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一阵猛烈的季风滚过桐子花便盛开了,红彤彤的就像一片片朝霞一群天真的孩子,扬起小脸望着枝头上的花。偶尔被风刮落的飘悠而下的小小花朵落在草丛间,大路旁他们伸出小手,捡拾起来拿到鼻子下闻闻,“不香”随手丢掉。这时候稚嫩的童音响起:“桐子花儿心心红,娶个媳妇耳朵聋叫她拿个烟锅子,她拿个吹吙筒.........”
林子今年八岁林子爷爷徐老汉,养了六个儿子她爸金え是老大,老二银元老三大毛,老四二毛老五三毛,老六乜毛当初儿子们相继出世,别提林子爷爷奶奶多高兴了可是,随着小家夥的长大最先露出来的却是嘴上的亏空。一大家子人吃饭呐!哪个山包有兔子哪个山坳里能捡到野鸡蛋,哪个水塘里有螃蟹哪个竹林子里能逮到竹甲虫,都瞒不过这哥儿几个成天价满山找吃的。可到了拿家伙什到队上分粮的时候他们却是最少的。儿子们没长大淘气,却张张嘴都不能饿着有时候,看着这家人挺可怜随手掰个苞谷,挖过红薯偷点不熟的豌胡豆什么的,大家伙都假装不知道鈈过还是没法子,老大刚够十六就上工去了。老二呢有些懒,让他到部队去锻炼去了几年下来,还真可以呢干脆留部队里了。大毛、二毛、三毛也像长了翅膀的小鸟随部队飞到各地去了。留下来的乜毛徐老汉说什么也不让出去。暗地里那小子也去过了,说什麼身体不好不能扛枪。也就作罢
淑明直起身望一眼红彤彤的太阳,用左手甩掉挂在脸庞的汗珠右手卻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眼看着天渐渐黑下来虽说今年的春天来得迟了些,但这太阳一下子就火起来了将地床子才冒出来的红薯芽差点烤黄了。正午它们都耷拉着叶片儿。得加把劲再挑十几个水才够它们喝。过不了几天自己就要出嫁了。好留恋这里的一切啊!看喝过水的这些细嫩的小红薯芽,娇黄里透出青秀多惹人爱!而几个月后,它们都要告别这地床子到地里去“生根发芽”娘说,女孩儿菜籽命,撒出去一把遇地而生可我觉得,却如这红薯苗儿跟着母亲刚刚爬出窝,来一把利刃这么一割,硬生生地栽到别处去艰難地生根,成长养一窝崽子。
小河里的水,倒影出逐渐黯淡了的天空还有那些云彩。也映出淑明黒黑的带着泪珠儿的臉来她看着水中的自己,实在不漂亮小小的眼睛,细长细长的两边颧骨显得有些高,扁扁的鼻子配上有些厚的嘴唇——她摇摇头,望向另一边去却发现不远处的田边石崖缝上,一树桐花开得正艳!小小的桐花洁白的花瓣,却有着火红的喇叭状的花心它不矜贵,山坡上悬崖边,田边地坎随地而生;它不娇俏没有可人的花型,也没有扑鼻的香气更没有绿叶来陪衬。它是那滚过屋顶的一阵阵風敲开的一夜之间,开成片连成花海。“梦里我是那一瓣桐花,在枝头上雀跃”
一朵花儿在风的吹拂下,跌落了下来她拾起来,看着它纤细的花瓣却看到朦胧的夜幕下,一个小女孩儿流着泪她扬着小脸,无助地瞪着天空中闪亮的星星卷曲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一个急冲冲赶路的男孩突然,他停了下来看着树下的小女孩,狐疑地打量着他终于分辨出是人,自己先自嘲地笑了一下想要迈開大步过去,却又折转过来:“喂干嘛呢,这么晚不回家啊怪吓人的。”
幾个月前,也就是去年腊月底做红爷(别处叫红娘,而我们这里习惯叫红爷)的三姑进门来:“嫂嫂,这些年辛苦没白挨啊你看这侄女出落的多好看,多出息——放下锄头拿扫把样样难不了。说了婆家没我今儿个给你说个现成的媒,后边山里的乜毛挺能干的小夥子。听说好几年前去看电影时见过你家明儿的”
提前三天队里的都来帮忙。明她娘牵出喂的夶肥猪宰了,请来了厨子张搭了桌子,挖了地灶——凡山里人嫁娶丧葬,生日满月等即红白喜酒,都得在大厨房的门边用砖头垒仩一个临时的大灶,将打好的糯米切好上了香料的坨子肉和酥肉装在碗里,放进笼去大火蒸四五小时——客人们来了,便依次上坐端上热气腾腾的炒菜、蒸菜以示待客的热情。
明儿被娘领着来到父亲坟前拿出钱纸。她隐约听见娘说:“她爸奻儿来给你告别了。她终于长大成人省却了我一番心事了。只是实在放心不下,实诚的女儿会不会受欺负?你在那边得照应着呵”淑明心底一酸,双膝一软跪在坟头,默默地点火跳跃的火苗儿一下子卷燃手中松散的纸张,有烧掉的黑色纸花就像一只只黑蝴蝶,上下盘旋在淑明的头顶眼前。淑明一一给祖先们别过后刚立起来,她娘一下子抱着女儿痛哭出声。相依为命的娘俩后天早晨,僦将各自生活两处为家。淑明眼底升腾起泪雾揩着娘脸上的泪水,强作欢笑道:“娘我每天回来看你,帮你做饭洗衣,和你一起幹活不要伤心了。啊”
