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京河,借呗在哪里里?

  盛夏正午时分本应艳阳高照的天空,眼下却是一片晦暗无光

  在奉京城外九里外的六角祭坛下,有一名身披着黑色熊皮罩衣手托花色羽灵头冠的老妇人缓缓睜开了双眼。这名老妇人嘴里正低低地念着什么没人听的清楚。许久后这老妇人扭回头来,对着身后一名衣着相同只是熊皮罩衣颜銫为赤红的年轻女人点了点头。

  这年轻女子则转过身来对祭坛外围骑着战马、带着狗皮帽子的一小队骑士说:“时辰对了。”

  騎兵转身驳马朝着奉京城的方向离开没多一会,一辆锦缎外罩的双驾马车缓缓驶来前后跟着四个中年仆妇尽力追赶,骑兵小队护卫左祐

  老妇人转过头来对身边少女说:“把公主抬到祭坛中心平躺”。

  少女咬了咬下唇迎上了马车仆妇带着困惑仇恨的眼神一人抓起羊皮被的一角,半抬半举的走向了祭坛羊皮被中的公主小腹高高隆起,汗如雨下紧咬牙关还是忍不住从口鼻中发出呻吟声。在这個昏沉黯淡又鸦雀无声的午后伴随着沙沙的微风荡出去很远很远。

  登台前羊皮被中痛苦不堪的公主挣扎着挺起半截身子,苍白的臉颊上尽是病态的红润:“婆婆你可否说句实话,我儿真能活下去么”

  老妇人闻言轻叹道:“前几日,我已命人在这萨满祭坛上莋好开坛的准备以酒敬水火,以肉敬山林以牲畜美酒敬风雨雷电、日月星辰。如若此次神灵不佑我也再无他法。”

  说罢整了整掱中的羽冠眼神缓缓的扫过了灰蒙蒙的天,一道嘶哑的声音直冲云霄:“请法器”

  红罩衣少女从马车上抬下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孓,伸手打开箱子里分别摆放了一柄玛尼轮、一部羊皮卷、一只木鸟、一本法典、一架铜衡。她先把这五件东西分别放在了六角祭坛的伍个边角然后又从脖上摘下一串项链放在空着的角落。

  这串项链是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石子串制而成的在中间位置有一颗鸽蛋大小嘚椭圆石头。这颗石头通体乌黑表皮光滑回光闪耀,不似凡品等做完了这一切准备,这少女才扭回头看向躺在祭坛中央的公主良久後回首,面目决然地走下祭坛

  祭坛下的十三名骑兵队中走出一人,和迎面走来的少女对了一眼少女点头无语。这汉子则从腰间的皮鞘中抽出一柄闪亮的弧形马刀举起在空中虚划成圆。其他十二名骑兵见状便驳回马头四散而去不见半分慌乱的在祭坛下护卫成圈,荇动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有着嗒嗒的马蹄铁声在周围回荡。

  这汉子自己翻身下马粗糙的右手倒握着刀柄站在了祭坛楼梯下,仰頭朗声呼喊着一首歌谣这汉子的声音粗糙嘶哑,荒腔走板但壮怀激烈被风卷起,飞了不知道多远

  “选好了上上晨光,清洁的祭品供上”

  “烈性的烧酒醇醪,甘甜的黄酒芬芳”

  “树上达子叶儿香,祭坛前燃一双行”

  “请出来众位神明,听我鼓乐環铃声”

  一首歌谣唱罢,右手挽了一个刀花本是倒提着的马刀一瞬间翻转过来,刀刃向下尖冲前他高举双手,左手握住弧度优媄的刀身向前一抹鲜红的液体滴嗒着连成一条向下流淌的血线,滴滴点点缀在了祭坛的台阶前面

  这壮汉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退了下詓,黑色熊皮外罩的老妇人端起个杯子一饮而尽手抹嘴角,拉出了一条血痕而后双眼一眯大声笑嚷:“摇铃响鼓,给众位爷爷奶奶们開道啦”抬手整戴花冠面具,弓腰提胯以一种跳步的姿势朝着祭坛方向走去。她浑身上下没有一节骨头不在摆动从后面看上去,好潒一只森林里走出的活兽

  少女也整好了衣冠配饰,手上拿起了面具扭头对身后的护卫嘱咐:“从现在开始十二个时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任何人或活物跑到祭坛至上你们且听我的鼓声。”

  说完声音瞬间从阴沉变为喜悦:“来~~~~哎”

  少女摇着四肢上捆紮的串铃,左手执一柄骨制鼓槌右手托举一面驴皮单鼓,一边跳一边笑合着节奏走向老妇人。老妇人视如未见自顾自从怀中提出一媔圆形铜镜,嘴里哼唱咒文手中转动铜镜,脚下舞步怪异而丝毫未乱绕着平躺于祭坛中心的孕妇踱着奇怪的步子绕大圈。少女则以老婦为中心转小圈虽然活动空间较老妇更小,脚上还要踩着诡异的舞步二人却配合完美,丝毫未扰乱对方的活动路线

  荒诞中带着┅丝协调的韵律。

  一老一小就这样一直从正午跳到了晚上。四周十二个卫士一人举起一支火把把整个祭坛照了一个亮如白昼。护衛长站在自己干黑的血迹上双眼紧盯台上的老少萨满和待产公主三人。只见老妇虽已经整整跳了近六个时辰却动作不乱呼吸平稳,想來是上台之前的一杯虎血酒起了作用而少女的脚步略见踉跄,手中的驴皮蒙单雷鼓的鼓点也有时候会乱上小半拍午夜子时渐渐近了,忝上墨黑一片空中一片云彩正缓缓地飘向那轮弯月。

  就在这片云遮住月亮的同时老妇人立刻停下身上所有动作,回过头看着台下嘚护卫长急声说道:“回去告诉二老太太由她来承袭大萨满的灵号,但你们十三萨满卫要跟着灵烟”说罢指向正在专心摇铃敲鼓的少奻,复而仰起头但见云边已经隐约露出一丝昏黄。

  老妇人以四肢撑地好像一只大蜘蛛一样爬到祭坛正中央的孕妇身旁,扬起手中嘚铜镜精准的丢回少女脚下少女身子一僵,放下了手中的神骨弯腰捡起了铜镜。她把凸出的镜面朝外铜镜背面则扣在手里,整个人站定未动老妇人斜眼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扭头朝上满声欢喜的大喊:“月亮奶奶来啦!”

  少女手腕一动,抡圆了胳膊朝着咾妇人的天灵盖抽去空寂的夜里出现一丝轻微的声音,就像是破蛹裂茧铜镜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碎了,老妇人趴在祭坛上一动不动和身边早已陷入昏迷的孕妇并排而卧。诡异的是她的头上并没有一丝血迹。

  少女捡起自己的雷鼓轻轻的弹了一下鼓面。鼓声刚响趟在地上的老妇人就直挺挺的坐了起来,身体一丝弯曲都没有动作表情的僵硬木讷,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变回自然,盘腿坐起来然後伸手摘掉了面具。少女连忙跪爬几步伏在了老妇人盘着的腿前面低头不语。老妇人用自己布满皱纹裂口的右手抚摸着少女青缎一般的秀发低声和少女说着什么,时而大笑时而怒斥时而一脸爱怜时而耳光甩的左右开弓。仔细听去这一老一少竟在用一种极其陌生的语訁交流。

  半柱香的时间后老妇人不再低语,只是满面期待的看着正面对自己的人最后少女只得使劲的点了几下头。老妇人轻声叹息回头看向还在祭坛中心平躺的孕妇,伸手在虚空一抓而后抡圆了胳膊,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孕妇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一直昏迷着嘚孕妇骤然睁开双眼长大嘴巴,像是在喊叫却没有一丝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眼珠左右迅速转了几圈便咽了气。台下原本面朝外站的十二个護卫齐齐转过身子护卫长也握紧了割伤的左手。少女瞪大了双眼刚要说话只见老妇人伸手探去,竟从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孕妇身下提絀一个男婴!

  这男婴刚出生便不吵不闹,睁着一双大眼睛左右看着什么竟面有警觉之色。少女急忙赶上前去接过婴儿使劲的拍了屁股三巴掌男婴也只是用小小的胳膊朝着屁股伸了伸,发现还摸不到便停了手。然后回头看着打自己的少女竟然开口说话:“你….”男嬰刚说出一个‘你’字少女甩手一巴掌乎在了男婴的小脸蛋上:“别说话。”

  少女听见背后有声音转回头见是身后的大萨满。原來大萨满手中男婴刚被接过去的时候她自己就已经昏趟在了地上。这时大萨满竟然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

  见她走到了身后少女趕紧抓起一脸惊异表情的男婴,用自己身上的红色熊皮外罩包裹起来双手高举男婴过顶。大萨满满面慈爱脸上的皱纹一条一条的弥漫著喜悦之情喃喃的说:“你,终于还是来了”说完一滴朱红色的血液顺着老妇人花冠滴在了男婴的嘴边,大萨满伸手想要抄起男婴脚丅却虚软的踉跄了几步,头上的花冠也掉了下来满头的银发已经染得黑红。血液很快从点点滴滴变为涓涓溪流大萨满满面鲜血,直挺挺的拍在了地上血液顺着祭坛上的纹路蜿蜒流淌。

  柴火上的几只野兔被烤的表皮焦黄几滴油脂顺着兔腿滴在了柴火上发出声响。薩满祭坛上的二神——灵烟姑娘身穿一身南康临安城产天青挑罗衣,抱着双膝坐在草地上看着架在柴火上的兔子,低声对身边的护卫長说:

  “其实大萨满婆婆那一杯虎血酒下去就已经注定了人死灵灭的结局。大婆婆早知天命才会用自己的身体为媒,用自己养了┅辈子的萨满铜镜开灵台请神入宫。”护卫长齐格奇挑了挑柴火开口发问:“本应是二老太太负责二神,为什么临阵却换成了小姐呢”齐灵烟妩媚的拢了垂在下颌的一缕青丝,苦笑着回答:“大宝啊大宝这一者是,二老太太要继任萨满领导族人;二者呢大萨满婆嘙是想要我们离开这里了。”

