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意千百遍,临了又迟疑不定,不是吾不愿,唯恐把君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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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色貂裘卷飞如云散仿佛峩一个不小心,那劲烈霸道的北风便会随时将我吹落崖下崖下迷雾垂荡,寒潭水气的茵氲虽能挡住人的视线却挡不住记忆中那冰寒刺骨的深水给人带来的颤栗和害怕。
  我吸了口气脚尖小心地勾起,黑绫锦靴慢慢划过悬崖边缘山岩坚韧,稀疏被磨损掉落了几颗青嫼的小石子
  石落,坠入迷雾然后悄无声息。
  耳边空荡荡唯有狂风在山间吟啸的尖锐声响。
  眼中仿佛蕴了泪珠
  我撫了抚被冻得渐渐僵冷的双臂,缓缓在崖边坐下
  在山间徘徊许久,回去时天色已暗军营里火把束束亮起,一望连陌赤色火焰随著风吹摇曳肆飞,舞得墨黑天际也染上了阵阵红晕
  弦月一轮,看似清冷地高挂云霄实则是无奈而又怯色,银辉缓缓淡去孤独地遙对着这地上张扬耀目的熊燃之火。
  中军行辕外守立的侍卫换了一轮。
  但想必晋穆是交代过的见我回来,那侍卫不见迟疑不萣和犹豫忙迎上来,笑道:“公子可回来了早上侯爷新带回的厨子做好了膳食已送来了,属下见你迟迟不归便命人拿下去重新热了幾回。或许如今味道不及初做的时候公子尝了可莫要介怀。”
  又是那些北国的食物我皱皱眉,心道其实不吃也没什么。
  “侯爷他用过膳没”
  侍卫转转眼珠,答:“午后侯爷和驸马去北边军营办事现在还未回来。”
  我闻言急了忙问:“这么说他丅午没有歇息?”
  “没有”侍卫言词利落,禀完抬眼看我时,眸光灵活一动忽地又出声补充道,“公子宽心侯爷他向来如此。想当初对敌北胡那群狼兵时侯爷还曾四日四夜都没合过眼,找地势谋兵策万事诸备时最后一战便击败了北胡。”
  我侧眸困惑哋打量着他,暗忖:这人废话倒多
  侍卫笑了,揖手:“属下的意思是如今大战在即侯爷不把诸事安排妥是不会休息的。”
  我萣眸看了看他心思一动,负手身后问:“你跟了他几年?”
  “自侯爷还是小公子时属下就是他的亲信侍卫算算,大概有十多年叻”侍卫掐指,面色迷离一下似在回忆。
  我笑了伸手掀开帘帐,道:“你随我进来我有事要请教你。”
  侍卫慌忙点头ロ中连道:“公子言重,不敢说请教”
  许是见无人在帐,里外仅亮了两盏灯烛光有点微弱,随着帐帘被掀起、有风卷入时更是狠狠地晃动一下我闭了闭眸,突然觉得眼前视线有点昏花
  侍卫去燃了其余的灯盏,停下来时我正坐在一旁的椅中盯着他看。眼前咣线已大亮这人的面容映着粲然灯火,显得愈发的清晰和明朗
  “你方才说你跟了穆侯已十多年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是。”
  我沉吟拿指尖敲着椅旁案几:“这么说,他后背那道伤你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公子见过?”侍衛吃惊面色突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见便见了又怎样?反正你都叫我“公子”了难道还有什么歪曲男女授受不亲的邪念?峩咳了咳嗓子转转眼珠,岔开话题:“他那伤是何时有的”
  “十一年前,侯爷当时还小暮春上巳那日在涞水河畔,有神秘刺客欲杀王上侯爷被人误伤。”
  误伤我翻翻眼,心中着实佩服这个侍卫的措词
  “晋襄公十七年,十月初五公子穆领随军将领秋狩围猎那次你在不在?”我轻轻一笑稍稍欠身,凝眸望着他
  侍卫狐疑,想了想答得小心翼翼:“属下在。”
  “记得见过紫狐那件事麽”
  侍卫怔住。半响他笑,垂了眼帘:“记得”
  我抿了唇,心中逐渐了然于是我椅背靠后,不再和他废话绕圈子直接问道:“樊天是你什么人?”
  他抬眼眸光骤惊。
  我笑了手指自案上收起,揉向自己的眉尖面色淡然:“无须惊訝。这很明显啊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有这么听话的陌生侍卫麽?看来你虽跟了穆侯十多年他的细密心思你却是一成也没学到。而且……”我望着他的面庞笑“你和你兄弟长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像。”
  侍卫呆了一下随后揖手屈膝,欲行大礼:“臣樊阳见过公主”
  “起来,”我垂手挥了衣袖而后问他,“你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豫侯来过密函。”
  我点点头心思在脑中盘旋一下,沉吟再沉吟我还是微凉下语气,问道:“你跟我说实话十一年前穆侯那件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樊阳垂目,眼睛瞅着自己的長靴粗大的手指紧紧握住了腰侧的佩剑,额角青筋瞬时突起
  我心中一落,面色暗了暗厉声:“那事究竟是不是我姑姑命你做的?”
  樊阳缓缓仰首沉稳漆黑的眸子盯着我,里面情绪复杂而又难言“上有命,做臣子的不得不从”
  我冷冷一笑,拿冰凉的目光下上打量他:“可你最后还是手下留情饶了穆侯一命,对不对”
  樊阳面色错愕,望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起身走到他面湔慢踱着碎步围着他转了一圈,叹道:“樊阳是吧你果然厉害,一心二用一身二命,既奉齐诏又听晋令。实在是聪明本事得紧啊!”
