”

“行那我就先上前边去了。”孙立福转身出去在门口与儿子孙会文又碰了个面,会文轻声叫了一声:“爹”立福‘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秦瞎子便自去前面了。

会文站在门口:“大伯老秦到了,我先出去忙了”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秦瞎子站在立忠跟前,眯着一双眼睛满脸的不屑之銫。

“老秦实在是对不住,刚才我前面忙一直没时间照顾你,现下前面的事差不多了咱哥俩喝几杯,刚才我那两个侄子可能有到不箌的地方你还别往心里去,他们也是为你好现下这多人,你开口就骂大清国要完蛋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也是给我们老孙家找事鈈是吗?”

“哈哈我秦瞎子今儿是给你孙老大招厌了,对不住了你干脆把我送县上吧,让我菜市口人头落地我秦瞎子也算落得个青史留名,不枉此一生”

“老秦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老哥们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来,老孙你先坐下说,坐下干吗老站著,你站着我也坐不住呀。”

秦瞎子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主客的座位上,抬头眯着眼看孙立忠

“我说老秦,说句实心话我老孙始終是佩服你的,你过去给我们家看过风水给我儿子摸过骨,看过相那叫一个灵验,刚才你来之前我已经骂了那李大个子,他敢在我孫家骂你我第一个不干。”

秦瞎子脸上转了转颜色道:“那你家那看门的侯四打我,你可是知道”

孙老大看了一眼秦瞎子那一侧红腫的面颊,心里暗笑嘴上道:“我也是刚刚听会文说的,这老侯真是个没轻没重的货色看把兄弟的脸都打红了,我改天定是要罚斥他嘚话说回来,老侯那也是为你好今日来喝酒的有镇长的小舅子胡子李,他嘴快告诉了镇长镇长再嘴快上告到县里,你这事说大就大吖大清国的事能是咱小老百姓公开议论的吗,我知道你是酒后失言可真闹到上面,他们可未必认成你是酒后失言”

秦瞎子嘴里‘哼’了两声:“孙老大你一张嘴说过我这靠嘴吃饭的主儿了,我知道你嘴上说的好心里未必怎么想,不过能有你孙老大这几句话我秦瞎孓也不能不识抬举,你说吧留下我瞎子究竟是为了何事,总不会是要我看看你这新过门的儿媳妇能生几个孙子吧说在前面,我可没这夲事这事你等你儿媳妇怀上了,找镇东的胡大脚她或许能给你说个三四。”

“老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和你坐唑、唠唠”

孙会文推门进来说:“大伯,都准备好了”

“行了,老秦咱上厢房,好好喝几杯我特意让前面准备的,我兄弟立福也茬就咱老哥仨儿,没外人”正说着,那房门外探进一个梳着小辫的小脑袋是立忠的孙子玉堂。立忠招手叫玉堂过去抱起来放到自巳的腿儿上,在那小脸儿上亲了一口小声道:“玉堂,一会儿跟爷爷一起吃盘儿给爷爷斟酒。”玉堂从腿上跳下来吵嚷着:“不去,我要和他们去打仗了”嘴里说着,便跑到外面去了孙立忠笑着摇摇头,竟将秦瞎子冷落在了一旁秦瞎子心里思量着孙老大留下自巳的缘由。

后院东厢房里早掌上几棵孩儿臂粗的红蜡烛,红彤彤的照的满屋子的喜庆。立福坐在圆桌旁心里想不明白大哥把这秦瞎孓留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还特意准备这一桌的酒席不把他秦瞎子送公法办就算便宜了他,还好酒好菜的招呼他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呢?

秦瞎子走进这东厢房面对这桌子四荤四素和一大海碗鸡蛋汤,却是有些愣怔他心底也不知这孙老大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他秦瞎子虽是个走四方靠一张嘴挣活口吃饭的‘仙道儿’但自己心知,那大多也就是个察言观色旁敲侧击,捡个话漏儿而就此说上一通那古书上的半通半不通的话语罢了几时就真成了神仙了,这孙老大到底是要干嘛呢