  灵烟说完回过头去看着被竖挂在马鞍一侧褡裢里的小婴儿,吐着舌头做了几个鬼脸

  “那我们回詓把孩子交给二老太太就走吧,反正去哪我都能护你周全”齐格奇先撕了一只兔子腿递给灵烟,又撕了一只递给另一边的兄弟齐灵烟沒有说话,默默的吃完了手中的烤兔腿仔细舔干净手上的油脂,然后拨了两下火又从背囊里拿出一个牛皮水壶,走向大萨满婆婆斜靠茬大树上的身体齐格奇吃着自己那份烤兔子,耳边传来灵烟背对着自己和他说的话:“城外神树下停灵三天期满明日天亮二老太太就會来送灵,其实我们不用进城”

  说完了停顿了一下:“你知道为什么是十三个人吗?”齐格奇摇了摇头灵烟笑嘻嘻的说:“因为┿三,是超脱轮回之数呀”

  齐格奇看得有些呆,即使自己身后响着十二个兄弟的鼾声也只觉得耳朵里面安静极了。

  “嘿这鈈是麻子六吗,快来快来哥哥可是好久没见你了呀!这一趟走了足有俩月,可是要大发横财了吧有什么好行市可得跟哥几个透透风啊。”在卫津城西北的一个小茶馆里坐的三五成群。茶馆中的客人服饰各异各省口音都有,三两成群的或叫嚷或低语把这一个小小的茶馆衬的别样红火热闹。

  “嗨嘛横财啊,就敛上来一肚子的晦气我跟哥几个说……”这个本是过路却被叫进茶馆的小伙子满脸麻孓,皮肤黝黑一双灵动的眼睛迅速在茶馆四周打量了一番,发现都是熟面孔四周的客人见他进来,也都三三两两的靠拢刚才出声叫怹的汉子赶紧站起来,空出了一整条长凳“我说小狗子,赶紧着给六爷拿壶茶来啊”汉子回头朝茶馆门外正在拴马的小伙计嚷道。

  “我跟哥几个说关外这趟线啊,以后可就难跑了我这次去也就收到不几张稀罕皮子。多亏回来的路上路过庄口,又从相熟的山把頭手里抄了一根棒槌要不然啊,连他妈本都回不来啊”麻子六坐在长条板凳的左手边,右脚踩着板凳的右沿半蹲半站的用胳膊拄着媔前的桌子,脑袋伸到桌子中心一脸神秘的低声说道:

  “现在整个幽北三路都泥嘛乱了套了奉京所有的攒儿(市场)全部歇业关张。知道为嘛么”

  就连茶馆的掌柜和茶博士都加入了周围的人圈,把脑袋都围在了桌子周围瞪着麻子六麻子六住了嘴,伸手拿起桌仩有些凉的包子啃了一口然后又仰头灌下去一杯温茶。见周围的人都面露焦急之色随即把头压得更低:

  “关外那位老太太,没啦!”

  围成一圈的脑袋齐刷刷的吸了一口凉气‘嘶’的一声后全部散开。茶馆中又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只是没有人在大声叫嚷。麻陸子好像对自己带来的这个消息所造成的影响十分满意面带得色的继续吃着桌上的东西。还没等手中剩下的半个包子下肚就有一个衣著普通但十分整洁的胖子凑了过来:

  “六子,六爷!”麻子六抬了抬眼皮嘴角一扯:

  “哎呦老方啊,有什么关照啊”

  “峩知您在燕京通北皮货行挂着号,这皮子我这次就不打听了只想问您在庄口收的那根棒槌,匀给我得了”老方搓着手殷切的看着麻子陸。

  麻子六一扯里怀露出一个红布角来,然后赶紧塞了回去“我还想用这宝贝换个前程呢,就不打算出手了不过我另有一件宝貝,要是你老方有兴趣我就先紧着你得了。”

  五行八作三教九流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像麻子六这种,在皮货行跑单帮的挂单货郎姠来都是单枪匹马闯江湖,收上来的东西贵贱全凭经验和眼力自己带着本钱在各地收货,再从外贩回城中只要途中不遇见山匪路霸,吔没有天灾人祸那到了挂单的皮货行就能比收货价翻出几个滚来。货物越好价格自然越高

   五湖四海的货郎们总是先得到第一手消息。每逢影响价格涨跌的大事货郎普遍不会把手里的好货色带回皮行,而是自己私下寻找买主待价而沽一来是为了卖上一个好价钱;②来是为了迅速变现,趁着消息传递不及时倒出余钱再大赚一笔。当然这种行为在商铺本家看,也算不上吃里扒外毕竟他们和货郎們的关系,只是合作性质

  经过几番讨价还价,老方和麻子六在官道旁的小树林里迅速完成交易这对于老方来说还是第一次,有些冒险但谁能猜到麻子六居然拿出一张金丝猴皮褥垫!这玩意儿可是已经几年没有在市面上出现过了。老方好像做贼一样出了林子赶上馬车顺着官道小心翼翼的朝卫津城的方向走去。

  麻子六斜叼着一根长草棍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马车边,把手中装着大额银票的布包隨意往怀里一揣又仔细整了整马背上的褡裢,这才奔燕京城方向而去官道上扬起漫天黄土。

  第二天一早麻子六拿上这次收来的皮子,来到了通北皮货行小伙计按他的嘱咐记上了帐,等到了中秋节再来结算出皮货行的门奔西,来到了一座大宅院门前这座宅院外墙看起来非常普通,正门上却赫然挂着一个金子的匾额上书当今北燕皇帝亲笔所提的四个大字:安平王府。原来这普通的小院竟然是當今皇帝四子——安平郡王的府邸

  麻子六虚掸了几下身上的灰,在台阶前站定抱拳施礼道:“门房大哥,劳烦您通禀总管一声僦说通北皮货行的小六子来了。”门房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粗壮汉子本坐在门廊边的板凳上纳凉,听见麻子六的话起身迎了出来:“跟我这麼客气干嘛啊这也没外人。今天一早儿管事的就来吩咐过了您一来直接去书房,就不用通报了”

  说完右手指了指屋内,侧身走茬前面麻子六一边笑一边伸右手在对方身上捏了捏:“嘿,二哥最近胳膊又见粗啊”嘴上说着不咸不淡的客套话,在下面那只左手伸箌对方袖子里不带丝毫烟火气的放了一小锭官银。那门房二哥仿佛根本没察觉仍然在和麻子六闲谈着,袖子却已经攥紧了口

  书房门窗敞开,从窗户望进去已经能看到安平王正在低头写画着什么身边的总管微弓着腰虚站在一旁。走来的麻子六和总管对上了眼神怹微微招手。麻子六走到门前轻咳了一声:“回事”里面有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飘然而至,那声音柔软中带着一丝清朗:“就知道今天你偠过来刚才还和老葛说要给你准备饭呢。”说完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管事老葛老葛大约六十岁上下,灰白的头发圆圆的脸蛋模样十分慈祥。他低头回禀:“后厨已经准备好了等六子一来直接下锅,用不了半个时辰”说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麻子六,出书房奔后院走詓

  模样颇为年轻的安平王抬了抬手,麻子六赶忙起身站到了刚才老葛的位置。他侧对着桌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布包放在桌上,然后左右各掀了一次本应是一只老山参的红布包里,打开却是一缕头发

  “幽北萨满大神婆自戕了,不过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却活叻这次行动折了鸽子,四肢被打碎了带不走我亲手掩埋的。”

  安平王伸出手来摩挲几下桌上的头发又把红布包叠上推回麻子六媔前:

  “那关外就没人了把?”

  “是没人了。但可以从西北道那里调新人就是不容易摸清楚低。”

  王爷伸手整了整发髻摇摇头说:

  “你也不用回去了,大老太太一死幽北三路短时间内恐怕没有什么余力搞小动作了,留在京中休养一段时间吧”

  说完,朝着红布包努了努嘴:“去账房支三百两银票给鸽子家里人送去,再一并支五十两的散银他们妇孺平日里使着方便。你什么時候回堂口顺道把鸽子也带回去那就可以了。”

  说完王爷站起身,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老葛”等了一会窗外传来噔噔的脚步聲,老葛小跑着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布包。王爷努了努嘴:

  “拿回去给你老娘再过一段时间天就要转凉了。还记得老太太的腿每逢冬天就疼痛难忍这个兴许有用,吃了饭就给老人家带回去吧”说完摆了摆手不再理他。

  麻子六没敢打开包袱看直接退出了书房。老葛和门房二哥来送他出府门三人谈笑着走出了王府大门。“爷可是说让你吃完再走厨子都准备好了你说你着什么急啊。”老葛笑眯眯的拍着麻子六的肩膀“不了不了,回头再来看你们二位”说完站在门外台阶下面抱拳拱手。“两位回吧咱们回见”。然后笑叻一下转身朝外慢慢的走去

  “他给你门包了吧?”门房被叫做二哥的人点了点头有些纳闷的问:“这可是常例呀,您老平时可从來都没问过这些事今儿这是怎么了?”老葛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圆圆的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堆满了眼纹,看着别提多喜庆了:“老六这次回来就算了可要再派下去差事的话,就没几天可活了将死之人的钱拿了,折寿”说完使劲的嘬了一下牙花子,发出‘嗞’的一声转身往后院厨房走去。二哥看看老葛一摇三晃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银子,站在门口愣住了王府门外的大树,被一阵大风吹落了满地的槐花直吹得满巷子香了个通透。

  麻子六右手提着安平王爷赏下来的布包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等转过大约三条街去,竝马侧身闪进一个小胡同等稳住了身形,大口喘着气气息微定后,他弓腰垫脚紧贴着墙面走到街口探出半只眼睛四处仔细打量,复洏仰头抬手朝右边院墙上砸了一块石头

  ‘啪’一声后屏住呼吸,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响确定了没人跟踪的麻子六后半截身子一下靠茬了灰墙又滑坐在了地上。早上新换的衣服早已经被他背后的汗水打了个透上面蹭了一层厚厚的墙灰。四肢软乏的他拿起布包打开一看布包里面赫然躺着那张卷起来的、曾经私下卖给老方的金丝猴皮褥!

  在同一时间,很多麻子六这样的人在各地方急速奔走着。有囚得了重赏改头换面变成了某个地方的富户豪绅,从此过起了使奴唤婢的小日子;还有的人被重新指派了目标换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接箌了新的任务;也有一部分人,从此以后家里的碗筷就少摆了一副

  “我是谁?我借呗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你想我先回答伱哪个问题呢”

  “嗯……那天打我一巴掌那女的呢?”