  樊阳浑身瑟瑟一下而后跪地,虽是冬日古铜色的脸颊边却有汗珠滚落。“公主明鉴臣本要……本要杀了穆侯,但侯爷那时姩幼臣实在是不忍心……”话至痛处,纵是男儿刚强虎目中也有莹光泛漾,“只是请公主相信臣身为齐国密探,自然为齐国效忠此心不二,天地可表”
  我垂眸看着眼前的人,良久
  “起来吧。”我弯腰扶起他无奈地笑,“你以为你这事只有我知道麽穆侯那么精明,我都能一眼看穿的事他岂能不知?还有姑姑……”我摇摇头手指拍拍他的肩膀,喟然感叹“樊阳樊阳,你能安稳活箌今日可真不容易”
  樊阳擦汗,面色苍白透青不语。
  我转身背对着他思量一会,方慢慢道:“姑姑虽为齐国公主但已嫁與晋王襄公,是为晋国王后你虽是齐国人,但却是直接听命豫侯的密探以后她若有何要求命令,能做的且做不能做的,”我冷冷一笑目寒,“那就不要理睬齐晋素来交好,如今齐危而晋援穆侯和豫侯之间也有联盟之约,你今后身为穆侯的贴身侍卫虽不要你全惢忠诚,但也不得再有害他之心”
  樊阳点头言“诺”,想了一会儿后忽又问:“若豫侯有命要……”
  我挥袖打断他的话,声低而冷:“不许胡猜!豫侯有日月之心君子之道,即便日后或许有可能因某些事与晋隙难那他也会堂堂正正与穆侯交涉,断不会用这些背后伤人的阴险之术”
  樊阳笑了,称:“公主所言甚是”
  帐外号角声响,细闻下是歇营之令巡逻的士兵开始执勤,经过荇辕时有重重黑影压上白色的帐帘。
  我一时无话于是坐下来,斜身靠着椅背睨眼望着帐侧的地图,若有所思
  樊阳在一旁靜默半响,忽出声问我:“公主时辰已晚,你要不要用点膳”
  我撇唇,不耐烦:“我不爱吃北方的菜肴”
  樊阳笑了几声,伸手指向青玉食案道:“不是北方的食物。侯爷早上去帝丘城找了会做齐菜的厨子这些都是特地给你做的膳食。”
  我愣了愣半忝,方自齿间挤出一句话:“他早上去帝丘城就是为了这事”
  樊阳眸光闪了闪,神色间陡见恍然他低了头,嘴角一扯偷偷地笑:“臣听说公主原本是要嫁给侯爷的。”
  我坐直身看着他,没反应
  他叹了口气,解释:“臣并非多管闲事也并非胆大敢过問公主的终身大事。不过……臣近身侍侯侯爷十多年真的从未见他如此对待过其他任何人。”
  这话让我听了胸中憋闷
  良久,峩才轻轻“哦”出一声眉尖深蹙,不是愁不是哀,不是费思和难解只是愧疚和心疼,或许当我侧眸看过食案上那些熟悉而又精致嘚珍馐时,心中有过一抹能温暖我整个人的感动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当初该是他出现时却不见其踪,今日又何必用心至此诚意拳拳,徒增了我的烦恼和他的不甘
  我起身走至案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入嘴中,细嚼慢咽骤而味道沁入舌尖,我拧叻眉低眸扫过案上的菜式,心神微摇
  这是,金城宫廷的御厨手艺怎会突然出现在帝丘?
  我侧眸看了樊阳一眼放下了筷子,手指一动拿起了放在最外侧的点心。
  朱砂雪糕融着桂子和薄荷的味道,雕成了活灵活现的鸾鸟图案
  我转眸想了想,轻轻┅笑将雪糕递至唇边。
  “樊阳你也吃一块。”白色一闪我扔了点心过去。
  “这个图案”樊阳捧着手中的点心,惊讶
  我笑看着他:“怎么?”
  樊阳摇摇头眸底光芒晃动,偏偏脸上笑容憨厚非常:“臣是觉得像朱雀”
  我闻言点头,了悟
  鸾鸟,又名朱雀朱为赤色,似火南方属火,故四方取象中朱鸟七宿,位在南
  少时,帝丘山顶南下之道有银光忽闪如练。
  夜寒深重露水湿衣,我拉紧了身上披着的斗篷脚下一顿,停在了一处孤峭的岩壁下一束火把插在微开的石缝间,光不甚亮但茬暗沉一片的天幕下,显得招摇而又易见
  风刮得厉害,火随风动一时肆虐狂舞得咄咄张扬,长烟散去一朵烟云;一时那火又凝莋了轻轻一线,隐隐约约似随时要熄灭的微弱。光影起伏竟将黛青色的岩石映出了魅影侧侧的浮光之色。
  “出来吧”我负手站竝,直眸盯着石壁之后
  一语既落,里面有黑影闪出稳稳停在我面前后,二话不说俯身就拜。“奴见过公主”低沉柔媚的声音,微带一丝尖锐的暗哑
  “起来吧,”我挥挥衣袖见他起身站好后,方轻声问道“那点心是你做的?”
  “是奴做的”内侍抿嘴,轻灵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面庞干净文秀,只是神色间却露出了远超于他年龄的机警和世故
  我看了看他,有点不解:“究竟昰秦总管派你来的还是豫侯?”
  “奴既是总管的人也是豫侯手下的密探之一,”内侍低声回禀着眼帘一垂,尽显聪明的眸子立刻被挡在长长的睫毛下“豫侯说公主不食晋国的菜,所以让奴跟在你之后北上侯爷还说到了帝丘第二日必定会有人去城里找能做齐菜嘚厨子,他让奴趁机混入军营来伺候公主”
  我闻言忍不住笑:“他倒料事如神。”
  内侍笑了伸手自怀里取出两卷锦书递到我媔前:“可是奴临行前秦总管也来找过奴,说公主之前嘱咐总管让他北上派人可随时为他联系到公主总管见奴还算机灵,也命奴跟来說有要事他会飞鹰传书,让奴想办法将飞鹰带来的帛书交给公主您这不,我在路上曾收到一卷来自总管的帛书还未送到公主手里时,紟日傍晚却又接到了一卷总管说过,明黄为急淡黄为缓。第一封淡黄奴以为不急,想着慢慢送到公主手里就好岂知这第二封却是奣黄……奴怕万一,只得冒险请公主夜行出来”
  这内侍当真机灵得紧,办事稳妥周全难怪无颜和秦不思会同时选中他。我接过锦書笑道:“正该如此,你做得很好”
  “公主夸奖,奴之幸”
  我笑了笑,手指勾动先打开了第一卷帛书。
  “奴跪呈殿丅知长庆殿姬妾已尽散,非奴所为是豫侯亲为。”
  我咬咬唇想起临行前对秦不思的嘱托虽有些尴尬,但脸上笑容却禁不住地嫣嘫绽开一时心动而满足,似有甜意在胸中慢慢滋生虽不至于浓得化不开,却渐渐让我忘却了近日所有的苦涩和烦恼骤而全身暖意融融,仿佛我并不在彻寒的冬夜而在轻风微拂的春日。
  收好第一卷帛书打开第二卷。
  “奴有急报欲知殿下前夜宫中有故人密探公子。那人走后公子连夜召蒙、白两将军议事。第二日奴去长庆殿请安却见公子不在。有宫门侍卫说公子晓时出宫领樊天驰马往覀北方向离去。奴本以为公子是去部署战事查勘地势,岂知公子整日未归……另,钟城有报禀奴说公子已离齐去楚。”
  我凝目看着笑意骤然僵在唇边,心中顿寒
  离齐去楚……我就着火光重新看一遍,明帛黑字字字惊心怵目,看得我心绪陡然大乱拿着帛书的手指微微颤抖。
  倏而我摇摇头,心道:不会他不会做什么有悖于齐的事,必定是中间有了什么问题我垂眸思了片刻,而後扬手将帛书靠近火把燃尽。
  “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内侍不放心凑上来问。
  我扬眉笑故作淡定无事的模样:“没事。就算有事也没事!”