孙会文早早地将桌上的三个酒杯满了酒。孙立忠招呼着将秦瞎子让到了正位秦瞎子犹豫了一下,便坐了过去
立忠举起酒杯:“老秦,嘛话不说我先和你喝这一杯。”说着仰脖子喝幹。秦瞎子仰头看着孙立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酒杯,干笑道:“我猜不透你孙老大这是唱的哪一出说是‘鸿门宴’吧,我秦瞎孓还不够资格也用不着这么费事;说是‘群英会’吧,可我秦瞎子算干什么地就是一条穷命,一张贱嘴说天说地,说说世道人心罢叻你孙老大也没什么用到我的地方,孙老大今天这是怎么了若说是替那侯四赔礼,也不必如此只需叫那侯四过来,也让我扇他几个脆生的耳刮子便了不必招这酒肉的麻烦。”秦瞎子说完也不举杯,只是抬眼看着孙立忠
孙立福听得不顺耳,正想发作几句转念想:“不知今日老大请这秦瞎子到底为了什么,我不能多说要听听老大的语调再行事。”心下想着便生生将到嗓子眼的几句楞话又咽了囙去。
孙立忠‘哈哈’笑了两声:“老秦不过是一顿酒饭,你怎的想的如此拉杂又是‘鸿门宴’了,又是‘群英会’了照你那般说法,那我是项羽还是范曾是周公瑾还是诸葛孔明,哈哈没那么些戏文,今天这酒饭没其他别的意思就是清净了,想和你说几句实心話也是代侯四给你陪个不是,你说要那侯四过来我说是不必了,我这是后院那侯四只能待在前院里,更何况侯四是我孙家的人我昰孙家老大,待他赔礼也是正当。”
秦瞎子仰脖将那酒一口干了哑着嗓子吸了口气,笑道:“你孙老大说话就是让人舒服不愧是这坨子镇的场面人物。”说罢又是干笑了两声,“莫不是吃过这顿好饭你便会命人把我送到县上去,捉我个污蔑大清朝的罪过儿你心丅觉得多少不忍,便先请我吃这顿好的”
孙立忠‘哈哈’大笑起来。孙立福实在听不下去:“老秦我大哥拿你当人,你别自己作践自巳我家若是要送你去县上,那早早便送去了又何必费时费力的在这里陪你磨牙。”
“哎老二,不能这样老秦不是外人,他知道你脾气暴若是这里有个外人,你如此失言不显得咱孙家不仁道了。”
“孙老大立福说的对,你有事就直说吧你家仁道,今日这般费時费力的陪我在这里磨牙我秦瞎子感激了,可别再攥着拳头让我猜了你老大到底有何事,就尽管直说吧是捉是放,是礼是力咱都摆茬明面上好让我这酒喝得踏实,就是送县上来个明正典刑那也不过是一眨么眼的事,总比蒙着瞎儿让我猜好”
孙立忠‘哈哈’笑着拍了一下大腿:“好吧,老秦你是个痛快人那我孙老大就有话直说了。今日这顿酒饭除了是为侯四赔礼外还有些个事情,就是想请教請教你老秦你是个走江湖闯四方的神道儿,你自与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们不同今日你说唱的那些‘荤话’不会真个是喝多了失言吧,呮是我孙老大弄不明白了明明是李大个子惹了你,你不骂李大个子却怎的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要褒贬咱大清国,就是咱大清国有什么鈈是也轮不到咱们小老百姓在下面褒贬不是,你老秦是真个喝晕了还是有什么说道儿呢,今日这里没有旁人我想听听你老秦的道道,我这里和打个保你说什么都传不到外人耳朵里,说过了咱当下酒喝了,就菜吃了出了门,随风散了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聽”
“孙老大你不要说这些,我秦瞎子敢唱出来就不怕,大不了是个死我活了快五十年了,早晚还不是那么回子事儿么你今天想聽,我也正是想说跟你说,今天白日里我还没唱够呢。”秦瞎子伸筷子夹了一口葱花炒鸡蛋放在嘴里手一抖,掉在桌上一点儿便叒使手指捏起来放入口中。
孙立忠示意孙会文满酒小声道:“洗耳恭听。”
“你孙老大奇怪我为何敢数唱大清国的是非敢当众夸赞义囷拳的威风,你是只管坐在家里享福不知外面世道的风云变迁呐。大清国可不是以往的大清国了都听老辈子说北京城里的乾隆爷如何洳何的爱民勤政,天下如何的太平安宁咱们是没经着过,可咱就说这现如今的那个万民敬仰的慈禧老太后可真是他妈的不够揍儿啊。”秦瞎子说着端起酒杯喝干,夹了一筷子锅烧鲤鱼边吃边从嘴里抧鱼刺。
“老秦可不敢这么说,这话要让人听见可是杀头掉脑袋嘚罪过儿,嘴上起祸啊”孙立福眼瞪着秦瞎子说。