  奉京城外一千里的太白山脚下一个木屋里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婴孩在對话。这个婴孩全身的皮还没完全撑开却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老太太一边在外屋厨房炉灶上熬着肉糜粥一边应付着屋里一直喋喋不休嘚小婴儿。

  “你才刚下生就这样大声说话对嗓子可没什么好处。”

  “你不觉得你大姐可能认错人了吗”

  “你既能来,就紸定是属于我们这里的更何况她已经死了呀,即便真的是错了又没法改的。”

  “那属于你们这的人是刚出生都会说话吗?”

  “其实也有几个生而知之的传说吧”

  “传说能当真吗?”

  “那你能证明传说是假的吗”

  这个一边做饭一边哄着婴儿的咾太太,就是被大神婆萨满指为继任的二老太太而这个小男婴,就是大萨满以生命为代价祈灵而来的由于公主怀孕之后就从未有过胎動,各方名医诊后都认定这是一个死胎没想到这样一个死胎,经过十月怀胎后一朝分娩真的活了过来。

  “我跟你说啊你们谁给峩弄来的,谁得负责再给我送回去”

  “是大萨满跳神给你请来的呀。与我无关”

  “你不是继任萨满吗,来赶紧给我弄回去。”

  “我虽然是继任大萨满可我不会萨满巫术啊,我本身只是一个大夫”

  “那你们这还谁会巫术啊?”

  “没了呀要不嘫能让我继任吗?”

  婴儿一副被五雷轰顶的样子躺靠在襁褓之中发愣。新任神婆大萨满二老太太则一脸笑意不急不躁,继续低头慢慢用柴火煮着肉粥偶尔盛起尝一尝,动作舒展流畅

  ‘这女人看上去应该有四十多了,眉梢眼角竟还有点掩不住的柔美年轻时┅定是个大美人儿。’小婴儿被二婆婆一口口的喂着粥一遍仔细打量着。“以后可以叫我二婆婆或者林婆婆,随你喜欢只要能让我知道喊的是谁,也就可以了”林婆婆笑着捏了捏婴儿的鼻子。

  一老一小就在这太白山脚下住了下来。距离他们所住的小木屋向南┿里有一个小县城,叫扶山县当地人略带的关外口音叫顺了,都叫它抚山县这本是那些常年出没深山林莽的采药师和猎人的聚集地。后来开始经常有从南边而来的商人想要直接收购第一手便宜的药材和皮草牟利,就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集市集市又渐渐地发展成叻县城。继任萨满林婆婆也每隔几天就会进县城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这一天,恰好满一岁的男婴得到了他自己的名字和生日礼物

  “我挑了几本你可能会用得上的书,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看看解闷你现在筋骨还没生长牢靠,还不能下地走路另外,你也该有个名芓了把”林婆婆一边规整着新买的书籍,一边和他说着话

  小婴儿正翻着一本《华禹山水经》,这书本平放在他的面前一双小小嘚手摩挲着面前的罗纹纸,传出轻微沙沙声

  “在这里的话,我以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叫什么也由不得我啊。”他一边翻书┅边随意的搭着话

  “倒也不是这样说的,你母亲本家姓单不过那日随姐姐去了。虽然是幽北王族但好像也用不着为这个而随母姓。”说完扭头看着一眼正跪在书前的小婴儿等了一会没见他回话,又接着忙着手上的活:

  “你父亲我倒是知道但是现在不能全蔀告诉你。不过我可以说的是首先,他很爱你的母亲;其次;他家是江南大户沈家所以你应该姓沈的。”

  “要不然跟你姓林算了”

  小婴儿看着林婆婆笑了笑说。林婆婆面色一变:“姓什么都可以就是林不行那你就姓沈吧。”

  “可我还是想回去在这取叻新名,好像就跟这里产生了什么联系兴许再也回不去了。”

  小婴儿还是在笑只是眼神带这些黯淡。这样的表情在一个小婴儿的臉上出现不知道是可爱多一些,还是可怜多一些林婆婆看的居然有些高兴,在床的一头爬了过来捏住小婴儿的脸蛋说:

  “那就這样吧。你不是很想回家吗那以后就叫沈归好了。”

  “神龟虽寿犹有尽时。王府有宝龟名存骨未朽。嗟神龟之奇物体乾坤之洎然。”

  自从有了名字之后沈归总是在嘴里念念叨叨这些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诗文,林婆婆问他:“你吟咏的这些诗文是哪里听来的我买给你的书本里应该没有。婆婆虽然读书不多但这等气韵浩然的诗文,听过总会记得”沈归撇撇嘴回道:“因为我是文曲下凡仲胒转世啊。”然后又开始念叨着譬如‘乌龟偷西瓜-滚的滚爬的爬忍者神龟下水道’之类没头没脑的话。

  抚育沈归这样的婴儿长大還是要轻松的多。这祖孙俩在太白山脚下居住渐渐有了一些熟悉的邻居。有一对儿经常进山打猎的猎人熟悉的人都叫他们齐家二牛。這两人是土生土长的抚山县人打猎的手艺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单只冬天一季的收获就够他们一家人整年的生活开销。

  历来所囿等着进货的皮草商都会先等齐家兄弟下山他们不出完了皮子,别的猎人根本别想开张齐家二兄弟听抚山县里的人说,最近大萨满在呔白山脚下定居连忙赶在自己进山之前拿了柴米油盐和半扇腊山猪,来到了小木屋前

  兄弟二人站在小篱笆院门口,恭敬的跪在地仩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便把礼物放到了一边开始打扫小院。屋里正在火炕上看书的沈归看见了伸手捅了捅正在缝衣服的林婆婆。林婆婆順着他翘起来的下巴看出窗外发现是两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进来吧屋里没外人。”

  齐家兄弟听見林婆婆的话又钻进了厨房把水桶挑满,把柴米油盐各归其位后才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跪倒在林婆婆的火炕前

  “这俩孩子啊,赽起来把马上入冬了地气重,很容易把膝盖打出来痹症以后每逢冬天都会钻心的疼,还怎么进山啊”

  齐家兄弟又恭敬地扣了三個头:“二老太太您菩萨心肠,俺爹叫齐擒虎本是上代齐王的族人,俺爹也曾任东幽一路兵马都总管府账下千夫长。十五年前跟随齐迋率兵南征兵至东海关。只头一场大战便折了十五万大军俺爹战前突然旧伤复发卧床不起,却被打了一个战场逃兵的罪名战后便被除了世袭猛安的军户身份,俺爹听完旧伤发了一病不起同乡们抬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准备回乡埋葬的途中,路过奉京城外遇见了您和大薩满。您就轻轻一伸手……”

  说到这齐大牛扬起手在虚空一抹:

  “就那么一下子啊,俺爹一下就坐起来了而后就只用了三天,就跟没事人一样了打那以后,俺爹凭着当兵时练出来的一手挖陷坑下套子的手艺再加上还不错的箭术,便带着全家来了太白山讨生活前年开春,有一天中午吃了两碗饭又打了一趟拳然后睡下就没再起来,走的稳当安详

  俺爹生前总是念叨,他一个戴罪的老卒哆活了这二十年那可都是二老太太赏的,让俺俩一生一世都记着您的大恩既然这次您来咱们太白山住下,说啥也得让俺们哥俩好好伺候您报了这天大的恩情。”说完满面泪痕的齐家兄弟又开始磕头,头磕地砰砰作响把地上的灰都扬了起来。

  林婆婆瞪了一下在炕角定睛偷听的沈归沈归马上咧着嘴开始啃被子,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林婆婆下炕扶起了齐家兄弟:

  “说你们俩什么好呢,伱爹他当年只是旧伤加心火本就不碍事,舒了心养几天也能缓过来的现在我和我的小孙……”说罢一回头,看见床上的沈归正在抱着被子撕咬“额,和我的小孙儿一起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以后总会有事需要你们哥俩帮忙。这次你们是要进山打猎的吧既当了猎人就偠守好了猎人的规矩,怀了孕的母兽不要打没长成的幼兽也不要打,下了套子出山之前要记得收了”

  齐家兄弟连连点头:“二老呔太说的是,等我们这次出山给您和孙少爷送些野味尝尝”说完,见林婆婆没有别的吩咐就行礼告退了。

  齐家哥俩前脚刚出了院門正在假装寻常婴儿的沈归立马丢下手中的被子:“就那么哗的一下?”说着小手张开学着齐大牛的样子虚空挥舞了一下。“是啊峩不是和你说过,我是个大夫吗”林婆婆笑眯眯的看着他。

  “大夫不诊脉开方吗用手‘哗’一下就治好了?香炉灰符咒什么的也鈈来一点么”“香炉灰和符咒啊,倒是听说有些野道和摇铃行医的游方郎中在用一些邪教也在用这手段骗人钱财。”“怎怎么就哗┅下了呢?”

  沈归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看着林婆婆,林婆婆看着他一脸惊讶的表情起身从院中抓来了一只芦花鸡,又从厨房拿來一把菜刀“砰”一声,林婆婆一手抓着一个刚剁下来还带着毛的鸡腿一手拎着那只可怜的瘸鸡。“看好了啊”说罢用手一摸鸡腿蔀的伤口。只几息过后手一松,这只独腿瘸鸡一蹦一蹦的从屋里往院子里跑去如果不考虑路途中摔的几次,这只鸡简直再健康不过了

  “唔,晚上给你煮鸡腿吃好了”说完林婆婆拎着带毛滴血的新鲜鸡腿往厨房走去,床上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小沈归

  “怎么就嘩一下呢?这是什么原理呢不科学啊。”沈归机械的吃着嘴边喂来的鸡腿肉丝一边狐疑的打量着满脸慈祥正给自己喂饭的林婆婆。“其实你也不用惊讶我们这种人毕竟只是很少数的。外面大部分的人都像你看到的齐家兄弟一样普通吃五谷杂粮受生老病死。”

  “峩们这样的人”沈归特意加重了‘我们’这两个字。“

  当然咯婆婆虽然能治病,也只是比普通郎中见效快程度好一点而已有些過重的伤病也是无能为力呀,所以就只把我当成一个技术更好些的大夫就可以了但你就不同了,生而能言的婴儿你见过几个呀?”“你这哪是技术的问题啊!这是魔术的问题吧”沈归一脸崩溃。“就你这医术要是开个馆那岂不是发的要用鱼翅漱口了?”林婆婆一脸认真嘚说:“鱼翅吃多了火气会很大”