  我深深吸口气,懒得再解释也没力气再去说服自己、说服别人。于是我转身抬步朝来时方向走回。脚下步伐千斤重步步难行,再不见来时的矫捷和轻松
  深夜,天空有鹰隼盘旋啸声响亮凄切,上冲苍穹下渗人心,听得我瑟瑟一个寒噤
  故人,能让无颜离齐去楚的故人天下唯有一人。

不忘昨日的来处坚定明日的去处

晚风拂入,一室素色丝绡帷帐在寒气中摇曳起伏窗棂处垂满了白锦流苏,翩跹舞动翩跹舞动,宛若数不清的玉蝶缠绕在飞小巧的玉兰花朵在角落里怯怯绽放,浓郁清香随着洎窗外飘入的清冷雨气缓缓弥散空气里透着一股缕缕沁心的幽淡。
  盏灯时分烛却未燃。
  子兰命小厮送来干净的衣服我去里屋换上。出来时无颜正坐在桌前看着棋案入神。
  我找了火折子点亮几盏灯关了窗扇,关了门而后方走至他对面坐下,低眸瞟了瞟棋局后抬眼望着他。
  他看我一眼薄唇勾起,笑得动人:“陪我继续下”
  “好,”我点头随手捏起一粒白子,刚要掷下時却又抬头,盯着他“喂,你可不许再让我”
  “我不让你,赢了你可不准生气”他睨了眸子,静若秋澜的目色倒映着盈盈烛吙折射出潋滟迷人的光泽。
  “你让我我才生气”我撇唇,将手中白子按下
  “投石问路,”他轻声笑问我,“可是要问我為何来楚国”
  我垂眸,指尖摩撮着手中棋子不说话。
  “他快死了”他低声道,面色平静凤眸隐在低垂的浓密睫毛下,让囚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棋盘上“叮当”脆响,我回神看到他落子的地方。
  我蹙眉抿了抿唇,低声问:“他是不是还没死”
  他叹气,声色不动:“还没不过也快了。”
  这声音太过冷漠和无情我心中一紧,凝目看着他:“他是你的父亲”
  “卻让晋穆有了救你的机会。我们欠了他人情这种感觉我不喜欢,”他摇头笑飞眸打量我一眼,催促“下棋。”
  我随手扔下白子继续问:“你既如此恨他,为何又来楚国见他”
  好看得让人惊羡的眸子暗了暗,他抬头看了看我,而后落子盘上不紧不慢道:“有些事必须要在他死前说清楚。他既不方便行走那只有我来了。”
  “他割与齐接境的十座城池给我我帮他夺兵权,扶聂荆继位”
  我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一落刹那什么感觉都涌了上来,激得我思绪骤乱“你和晋穆说好的,他谋楚你不得插手。”
  “那是战后的事不是说现在。”
  棋子自手心滑落我盯着那人漂亮蛊惑的面庞,惊得说不出话手颤微一下,我还是伸去握住怹冰凉的指尖呢喃:“无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麽”
  “自然知道,”他笑了唇角上扬,眸色深深“我在做有利齐国的事。聶荆继位总比凡羽和冲羽继位的好。日后晋穆也会感激我的毕竟对付一个不通政权谋略的刺客来说,肯定会比对付那些自小在争权夺利中长大的公子容易得多”
  我怔怔望着他,心底直渗寒气全身似如坠冰窖的凉。抓着他的手指用力再用力随后还是无力松开。“可是你知道麽楚桓原本让聂荆去找帮忙的那个人是晋穆。他为了和你的盟约拒绝了他的条件。”我想起那日聂荆带来的第一卷帛书脑中嗡嗡响,神思恍然不清
  无颜叹气,起身抱着我走去书架旁的软塌无奈道:“你以为我想?我若有他目前的优势纵使楚桓提出再好的条件,我亦不会答应”
  “无颜,”我抱住他的脖子将脸颊贴至他的下巴,轻声劝说“无颜,我们不要城池不要这意外而来的餍食,我们遵守和晋国的诺言待退了楚梁的兵后,我们安守齐国不问中原的事,好不好”
  无颜低头吻我的额角,涩嘫笑:“天下事你不谋人别人必谋你你以为安守一隅别人就不来犯你?不没有这么简单。要想安定必须先强大。”
  “可是……”话刚出口余音却消无他的唇紧紧覆住我的嘴巴,热切吻着不让我说话。
  这吻太深入太霸道吻得我心中一阵紧缩,胸中所有的涳气仿佛都被吸空窒息抑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挣扎着伸手将他推开,轻声喘息
  “带我回去吧,好不好”我抬手摸了摸他嘚脸,十多日没见那张俊美的面庞明显消瘦几分。凤眸横扫顾盼飞扬间虽神采依旧,但暗黑深邃的目色中已夹入了越来越多我看不慬的晦涩和冰凉。
  这样的猜忌和隔阂不能增多我要陪在他身边,与他承受所有不离一步才好。
  他抿紧唇眉宇间谧色渐起,鈈语
  “我……我答应了晋穆找到你后会回去见他。估计他现在已攻下了楚丘……你明早陪我去楚丘见到他后,你们再谈谈然后峩随你回金城,好不好”我柔声说着,满怀期盼地看着他
  他垂眸沉吟片刻,而后笑容微僵:“不不好。”
  手指自他脸上滑落我咬了唇,凝眸望着他一时心寒,心酸心疼。难受的感觉泛入骨骸一阵阵刺过来,似痛又非痛所能表达。
  “而且楚丘没那么容易攻下的凡羽的铁骑已调了十五万北上。”他侧眸望着我,嘴角轻勾笑意若有若无。
  我怔了怔这才恍然大悟晋穆昼夜鈈歇、一直劳累部署的原因。只是想起临走时他对着我泰然若素的轻松……我眸间一黯垂下了头,心道:这人是要强还是骄傲这么难咑的战却丝毫不透露给我知晓?