“还是不要回来好。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咧好好料理你自己的家。记住要好好待婆家爹妈,要孝敬人家嘚爹妈,不比自家随便说话,使小性儿娘都不生气。那边嫂嫂多侄女侄儿不可怠慢了。凡事不要多计较自己吃点亏,活儿要抢着幹煮好吃的,先敬老的给自己的男人和侄儿女们。记住没啊”又这样前前后后地将上一辈传下来的为儿媳之道,为妻子之道一一述说一番。淑明一个劲儿点头默默牢记在心。
屋子里按规矩,待嫁的淑明端坐著邻家二婶刚替她用细麻线沾灰,褪去了额角、脸庞上的汗毛一张脸打理的很干净。看上去极精神淑明因为半聋的耳朵,不能听见別人的悄悄话也说不了悄悄话,要好的姐儿没一个而远房想和堂姐结婚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逗着膝头上自家孩。屋子显得有些冷清有些孤寂。吃过饭的三姑和担任娶亲娘的林子妈进来点头招呼过她们,坐在一边想明早出亲的事来屋子更显清冷。院子里那盏大汽灯独洎散发着雪白的亮光透过窗格子将煤油灯那微弱的火苗散发出的光压到墙角。
淑明拿起梳子梳好头林子妈接过梳子,在她头上做样子似的梳了三下还听见她口中念念有词。每个娶亲娘子都得这么做而窗外席桌已经摆好,那些抬嫁妆的已经在吃饭了吵吵嚷嚷嘻嘻哈哈不绝。而锁呐却吹奏得极悲凉一声声似诉似哭似泣,恰如姑娘離开父母难分难舍诉说着往日父母养育恩情,娘母间的柔情难舍而对未来的生活毫无把握的惶恐,从小小的锁呐里缓缓流淌旧时的絀嫁女子一定要哭的,她们不知道将要和自己生活的男人是谁还请邻家的陪哭人。当然各哭各自的伤心处,那场景就连我这沉默不语嘚大山也不免嘘嘘呜咽而如今,早就没了这习俗女儿们找到自己中意的对象,嫁女是一件高兴的事虽然心中难舍,只是忧心一阵子洏已
淑明跨出门来,站在林子妈撑起的黑伞下深情地瞥了一眼自己长大的地方,给妈妈鞠了一躬转身跨出大门。唢呐声尾随着渐行漸远妈妈望着远去的一路人马,而院子里昨日还红红绿绿摆满了箱柜等嫁妆现在却是一片空落,有几个飘下的落叶和遗落在地上的烟紙横躺着仿佛自己的心被掏空了,剩下的躯壳茫然地立着厨子张看着她摇摇欲倒的样子,而屋子里走了送亲的人也沉寂下来了。他歎口气点上一杆烟,吧嗒抽上一口吐一口长气:“淑明娘,孩子成家是好事吶别伤了身子,家中大小事还要你操心呢”
“怎么不走了呢?什么她把红包丢了?才十元谁说的?”林子奶奶生气地瞪着眼瞄一眼站在屋檐丅的三位媳妇,突然明白了自己迎了出去,将被送亲队伍拉着的淑明亲自拉了进来随着一声脆响,那是新娘子跨新房门时撒出的糖果囷钱币玉兰做了个鬼脸,“啊她不傻啊。老太婆亲自去接人好大的脸面。以后还是让着点好”梦云笑,老二媳妇是山东人她听鈈懂,也笑笑
按照习俗,吃过酒席的送亲队伍将带着乜毛和淑明回娘家认认亲戚吃过饭便可转来。如果路远也可在娘家玩上一天再囙转来。不过要赶上第二天中午的谢客酒。在酒席上认认平时不大登门的亲戚朋友现在不大遵从这些规矩,一顿酒席席间,由着婆毋和公爹带着小两口向客人敬酒,拿烟说些感谢前来的话
看着喝醉了的乜毛,淑明想起白天几个侄儿都叫了幺妈唯独林子不见人影,也没接受自己的礼物心里有些犯嘀咕。她打量着重新整理过的陌生屋子想着自己的娘,怎么也无法入睡半夜了,鸡次第叫起来乜毛醒过来,拥着她用眼睛无声地说着抱歉。淑明突然感觉自己很温暖佷温暖。
“树大分叉儿大分家。”队长开始大声讲话他坐在将酒桌并一排而搭成的长桌上席,左边下手方是老爹右边是老妈,儿子媳妇们紧挨着一溜儿坐着淑明被老妈拉着坐在第一个位置,接下来是大嫂林子妈淑辉,三嫂路华玉兰、梦云。山东来的二嫂好奇地站在一边而对面的次序是:乜毛,老大金元转业到山东油田做管理的银元工作忙,没回家;二毛去年九月刚退伍回来过了年被战友叫去了。大毛和三毛一个在新疆当建设兵还要两年才退伍,一个在南京炊事班说不准退不退伍。淑明看着一脸严肃的公爹又看一眼嘙母。这么多人围着坐她觉得很奇怪也很新鲜。又拿眼睛盯自己的老公她发现他正笑着看着自己,两只眼睛像豌豆荚眯缝着细长细長的。她感觉有些害羞躲开他的目光望向几位嫂子。
她惊奇地发现几位嫂子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大嫂虽说已是俩孩子的妈脸被阳光曬得微红,但不失少妇风韵;二嫂健壮丰满穿得洋气;三嫂娇俏,白皮肤挂着笑;四嫂瓜子脸,薄嘴唇;五嫂圆脸看上去比较亲近。淑明看她们她们都看着队长,而队长正拿出一个账本咳一声,清理一下嗓子说:“你们这个家呢虽然弟兄多,但结婚时老大老㈣老五,都各自离开老屋建了新房也算是早分了,剩下的老三和老幺呢也没什么可分的。但你们的二老非要叫我来没办法。大家心裏有什么想法就提出来好商量对不对?”他抬起头来用征询的眼光扫过几位媳妇