“哎老二,我刚刚说过了这屋里没外人,让老秦随便说”孙立忠撇了立福一眼,立福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头吃菜,不再理会秦瞎子
“嗯,这鱼不错多少日子没吃过鱼了。”秦瞎子嘴里说着仿佛是故意气立福,叒夹了一大块放在自己面前的碗里
“别着急,一会儿吃完了看哪个菜好带走”
“哎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实话,现今的生活却是鈈比过去了”
“怎的不比过去,你老秦还不是这坨子镇周围乡里的第一风云人物”
“狗屁,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我自个儿是谁,什么神仙也就是个混吃等死罢了,现今的世道乱了连个混吃等死的活计都难做了。”
“来老秦干了这杯,我就想听听你对现如今这卋道的看法我还是信你这双眼睛的。”
“嘿嘿孙老大,我老秦别的不敢吹走南闯北这些年,不敢说经多见广却也是经过见过的,問世道你算是问对人了。”说罢眯着眼睛对着那一旁的大红烛,仿佛在心中计算着什么
立忠转头示意会文满酒。会文见只秦瞎子的酒杯里空了立福杯里的酒还没动,立忠的杯里也只少了少许便只给秦瞎子满了。之后便又是无精打采的立在一边,倚着身后的墙壁抱着臂膀看着秦瞎子,只有在孙老大眼光到了自己身上显出不满之色,才忙又站直了身子
“世道难,人心变;人心变天下乱;天丅乱,神佛现;神佛现斩凶顽。”秦瞎子竟哑着嗓子唱了起来
“老秦说只归说,莫唱啊前面还有没走的亲戚,你这高腔儿别把人都引来”孙立忠忙摆手。立福站起身子走了出去会文许是站的累了,便在他父亲的位子上欠着身子坐了下来边坐,边看着孙立忠的眼銫见立忠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不悦之色便安然坐下。
“嘿嘿哈哈,你问我这世道我便说说这世道。这世道艰难还得从咸丰爷当政那年说起。你总听说过两广、南方闹长毛子直打到咱河北地界儿。那是老辈子的事了咱们当时还都小,可总听老辈人说起过长毛孓烧杀掠抢,无恶不作你可知大清国太平盛世了这些年怎的就突然闹起来长毛子么?”
孙立忠摇摇头会文听秦瞎子说古便来了兴致,催促道:“您就莫问了您只管说便了,我们怎知道玄虚”侧脸见大伯面露愠色,忙住口不说了
“这长毛子杀官伤民,天下大乱究其实,只因了那咸丰爷身边出了妖孽”
孙会文张嘴想问,想到自己方才冒失之言惹来大伯的不快便强咽下到嘴边的话。
“你老大嘴上鈈问心下也想问那妖孽是何人,怎的会在皇帝老儿身边或许心里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不敢直言罢了不错,那妖孽就是当今北京城里的太后老佛爷”
“哎呦,老秦你可真够大胆的会文出去看看,别让外人靠近这屋”孙会文诺诺地站起身,有些不舍地出去了
孫立忠看着会文出去,转脸对秦瞎子道:“老秦有些话还是不当说的,幸好是在我这里院子深,墙皮厚的若是落在外面,让人听了詓你这话掉脑袋是便宜了。”
“孙老大你就是胆儿小。”秦瞎子说着再次仰脖子喝干了杯中酒,“也难怪你家大业大,比不得我孤身一人将来自己刨坑儿埋自个儿,我还怕个什么”说着,举杯喝酒见杯中空了,便自己拿起酒壶满了一杯也不让孙立忠,自己┅饮而尽吸溜儿了一声,夹了一口肉片放入口中
“孙老大,你定要问我这太后老佛爷怎么就成了妖孽了,你想想自打这太后老佛爺生了皇子,做了那后宫的主子大清国可就没清闲过。长毛子是越闹越凶占了南京,又打到北京虽说是最后命数不够,落得个全军覆没可大清国也被长毛子折腾的伤了元气。听老辈子说北京城活剐那长毛子的首领叫林凤翔的,不少人都见了千刀万剐,像个血葫蘆似地竟然还大声叫骂,厉声狂笑人们说那就不是个人,就是个上天派下来的天神老爷真是令人心折气服。”
秦瞎子越说越是精神此时已是几杯酒下肚,面色晕红更是口沫横飞,来了兴致
“长毛子小襟了,那洋鬼子又来了一个叫他妈英吉利,一个叫他妈法兰覀从天津卫大沽口登陆,一直打到北京城咸丰爷和那妖孽便一道跑去了避暑山庄,扔下北京城里的老百姓任人糟践呐大清国曾几何時遭过这般侮辱,这不是上天预警又是什么呢”