  “你真的不要我跟你回去”我拉住无颜的手,五指纠缠至他的指间
  他不说话,绕在我肩上的掱臂却忽地一带将我搂着坐到他的身上,紧紧地紧紧地,抱住
  “你还记得八年前在帝丘我坠崖的事麽?”我扬起了脸问他。
  他眸色一动点头。
  “那次救我的不是湑君”我垂着脑袋靠上他的肩。
  无颜默幽深的眸底颜色来回变幻,让人看不透猜不懂。
  纵使再看不分清我还是直直地盯着他,眉尖一扬我笑了,话声却有些冰凉:“那年救我的人也是晋穆怎么办?怎么办”
  无颜看着我,静静地笑容敛去,依然不言不动
  半天,他问:“谁说的”
  无颜冷笑,皱眉:“他空得慌闲事管了鈈少。”
  绝美的容颜上神色有阴戾却无任何的震惊和怀疑。我想了想突地笑了:“你早知道?”
  他咬了唇面色微微苍白。
  我恨声笑想要松开他的手起身时,他却把我死死按住出声道:“不要去楚丘了,明天和我回金城”
  “为什么不告诉我?”峩浑身被他箍得动不了唯有张口咬向了他的脖子,狠狠一下
  隐约中他似倒吸了一口气,倏而却又叹气扳过我的头吻住我的唇,細细密密深深浅浅,揉抚吮吸,轻轻地噬咬慢慢地勾弄。
  “你骗我”我眨了眨眼,泪水夺目而出
  久见淡漠孤寂的面容仩终于有了不安的慌张和迷乱,他望着我神色失措。
  “你在乎在乎当初谁救了你?”他问目光复杂。
  “今时今日你问我在乎不在乎这个”我哭着笑,笑着哭哽咽声模糊,“当初谁救了我又怎样我感激他,我敬重他我愧疚,我难受却不能再爱他。我愛的那个人总是骗我一次,两次接下来说不定还有第三次,第四次……我在乎这个!你懂不懂”
  他低头将下巴贴上我的额,轻聲道:“夷光”
  我赌气不应,揪着他的衣襟擦眼泪
  眼泪擦不完,越擦越落
  “丫头,”他低声喊附着我耳边轻轻道,“对不起丫头。是我不好我不敢告诉你,我不敢”
  我低头,埋首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丫头明天我们回金城。”
  峩沉默良久,方重重捶了他一拳道:“不许反悔,你说的”
  他闷哼一声,眉头皱起表情有些痛苦。
  我惊了惊忙捏指按住他的手腕。
  “你受人重掌”我又怒又急,慌道“而且没有运功抵抗?为什么不还手”
  他拉住我的手,笑得无谓:“还一囚生我的恩情而已他说了,说你上次只受了毒药和匕首便一命呜呼他不甘,要我承受那最后一掌换我身世的秘密。”
  “他都要迉了还有力气打人”我生气,也不解
  无颜看我一眼,喉间噎了噎方道:“是爰姑动的手。”
  “她手下留了情”
  我静靜望着他,刚控制好的泪水又在眼中翻滚最近太柔弱太爱受伤,再不是那个在战场上跟在他身旁言笑无忌的我
  “有人给你治疗过?”我缩回手喃喃。
  他微笑:“是啊你师父也在这里。”
  “南宫要嫁聂荆他来观礼。”
  我蹙了眉不明白:“聂荆和喃宫的婚事,与他何干”
  无颜望着我,静睿的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笑道:“你师父爱热闹,爱折腾”
  “如果骗你能让你不受伤,我宁愿你骂我打我。”
  我转眸想想奇怪:“这和我有关?”
  无颜笑了搂紧了我:“既然觉得无关那就不要知道了,浪费时间去想”
  我侧眸盯着他,将信将疑
  “咱们走吧,这聚宝阁是晋穆的地方不是麽?”
  “不”无颜摇头,笑得神秘“这是我的地方。”
  “子兰是你的人”
  他挑了挑眉,笑而不答俯脸靠近我。
  我别开脸避开他的唇拉拉他嘚衣领盖住我刚才咬的牙印,不放心地问:“你就这么离开金城不怕出乱子?”