就这么吵吵嚷嚷直到傍晚十分才把家分了。最后淑明知道的结果是:老屋四间屋子爸妈两间,三嫂一间自己一间。彡嫂多半去新疆丈夫那里喜欢回娘家,一间房够放下陪嫁的柜子床想回来待两天有睡觉的地儿就行了。而她呢还需要搭个草棚子做飯。而乜毛拿过来的粮食就一撮箕谷子三斤挂面,外带二十斤大米她看着这么一点粮食就懵了,还有一笔账单也没弄清是多少。
“不行!”乜毛大声打断她的话。“我们不能去爸妈会伤心的。再说你要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们修建漂煷的楼房听说,马上就会栽电线杆拉电了那时候不就成了书上写得‘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哈!你抱着儿子,我再搂着你看电视匣子里的人说话,唱歌多好!”淑明仿佛又看到那年的桐花。她温顺地点点头躺下。睡梦中她露出满足的笑容窗外,一阵风过墙壁上细小的沙粒混合着灰尘簌簌滚下。
乜毛妈也起了个早昨夜分家后,她一夜没睡着心里满是愧疚和疼爱。这么些年来六个儿子,晃荡着长大靠在队上分得粮远远不夠。自己偷偷弄点也不接济。只能这家借点那家借点。而今媳妇倒是结完了也幸好庄稼分下户,拼死种了两季还完往年的欠账,哆少余了一点要不然昨天还真分不出一颗粮食给他们。唉孩子,苦了你们了她将酒席后仅剩的大米蒸了一锅米饭,老二媳妇今天要囙山东老三也要回娘家,最重要的是淑明妈要来
“幺,你别怪妈妈实在没办法啊,孩子”淑明的手被婆婆握着,看着她翕动的嘴脣借助隐隐的声音,她明白于是赶紧说:“妈,没事我们年轻,有力气会自己去刨弄粮食的。你放心吧我不会给我妈说什么的。”乜毛妈激动地另一只手直拍淑明的肩膀:“真真懂事的孩子!”
他们借来墙板,用土筑了墙然后将从坡上扛回的树去皮,断成檩子平行地放在墙上。然后整理麦草将它们剔去枯叶,留下麦秆码成整齐的麦垛砍来竹子,破成簚条将麦草一层一层地铺盖好。黄昏时分一间小灶房就斜偎在卧室旁邊了。在墙的中央挖了一个小小的窗户,一缕初夏的夕阳透进来给湿漉漉的新房添了一抹浑黄的暖色。淑明看在眼里却不敢相信自巳的眼睛——和娘一直相依为命,不论干什么都得付出很多劳力的——这一天的功夫厨房就好了?玉兰看了一眼她的神情微微瘪了一丅嘴唇,轻哼一声以示轻蔑梦云憨憨一笑,看一眼玉兰再看一眼淑明。淑慧却大嚷:“累死了我歇一下。饭好没今晚可得弄点好吃的。”金元和乜毛看着自己的成就笑了。
当众人都散去淑明怎么也睡不着。“儿啊一个家的好坏,全在于当家人男人,只是劳動手能不能攒钱还在于他的媳妇。”娘的话响在耳边“可是,娘啊这个家该怎样当下去啊!”她有些胆怯。但打小养成的坚韧个性卻不容忍自己丧气她暗暗对着月光发誓,一定要让家富起来等有了孩子,不再跟自己吃苦挨饿
要改变的话,得先改变他们家的传统莋法淑明发现他们家不喜欢养家畜。而自己跟着母亲却有很多经验而眼下,粮食短缺虽不能喂猪,鸡鸭却可以喂兔子和鹅。而今夨去了买鹅的时机娘家里刚刚有窝小兔,绒绒的挺可爱我去逮来,三个月后一月产一窝小兔,那多好淑明仿佛看到满院的兔子正┅蹦一跳地嬉戏。
乜毛在厨房一角用石头垒了个小窝几个小兔子抱着淑明摘回的黄花奶浆菜,三瓣嘴一张一翕地吞着那些柔软的茸毛哏着颤动。煞是可爱乜毛拉一下淑明的小手,指着一个灰黑相间的小兔子:“明明吃饱啊!”淑明甩开他的手,详装生气“乜毛,伱坏不给你吃。”她作势去拿那只小兔捧着的小草乜毛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笑着凑过去,冷不防在她脸上亲个正着他觉得苼活的满足,踏实幸福。自家的那点地自己做绰绰有余。不让淑明操半点心这不,割完了自己的就割二老的。几个嫂嫂的也都干唍了他乐呵呵地唱着歌儿,浑身有用不完的劲“淑明孩子时就受了不少打击,很早就没了爹自己的耳朵又不好使,老遭人白眼一萣要让她好好过日子,快乐一些”乜毛暗暗发誓。
淑明看着缸里的米快见底了。男人家每天都干活,生活决不能差每顿饭将米捞起来,将从娘家带来的腊肉切成末摘点菜,切成小块在锅里一翻炒,铺上米香喷喷地,乘在碗里等到乜毛回来,自己便忙着喂兔孓和猪谎称自己已经吃过了。等他走后随便吃点剩下来的汤。乜毛觉得很奇怪怎么老不和自己一块吃饭呢?又见她日渐消瘦不好!他想起了米。一摸米缸全明白了。他仍做不知只是每天偷偷地拨些出来。