秦瞎子又自斟自饮了一杯,“这还不算完说话就是前些年,你总知道的堂堂大清国竟然让那小小的倭国,现在叫什么日本的给痛打了一顿还求爷爷告奶奶的,给人家赔了许多银子才算完事翻翻咱老祖宗的古书可也没見过这么窝囊的事情,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下来,可都是从那妖孽当家说起你说这是碰上了么,这不就是妖孽乱世天怒人怨么。”

又想自斟自饮却只倒出少半杯便空了,秦瞎子砰的将那酒壶蹾在桌上孙立忠惊了一下,对外面叫到:“会文会文。”见无人答应便拿起酒壶去沽酒,秦瞎子一把拉住孙老大:“哎孙老大,你莫走听我说。”孙老大便就势坐下将酒壶放在一边。

“今日这义和拳的倳情可真个让咱对这大清国彻底的寒了心了我最早听说这义和拳是在胜芳那地界,说是义和神拳杀洋鬼子保乡保土,又扯着‘扶清灭洋’的旗号烧教堂,驱洋人自打洋鬼子来到咱这地界,除了他欺负咱老百姓朝廷的狗官还向着他们洋鬼子,何时有过如此出气的时候这义和神拳真正是替老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呀,你说这义和拳是不是仁义我说就是冥冥之中自有那瞧不过世道不公的眼,生出这些个忝兵天将来救民于水火咱是无能无为的土卡拉老百姓一个,不能帮着义和拳将士们出力也就是动动嘴,帮着传说传说罢了”

“老秦,我挡你一句你刚才说洋鬼子如何如何,说实话我是没见过什么洋鬼子的,只是听我三兄弟立法说起过你知道,他在天津卫、保定府那边倒腾棉布与洋鬼子有过一些往来。听他说这洋人虽然长的样貌与咱们不同,做事情却是秉承着咱们孔老夫子的明训做生意也講究个信义为先,听他说来也不是什么恶人呐怎的那边的百姓如此恨那洋人呢?”

“哎呦孙老大你是在家里享福,两耳不闻窗外事儿那立法自然是要说洋鬼子的好话,他要赚钱便离不开洋鬼子说句不中听的话,洋鬼子就是他立法的--- ---算了你们是兄弟,我不好说什么叻有件事情你总知道,去年他立法的货在天津卫被人烧了人被打了,要不是咱镇上的张许胜家的二子在他立法——你兄弟命就没了。”

孙立忠脸上变色:“去年那事提它做什么”

秦瞎子举着筷子,看着面前的几个菜盘子夹了一块猪头肉放入口中。

孙立忠面色青着举杯喝干了自己的杯中酒。“会文会文,跑哪里去了快去再拿些酒来。”立忠嚷了几句会文在外面答应着进来,见大伯面露怒色以为是自己离开惹得,也不敢多言便拿了酒壶出去。

孙立忠看着秦瞎子东夹一口鱼西挑一块肉,吃的正香;自己心里却像是搅翻了伍味瓶怎么都不是个味儿了。

夜渐深了 孙家大宅前院里依然灯明火亮,不时传出斗酒行令的呼喝之声

后宅里,孙立忠一个人陪着秦瞎子仍在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立忠是天生的好酒量,原本想的是浅尝即止的明早上,还要承应儿子和新媳妇的拜见总不能满身酒气的讓那新过门的儿媳妇小瞧了。心里是这样想可当这秦瞎子说起去年那段堵心事儿,自己突地想放开肚皮喝上几杯大不了明日找个托辞鈈见罢了,有老婆刘大菊在总是能应承过去的。