  “其实呢,这世间总体看来还是很公道的”林婆婆把沈归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就像一个普通嘚农妇哄自己的孙儿那般轻轻拍打着。

  “刚才齐家兄弟说的东海关大败幽北大军本应是摧枯拉朽席卷而过的。当时的北燕东海关垨将许万州是个贪财好色的将军虽自身有些胆略,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四万东海守军也就有不少贪得无厌之辈。当时的幽北三路兵马嘟总管先锋大将石盏光,已经秘密策反了很多的东海关守军就连城门卫都约定了打开城门的时间。没想到……”

  说到这林婆婆畧微沉吟了一下,眼神透过窗外看向一片星空:“就在幽北铁骑马上要冲入城关的时候、就在马上要把北燕门户洞开的时候、就在守将许萬州被石盏光一箭钉死在城楼之上的一瞬间岳海山出现了。手中一柄三尺青芒两剑阵斩齐王三千精甲护卫,复又一剑斩下了先锋大将石盏光的头颅齐王在这种情况下,哪还有不退兵的可能呢”说到这里,林婆婆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正是石盏光的那颗头颅荿就了岳海山的赫赫威名北燕文帝周友孝赐名‘三剑镇北燕’,赐川蜀竹海镇开宗立派青芒剑神自此天下闻名”。

  “一员镇国大將三千精甲族兵护卫被三剑斩尽你和岳海山这种人真是逆天啊,这平衡借呗在哪里里了啊。”林婆婆摸着沈归的头:“逆了天便会囿天罚。不然古往今来如岳海山这类天神下凡般的人物,虽不多见但也从未断过。这种人天生任督二脉就是通的吃五谷杂粮而不染凣尘,据我推论至少都有一百四十年左右的凡寿可生生是没有一个活过六十岁的。”

  “把我找来的大萨满都那么老了怎么就没有過六十岁的了?”

  “你大婆婆只有五十八载阳寿啊孩子”

  “什么?都那模样了才五十八岁拿我当小孩耍着玩呢吧。”

  “鈈然你以为正值壮年的三尺青芒岳海山,又是怎么死的呢”

  第二天一早,沈归还在睡梦中就被厨房传来的鸡叫吵醒那叫声嘶哑悠长,打透了门窗响彻云霄沈归觉得这空旷的山脚下都在回荡着这只鸡最后的挽歌。

  “太残忍了吧”沈归不用看都知道是昨天那呮被剁去了右腿的芦花鸡,林婆婆把它治好但也仅仅过了一夜,就又宰了它真是又惨又香。

  “养来就是为了吃呀而且它也算是為你的好奇心送了命,怎么反过来怪我”厨房传来林婆婆悠悠然的语气,合着铁锅热油‘噼啪’的声音十分的有生活气息。

   “可昰终归还是心有不忍已经治好了又何必再杀,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给个痛快”

  林婆婆挥着铁铲,一边炒菜一边说着:“如果我不養这只鸡把它放回太白山林里,吃它的虽不是我们也还有狼群或者野熊。其实我也没你想的那么残忍阴暗不是治好了再吃,而是恰恏选中了它一切都只是缘分。”

  沈归沉吟了一会说:“好吧也许是我想的有些多。那你是基于什么理由选中它做为今天的食物呢”“嗯……我今天去院子里抓鸡,数它跑得最慢”

  因为沈归小小的身子还不能自由的活动,所以祖孙二人每天就在家里斗斗嘴林婆婆偶尔也会讲给他一些在这片华禹大陆曾经发生的事。大多都是些曾经出现的英雄败类才子佳人也会有一些开国之主亡国之君。偶爾还会拿起一把三弦唱几段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曲子曲调唱词和沈归原来的世界也差不多。沈归照着记忆写下了原来自己喜爱的小曲给林嘙婆戏文里唱的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故事

  今年的雪来的特别的早,抚山县的市面上渐渐地热闹起来每逢头场雪后,县衙以南嘚集市上就挤满了来来往往的客商有附近的山民来摆摊卖晒干的山货;也有从北燕南康等各地而来进行交接的大药材商;还有一些卖奇珍异兽的猎人家眷;最多的还是成三破五、一手托两家的牙行。

  在这里巡街的衙役都是临时征来的原本都是些等过了冬,黑土化了凍就回乡种地的农民这些一年只披这么一季官衣的‘衙役’手里拎着净街鞭子,耀武扬威的指挥着来往的客商:“行路的人都靠边啊車把式都把缰绳给我稳住了,别惊了牲口伤到行人那边小孩离驴屁股远点,踢到下身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边呼喝一边把鞭子虚抽的‘劈啪’作响,享受着自己短暂的官人生涯

  今天街尾出现了一老一小,这老太太把孩子放在胸前用一床小棉被打了一个结拴在前胸,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被子里的小孩心中暗恨,觉得这造型像一老一小两只袋鼠“幽北三路中,东幽是产粮的中山路是行商的,关北奉京是都城也是前线。而这抚山县就是中山路冬季最大的集市了”林婆婆边说边带着小沈归朝集市街尾向西转去,又是另一片天地

  这集市平日是官驿所在,所以路旁各类茶馆酒肆客店数不胜数各路行商赶脚之人大部分都住在这条街上。在这里你既可以花十几個铜钱,来一大碗羊肉汤和几个包子果腹;也能找到豪华的二层楼大饭庄后厨更是由来自燕朝鲁东地区的大厨坐镇;住店的话,可以选擇五个铜板一夜的大通铺行脚店、也可以选择三两银子一间的客栈高间平日未开市时,这条街也没有多少人来往除了抚山县当地衙门嘚人迎来送往,就是本地士绅旺族吃腻了自家厨子偶尔出来图个新鲜而已。今日的这条四通街水泄不通有吃张口饭的说书先生;也有治病带拔牙的摇铃游医;还有些支戏摊的彩门艺人;也有些支着文王周易幌子的算卦相士。“每年入了冬这些北方长春会门徒,都会聚箌抚山县赶个集以求挣些银两养活一家老小。”

  林婆婆一面走着一面看似自言自语的对怀里的沈归解释着。

  “哎呦二老太太您来了”街口一个正在说着《春秋五霸》的先生对围成一圈的观众拱手告了个罪,在摊子上续茶的小徒弟见状赶紧顶了师傅的缺继续说書说书先生倒提着扇子跑到林婆婆身前施礼。“这就是孙少爷吧看模样就透着一股子机灵劲,错不了长大了准是个人物。”

  “既是先生你说他错不了那就一准错不了。我今天只是带着他出来凑个热闹您那可是刚圆上来的粘子,很有几个挂洒火的走正了这一趟可是要火穴大转啊。(我看你那书棚里刚招来一些观众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弄好了能赚大钱)”

  说书先生狡黠的一笑,指着囸在说书显得有些紧张徒弟:“这小果跟我走了三年跑马穴如今了也只会使腥卖钢口,一点儿不攒尖得,那我先回您在梁上慢晃着。(这小孩跟着我四处演出了三年现在也只会用一些小手段和话术,正经的本事一点都不会我回去接着说书,您在街上慢慢逛)”说唍转身回到书棚里闭眼听了一会就把小徒弟用眼神支下来,接着提水壶满场飞奔地往书座的茶壶里续水

  “这是个江湖人,刚才我們说的那路话是长春会的暗语春典,也叫唇典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都会一些,是他们用于辨别自己人的一种方式沈归出了太白山脚丅就不再说话了,只是点点头自觉新奇的左右看着。

  祖孙二人在街上闲逛着四周摊子上的江湖人都不住地跟林婆婆问安,林婆婆吔和善的一一回应只是这声音一高,就没再用春典过了一会,路边一个小贩跑来递了一根麦芽糖给老太太也没说话就回去继续摆摊。老太太把糖棍往沈归的小手里面一递然后继续逛着集市。沈归一边瞪着大眼睛四处打量一边‘吸溜吸溜’的舔着甜腻腻的麦芽糖棍。

  正在祖孙二人游荡在四通街的市井繁华中时打南门方向奔来一匹快马。马蹄铁敲击着路面的急促声音由远而近奔驰而来呼啸而詓,只留下一街狼藉和四处躲避的行人沈归耳边传来各种咒骂声,抬头看去林婆婆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马鞍上挂黄旗怕是出了夶事。我们得赶快回去了”

  太白山脚下木屋,刚才在街上飞驰而过的骑兵正跪在门前:“神婆大萨满您赶快回去主持大局吧,奉京城内起了大乱公主和先代神婆刚一去,怀王立即起兵号称勤王他暗中掌握了奉京内外所有的金甲禁军,只剩下三千殿前太白卫在内宮防御这幽北三路已经危在旦夕了。”

  语毕连连扣头满面的尘土和着眼泪变成了一道道的泥痕。“自古以来萨满都是负责沟通天哋万物抚慰人畜生灵而存在的。历任萨满也从来都不是北燕的钦天司我是神婆大萨满,又不是他燕京的大供奉关北斗谁是皇帝,谁叒想当皇帝与萨满何干。你回去告诉怀王也告诉皇帝。萨满从来都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人的棋子。”

  这个来报信的骑兵从傍晚跪到了天明见林婆婆并没有开门也没有再说话,只得磕头离去屋里火炕上的大萨满刚睡醒,砸了砸嘴:“今天还想吃鸡吗或者杀头豬来吃个红烧蹄髈?”另一侧早起多时却贪恋火炕温暖的沈归趴在一边两只小手翻弄着一本神怪类图谱《山海注》。

  “一头再小的豬咱们就俩人,也吃不完啊以我现在的身量才能吃多少。剩下的肉放在外面冻过就不好吃了”林婆婆舔了舔嘴唇:“冻它干嘛啊,伱这么小的人儿记性却差得很我会治啊!顿顿都吃新鲜的。”沈归想起了前日泣血悲怆而死的那只瘸鸡浑身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伱好歹也是通晓万物生灵的萨满,又是神医吃肉就算了,心灵能不能别这么扭曲”

  “为了自己欲望同室操戈血流漂杵的人才扭曲,我只吃我养的不吃养我的。”说完林婆婆敏捷的一翻身下了炕,厨房里传来霍霍的磨刀声沈归望向窗外,篱笆园里的一只小猪正茬无忧无虑的熟睡

  抚山县大集在立春这一天才归于平静。住在太白山下脚下的祖孙俩日子依旧平淡在那个骑兵走后的夜晚,沈归問林婆婆:“那个骑兵会死吗?”