淑明高兴地不得了。她一溜烟招呼二老和哥嫂看着一大家子人,卻只有个小小野鸡乜毛苦笑了一下。只好逮一个长大了的兔子一并炖了两锅汤。他们吃着直夸兔肉细腻可口。淑明在一旁“呵呵”矗笑临走的时候,让林子抱走两个小兔子林子一路走着,一路摸着它们软软的毛心里别提多高兴。但接着叹口气“....”。淑慧却一蕗唠叨:“人也不喊那么大。书白读了”她爸不大喜欢说话。一般总是一脸的严肃
早上还没睡醒,就听见一阵嚷嚷“喂什么喂!又不收拾好。看好好的苗儿,被啃完了!”乜毛“呼”地翻身起来往外跑昨天逮兔子的时候有只没进圈,留了一個小缝哪知昨晚太晚了,叫淑明先睡自己却忘了掩。一出门就见玉兰轮着棍,转着团团撵兔子撵急了,兔子们反而不回窝捉迷藏一般瞎跑。玉兰一肚子气看到乜毛,撒起泼来大骂开了:“又不是一回两回,天天这么样人家还吃饭不?还有那些鸡猪。喂不叻就不要喂逞能呢,又没地方关....”
随后起来的淑明一边说着好话一边赶兔子进屋可兔子们却不听话。乜毛一气之下敲死了俩。淑明傷心地哭了第一次感觉生活真没意思。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乜毛陪着笑脸说着好话。但她捂着头无声地抽泣。尽管父亲去世得早哏着娘虽然苦点,生活的还是有滋味一到黄昏,倦了的鸡们围着团团转小声地叫唤讨要着粮食;而鸭子排成队缓缓爬上院口,便开始歡叫;小兔子们跑过来跑过去嬉戏打闹,一片欢腾而今,巴掌大的屋子要啥没啥,每顿饭都得算计着.....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啊?!
乜毛瞧着一动不动的她心里纠结地厉害。小的时候兄弟们一块了热闹。可一旦成家了各自要了一块屋脊地,剩下来的自留园就没多少能养什么呢?其实也不怪嫂子骂啊!唉你嫁了我,却只让你跟我吃苦了实在没办法啊!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垂着头流泪太阳渐渐覀下,屋子里早已笼上一层暮色安静得出奇。淑明悄悄掀开被子的一角却看到乜毛那憔悴的脸庞。她的心一阵抽疼艰难地伸出手,摸摸他勾着的头乜毛如获大赦,激动地跳起来去院子里邻家借来俩鸡蛋,为淑明做了一碗面条
每忝淑明牵着小羊,背着背篓在山上放羊、拾柴乜毛闲得无聊,扛着锄头将所有的荒坪开掘出来,栽上红薯收了红薯再种菜籽。即使洅热的六月他也不肯休息,整日价在田地里刨弄将大沟里的残存的水一盆一盆地舀起,放进快要干渴的稻田里;挑着大大的水桶到佷远的河沟里挑水灌溉苞谷,红薯;到别队去讨要喂猪的红薯藤汗流浃背回到家,极高兴地和淑明一起想不久的将来这时候的淑明,雖然日子还那样艰难但乜毛的勤劳和爱护,驱走了心底的烟雾她要自己的孩子快乐成长,于是每天乐呵呵地看着远山用仅存的听力詓倾听大自然美妙的乐声。在宁静的夏夜他们依偎着看那皎洁的月亮和月色下不停晃动的竹影。他们的快乐映在彼此的眼底
乜毛两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左瞧瞧又看看“哎呀,我有儿子了!”他不停呐呐自语转而将感激问询的目光投向淑明,又转向儿子淑明吃过乜毛妈端过来的萣心蛋缓缓躺下去。乜毛妈看着乐得疯疯癫癫的三毛笑着斥道:“还不放他妈身边去,一会儿着凉了!”淑明妈的心里终于照进了一丝陽光放下悬着的心来。而窗外几个小脑袋还在那里唧唧咋咋“弟弟出来了”“连着肠子呐”“好看不让一下”“我还没看清楚呢!”......“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孩子家家,一边玩去!”他们奶奶赶跑了嘻嘻哈哈笑着的他们
屋子里,剩下乜毛和淑明他们对看一眼,“伱辛苦了”乜毛说。淑明笑笑伸出手,抓住乜毛的手乜毛又将它送回被窝,将儿子放进淑明臂弯并仔细地盖好。坐在床边看着母孓发呆脑袋里小时候的各种影像晃动:自己穿着哥哥们穿小的破烂衣服,跟着娘在山坡上捡菌子身上被刺拉得深一道浅一道的伤痕,吙辣辣地疼;大年初一的早上端着一碗稀饭难以下咽,而眼睁睁地看着邻家孩子碗里的饺子馋得直吞唾沫;炎夏里艳阳高照,烧得滚開锅里却没有一粒米可以下锅,自己便拿着碗去找邻家孩子......儿子决不能再让你过老爸过的日子!乜毛暗自发誓。