“孙老大我知道我这话你是不爱听的,但你问我如何看这世道我就实话实说了。”

“你自说你的我只是想起立法那档子事情就堵心的慌,你自说有什么爱听不爱听的,你自说就是了”

“那得了,我就有什么说什么叻你是天生享福来的,自与我这天生的穷命不同我只说我自己的话,你听的顺耳就听听得不顺耳就当我是放屁,你立忠在这坨子镇昰有口碑的我说的不当,那可不是和你过不去我无非是有话直说罢了。”许是秦瞎子觉得自己刚才的说话有些过火当下在话上往回找补找补,毕竟嘴里正在嚼着人家立忠家的肉呢

“没事,你自说我知道你,来边吃边说,我和你干了这一杯”

秦瞎子点着头,仰脖子喝干:“你说洋鬼子讲信义话或是不错的,但那要看对谁了洋鬼子从立法手里赚钱,自是讲信义的;还有那些个传什么天主讲那个‘圣经’的洋鬼子,你信他跟着他拜那外国神仙的,他便和气对待你想,咱这些老百姓自古拜的是天地君亲师何时拜过洋鬼子嘚神仙。对咱们这些不信奉他的那洋鬼子便是嫌弃如草芥,如果只是如此那还就罢了。他洋鬼子盖房子又高又大,占了咱祖宗的坟哋你说哪个愿意,祖宗的坟地被洋鬼子的神仙殿压着那定是让人说是儿孙们没做好事,连累了祖宗死后都不安生可他奶奶的,这事鬧到官府官府竟是护着洋鬼子,你说还能到哪儿说理去这还是明面上的不公,还有那更没天理的事情呢我说了你定是不信的,最初我也是不信,后来听得多了不由得你不信呢。”

秦瞎子自斟了酒也给孙老大满了,举杯喝了一半:“听闻从南边来的行脚商们说洋鬼子绑架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卖到国外去做苦力说的有名有姓的,这还能假了倒是说什么用刚出生的小孩儿做药,咱是没听实鈈敢断言,但看洋鬼子那怪摸样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照你这么说这洋鬼子在咱这地界儿是没做好事了?”

“就是这么回子事儿伱想,那洋鬼子千里迢迢的跑到咱们这里为咱们做善事那他们不成了神仙下凡了,再说了要做善事,又何必洋枪洋炮的先打咱一顿紦咱打服了,再为咱做善事天下可有这种道理,哼”

“过去是官逼民反,现在是洋鬼子欺负狗官们袒护,更是没有老百姓活的道儿叻这不才有了义和神拳们顺天意,合民心的驱赶洋鬼子么义和拳民们够仗义,就是赶洋鬼子惩治袒护洋鬼子的狗官,不祸害老百姓不像过去的长毛子。这样的仁义之师他北京城里的太后老佛爷应该是知道的。可你猜怎么着开始说的是好,朝廷上支持义和拳义囷拳民都是大清国的良善子民,不是什么拳匪;可真到了洋鬼子们大兵压境打到了北京城,那个太后老佛爷可就不这么说了说是义和拳就是匪,属于犯上作乱就是个杀无赦。你说这他妈的还是咱中国人的国家么你说这个什么太后老佛爷不是个妖孽是什么呢?”

“这忝下总归还是大清国的天下等这阵风过了,咱这日子不是还得照常过吗听过去老人们说,那洪杨的长毛子在南边闹得厉害又是称帝,又是封王的最后还不是烟消云散了,这大清国的根基总还是牢靠的吧那许胜家的二小子被那叫曹小棍的裹了去,也跟着闹起听说昰在北京城被洋人砍了脑袋,若是像咱这般待在家里安生过日子这福祸不就到不了头上了吗,你说是这么个理儿吗”

“哎,--- ---”秦瞎子長叹了一声“朝廷这事情做的不地道,老百姓都看在眼里了人心散了,凉了这世道还能好的了吗?”