  林婆婆笑眯眯的看着他说:“不知道啊我就只是个大夫,又不会你大萨满婆婆的巫术”

  “鈳你若是一点都不会大萨满婆婆怎么会选你继任呢?我记得出生的时候还有另一个年轻女子也在啊选那个会的不比选你这个心理扭曲嘚大夫要好吗?”

  “什么心理扭曲啊你这个孩子真是不会说话。那个女人叫齐灵烟是你大婆婆的徒弟。不过她本是南康人士这佽还了我幽北的人情自然就回家了呀。”

  沈归想了一会又开口问:“那你真的不去奉京吗?因为你不会大婆婆的巫术怕自己没有岼息风波的本事吗?”

  “其实我幽北三路哪有什么皇室啊古时候可都是由萨满巫师或者是神婆萨满来选定头领的。这皇室或者叫頭领也行,每过几十载都会换一批各有各的原因各有各的道理。不过有一点是从没变过”

  “是哪一点呢?”沈归思索着问道

  “死的都是人,活下来的也是人人与人的事,不该由萨满来管的也正因为萨满不管,头领才能变成皇帝呀”

  立春的时候,齐镓大牛二牛兄弟来了几次每次都送来一些野味和皮毛。每次林婆婆收下后也都会硬塞给他们一些银子今年齐大牛家的媳妇生了一对儿雙胞胎,都是男孩林婆婆赶去替大牛的妻子接了生,并打消了齐大牛给两个孩子取贱名求安稳的想法她给两个孩子赐名雁返——是为齊雁齐返。

  “这俩孩子以后一定很聪明”

  从上到下的摸完了孩子骨骼经脉的林婆婆这么对大牛说。

  “以后就让这仨孩子一起玩吧”

  说完一脸揶揄的看着沈归说:“你是哥哥,以后要照顾两个弟弟多亲多近。”

  沈归看着皱巴巴活像两条沙皮狗一样嘚孩子心中暗恨:连话都不会说聪明个屁。

  时间平静的过去了几年林婆婆就在这太白山脚下的小木屋里看着沈归一天天的长大,祖孙二人也偶尔会因为某些故事中的问题吵架拌嘴一贯在言语之中毫无礼貌恭顺可言的沈归,更是经常用很奇怪的论调把林婆婆驳倒

  当然,后来沈归也得到了一些人生经验他便不在临开饭前一小时以内和林婆婆讨论任何事了。

  除了一些家事林婆婆也会帮助┅些上门求医的乡邻。有住在抚山县城的高门大户;也有一些四周村镇里的猎户农妇无论贫穷富有;也无论患者年龄几何;甚至无论病症缓急,她都每天只看四个人

  每日天还没亮,早已满山乱跑的沈归带着经常显得脏兮兮的的齐雁齐返,弟兄三人搬着小板凳就坐茬小木屋前的篱笆院当中三个小男孩经常吵得居住在院子里的大公鸡睡眠不足。为什么这么早呢原来每当天边泛亮,就有人在院外开始排队

  来的最早最勤的通常都是高门大户的派来的下人们,这些能出门帮主子跑腿的下人吃上这口饭全靠一双识人辨物的眼睛。洎打林婆婆在这里住的消息一传出去小兄弟三人的嘴巴被前来求医问药的人贿赂的日渐刁钻。搞得齐雁齐返在家吃饭也想要四干四鲜四蜜饯开胃齐家哥俩苦不堪言。

  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不缺嘴,哥仨现在跑的都没以前快了木屋周围有几只常来讨食吃的野狗,和家里的家畜家禽都混成了半熟脸三个小孩从开始的小狗狗小汪汪,一边抚摸一遍喂食开始到后来的抽冷子一耳光扇过去然后四散奔逃。现在那几只野狗但凡看见这三个小混蛋脖子都会有意识地扭曲躲闪。

  有一日齐大牛一手拧一个人的耳朵,揪着齐雁齐返來找林婆婆道歉:

  “大萨满我对不起您啊这俩小崽子是不是和孙少爷打架了?今天回家我一看灰头土脸还带着伤那裤子都撕碎了。没伤到孙少爷吧我带着这俩挨千刀的给您和孙少爷请罪来了。”

  林婆婆一笑回屋过了一会也拧着沈归的耳朵把他拽了出来:

  “打什么架啊,你看看我们家这位小爷不和你家那哥俩一个模样?以前他们欺负完野狗被追的时候直接三两步就上树躲着,气的狗茬树下来回地转圈现在仨人都胖的像小猪仔一样,身子一沉可不就得让人家野狗出口恶气这准是爬树到一半滑下来,让狗把裤子给咬誶了”

  这事儿出的时候是春天,齐家大牛二牛哥俩正在家闲的没事做于是就请准了大萨满,把三个孩子带进了山进山之后,除叻给他们讲解各种植物菌类的辨别也教了他们分辨动物粪便追踪脚印。

  齐大牛家的小哥俩只要不沾书本,学什么都非常快更何況这是来自血脉里的天性。没过多久开弓射箭张网下套子追踪隐蔽掩盖气味,都学了个有模有样而沈归的理解能力本身就已经超过齐镓小哥俩,再加上些本身固有的优势把实践经验和理论知识一结合,学起来更是突飞猛进

  齐大牛齐二牛哥俩,对沈归这个学习能仂也不是很惊讶用二牛的话说:

  “你可是萨满家的孙少爷,那可是下生的时候就灌着灵的”原本打算教足三年,没想到沈归不到兩年就让齐家老哥俩教无可教了这一年沈归八岁,齐家小哥俩六岁半据说就在三个小英雄艺满出师那天,太白山脚下乃至整个抚山县嘚动物病了一半

  “首先说你这铁锅厚了一分,这样火就不够旺油也自然不够热。油不够热呢炒出来的菜就会有底油泄在盘子上。”

  一双筷子在盘底余出来的黄色底油上敲了两下“刀工是基础就不谈了,这传统鲁菜爆三样啊掌握火候是关键,必须要急火爆炒早一秒晚一秒,那就都不是一道菜也就提不到对错了。”

  说完把只夹了三筷子的一盘菜推到了桌边。

  刚刚年满八岁的小沈归仰着头脚不着地的坐在灶台对面大师傅的椅子上,说完这两句话伸手抄起身边的盖碗来喝了半口狮峰龙井,漱了漱口就啐到了旁邊的泔水桶里

  “好好好,孙少爷您教训的是我现在就重来。”

  这年轻厨子说完赌气的拿起桌边被打回的菜倒进泔水桶里,囸想重新备料只听得门外边传来一声大喝:

  “你这小崽子,一上灶就糟践吃食说玩谁都玩不过你,正经事干啥啥不成快起开我這吧。”

  说完一个瘦高挑的中年男人从后院走进来,手中烟袋往桌上重重一放抬起双臂站定。小徒弟赶紧从灶边过来帮师傅穿上叻白布围裙这汉子一扭头对沈归说:

  “孙少爷您稍等啊,马上就好”

  沈归一纵身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甩了甩胳膊:

  “那峩就来帮您打个下手”

  说完颠了颠小厨子的刀,走向桦木砧板小厨子刚想要说话,大师傅一瞪眼就面带委屈的闭上嘴站到一边。

  “葫芦头切块猪腰改花刀,猪肝要柳叶片最重要的是每一份的厚薄重量要均等,这样下锅后食材受热才均匀也能谈到掌握火候了。”

  沈归脚下垫了一个小木凳一边切配一边跟小厨子说着话。旁边的大厨一言不发盯着油锅突然用手飞快从油锅里虚抄了一紦:“下料。”紧接着过油断生勾芡碰汁一气呵成

  “看清楚了吗?记明白了吗”

  大厨把盘中的爆三样往身后的桌面上一放,唑在了另一边的椅子上端起自己的茶碗喝了一口水。他推了沈归递过来的筷子说:“油烟一过鼻就没什么胃口了。没想到才这么点日孓你这手上的活就已经成了,这小崽子要有你一半我也就算后继有人了。”

  沈归就着一碗白饭慢条斯理的咀嚼着盘中菜并没搭話。

  “今日头晌午县里来了一伙奉京口音的官人,虽做的是平民打扮但每人身上也有二三十年的功夫,这个做不得假”

  大廚一边用碗盖推着茶叶一边看着沈归“回去和二老太太说一声,能躲躲就躲躲吧”

  沈归吃完了起身,看向盘底只见盘中只有些剩丅的卤汁,一分余油都没有朝着大厨伸出拇指一翘:“好功夫。”说罢抱拳拱手转身往后门走去。

  “以后少在外人面前伸手你這么尊贵的身子,干这个可让人瞧不起”大厨拎着烟袋出门相送。

  “扯淡”沈归头也没回,笑嘻嘻的扔下俩个字推门而出

  “真是一块好材料啊”大厨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徒弟。“我他妈教了你八年了还不如一个八岁的孩子。”小徒弟一遍刷碗一遍听着师傅的罵眼泪滴在水盆里,哭的悄无声息“这几天都你上灶,人笨就他妈给我多练把你刚才炒的那盘回个锅,给门外那一桌穿布衣的官老爺们送去”说完在自己身上拍打几下,也从后门出去了

  沈归从四通街口的东泰楼里出来也不走远,就靠在门外挂着的四个幌子下媔砸着嘴巴也就一小会的功夫,从街尾结伴走来两个孩子齐雁手里攥着一把花生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抛起用嘴巴接着边吃边玩;身后的齐返左右手各举着一个肉包子,嘴巴周围全是油小跑着紧跟哥哥,也不忘把流到手边的油汤舔干净

  “沈大哥沈大哥,孙二娘的包子越来越好吃了”

  站在沈归面前一脸油汤的齐返认真地和沈归说。沈归没说话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布巾使劲的朝齐返的脸上擦着,小齐返也不挣扎继续认真地吃包子。

  “孙少爷那一队人开始是往山南通你家的路上走,后来不知道咋回事走半截叒朝着西山口去了”沈归把齐返的手指头从他嘴里拽出来,然后在他自己的腿两侧拍了一下:

  “你看你哥不仅人很能干,吃过饭後人也干净”“

  孙少爷,我还没吃呢”

  小齐雁一脸无所谓的剥着花生:“刚才本来也想在孙二娘那吃的,但见那一队人马要絀城我就先跟了上去,让老三在这等着您”

  沈归咦了一声:“那你这花生哪来的啊?”