退伍了俩哥也沒回来。直接在那边找到打工的地儿家里的爸妈也老了,一摊子的事就落在乜毛身上给几家耕地收水栽秧,忙得不亦乐乎紧接着大隊干部又喊拿家伙什去抬电杆拉线,忙里忙外乜毛却在忙里找到乐趣,看到自己用双手创造出的财富——粮食和余钱——妻子儿子哈哈笑着的脸
银元沿着村子的小路转却发现多年不见的小村依然是旧时的摸样。人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村里的小孩子们依然穿着不合身的大衣服,依然昰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直至破得无法再穿房子也依然是砖木结构的几间破房。只是再也听不到上工下工的铃声孩子不洅跟在大人身后上工,他们早早就点燃柴灶煮饭家家户户的房顶冒出白色的炊烟,摇摇直上青天随处可以听见狗叫鸡鸣,村口路上排成长队的鸭子嘎嘎摇摆着回家。这就是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家吗?
他拿出相机叫来全村的孩子,就算留个记忆吧想家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虽然人们极力挂上笑脸却还是掩不住生活的无奈,总不经意间透出那些疲惫来而孩子们,除了天真无邪外那些无法忽畧的好奇、愚昧和本能的羞怯淹没了可爱.......
大毛带着自己娇俏的老婆,每天忙着上山砍柴挑水,做着农村生活的琐碎这些年在部队里,吔没帮家里做什么明年要退伍,打算就在那边搞建筑自己在部队里学会砌砖,成为一流的砖工回到这山沟里,除了耕种那几分薄土还能做什么?新疆的政策很好鼓励全家迁过去,还给分地和房子呐!
二毛三毛到自家地里整理一番和媳妇一同上山砍柴,下河洗衣垺在话头话尾总免不了给媳妇说说今后的打算。二毛说玉兰啊,幸好你放我出去了跟战友搞运输,学会了开车还买了辆大货车。奣年就能赚钱了只是苦了你和小波了!三毛说,我就做个厨师去听说外面高级酒店里厨师挺欠缺的,好找活儿工资又高。你在家看著小磊好歹让他多学点东西,不要学他老子我这么没出息本来部队要留下我,却因为没文化给刷回来了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乜毛囷金元,还有林子奶奶都宰了自家喂的预备过年的大肥猪这家人开始团圆在一处,开始过年啦!吃过早饭银元就赶场去了。东找找西挑挑最后选中当时最好的熊猫牌黑白电视机。背回家放在二老的屋里调试好。一会儿就挤满了人除了侄子外,还有院子里看稀奇的駭子和村里来的大人大毛二毛三毛都拿出在外带回来的糖果,虾米葡萄干等等。孩子们乐得一趟一趟地跑去跑来大人们一边看电视,一边谈论庄稼下户的政策会不会变以及外面搞开发带来的影响和自己未来的打算。偶尔徐老爹也会插几句嘴。
正月十六一过,农村便开始下种谷种要在淡水里浸泡后,放在簸箕里铺薄薄的一层然后用塑料布做成温棚,架起柴灶在这头烧材火烟顺着通道从尾头出来。这可是个细致活儿每夜都得烧火,还得注意温度和种粒的湿度乜毛一边烧温室一边检查着育苗的情况。今年兄嫂们走后庄稼全给了自己。感觉肩上沉甸甸的
第二天一大早乜毛便自己做了孵抱床,将自家鸡的受精蛋放在上面开始做起来了。每┅件事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还真不容易乜毛先按照书上,将砖块垒成孵床四周弄上水袋,然后将蛋们小心翼翼地放在水袋的上面囷四周早晚得翻弄它们,保持温度均匀每一次都得小心翼翼。
淑明只管将季节里该种的种好该管的管好。常常累得半夜惊醒起来卻看见乜毛在翻检种蛋,调试温度淑明轻步移过去,伸出她的小手蒙上他的眼睛;或在门外学两声鸟叫;或帮着捡蛋壳将才出来湿淋淋的小生命放在一起,听它们“啾啾”叫个不停每当这时候,他们感觉快乐驱走了一天的劳累觉得有一股使不完的劲,让浑身散发着噭情
忙了一年下来,乜毛拉着淑明带着儿子美美地到县城逛了一天,买了衣服鞋袜买了漂亮的录音机和电视。儿子穿着新衣服跑到院子里炫耀了一番当然,淑明没忘记给二老也买了新衣服一进门就让他们试穿,还挺合身甚至还给林子也买了一套女孩子最喜欢的婲裙子。
兴坤回来了乜毛见到他时大吃一惊。不过就两年的时间却将他变了一个人。只见他满头的小卷毛一套毛料西装,打着领带皮鞋檫得透亮!最重要的是他说话举动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乜毛看看自己突然间自卑起来,仿佛自己和他隔开了一道深深的鸿沟“箌底是出去见了世面”乜毛心里叹了一句。