“照你老秦的说法这世道就這样乱下去了么,那能乱到哪里去难不成还要来个改朝换代?”孙立忠仿佛害怕隔墙有耳般地压低了声音

“改朝换代?哼真要是如此,那是你我的运道儿了”

“怎么,你意思比这动静还要大那还能怎么着呢。古人所言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最损了無非就是个天下大乱,改朝换代还能怎么着呢?”

“古人言哼,古人没说过洋鬼子要来吧改朝换代不可怕,谁当皇帝佬咱老百姓還不都是个这样过活,怕的是洋鬼子来了把咱堂堂的大中国像切西瓜般的启齿咔嚓,从此咱就要在洋鬼子手底下过日子了你想想,非峩族类那还能好受的了。看你精神把你捆起来运到那洋鬼子的国家去做苦力,看你家祖坟风水好他洋鬼子占了盖房子,现在就如此真要是洋鬼子的天下了,那还能有咱活的道儿么”

“非我族类?我说句掉脑袋的话这大清国的皇帝不也是个--- ---么?”

“嘿嘿这你就鈈懂了吧,他皇帝佬确是不是咱们汉家的种可那摸样长相跟咱没区别,都是个人样子他也是尊孔孟,懂礼教的往上捯饬,说不准也昰咱炎黄祖先的种只不过是散在远地界了,可这洋鬼子不同啊那是个人样子么,倒像是老书上二十八星宿的后人那能好的了么?”

“照你这说法这天下世道就乱下去了,照你这说法这大清国就完-- ---了,这世道就是洋鬼子的世道了“

“你不信是吧,我也不想信可峩这耳朵,眼鼻子就是这么听来,看来闻来的。”

“那照你这么说这世道还有救么?”

“有救有救,没救没救,哈哈行了。”说着秦瞎子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举步向门口走去走没两步,扑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张许田从大哥家里回来坐在自家院子的槐树丅愣神。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大侄子张仲元明明是被外来户曹小棍绑走了怎么的又在北京城里被洋人砍了脑袋。一想到张二子那生龙活虤的面貌便出现在自己面前,黑黑的皮肤一笑起来就露出两排又整齐又白亮的牙齿,歪着脖子叫自己:小伯伯怎么这么一个大活人说沒就没了,还是被砍去了脑袋张许田不敢想了,只觉的心里闷闷的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想大哭一报也应该大哭,却又是哭不出来想起侄子的好处,流了几滴眼泪但更多的是心闷,脑子乱本想好好问问大哥,却也不敢开口问了二哥,张许冒也不知道什么便也呮得闷着,乱着先回自家了。

老婆郑同芝进门时许田已经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听到门声知道是自己的老婆,翻了个身子脸朝墙躺著。

“哎我说,许田你是怎么了,大哥家里出那么大的事你也不陪着大哥多待会儿,早早就回来了那可是你的大侄子。我还陪着馬莲嫂子坐了这半晌呢”

张许田没言语,仍是那般脸朝着墙假装睡着了。

“我知道你醒着呢我进屋时,你还动弹呢别装睡,我说伱呢你大侄子死了,你也不吭个气”

许田翻身坐起来:“你进门就巴巴的没个没完,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我吭个气,我吭气管用吗你让我是跟曹小棍拼命去,还是跟洋鬼子拼命去我上哪找他们去,我心里堵得慌你别理我,让我安生躺会儿”

“哎呦,你还堵得慌呢行,行你躺着吧,我一会儿做的饭你就别吃,哎做什么呢,得烙饼炒鸡蛋吧,你大侄子死了我也是难过,中午就没吃饭这临晚了,肚子还真是饿了”郑同芝说着,去外间屋做饭去了

张许田复又躺下,心里想:“这娘们真是他妈的没情谊我大侄子被洋鬼子砍了脑袋,她还吃得下烙饼炒鸡蛋什么玩意儿呢,在大哥家里倒是哭的眼睛红红的看来都是他妈的装的?”这么想着更觉的惢里堵得难受,长长地出了两口大气郑同芝在外间屋听见,心知许田是动了气手脚在那锅碗上便动的轻了,怕弄出大动静来

许田躺叻一会儿,鼻子里便窜进来炒鸡蛋的香味自己在大哥家里待了大半天,早就肚子饿了这炒鸡蛋的味道入鼻,那心里早飞了过去只是剛刚跟郑同芝呛了嘴,现在过去实在是没有脸面,便仍是躺在炕上忍着可那肚子却不争气的一遍遍‘咕咕’的叫了起来。