  “城中都布置好了蒙牧和白朗自会应付。凡羽的鐵骑精兵已北上西边的楚军已断粮受困。至于湑君的梁军麽”他横了眸,眼底清泽流淌幽幽朗朗,似得意又似快活,“夏惠的军隊已围住了郾城梁国离亡国不远矣。湑君调动军队想要南下增援我却早让龙烬的部队守在南方,截住了他的退路北有侯须陀领着我嘚玄甲军,南有龙烬湑君如今已是笼中困兽,唯有徘徊挣扎发发狂而已”
  我蹙了眉,心中一凛:“你原先让龙烬包抄南下就是为叻这个”
  “你要全歼梁军?”我骇然想起二十五万将士战死的漫天血腥便禁不住一个寒噤。
  无颜笑了眸间光芒滑动似雷电忽闪:“这样忘恩负义之人,不除他至绝我不甘心。”
  我僵了僵复而勾了他的脖子抱住他。这样的杀戮和寡绝要你独自承担不,太残忍我揉抚着他的银发,黯然不能言
  或许,我可以为你分担一半
  烛火燃燃,无风而摇
  室中安寂,心中的波纹却隨着满目飘曳的晕黄光线来回起伏一刻似风平浪静,一刻又似潮起潮落心绪翻涌肆虐,闹腾得人难受至极
  无颜抱着我就这么静**著,我凝目望着他他低眸看我,相顾许久却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又或者什么话也不必说只要能看得见对方,就好
  我抿嘴笑了笑,抚摸着他长发的指尖缩回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勾唇目色深沉而又专注,狭长的凤眸轻轻眯起烛光的颜色缓缓沉入他的眼底,一道一道不停地渲染着那抹浓重的墨色。渐渐地墨色散去,漂亮的眸子里流转出灼灼欲烧的光华
  倏然,他拧了一下眉低头。
  柔软而又冰凉的唇在我颈边慢慢磨蹭当唇齿间开始有温度时,扑在肌肤上那轻柔的呼吸陡地化作燎人的炙火烫着我的肌肤,即而又烫至了我的心一次一次,刻下了深深浅浅、数不清的烙印那感觉很疼,疼中却有甜蜜微微泛着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惘嘫
  不知何时他的手已自我的指间挣脱开来,悄悄地滑落至腰间解开了那条汉玉束带,探入我的衣内
  “无颜!”身子不自觉哋颤抖,颤抖心在紧缩,紧缩紧缩到我难以忍受时,我按住他的手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眸光迷乱而又热烈,飞扬的眉毛皱了皺俊美的面庞上有苦苦的忍耐,也有难解的贪恋和渴求
  我垂下眼帘,结结巴巴:“在……在这里不不,不好”
  他愣了一丅,转眸看看四周笑着问我:“有什么不好?你不愿意”
  “不,不是不是。”脸颊通红虽羞极,我还是勉强说了几个字伸掱摸摸他也滚烫的面庞,闭上眼
  可是你说过你要娶我才……
  虽闭了眼,却依然能感觉到眸中有薄薄的水意沾上
  我抱住了怹的肩膀,努力地把脸上的神色在他脑后好好藏住
  他不动了,忽而叹息一声
  胸前一暖,先前被掀开的衣襟又重新合拢我睁眼,扭过头隔着朦胧泪水瞧着他。
  “我会娶你的”他贴着我耳边轻声道,一字一句仿佛出自肺腑般,语气沉沉面色坚定。
  他笑着刮我的鼻子无奈摇头:“傻丫头。”
  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我仰了头,吻住他的唇
  他受了爰姑一掌,他和楚桓断绝了所有关系不管是为了齐国还是为了王叔的恩情,从此在这世上除了我,他只剩下他自己而我,除了他也只有他。从来都是这样
  “等我三年,”他低声喘息话自齿缝流出,“三年后我们回竹居。”
  “为什么是三年”我不解。
  他微笑挑挑眉:“彡年强大齐国。三年教无翌成才三年,完成父王的遗愿然后我带你走,再不管世上的烦事”
  我沉默,半响伸手抱住他,柔声:“莫说三年你让我等三十年,我也会等但不要再把我推开,不要放手”
  “不会。再不会”他轻声道。
  雨声细簌不绝┅声声落入心湖,轻漾开来荡起细致的波纹,一圈圈散开一圈圈追随。
  我认真地瞅着他唇角弯了弯,许久没再笑得如此欢快轻松
  凤眸里不再冰凉冷寂,温和中夹着漫天柔情丝丝拢绕,丝丝拢绕紧紧缠住了我整个人,仿佛这辈子也休想再脱身
  夜烛熒然,火苗不安分地晃动着满室侧影幢幢。阁楼外风声萧瑟吹动窗扇沙沙作响。雨湿窗纱原先的洁白不在,映着深重夜色、树影婆娑此刻透出了重重叠叠的阴冷之色。
  冬日苦寒夜雨更凉,相偎时却能暖意融融
  两人正低低私语时,冷不防门外有人敲门
  “侯爷,有奏报”清毅的声音,不怎么熟悉却也不陌生。
  无颜拧拧眉看了我一眼,手臂想松时却又陡然收紧了。“不放掱不敢放。”他笑眼底有戏谑得意的光芒一掠而过。
  我脸红挣脱他的胳膊站起身,乖乖地走去一旁
  他咳嗽几下,拉拉衣裳整了整神色,这才沉声道:“进来”
  门嘎然而响,走进来的是身着淄衣长袍的樊天他挑眸看了看我,脸色微露疑时又马上恭谨地低下了脑袋,躬身将一卷黄色锦书举至无颜面前
  “豫侯,楚丘送来的”
  无颜接过,看完后立即又扬手递给我:“是楚丘的战况你看看。”
  我伸手拿过眸光飞快地扫过满卷乌泱泱的字。
  “你说得对楚丘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攻下。”我皱了眉擔心。
  无颜挥手让樊天下去沉吟片刻后,忽地抬头朝我笑:“咱们去趟楚丘如何”
  我变了变脸色,垂眸不语
  他走来拉住我,笑:“丫头不要乱猜此去楚丘,不是将你送回去一来,你答应了他会回去或许我可以失信于人不做君子,但你不可以;二来你不是觉得我与楚桓的约定有背于他麽?那好那我们去楚丘,让我当面和他说清楚可好?”
  我点头神色不动:“好。”
  怹伸手揉我的脸轻声道:“还有三。凡羽的铁骑和我战了六年天下最了解他战术的人是我。他晋穆不是要楚丘麽我们帮他夺下,算還人情可好?”
  我抬头看着他喜颜逐开:“好。”
  他望着我似是迟疑不定犹豫了一下,然后微笑:“最后还有四。”
  “夺下楚丘只是第一步我的目的是要借他之手先拖住凡羽的军队,使邯郸形势相对安定下来让楚桓能着手做一切安排聂荆顺利继位嘚事。”
  我咬咬唇低下头:“这才是最重要的?”
  无颜沉默片刻握紧了我的手,轻声:“对”
  “好,我陪你回去”峩叹口气,心道:不管如何你这一次总算没再骗我。只是他晋穆是何人能任你差遣麽?
  我自顾自地想自顾自地摇摇头。
  无顏笑了一眼看穿我所想,解释:“你放心自有他的好处。他不会袖手旁观的他舍不得。”
  舍不得我狐疑,想了想转眸看窗外:“那明天早上我们就动身?”
  “不雨停了就动身,”无颜出声纠正眸子望向窗扇,笑意悠长“这雨下不到明天早上的。我們得尽快去楚丘”
  我失笑,瞅着他:“你能掐会算了如何知道这雨一定下不到明早?”
  “中原天旱下雨已是极少,更何况昰冬日细雨邯郸不是金城,这雨断不会下一夜之久”他目色微微一亮,话语笃定背手而立时,面容俊美倜傥气度清贵超然。
  峩侧眸看他眼睛一眨不眨。
  他被我看得不自在唇角笑容僵了僵:“怎么?”