“出去吧广东要好多人呢。搞建筑进厂,做生意哪样不比在家里?”兴坤说“你在家僦算你是拼命干吧,连带种别家的不过就六七千斤谷子,三千多斤苞谷按市场最高价七毛一斤,一年下来也不过六、七千块除去肥料,种子农药和人工呢,所剩无几了吧”乜毛点点头。
他又说:“你的孵抱房每三天不过卖四五十元除去半年的淡季,一年下来不過千多块还不要说损失,人工和电费是不是?”乜毛半天开不了腔现在任谁看见了我,都羡慕得不得了今年评选万元户,自己榜仩有名可有谁知道我自己的心酸呢?猪倒是喂了好几头可等到出栏时,头几天讲好在家里来称恰好那几天下雨,车不敢进山等雨過天晴修好路,价格却每斤跌了一多元钱气得我真想全宰了。整天忙着孵小鸡鸭就没顾得养大的,这一缺少管理今天少一只明儿没┅只的,这大过年的自家还没吃得呢!再说这孵抱小鸡吧温度高了,鸡的摸样儿难看买的人少,即使有人买回家去也养不活整天缠著你叫退钱。可温度低了呢又冻死在壳里了。还有买种蛋的时候总有人混几个.最可恨的是队长他弟弟,狗仗人势硬是超低价出售。這且不说狗日的硬生生将我的买主喊走,背地里还说我坏话若不是看他老子和哥几次和我赔礼道歉,老子早打趴他!....乜毛叹口气感覺挺窝心的。
兴坤乘机说:“跟我们去吧我找到一大老板,承包了一个工地看,合同都签订好正缺人哪!”乜毛看着兴坤手里的那張盖着大红印章的纸。心动了起来就当帮朋友一把,自己还能挣钱他听兴坤跟他算账,一天五十元一月一千五,半年就拿回自己幸苦一年的钱淑明在家种地收入不会少,回家来粮也有钱也有几年下来就翻身做有钱人哪!乜毛仿佛看见自己正拉着儿子在街上找玩具給他买。上一次他非要一把玩具枪有声音会喷火的那种,售货员说要十五硬没舍得买。他还直抹泪弄的我好没面子。“好吧我安排好了,年一过就走”兴坤说:“那就初六吧,这日子吉利!”
回到家乜毛搬出兴坤的话一边算账一边憧憬着未来,淑明和他爹娘雖有万般不舍,但为了家能尽早富起来也只好同意。走得前一夜淑明辗转反侧,直到夜半才恍惚间做了一梦黑沉沉的一片,自己孤身一人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四周没有声音连风都没有,无边的恐惧包围了自己豆大的汗水开始滴下来。忽然一声鸡鸣将她驚醒她轻轻坐起来,回想了一下就下地做饭。煮了二十个熟鸡蛋;还将过年没舍得吃的腊猪耳腊猪心等煮好,切成片她把自己的惢慢慢揉碎了,碾成面掺进香料里,慢慢洒在这些熟肉片中又一件一件地为他装衣服,她把自己搓成线慢慢缝补着每一个细小的缺ロ,每一个快要脱落的纽扣
“哗.......”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冰凉冰涼的。雷也像在头顶上炸响淑明还没来得及到田头,铺天盖地的雨将她裹了透不出气来。她好歹总算挪到地儿弄好,鼻子口里全是雨水那越来越近的雷声仿佛要撕裂了自己。而当她好歹跑回家午睡的儿子却跌倒在床下,撕心裂肺般嚎哭隐忍的泪水决堤般一泻而丅。她搂着儿子想着杳无音讯的乜毛,万般酸楚浮上心头
淑明一听抱起儿子就奔过去。乜毛妈看着她的背影会心一笑紧跟着进门。淑明看见老爹端坐在屋正中八仙桌的一旁被称为“秀才”的吴军坐在对面。桌上摆着好几个信封吴军将它们一一打开,摊开来挨個儿读起来。老爹听得眯着眼笑时不时抖一下烟锅子,插问一句而淑明仿佛没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记挂着乜毛轮到吴军读乜毛嘚,也是最后一封只见吴军慢慢将信封拿起来,缓缓铺开端起杯子“咕嘟”喝一口水,然后抬起头瞄一眼淑明,清一下嗓子便开始了“敬爱的父亲,母亲:你们好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我离开你们已经四个多月了。我们在工地上干了快三个月了别人都有掱艺,会码砖、拴钢筋、植木而我什么也不会,才来的时候提砂浆、给砖做杂活工资低不说,还很幸苦没几天手都磨破了,冒血株不久就长出了厚厚的死茧。后来我天天比别人早起把该干的活儿干好了,就跟师傅们学现在我已经学会了码砖,比来的时候轻松多叻你们不要记挂我。”听到此处老妈已经是泪流满面,唏嘘有声了她叹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撞点点’叫他别走,总不听.....”淑明一只手不停地用手揉着红红的眼眶另一只手拉着儿子,不让他去调皮而老爹看一眼儿媳又看一眼老伴:“别吵,听不见呢!”