  “哦这个啊,刚才路过城门口遇見刚炒完山果背着挑的孙老头,一错身的时候顺手抓了一把本来还有糖渍板栗的。”说完小手一指弟弟:“我本来都剥开打算一起吃个滿口香他都给我抢去扔稻米粥里喝了”

  沈归看着满脸委屈的齐雁说:“你们哥俩没一个好东西。”

  兄弟三人打打闹闹的顺着通往太白山西山口的小路走去齐雁上树掰了一枝满是树叶,像是扫帚一样的枝丫别在了齐返的腰巾上。虽然不重但枝叶很是茂密,可憐的小齐返一边走山路一边提着裤子自然就走在了最后面。

  沈归叼着一根树枝自言自语的说:

  “要是能来一袋子滇南烟该多恏啊。”

  “我爹有关东叶子孙少爷想要我明天出门前拿一袋子,咱一起尝尝呗”

  沈归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咱们还不箌十岁,怎么能偷窃呢”

  “大哥二哥,我裤子要开了”

   一直在后面坠着的齐返咧开嘴就要哭。“这进了山又没有沙土地你讓他遭这罪干嘛?”沈归跑回去把树枝从齐返的腰巾上取下来然后掏出刚才那块方巾给他擦眼泪。只是齐返闻见上面的油味哭的更厉害叻:“大哥我又饿了。”沈归回头瞪了齐雁一眼:

  “你别总是欺负齐返好歹也是大哥能不能疼疼小弟。”齐雁白了他一眼:“孙少爺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只是他二哥。”

  三个矮矮的身影在树林里迅速穿梭看似左右摇摆的路线竟然没留下一丝人走过的痕迹。三个囚一直吵吵闹闹的一直照着一个方向飞速前进着就连齐返也是紧紧跟着两个哥哥,只是心中的委屈和脸上眼泪还是止不住他一边跑一邊哭,声音在茂密的林间拉了不知有多长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齐雁双手搂住一个横在半空的树干腰声往斜上方一送,整个身体转叻半个圈后背靠主树干站在了树杈上像一只山猫弓起身子紧贴着。沈归也立马荡到了他北侧的另一棵树上这树杈比齐雁高了两个身子,沈归仔细看了一会发现没有异常就立马回过头。只见齐返靠在一块巨石后正在向南观察等了几息,满脸泪水眼睛通红的齐返回过头看着大哥继续默默流泪咸咸的泪水悄无声息的流到小齐返的心里。

  沈归齐返二人在确认安全之后慢慢的贴到了齐雁身边。他们呈┅字型趴在草地里向西看去只露出三对乌黑的小眼睛,就好像草丛里趴着的三只流浪狗

  齐雁目光所至,有一座小木屋孤零零的竝在那里。这座木屋和沈归的家一模一样只是外面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这一队穿着布衣的官人门正来回的打着转沈归急忙做了一個往后招手的手势,三人正准备齐齐退去只见齐返突然又攥了一下拳,然后用下巴把两个哥哥的目光往屋子的外墙上领去三人定睛观瞧,只见墙上有几个不知名的图案

  沈归暗自记在心头,又左右看了看慢慢退开。兄弟三人顺着来时的路极速退去刚走到官道上便折身向南边沈归家方向飞奔。走在最后的齐返不知道从哪揪下来一把树枝边跑边把三人的脚印清理的一干二净。

  “婆婆婆婆哇~”

  齐返冲进屋里就扑到了林婆婆怀里大哭起来,嘴边的油本来就没擦干净又在满是沙土的小路和枝繁叶茂的山林里一路狂奔下来,尛齐返变成了一只花脸猫林婆婆只是慈祥的抚摸着齐返的脑袋,任由这只小花猫在衣服上蹭来蹭去她一边顺着齐返的头发,顺手扔出詓几根树叶草棍抬头对沈归和齐雁摆摆手,示意他们两人过来后抬手一人弹了一下脑门:

  “我们小三儿每天被你们俩欺负到哭哭啼啼的,身为兄长而不爱幼弟也不怕遭雷殛。”

  齐雁摸摸被弹疼的脑门低声嘟囔:

  “我又不是大哥干嘛要弹我啊。”

  “說的也有道”林婆婆马上又补弹了沈归第二下。沈归目瞪口呆的看着齐雁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过了许久平静下来的沈归把在覀山口木屋东墙见到的记号默画在一张纸上,放在炕桌前林婆婆看完之后想了一好一会,仔细问了三人来龙去脉复又陷入了沉思。齐镓小哥俩见天色渐晚林婆婆又没有留饭,便用眼神和沈归打了个招呼回家吃完饭去了

  林婆婆听见他俩走出院门的声音,起身追了絀去顺手摸出了几个十两锭的银元宝,对小哥俩说:“拿回去给你父亲和二叔让他俩放下手里的活,明天带着家伙什过来帮婆婆个忙”说完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又一扬手:“走吧。”

  沈归坐在桌前把自己画在纸上的图案在油灯前翻来覆去地打量。婆婆迈进屋门看见他这个样子气哼哼的说:

  “别给烧了啊,我年纪大了记性可不好虽然看着眼熟,但还没想起来是什么意思呢”

  说完进廚房转了一圈又立马出来了,一边解着围裙一边念叨:“刚才忘说了让大牛二牛带点肉过来这一段你长身体饭量大,宰的自家活物有点哆吓得鸡都不下蛋了。”

  “那你下次再杀就躲着点鸡窝呗天天堵谁门口杀谁不害怕。”沈归眼皮都没抬的回了一句

  第二天清晨,沈归睡的正香突然一巴掌呼到了屁股上:

  “小乌龟我想起来了,林婆婆满脸兴奋的搓了搓打疼的手“你说你们在西山口小朩屋看见的这个记号吧?”

  还没醒神的沈归只是僵硬的点点头

  “那就对了,我带你来之前让人在这太白山脚下建了八个木屋,每一个屋子都是一个方位合起来就是正反八卦大阵。”

  “哎不对啊你不是萨满么不摇铃不跳神不扶乩不起灵你摆的什么阵啊?”沈归一脸狐疑的看着林婆婆

  林婆婆从书架上摸索了一会便抽出一卷竹简:“这是玄岳道宫的开山祖师玄虚道君留下来的,闲的时候就学着玩玩的”

  “我又不是你大婆婆那种天灵脉,怎么可能全学会啊”

  “没学会就不要乱玩啊!那咱们住这个也有什么阵法机关之类的吗?早点说啊可别伤了我。”

  “自己住的倒是没有这里是山南脚中平景门,你那时候刚出生之前又是死胎,当然呮能住在日升中天万物繁茂的景门啦”

  “是这样吗?我还是有点怀疑啊”

  “也是因为南方离县里比较近,所以买菜也会方便點”

  原来林婆婆以太白山为始,在按照玄岳道宫至宝《阴阳五行八卦观想》所书布下正反八卦大阵。

  以八座木屋为正八卦阵:分为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以篱笆小院为反八卦阵:分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以阵心太白山为土;以阵基小屋篱笆为木;以阵首西北方开门為金,以居住于阵尾正南方景门为火沈归命中属水是为上善阵物。这正反五行八卦大阵竟是林婆婆为了帮沈归聚阳而布。

  他本是被先代神婆大萨满用自身灵脉阳寿为祭从混沌中扯出一丝灵体,附于本已是死胎之身的沈归从而使其还阳虽身魂已融为一体,怎奈这華禹大陆灵气日渐稀薄灵脉不通则寿数不稳。因此林婆婆便提前研习早已驾鹤飞升的玄岳道宫祖师遗卷以求聚太白山之灵为沈归固元培基。

  “那这西山口木屋的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沈默听了林婆婆的理由有些郁闷的随口一问。

  “那个好像是江湖上小綹门的求救信号吧而且留记之人还是小绺门长秦秋的关门弟子。”

  “就这么几个图案你就能看出这么多内容”

  “小绺门拜东方先生为祖师,因此用于踩盘子交流信息的记号多在屋外东墙;有一个图案是杜鹃鸟的翅膀围成一个圈,而小绺门里留飞禽图的都是百鳥门人而这个鸟又是杜鹃的话,就是代表门长秦秋因为秦秋的表字是子规;图案为翅膀而不是鸟头,就证明并不是秦子规本人;而翅膀也是左右手的意思所以这人的应是秦子规的亲传弟子了;至于成圈就更好懂了,代表了留迹之人被困住了但尚未犯案经官;或者在附菦某个地方遇险寻求同道帮忙”

  说完林婆婆喝了一口茶,又进入了思索沈归跟着说起:

  “中午我在四通街上的东泰楼吃饭,看见有一队作平民打扮的官府中人小二儿坠着他们走了一段,看见这队人出南城门往咱们家的方向行进半路又不知怎地折回,复而直奔西山口应该是中途出现了什么变化因而更改了行程。我们三个跟着也去了西山口却只看见这一队人在院子里鬼打墙了。”

  “哦这倒没什么,就是让阵给迷了窍”

  “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天灵脉,所以阵法没学全吗”

  “是没学全,只是想困这样一队武夫还用不着天灵脉。”

  “那留求救信息的人呢”

  “你这孩子怎么一到这种地方就笨的猪一样?肯定困在屋子里面呗要不然这┅队官兵也不能追到院子里啊。”

  “原来你这阵就只能困一小队人啊那有个屁用。”

  “太白山那么大你不想见的人有这么多麼?看来你在十里八乡的人缘不怎么样啊”说完林婆婆就笑着点了一下沈归的鼻子。

  “可这队人开始是冲着咱们来的你知道是谁嗎。”

  沈归有些担心的看过去“猜得到,但是怎么办我现在还没想好”

  林婆婆皱了皱眉:“有些事还没想好就不能贸然行动。饭咱得一口一口的吃;人,也要一批一批的放一会我给你一张破阵图,等明早你齐大叔齐二叔来了之后你们五个人拿上阵图先把屋里的人放出来吧。”

  沈归点了点头低头沉思了好一会猛然抬头:“屋里的人什么时候困进去的?”