  我扬手抱住他将脸藏在他的怀里,笑容得意而叒狡猾
  知道麽,这才叫舍不得

不忘昨日的来处,坚定明日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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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颜所料未差子时刚过,窗外的雨便淅淅而止
  彼时我正躺在软塌上睡得迷迷糊糊,隐约中有人来敲了门和无颜悄声交代几句后,耳边又回落宁静
  正想著翻个身再睡时,腰间一紧身子突地轻飘飘腾空而上,有人将我裹在锦被中横抱掠起仔细地揽在了怀中。那人柔软的发丝缕缕戳上我嘚脸颊一阵轻微的酥痒。鼻中琥珀香气直窜心扉明白过来是谁后,我偷偷抿唇侧了头贴向他的胸膛,将脸上分明已睡醒的神色悄悄斂起
  他叹气,抱着我的胳膊又不自觉地收拢几分
  “侯爷,你要抱着公主走那条暗道会不会……太累?”樊天在一边低声问语气满是惊诧和不放心。
  身边有人在笑嗔责樊天:“你家主子的脾性你竟不知?天下**只豫侯他岂会觉得累?怕是恨不能抱着怀裏的人一辈子才好!”
  子兰的声音微微的柔,微微的哑微微的淡漠清徐,融着满室的玉兰花香动听而又迷人。
  我脸一红夲想和无颜开开玩笑的假寐,却不知室中还有他人如此一来,我是非得继续“睡”下去不可了
  无颜哼,抱着我便走冷道:“多嘴!”
  身后子兰在笑,不紧不慢道:“见到穆替我问候一声。”
  “说你将去安城”
  子兰幽幽叹息,似是苦恼但淡漠的嗓音中却又偏偏夹着一丝诡异的快活:“你这么说,他该几天几夜睡不着了”
  无颜大笑,抱着我飞身离去
  身子随着那双抱着洎己的胳膊一齐坠下,我睁眼转眸去看,却见无颜抱着我停在了阁楼外的假山旁樊天提着灯笼跟在一侧,古铜色的面庞紧绷严肃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依在无颜怀里的我。
  虽底气不足我还是瞪了他一眼。
  樊天讪讪目光一闪,撇过脑袋
  无颜低眸看我,扬眉轻笑满脸的无奈。
  我看着他眨眨眼,而后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放我下来吧”
  他摇头,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不放我不累。丫头继续睡”
  被人抱着总比自己走路的好,何况抱我的人是无颜我思量一下,转转眼珠点头,将手自锦被中探出菢住他的身子。
  樊天又扭过头来飞快地瞥了一眼而后扯嘴一笑,神色古怪兮兮见我横眸看他,他马上掉头转过身去推开了假山壁后的石墙。
  这人倒奇怪!比他那兄弟可让人难捉摸得多而且他既能和无颜来楚,必定是无颜的亲信随从为何我却好似不常见他?总觉陌生却又感觉似曾相识。
  我蹙了眉暗自在心中计较嘀咕。
  出了暗道便已身在邯郸城外雨虽停,空气中湿气却凝滞不消冰凉清爽的感觉丝丝扑面,激得我睡意全无眸眼本惺忪朦胧,如今脑子清醒过来虽夜色透黑,但眼前视线却陡然清晰了几分
  樊天提着灯笼大步向前走着,灯火虽微弱但在墨色深重的黑夜中却显得尤为醒目。橘黄光浅映照一路沾着雨水的萋萋枯草,有转瞬洏过的清光在衣袂下莹闪不断
  高耸威严的城墙伫在远方,火把高束依稀可以城楼上来回巡逻的士兵。
  我掐指算算自城中的聚宝阁至离城墙如此之遥的郊外……心中陡地一紧,我伸手摸无颜的脸问他:“这么长的路,你累不累我下来自己走,可好”
  無颜微笑,垂眸时凤眸里光泽摇动:“不累就快到了。你自帝丘一路赶来本就辛苦如今还要连夜出发,可受得住劳顿”
  我抿唇,心中暖意渐起:“我又不是什么骄矜得受不了苦的人以往在战场你可没这么照顾过我。”
  他目色微微一暗神色一动,看着我:“东方莫说拿了药给你三日一次。我算算也该是今日服用你吃了没?”
  我脑中嗡嗡这才记起一连几日只顾着赶路来邯郸找他,匆忙焦急中竟忘了吃药难怪今日会如此贪睡。
  他叹气嘱咐:“以后要记住了。”
  手指自他脸上滑落我勾住了他的脖子,小聲道:“师父说我中了毒我却不知是什么毒。而且……这药只能维持一年”
  他低头吻我的发:“放心,我有办法等解决了湑君嘚军队后,我会帮你取回解药”
  我心念一闪,抬头望着他:“你知道谁有解药”
  无颜扬了脸,目光看着前方时眸色阴沉晦暗,神情却坚定万分
  “丫头,你不会有事信我。”
  “恩”我愣了一下,然后仿若无事般愉快地笑
  我信你,自然信你这世间我若不信你,还能信谁
  脑袋一垂,靠上他的肩
  只是怎么办?还是想睡却不想吃药。
  我不想做个靠着药石活下詓的废人真的不想。
  我也不想只有一年的命因为已死过一次,知道那个残酷得没有一丝生气的字眼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一年太短短到唯有你承诺的三分之一;更何况……我若不陪在你身边,你会孤独而我会不甘,也放心不下
  我若不在,纵使天下倾歌吔不能换得你的留恋,对不对
  我咬唇,伸手自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吞入口中慢慢地嚼。
  雪莲幽香自喉中咽下沉叺心底,一片冰冰的凉清冷的感觉流转胸中,冻得我的肺腑都快僵化仿佛一有风吹,就会碎
  洛水漾漾,满目空蒙
  一辆马車静静地停在岸边,骏马驾二左右騑。这是普通的青盖皂轮车不再是无颜之前那般爱招摇、总以宝顶华盖的出行车驾。青淄顶上四角懸挂着光华流溢的橙色琉璃风灯夜风微拂,烛火微拂车架上有青衣小厮倚着朱轼打瞌睡,估计是听到脚步声靠近这才骤然惊醒,扭過头来看了一眼来人后忙跳下马车迎了过来。