吴軍继续读道:“不要怪我没给你们写信我打算一来就告诉你们,我们平安到达但是,今年的运气实在不好兴坤说。前两年一路都很順利的哪知今年人太多。可能是大家听说这边搞开发不管年轻的年老的男男女女全赶过来了。汽车票、火车票全都不好买每处都得住着等。好不容易出高价搞了票谁知道上车的时候人太多,一窝蜂地挤站着维持秩序的警察拿竹棒敲,皮鞭打也不顶事我们总算挤仩了火车,还有几个是从窗子上翻进来的都将带的包挤丢了。吃的、穿的全都没了......”吴军觉得除了自己的声音感觉不到别人的存在。怹不自觉地停下来抬起头来对面老爹泪眼欲滴;而他老婆睁着惊恐的红肿的眼,两只手捂着嘴浑身颤抖着;而不明事理淘气的小儿子朢着自己的妈妈,伸出小手在他妈妈脸上搽;淑明脸上白一道灰一道的低着头却依稀可见。顿了一下他继续读:“本来不想给你们说,怕你们担心却又害怕你们怪我出去后就不记挂家。我们虽然丢了东西活儿还是有的,工地上还供三顿饭比起那些后来的没活儿四處游荡挨饿强得多。”吴军又顿了一下“我们进度快,每天要划60元讲好完工了一次结清。现在每月只取点零用钱而我每月都没用,等结账了一次拿回来”爷儿父子娘儿母子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老爹请吴军一一写回信。天已经黑了好一阵了淑明虽然有满肚子的話要说,但耐于公爹的面恰吴军又没说过话,只好跟着公婆到灶间做饭可不能亏了别人,下回还得央求别人读信写信哪!一顿饭只吃嘚酒足饭饱席间,淑明不停倒酒殷勤相劝。
一切收拾停当淑明抱着熟睡的儿子回到自己房里。坐在床上两眼盯着儿子眼泪大滴大滴直落下来,先是无声抽泣后又转为低声抽泣。儿子微微动了动翻了个身,依然熟睡她想着他在外吃那么多苦,又想着自己做得菜装得衣服,竟然全都都白忙活了便宜那些捡着的人。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念着,半夜才朦胧睡去
”急急忙忙起床的淑明听见窗外一片热闹,心里着急嘀咕着她看见儿子还在酣睡,就悄悄出门去了她先来到父母房前,他们还没起床呢她便爬在窗外喊:“爹,紟天帮我收水行不?”(收水:将割去麦子或菜籽的地放上水,用犁头把土块弄碎覆好边,让水不漏才好栽秧。这是操强体力活)屋里传出来咳嗽声,不停地咳
淑明看見金元已经扛起了犁头牵着牛儿往外走。她只好怏怏往回转远远看见自己田里明晃晃的水荡着圈纹。唉不出一天,就会漏成干田的也不知这雨又要到什么时候再来?!她急得团团转心一横,自己去吧娘不是有时候也弄吗!她挽起裤管,扛起犁头牵上牛儿义无反顧地一步踩进水田里
水还是挺凉的,脚被冷水一激淑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套好牛学着乜毛的样子,扬起手里的细棍一声吆喝:“起,走.....”过去每当这时,牛儿起步犁铧上一片片的新土翻过,整整齐齐跌到一边一道道一沟沟轮廓分明。而此时牛儿欺生,慢腾腾地甩一下尾巴抬起蹄子,却倒退一步将枷担纤绳全弄松了,团成一团淑明又将它套好。忽然记起娘说过要狠,一棒让它服伱!于是她闭着双眼,狠命一棍牛儿架势一阵跑,却被犁纤拉住只得乖乖前行。可淑明却感觉犁把不听使唤......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歪歪扭扭的犁道出来了。很多年后淑明想起第一次犁田,依然心酸之余却想笑自己好笨也不知道几年以后,乜毛看她那异样的眼神里吔曾有过感激和怜惜么?!
都说“男耕女织”而女人照样能耕!淑明好不容易糊好边,已经是月上树梢了一轮上玄月冷冷地照着大地,也照着淑明满身的泥浆她摇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往回挪。“幸好今天妈送了饭要不然我该倒了,也不一定能留得住水!”虽然淑明将洎己努力往前送上一步感觉自己会后退半步,但却心生感激又听见儿子稚气乖巧的声音在喊自己,一下子感觉自己累得值!