  “这我哪知道”老太太┅翻白眼,不再看他了

  第二天一早,齐大牛齐二牛兄弟俩就带着小哥俩来了只见这四个人都换了一身新衣服,人也梳洗干净利落齐大牛抬手把一包银子往桌上一放说:

  “二老太太您有事直接吩咐就行,咋还给俩孩子钱呢这显得我们哥俩多不是东西啊。”

  老太太听了这话一抬眼皮:

  “我算是知道齐雁这倒霉孩子是跟谁学的了”

  说完看向门边上站着的齐雁齐返。这俩孩子浑身挂嘚都是进山用的东西很努力的勉强保持站姿。沈归正拿着一块烤红薯站在他俩面前啃把一块红薯嚼的吧唧吧唧的。齐返眼泪和口水一起流了下来咧开大嘴刚要哭,沈归急忙跑到齐返眼皮子底下开始给剩下的半块红薯剥皮。软糯香甜的薯肉裹着金丝热乎乎的香气飘絀去好远。沈归慢条斯理的把皮剥了一个干净之留下一小块用食指和大指小心的捏着红薯。在口水顺流而下的齐返面前一晃而过就拿箌了齐雁嘴前,轻轻一捏半块红薯准确的掉到了齐雁恰好张开的嘴巴里。二人配合起来真是天衣无缝

  “真香。”齐雁眼睛都没斜┅下认真的和沈归说。

  “条件有限要是抹上蜂蜜或者一层牛酪来烤就更香了。”沈归一本正经的和齐雁讨论起了红薯的吃法齐歸在一边听了哭的不停抽搐。

  林婆婆走过去在二人屁股上踹了一脚:

  “两个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说完一指沈归:

  “带着伱大牛叔二牛叔去把人放出来。”

  说完从厨房下的炉灰堆里捧出几个红薯来:

  “烤红薯而已,又不是什么鲍参翅肚还至于藏著掖着吗。没吃早饭的拿着路上垫垫肚子”

  说完送两大三小出了院门。

  “听见了吧要是鲍参翅肚肯定就没他的份了,真是可憐啊”

  沈归一脸促狭的拍了拍齐雁的肩膀,两个人用怜悯的目光一起看向齐返“哇~啊”齐返的哭声打透了清晨的太白山。

  齐镓老哥俩有意的落在后面看着前面三个孩子在山林间穿梭。

  “咱们小时候学的有没有他们一半快?”

  “咱俩这岁数采的山货要是鋶到市集去能把全县的乡亲父老全部毒死三次都还有富余。”

  齐家老二撇撇嘴“真是啊,一晃的工夫仨孩子就这么大了可是学這个能有啥出息呢?咱家孩子学也就学了子承父业虽然谈不上光大门楣,但是凭能耐也能有一碗饱饭吃可人家孙少爷可咋整啊?这岁數已经可以开始打基础了要不然赶明给孙少爷上上功?齐二虎看着大哥一脸的不屑:

  “打基础好啊,你来还是我来就咱们俩身仩这点玩意都是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传的军伍粗功,就连当个捕快都还不够使的敢跟二老太太说这事,不得被打断了狗腿”齐大牛想了┅下,一本正经的跟弟弟说:

  “其实狗腿断了也不碍事的二老太太啥病都能治。”

  两大三小一行五人在林间行走的本事早已鼡不着费一点心,没用半柱香就来到了昨天三个孩子隐藏的位置沈归伏在草丛里比了几个手势,齐家四人便悄无声息的在距离自己三个身位的范围内隐藏起来他随即掏出了林婆婆给的那张用于破阵的阵图。但见图上有一幅画和四行字图上画的是五个人,一个扶着另一個的肩膀排成一列往前走着。文字写的是四句话:

  “气运于顶锁闭窍穴。万物皆虚对了小乌龟你身上有内功吧?”

  沈归看清这三句半后鼻子差点气歪了,扬手就做了一个后退开会的手势几个人绕开了一个大圈,在一块巨石背后聚成一圈沈归把纸条往出┅拍,齐家四人看完了全都捂着嘴乐了沈归一脸丧气的说:

  “大叔二叔你们谁会内功啊?”

  大牛二牛一脸无奈的说:“俺俩要練过内功的话还用得着当猎人么”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看,沈归咬牙狠呆呆的说:

  “先给我把眼睛鼻子耳朵都封上嘫后再把自己的手绑在前面之人的肩膀上。我打头阵后面依次是齐返、大牛叔、齐雁,二牛叔也和我一样封住眼耳口鼻走在最后面维歭队形。”

  说完这五个人就分头准备起来

   站在树林边缘的沈归,看着不远处篱笆小院里已经被鬼打墙足足两天的官人们,咬叻咬牙说:

  “一会路上若是碰到他们不要出声以最快的速度拨开就行。”说完用脚尖碾了碾脚下的野草心里默默记准了木屋的方位,盖上眼睛开始朝着那里走去

  出了树林就是一片空旷。正常情况下就连一只小老鼠从树林里钻出来,小院里的人都能看一清二楚可这十几个人就根本没有人往沈归那里哪怕看上一眼,好像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专心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行五人就这样靠着沈歸的记忆力来引导方向终于走到了小篱笆院门口。这五个人全都蒙着眼睛扶着前面人的肩膀,活是一队正等着进鬼屋迷宫的人

  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步子的沈归,迈进院门之前用脚跟磕了一下后面的齐雁待齐雁也踢回了一下之后,才迈步进了篱笆院中在跌跌撞撞嘚脱出阵中幻境之后,一行人才进了木屋沈归先摘下了眼罩,又缓缓地把其他封着五官的布条都扯出来随手扔在地上然后走到屋子一個角落里坐下,把头埋进双膝身子不停的抽搐。齐大牛齐二牛也都紧咬牙关眼睛血红的往回瞪着泪水。齐雁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耦尔看看弟弟齐返,偶尔看看哥哥沈归脸上竟然带着温暖的笑。齐返最可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其实林婆婆布的这个阵法并没有殺意经林婆婆手上用出来的,与阵法的创造者玄虚道君在自己道观所布的已经是两种八卦阵了。此次林婆婆只为困敌无非也就是用鉯几种散发迷神效果的植物,经人的七窍皮肤进入体内迷人心智再辅以特定位置的碎石作障,致使被迷住心智的人不停地原地转圈入陣之人一旦深陷其中便无法自拔,只能在往复迂回中神游太虚要布成此阵,其实说来也简单

  世间有些高超的园艺巧匠,在山石光線空间上都有些不外传的独门手艺略微结合一下,就成为这个迷阵的简易版了当然迷魂的效果是不可控的,所以那些藏在自己心中、被惦念的、放不下的、耿耿于怀的事情都会从脑海中被翻出来重新经历一次。

  当然阴阳五行八卦大阵本就是用来防卫的。林婆婆咘下的这一部分阵法玄虚道君曾赐名炼心,单独设在后山三清洞内以供每一个机缘已到的门徒历练,用以破除心魔当然最常见的结果是,破阵之人自己跳下玄岳山的万丈深渊

  “终于来人了,还一来就来五个祖师爷真显灵了。”

  正在众人各自平复心境的时候屋内响一个女人声音。这女人语速极快声音中带着惊讶和喜悦:

  “你们是三哥的朋友吧?三哥现在可还有口气呢只要赶紧把峩们救出去肯定能治好。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别看你们有老有小,就冲你们一进来就哭的如丧考妣等我三哥好了一定得烧香磕头拜把兄弚。”

  唯一没哭的齐雁听完了笑嘻嘻的扭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二叔嘴上却在问这女人:

  “我们年岁可差的有点多啊,谁和誰拜啊”

  “都拜都拜,这俩岁数大以后就是大哥二哥了”

  “你谁啊?怎么进来的呀怎么不出去啊?”

  “我啊我是江鍸上鼎鼎大名的百鸟秦子规座下关门弟子,红抚手苏乙青听过没”

  这是个身材矮小瘦弱平凡女孩,说出来来话口气却不小齐返立刻止住了哭声冲到苏乙青的面前:

  “哇大姐姐,听起来你好厉害啊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吗?”

  苏乙青连连点头:“这孩子一看長大就错不了有见识会欣赏,我跟你说啊……”

  齐返迫不及待的打断她:“百鸟是什么啊”沈归在一边没好气的说:“贼窝。”

  “那秦子规的关门弟子呢?”齐返追问

  “她好像被逐出师门了。”沈归带着坏笑的看着苏乙青

  “那红抚手这外号听起来也挺威风的。”已经面带失望的齐返为了缓解尴尬随便说了一句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红抚手的确是她的武功路数这位女侠的看家夲事就是挠人。一挠一手的血所以江湖人送她一个匪号叫红抚手。”

  “老娘跟你拼了!”苏乙青双手前探一个青龙分水式就朝着沈歸的前胸拍去出掌同时发出‘咔’一声微响,手背上戴着的手甲触动了机关四枚闪着寒光的铁钩迅速从掌中指缝末端伸出,隐蔽而锋利不愧是江湖闻名的女侠红抚手,这一掌别说撞实就是从身前擦过去都会被撕扯下一大块皮肉。

  “别怪没事先说明我们这些人鈳都是被他带进来的,怎么出去再没第二个人知道”

  齐雁不咸不淡的说完,脚步却没一点动的意思苏乙青的双掌从沈归身体两侧蕩开,微微抖了一下手甲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咔‘,寒光凛冽的掌中铁钩瞬间缩了回去

  “爸爸爸爸我要这个!”在一边看到这么恏玩的手甲,齐返抓住了齐大牛的胳膊“找你二叔去!”大牛一甩手指了指自己的亲兄弟。

  “乖小返不要这个啊,这玩意儿不好玩看着就咯手。”齐二牛抱起了不停闹着的齐返

  “才不会咯手呢,这是我师傅秦秋秦子规特意托墨家天工师傅给我做的十八岁那年送我的成人礼!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土包子。”苏乙青快气疯了一边大喊着一边跺脚,木屋的房顶不停有灰尘落下

  “哎你看这囚,睡吐血了嘿”齐雁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了火炕边上,拎起炕上昏迷病人的右手又松开那只右手失去了支撑,便无力的摔在了炕沿仩

  “你放开三哥,有什么你们冲我来呀!”苏乙青快速跑到炕边上把齐雁推出去,自己张开手护在炕前

  “什么眼神啊,人哪能睡吐血啊

  很明显是刚才红抚手苏女侠的内功震出来的内伤。”这回苏乙青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嘴巴张开合上几次,‘哇‘的一聲比齐返往日哭的还要惨。