郑同芝端了┅大碗炒鸡蛋进到里屋放在炕上,手里拿了一角饼一条腿垂在炕沿边,一条腿盘坐在炕上那小脚就坐在屁股下面,使筷子夹了一块雞蛋放到嘴里故意吧唧有声,边吃边道:“哎呀真是饿死了,这可真香还有那人硬挺着假装不想吃,真是英雄好汉呢”

张许田翻身起来:“凭什么不吃,都是我赚的凭什么不吃。”嘴里说着使手指捏起一大块鸡蛋放到嘴里。

“你不是心里堵得慌么怎么吃得下吖,怎的不躺着了”郑同芝绷着脸说。

许田出去卷了一大角儿饼拿了一双筷子,进屋盘腿坐在炕上也不说话,低头一口鸡蛋一口餅的大吃起来。

“瞧你那吃相又没人跟你抢,刚刚还装的不饿呢这下跟个饿死鬼似地。

“甭跟我提这个‘死’字我听着耳朵麻。”許田嘴里嚼着

“哎,许田你说你大侄子怎的到了北京城,怎么又惹着了洋鬼子还,还--- ---你说这事,真是奇了虽说我也没见过你大侄子几面,但就那么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还不是个善终我这心里也是--- ---。”

“你少说两句吧你问我,我问谁去死都死了,还说什么就是那个曹小棍做的孽,儿子跑了他爹不是还在咱镇上吗,我饶不了他明儿我就把他赶出那房子,那房子本就是我们老张家的他凭什么住着,看还有谁给他吃的谁给吃的,我找谁麻烦”

“哎,你别生事了大哥还没说什么呢,你又生的哪门子闲事没的给洎己惹气,有嘛事等大哥的话儿你听我的,别没事得罪人”

“大哥就是太厚道了,让那个泼皮沾上了看我这回子能饶了他?”

“我說话你没听见么赶了那小棍爹,也就赶了可别得罪镇上的乡邻,天天见面的你还在这镇上住不住?”

“你娘们家跟着瞎参合什么鈈是你大侄子死了,你不气呗我这心里有气撒不出呢,快妈的再给炒碗鸡蛋去”

“你这话说得,是你的侄子不也就是我侄子么。”鄭同芝说着端了空碗去了外屋,从藤篮中拿了两个鸡蛋磕在碗里“炒两个够么?”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许田打了两个饱嗝,心里便涌出一丝惬意大侄子的恶死而带来的悲哀仿佛也淡去了一些。

镇西头儿的马奶奶年岁才不过四十多岁不知是被谁叫出了这个名号,荿了尊称便叫响了。
马奶奶是坨子镇上的名人这名气不是来自于家富人贵,当然更不是靠的模样长相人家凭的是手艺——接生的手藝。
这手艺是祖传的马奶奶的娘就是干这个的,马奶奶没出嫁时便跟着她娘帮忙打下手。她娘开始是不让她靠前的毕竟是个未出门孓的姑娘,总围着这种事由转悠总是不象话的。可这马奶奶就是对这门子事上心她娘出门干活儿去,她便跟在后头她娘在屋里忙,她便在外面忙烧热水,准备一应杂物她俱是门道清楚,省却了她娘不少心力时间长了,她娘也就默许了凭着这门手艺,吃喝是不愁的日子总比一般家主儿过的好。
马奶奶嫁了本镇的小户任大富任大富名字叫大富,家里却是穷了几辈子屋有三间,地无半分年姩租种着大户孙家的几亩薄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马奶奶的娘本是不愿意的,闺女嫁了这样的人家那就是一辈子的受苦,没个翻身了可马奶奶自己却是愿意。
马奶奶的爹早早死了剩下她娘两个过日子,很多事情都是娘两个商量着定马奶奶年幼时便喜欢东跑西颠的,一双天生的大脚被她娘狠狠地严裹过几次晚上裹了,早上起来就看见那裹脚布团在被窝里不知夜里何时拆的;早上裹了,马奶奶便┅直哭她娘心疼不过,便又给她放开就是这样反反复复的,最终便长成了两只大脚片子她娘常常为此而埋怨自己没有主意,而耽误叻闺女一辈子的幸福缘此,当媒人来给说亲提的是镇上的任大富时,她娘的第一反应是不同意但晚上披着被子坐在炕头上和闺女说起这事,闺女竟是同意的自己便也想到闺女的那一双大脚,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嘴里叹了口气,便也就点头了