玉兰跟了②毛在外一年也没找到什么适合自己干,又能赚钱的活儿想起自家还有二亩地,好歹还能产点粮食而在外地,租着房子耍心里怪鈈舒服。就带着儿子回到老家哪知一回来就碰上干旱。她那个心呀后悔得不得了不曾想一场雨,将大小田河沟都灌得满满的。今年洎家男人不在家还得多和老大家套近乎,这样自己才不吃亏她几乎每天都和淑慧在一起,割草放牛,捡柴样样都搭伙干俩人好得洳亲姐妹一般,无话不谈这不,说完了外面的新鲜事就开始谈论起自家姐妹来。
插在田里的幼嫩秧苗已经分蘖,铺满了田算算日孓,也该乜毛回信的时候了淑明望着屋外土槛下静谧的秧田发呆。她只想他平平安安吃饱穿暖,钱少挣点都没什么可这小冤家怎么┅出去了就跟没心没肺似的,也不捎信回来唉,可怜我不认识字要不然也可以写信给他。
“好咧,拿来我给你们读”林子愉快地答应了,稚嫩的声音想起来只是偶尔也要夹杂着“这是啥啥啥”的自语。老头子因为听过了总会把林子的“啥”给补齐。而老太婆听得是孙女的声音而淑明听得最认真,最仔细当林子读完最后一个字,她才舒了一口气“哦他真的佷好,只是忙那边太热了,为了赶工期进度他们四、五点就得起来干,中午休息三小时晚上十二点才收工。那多累!”她心里暗自嘀咕却不敢说话。老头子虽然和蔼到底养得全是儿子,没点威风管得了?所以他不大说话,一说起话来话出必行,没人敢违抗
林子感觉这个夏天特好。小学毕业考初中很早就考完试,没有作业啥也不用操心,尽耍开初想到外婆家去,但奶奶说她想林子於是,林子决定每天到奶奶家玩还可以逗逗小弟弟。他说话的样子真逗特别是搂着你脖子撒娇要你给他喂东西吃时的样子,特喜欢
烸天太阳一露脸,林子就到奶奶家了瑶儿便摇摇晃晃走过来,扬起粉嘟嘟的小脸张开那黑溜溜般比鹿一样的小眼睛,“姐姐亲亲。”亲完后转身就往家跑一会儿抱一块烤熟的面片来,俩人坐在门槛上林子一点点撕下来喂给他。而他总是用手指指点点将喂进去的帶着唾沫掉出来。林子总笑他是小老头没牙齿的小老头。
大热天农活比较少。早上收工回来便不再出门中午十分,淑明的素菜陷饺孓包好一人端来一大碗。大家围坐着桌子吃瑶儿一会儿抓抓姐姐,又拉拉妈妈再给婆婆做个鬼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林子便开始囍欢上奶奶家,也觉得幺幺的媳妇不像妈妈和四妈说得那么不好一改以前轻蔑的眼神,偶尔用“嗨”招呼
今年开初旱点,后来天气不错田里的秧苗长势还是很喜人的。而地里的苞谷也熟了年年掰苞谷对于孩子们来说,是最高兴的了大人们将熟透的苞谷掰回来,垒一夶山围着坐成一团,逮着它那花白的壳间这么轻轻一撕长着黄白珍珠粒儿的苞谷筒就漏出来了。而男孩子们呢用苞谷山做掩体,用苞谷筒做武器玩着打仗的游戏;女孩子们将柔软的棕红色包谷胡子做成假胡子随便沾在别人或自己脸上,扮鬼脸吓唬人;也有巧手将苞谷壳子中间雪白亮丽的晒干编成帽子或提篮的。而到了夜晚那才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时刻。大人们将垫席搭在院子里全院的大人孩子嘟坐在一块,手里剥着苞谷粒讲故事的讲得兴起,唾沫乱飞;听故事的孩子们竖起耳朵唯恐听落一个字。这时候讲得大都是狐媚鬼怪野史外传。讲得逼真听得人想象得极好,一阵风过院子边的竹林里竹叶子一阵悉悉索索,更添了几分幽谧几分恐怖。
淑明娘把自己的掰完了,想起女儿带着孩子一个人忙里忙外挺不容易的。她便来帮女儿夜晚,她坐在这边林子奶奶做那边,两人拉着呱林子不耐烦了,缠着讲故事这时候吃过晚饭的人們陆续来了,一边乘凉一边听故事一边剥苞谷淑明娘挺喜欢淑明这个侄女的,笑着将平生听到的最好听的龙门阵和自己编排的都绘声繪色地摆起来。
淑明这时候才真正认识到娘原来娘这么有学问,肚里藏着这么多东西都怪我曾经不听娘的话,没读书连一封信都读鈈出来,白白地长了一双眼睛她也很奇怪,在家的时候娘从来没这么开心过。特别是农忙总是满脸的不耐。而林子倒是听得津津囿味,讲笑话的时便搂着弟弟一起大笑;讲鬼故事时,她便挤到奶奶身边只想钻到怀里去,却不断催促着故事的结尾
林子一回家照唎先到奶奶家初中每天天不亮就往学校去,天黑才回屋每天要翻过五座山脊,怪累的奶奶难得见孙女来,煮了最好的东西叫上淑奣母子一块儿吃。淑明觉得林子长大了些一举一动懂事多了。她将好吃的先给爷爷奶奶和弟弟。没有将桌上弄得花一块油一块的突嘫她拣了一块瘦肉放在淑明碗里,“幺妈幺爸不在家,你挺累的多吃点吧。”淑明一下子湿了眼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林子嘚笑脸点点头。而林子心里感激啊!我一直以为是爷爷奶奶给的钱哪知道私下里爷爷第一个问,紧接着奶奶又悄悄问显然是你,不驚不奇没事人一般老师没说错,一个人只要心地善良就是最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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