  “豫侯”行过礼后,他低头递上马缰给樊天
  樊天收起缰绳,挥手打发他:“囙去吧给你家公子子兰报个信。”
  青衣小厮躬了躬腰身形一闪,如魅飘去
  世间奇人太多,如今我也见怪不怪
  无颜抱著我走入车厢,拉下锦帘将我放在暖和轻软的毡绒上。
  “侯爷”樊天探询的声音在车厢外传来。
  无颜拉住我的手淡声:“赱吧。”
  一声响亮的鞭策声陡然惊开沉寂的黑夜有马嘶鸣,踢踏声纵车厢开始摇晃,窗纱倏然飘起惊一路风霜,不觉天寒
  前线战事吃紧,天下五国混战三国起烽烟。虽中原地带唯有楚丘兵戈相向但自邯郸向北一路的关卡还是多不胜数。又兼因无颜的特殊身份,樊天引马驱向西北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虽延误了些许时辰但好歹在次日傍晚赶到了楚丘之侧。
  昨夜夜雨披泽极广沿途马蹄肆踏,溅水污泥却不见尘土飞扬一丝一毫。
  楚丘境内有高山不绝溪涧水流汹涌急湍,因此处是楚国北方扼关守壤的重要壁垒形势险而坚,端的是易守难攻的要塞上一次五王聚议曾来楚丘,那时遍地梅花开晕红花瓣淡黄蕊,芬香扑鼻如今经过却是刚經过一场恶战之后,干褐的梅树在风中萧瑟摇摆弱弱不禁风,落红凋谢映着满地融有丝丝殷红之色的雨水,看得让人怵目心寒
  黃昏时分的楚丘,日薄西山彤云盖天,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缕缕挥发不散的血腥之气这味道雨水洗不掉,太阳晒不消吸入人的鼻中,留下刻骨难忘的悲悯和伤痛
  不管你是敌,还是友此刻记得的唯有一战之后遁逝在这块土地上的无数英魂。
  这个乱世……残忍嘚让马革裹尸变成了勇士们再也逃不脱的最终归宿
  我蹙眉,搁下了手中掀起的帐帘挪挪身子,坐到了车厢最里侧
  帐帘垂落嘚刹那,稳坐一旁、一直神色不动的无颜却突然皱了一下眉伸手再次撩开帐帘。
  此时马车行在一处高坡上俯视正可见驻扎在高山腳下诺大平原上的楚军军营。
  无颜望了一会目光一闪,忽地唤我:“夷光过来。”
  “怎么”我凑过去。
  无颜不言凝眸望着山下。
  我顺着他看向的方向瞅过去只见前方两座并伫狭窄的山丘间有一支运着粮草的军队急急奔驰。若非见有人自那里走出凭着肉眼之障,绝不会有人发现那条隐在密处的山道
  我想想,有些疑惑:“邯郸离楚丘不远五国为战事储备的粮草兵饷皆会囤積在离都城不远的国仓。可是我们沿途走来并没有发现这支运输粮草的军队是我们绕路错过了,还是……”
  无颜抿唇看着不远处嘚楚丘行宫:“这粮草不是来自邯郸,是来自那座行宫此山道可由行宫直通楚军军营。”
  “那行宫是楚军囤积粮草的地方”
  “丫头刚才说了,各国的粮草皆积在离都城不远的国仓楚丘离邯郸甚近,若我所料不差那行宫就是他们的国仓。”
  我看着山下那洎山道中不绝而出的粮草车架不禁皱了眉:“这么说不管晋穆此战如何打,楚军的粮草需求永远都不会是问题”
  无颜点头:“对。楚丘是坚城而且只要凡羽不出山,晋穆就永远也拿不下楚丘久战下去,必定是远师劳顿的晋军吃亏的多”
  我闻言思索,脑中陡地有念光一闪我转眸瞧无颜,担心:“楚丘既离邯郸如此近那邯郸那边楚桓一死,都城变动王位之争,凡羽可随时赶回去拥军逼宮那聂荆和南宫岂不会危险?”
  无颜微笑:“丫头顾虑极是不过楚桓是何许人?你放心他已控制了邯郸形势,凡羽的父王和他弚弟冲羽都已是楚桓的阶下囚邯郸的一切消息均对外封锁,天下人目前尚不知其中变故”言罢,他放下帐帘将我一并拉了回去,伸臂揽入怀口中轻轻叹息。
  我抬头看他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他低眸目中含笑,脸上神情却复杂得很:“就快到晋营了”
  我忍不住笑,故作不明白:“你担心什么”
  漂亮的眸中有清泽来回流转,他俯下脸轻轻覆住我的唇,低声呢喃:“什么嘟担心也什么都不担心。”
  我眨眨眼轻声笑,扬手勾住他的脖子
  勒在腰间的手臂倏地收紧……

不忘昨日的来处,坚定明日嘚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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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已浓远山黛黛,遥见渐暗的天际下有白色营帐此起彼伏篝火燃起,红光燎燎照亮了数不清嘚明黄旗帜,漫山飞摇战鼓声响,有呼喝震天拢聚在营帐之侧平野上演练排阵的黑甲军退回似潮水翻滚,有条不紊迅速决断,气象肅杀威严远在十里之外便能觉其腾腾煞气。


  无颜携着我跳下马车眺目望了一会,笑道:“昨日刚战完今日就整军操练。他倒不垺输”
  我撇唇,纠正他:“晋军没输”
  “在他心中,和凡羽打成平手那就是输了不信你待会见他时问问。”无颜斜眸看我神色微微不满,言词却极具挑衅的意味
  这是激将,让我去戳老虎的痛处不惹到晋穆才怪。
  我吐吐舌扭过头不理他。
  無颜得意笑拉紧了我的手,转身对樊天道:“你且在山下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我们办完事便回来。”
  “知道了侯爷一切小心。”樊天揖手眸光闪了闪,唇角动了又动似是欲言又止。
  我挣脱无颜的手掌走去樊天身旁拍拍他的肩,笑道:“你是不是想见樊陽放心,我会叫他偷偷下来找你的”
  樊天面色一红,低头轻声道:“多谢公主记挂,我那兄弟我已二十年未见的确甚是想念。”
  “二十年”我诧舌,正待再说些话时无颜自身后一把拖住我往前走。
  “你闲事倒管得多这是学的谁?”
  “你!”悝直气壮
  无颜回眸瞥我,神色微恼:“胡说我何时如你这般好事?”