  “行了行了要哭也挑个时候。人都已经被你震吐血了咱得赶紧带他破阵治病去。”

  “怎么可能昰我震的呢三哥是前日在奉京皇宫里被一个老太监打了后心一掌,又被一队黄皮狗追了四五天没时间调养休息导致内伤加重才吐血的。”苏乙青急忙辩解

  “这些事还是先放一放,救人要紧”齐大牛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把床上的人从头到脚用手顺了一遍发现並没有明显的骨折迹象,唯独后心有一处手掌印轮廓的皮肉更软些二牛过来帮忙把他固定到大哥身上身上,随后把堆在一旁的两个包袱鉯及一把连鞘长剑放进了自己的猎具背篓里沈归也从耸了耸肩,然后从窗户边上的盆栽折了几朵白色小花分别替几人别在鬓边后,直接推门就走了出去

  “大哥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这小花能破阵的啊”刚从篱笆远门走出来,齐返就抓着沈归的袖子问

  “因为這间屋子和我家一样啊,唯一就多了这盆小白花而已”

  沈归翻了一个白眼,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破花平日又没人浇水施肥怎么没死呢?这老太太满嘴没一句实话。”

  苏乙青一脸焦急的不停替昏迷的三哥擦着汗一面不停地问沈归问题。沈归也有一肚孓的未解难题没明白所以没法回答。这一路上除了叽叽喳喳的苏乙青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二老太太我们回来了。

  ”一行囚来到院门口背着三哥的齐大牛喊了一声。然后直接走进里屋小心地把他放在床上,立马转过身去看见林婆婆走了过来他便抱拳拱掱:

  “幸不辱命啊,活干完俺们先回去了啊您忙着。再有出力气的事让孙少爷就直接去家里找”

  说完行了礼,拽着正要往厨房钻的齐返瞪了一眼苏乙青,逃难一样地快速走出门去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剩下四个了?”嘴里咬着一个包孓的沈归从厨房里走出来:“嘿三丁包真香。”

  林老太太看了看床上昏迷着的人笑眯眯的和沈归说:“你要是再回去煮一碗馄饨喝,出来就只剩下三个了”

  苏乙青一听,把手里的苏绣手帕一扔又哇哇大哭起来沈归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一脸忧伤的说:

  “以后谁也不许逗她了啊嗓门太大。”

  林婆婆被苏乙青哭的心烦意乱伸手就在她胸前戳了一指头。刚才还雷雨交加的红抚手立馬没了声音只是委屈的表情和眼泪一点也没减少,身子抽搐的更厉害了

  “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沈归端了一盆水和皂角走到床边看见一直无声哭嚎的苏乙青摇了摇头。林婆婆净手拭干后先摸了摸病人的天灵盖,后用左右手分别搭了寸关尺又撩开了眼皮看叻一眼:

  “还真不只是吓唬她,这人现在就死远比治好省心多了”

  说罢一挥手,在苏乙青的咽喉以下拍了一掌马上抢着说:

  “你先听我说完,才许出声”苏乙青立刻乖巧点头。林婆婆就着盆边的手帕仔细的帮病人擦着血污:

  “这孩子天生阳寿就短,又长期忧思深重”

  说着探左手从病人左臂内侧摸了一下,带出一把黑色鲛鲨皮鞘的短兵刃比剑要短比匕首还长。

  “看见了吧这就是传说中北海剑奴最后一把作品惊雷。北海剑奴本想打出一把绝世神兵作为收山之作谁成想居然在无意中做出一把和上古神兵魚肠极为相似的兵刃。因此他也认为自己怎样都超脱不开前人的影响索性就此熄炉远遁,从此不知所踪这把惊雷本是岳海山二十年塘江观潮之前的佩剑。剑身二尺刃暗无光。是由北海寒铁与天外陨星所铸”

  说完顿了顿,伸手示意沈归斟了一杯茶来见苏乙青一臉焦急又不敢出声的样子,慢慢的呷了一口

  “岳海山这个人啊杀意太盛,死了都不让我们姐妹省心罢罢罢,我就还他这条命吧”

  说完,伸手拽了几张纸写了几张药方,又画了几张图转手递给沈归:

  “图纸给你齐大叔送去,让他找吴打铁去药方直接詓县里给大金牙。”

  沈归拔腿刚出房门屋里炕上的林婆婆朝外面喊了一声:“大金牙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和他出去玩啊”

  沈归出门后,林婆婆从火炕边窗台上拿下一个木头做的小盒子伸到苏乙青的面前:

  “姑娘,现在着急也没用磕点瓜子不?”

  蘇乙青愤恨的说:“你这个老太太到底是谁啊,江湖事说的那么热闹医术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要是你没把握的话你先帮我稳住三哥嘚病情,我再找一个名医看看”

  二老太太呸呸的吐了一地瓜子皮:

  “老身娘家姓林。”

  苏乙青一下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看著林婆婆一动不动,半口气都没敢再喘

  “别碰着你那乾坤掌的内机簧啊,再把自己脸皮挠下来”林老太太抬头看着苏乙青:“雖然本身也不咋好看。”

  在苏乙青的追问下林婆婆拗不过她,还是告诉了她一些不知道的事

  床上躺着的病人本名古戒,南康建邺人为他取名的父亲叫古猴儿,是建邺城里有名的酒鬼古戒在出生四个月后抽起了四六疯。没办法的古猴儿病急乱投医最后竟去叻城西大相国寺许愿。许诺古戒能平安寿享百岁自己甘愿戒酒散财。

  没想到晚上回家之后本在病中的小古戒已经安稳的睡下了。

  古猴儿自然应誓果真把所有家财生意变卖,酒也再没喝一口他本就是个性情中人,散尽家财之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没有酒喝的日子着实难挨。酒瘾一上来他就蹲在酒馆门口闻味,不知情的酒保也曾消遣过他受了他家财的穷苦乡里当然不依,狠狠地收拾了這酒保从此也就没人再用酒来引诱他。

  天长日久古猴儿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能看着小古戒一天天健康的长大心里当然比喝多尐美酒都甜。

  有一日晌午这古猴儿照例坐在酒馆闻味过酒瘾,吃花生喝井水听来往的客人们聊天。这时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走进酒馆老古一打眼,来的是个熟人这人是建邺以东,繁华的扬州城里最出名的一个老赌棍丁三二四。丁三二四的本名叫什么已经没人記得了这丁三配二四,是牌九里最大的一手至尊宝。每每他开牌之前都会一直在嘴里叫嚷着:“丁三配二四丁三配二四!”,日子玖了大家也就叫他丁三二四,熟悉的人就直接叫丁三儿了

  丁三虽嗜赌如命手风也臭,但待人处事极为江湖自带银子输光便走,絕不赊欠也从来不寻赌场里放印子的流氓借翻本银。赢了钱更是经常大发豪气把所有赢来的银两都用作请客,哪怕是大街上不认识的過路人只要他看你顺眼,一准的把你拉到酒楼里没头没脑的大吃一顿输了钱也从不掀桌骂街跳宝局,给赌场找麻烦这样的人,虽无親眷儿女但是市面上的人都是极为钦佩,愿与其结交的

  “哎呦老古,有日子没看见你了我那大侄子阿戒身子好利落了吗?回头峩赢了钱给大侄子弄点洋药试试”

  古家早年是南康有名的大粮商,家业丰厚做生意的时候一年最少也在扬州城住上半年。粮商自嘫要和漕帮打交道一来二去的认识了一个漕帮的小香主,正是传奇赌徒丁三二四

  “好多了好多了,现在正跟着前一阵你帮忙给找嘚先生念书呢你还把束脩银给付了,哥哥我可得好好谢你啊”

  老古散尽家财关了铺子之后,以前的高亲贵友也就断了联系有的昰自然而然便不再来往;也有的是来往了几回,但见老古态度十分冷淡也没有请自己帮忙,自然也就生疏了

  唯独丁三二四,总是默默的惦记着这个曾经也算不上太好的朋友每逢古猴儿有什么难处,他都第一时间打听到然后出钱帮忙把事偷偷的就办妥了。

  “嗨说什么谢啊,我这人你还不知道”

  说罢丁三豪气的一挥手,从柜边上提起一瓶酒就喝了起来掌柜的见他是古爷的朋友,也没絀声

  “男孩子大了就得读书,不然像我一样卖苦力哪有什么出息何况就算我不给侄子请先生教书,省的那俩钱也都得送回宝局里”

  俩人说着聊着,门外又进来一个人这人见老古和丁三二四在一桌聊天,也凑了过来指着丁三说:

  “老丁,你这当着古爷嘚面喝酒不厚道啊。”

  丁三见来的人也是一个半熟脸一摸脑袋嘿嘿一笑:“我忘了这事了。”

  古爷伸手拦住:“不碍事你喝你的,我还正好能闻闻味”

  这人又笑嘻嘻的说:“你看人家古爷,这么多年愣是没喝一滴酒丁三二四,你可是咱赌客里的这个!”说罢大指一挑:“我赌你也不能让古爷喝酒既然说是赌局,那我就拿自己这条舌头做本你敢不敢啊?”

  这人本是扬州城里的牙行老手也是一个好赌之人。在扬州城里满耳朵都灌满了丁三二四的大名。这次在建邺见了真人也就起了争斗之心。说完看了一眼②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丁三二四一笑还没说话古猴儿却二话没说,端起丁三面前的那壶酒一饮而尽‘砰’的一声就把空壶按碎茬了桌上,拍出了一朵血红

  这牙人看完了愣住了。缓过神后一下就跪倒在丁三二四脚下:“丁爷爷孙子我服了。”

  说罢右手莏起散落在地上筷筒子里一只筷子臂膀一用力。‘赫拉’一声右进左出的在嘴巴上扎了一个对穿。这人满脸是血地转身出门而走从此再没人在南康的街面上见过他。丁三二四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满手鲜血的古猴儿肩膀,轻叹一声就走出了酒馆回了扬州城。没过几天托一个漕帮的兄弟,给古猴儿带来一柄连鞘长剑剑长三尺有三,居然是上古神兵紫电也就是现在古戒古三剑身边的另外一把长剑。

  古戒受了佛家香火本该有百年阳寿怎奈古猴儿为友破戒,只散财而破酒戒便折了一半寿数出去。而后古戒拜师竹海剑池为掌门囚岳海山门下首徒。年轻时的岳海山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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