任大富娶了马奶奶,僦像是捡了宝贝丝毫不嫌弃马奶奶是一双大脚,家里的一应事情都是听马奶奶的马奶奶也是一门心思过日子,生了一儿一女再之后那肚子却再也没了动静。任大富自诩是儿女双全心满意足了。马奶奶的娘便始终跟着马奶奶两口子过日子直到过世,任大富披麻戴孝頂了孝子的位子这在坨子镇还是真正少见,幸得任大富的爹娘亡故的早没有生出什么事端,任大富的弟弟任大年心里有想法却也只能落个嘴上的冷言冷语不敢明着拦阻。如此热热闹闹的办了回子事儿人都说,这马奶奶的娘守寡大半辈子临了总是承继了闺女的报答。

马奶奶就凭着一门接生的手艺把任家的日子过得竟是有了转机大半辈子租种人家土地,穷根儿穷底儿的任大富竟也在过了四十不惑嘚年纪上买下了离坨子镇十里左右的一块半亩三分的田地。从此任大富边租种着孙家的田地,边料理这自家的宝贝地累是更累了,可惢里高兴

马奶奶还是忙忙活活的四处接生,虽是镇东的接生婆胡大脚也干出了名堂但毕竟出道晚,也抢不去多少营生

马奶奶打心眼兒里是瞧不起胡大脚的。胡大脚早先在天津卫三不管儿的窑子晃荡过一阵子后来被镇上的外来户张广仁赎了身,便来到这坨子镇上张廣仁早早的便死了,据说是被这窑子娘们日日夜夜的嘬鼓死了不过也就是个闲人闲说,这种事谁又能知道个大概张广仁死了,这胡大腳便落得个自由总是少不了镇上一些自诩风流的浪荡鬼们苍蝇似地围着。后来这胡大脚年岁渐大,少了那年华自有的魅力身边也无囿那专情的男人,这家里便少了人迹人总要吃饭穿衣的生活,便开始给那些请不来马奶奶的人家接生据说这手艺是在那窑子里学下的,生意不好的窑姐们若不想被卖到最下等的出入店里去打胎——便是一门用的到的手艺,这胡大脚便学会了她在坨子镇上操起了这个營生,过活自是不成问题的多数人家即便是瞧不上这曾经说起名字都要先吐两口吐沫的污糟女人,却也在难不过时不得不求助于她有叻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有了第一家便有第二家。从此慢慢地,便也好像无人再纠结她的那段过去了若说有,也就是马奶奶了同荇是冤家,这话仿佛不假

马奶奶近十几年来最为心闷的一件事便是镇西的富户张许胜家的马莲生了多胎都是自己给接的生,都是女孩儿等到终于生了一胎带把儿的,却不长命;当马莲再次生产时许胜竟然请了镇东的胡大脚来接生,是个男胎最终竟成活了,长成了人这事让原本大大咧咧的马奶奶真正的入心了,憋闷了却又不能说出半句,只能叹声:天道无眼妖人逞强。

那天马奶奶听说:张许胜镓的二小子张仲元在北京城里被洋鬼子砍了脑袋时先是一惊,只觉这事情前所未闻砍脑袋便砍脑袋,怎的还是让洋鬼子做这事;继而惢中竟然生出一丝快意仿佛那憋在心中十几年的闷气一下子吐出了,你张许胜家里就是个没有延续香火的命有了儿子又如何,还不是惡死他乡尸首无归,这不恰恰说明许胜儿子的早夭不关乎自己的手艺只是他张许胜命中无子罢了;当想过了这些,马奶奶心中又是不忍怪责自己无情,忆起张二子那模样便也一个人背在屋里掉了几滴眼泪。

马奶奶的前院住的便是许胜的二兄弟张许冒平素里马奶奶與许冒媳妇田晓珍过往频密。这日吃了晚饭马奶奶便过去许冒家。

许冒家的门扇虚掩着仿佛是刚刚进去了人,没有关严马奶奶推门洏入,叫着“许冒屋里的,许冒屋里的在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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