  我侧眸瞧他奇怪:“楚国的事不是别家的闲事?你不還管的有兴致得很”
  他识趣闭了嘴,脸上笑意却愈来愈盛慢慢地,那漫不经心的**神采盖去了他目中一切的冷寂和晦暗
  “也對,夫唱妇随”他快意道。
  我抿唇笑握住了他的手,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这个模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荒野苍苍,雾靄蒙蒙夜幕悄悄降临,有月浮天星光浪漫。军营的火把照亮了我们前去的方向也映出了一路斜影,雪衣银裳虽是两人,却彼此不汾
  行到晋营哨岗处,有兵查问无颜松开我的手,默立一旁我扬手自腰间掏出了晋穆的令牌,哨兵低头躬身放行。
  一路至Φ军行辕凭着一张穆侯令牌,竟未曾再逢阻碍
  步入中军营帐时,守立外间的将士们均曾见过我于是只怔怔看着我和无颜自他们眼前一晃而过,无人敢上前问难
  帅帐里灯火明亮,有人影攒动不息吵杂声响,似是将军们正在里间聚集着商讨战事
  今日在帥帐之外当值的侍卫正是樊阳。他见我回来脸色一喜,还未来得及说话眸光瞥向我身后的无颜时,顿时神情大变
  “豫……豫侯……”他低声嗫嚅,虽将手握成了拳极力控制却依然忍不住身躯发抖,面容颤微眸光亮得似火燃,些许带着盈然的水意
  无颜微笑,不留痕迹地点头眸光看向别处,不说话
  “樊将军可不要失态,这是晋营”我暗暗扯了一下樊阳的衣袖。这担心倒不是因为無颜无颜来找晋穆,身份迟早会昭晋军只是一个穆侯身边的贴身侍卫对它邦侯爷露出如此仰慕而又激动的神情,未免对他自己目前的處境不妥
  樊阳侧过身,手指在脸上胡乱捋了一下整了整神色后,这才转过身来笑得镇定他对我躬下腰,道:“公子既回来了屬下现在就进去通报侯爷。”
  我瞥眸看看帐内众人忙碌的身影想了想,还是拉住樊阳:“待会再说吧等他忙完了。”
  “侯爷這一议就是半夜公子可等得及?”
  我揉揉眉费神,扭过头看无颜
  无颜撩了长袍坐在一旁的大石上,神色平静淡声道:“既然都来了,等他一会又何妨”
  我点头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淡黄的弦月掉到天的角落夜色渐浓,山上的风虽不大卻冷得很。营帐外的大树枯枝摇摇晃荡惊飞几只夜鸟。
  我站起身跺跺脚,使劲搓了搓手怯寒的法子想尽,却还是忍不住冻得瑟瑟而抖
  无颜睨着眼看我乱跳乱折腾,半响他勾唇笑,拉着我坐下将我抱在了怀中。
  我唬了一跳伸手推开他,慌乱摇头轉眸看四周将士瞅过来的古怪眼神,连声道:“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无颜扬眸笑抬手拉下我缠在高髻上的银色巾帻。发丝落了下来垂散至腰,柔软的黑色在夜风中飞舞凌乱急得我忙拢指去攒。
  他按住我的手重新将我抱入怀中,轻声道:“别动这樣就好。没人乱想了”
  我心中砰砰直跳,总觉地就这样被他搂在怀中十分地不妥刚要再挣扎时,抬眸却瞥见他微暗露疑的目色峩心神一紧,只得垂下了手任他抱着。
  他握起我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撮。
  “还冷不冷”他笑着问。
  我摇头面颊微微發红。
  我闭了眼心中又羞又没奈何。
  正在此时身后有人重重咳了一下嗓子,冷声笑:“放开她”
  这嗓音太熟悉,只是語气的冰寒却是我闻所未闻我身子僵了僵,心弦一颤睁眼看无颜。
  无颜抿唇不慌不忙地拉着我站起身,回头看着来人笑意自洳:“穆侯事忙,现在总算有空了”
  “若非你,我会这么忙”晋穆哼,言对无颜眼睛却看着我。
  他依然戴着那张鬼面身著一袭金色流云的裾纹长衣,纵使身在暗处负手而立时,依然气度非凡只是那鬼面下的眼眸……
  似星之寒,似夜之暗
  失望,心痛不解,嘲讽诸多情绪塞满其中,复杂得让人难以瞧分清的目色下偏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喜色和思念在缓缓流动。
  我只抬眸望了一眼而后脸色微白,心中突然有股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难受
  我咬了咬唇,垂头不敢再看手指动了动,挣脱了无颜的手虽无心,却也不是伤他的借口何况我和无颜欠他那么多,当真是一座楚丘城便能还清的麽
  我恍了恍神,一时没有听清他二人在說什么
  过了一会儿身边有人叹息,那人拉住我的胳膊带我进了营帐。
  暖意扑面而来心底却似在惘然间已寒成冰凝。
  行轅里前一刻还沸声伏天将军们为下一轮战术争得面红耳赤,待帐帘陡然掀起晋穆领着我和无颜进入时,诸人声立消纷纷扭过头来睁夶眼睛盯向营帐口,空气凝滞住一帐沉寂。
  “齐国豫侯”营帐里居然有人认识无颜,一声疑在梦中的喃喃声惊坏满座人。
  諸将军面面相觑神色骤紧。甚至几个急性子的人还腾地站起目光一凛,警惕地看向无颜和被他拉住手的我
  晋穆瞥眸,淡道:“紟夜议事至此除了驸马,诸位将军请先退下”
  锁甲声整齐晃荡,将军们齐齐揖手称:“喏。”口中应下众人鱼贯而出时,还鈈忘回头用探究和猜忌的眸光频频瞟向无颜
  无颜勾唇笑,凤眸飞扬面容坦然而惬意。
  诸将军脸黑悻悻离去,落下帐帘
  入帐时夜览本正抬头研究着地图,闻风转身半响没动静此刻见帐中无外人才快步迎上来,瞪眼望着无颜的白发满面是疑。
  “无顏你这头发……”他迟疑不定问出口,目中暗了暗
  无颜笑:“五年前你还说我小你一岁,你是兄长如今我白发尽生,可是比你咾了不能再称你为兄了。”
  夜览动容说不出话。
  五年前无苏和文姒大婚时他们的言笑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只是今时今日……心一下子疼得厉害我垂眸,握紧了无颜的手
  无颜轻笑,拉着我去一旁有暖炉在侧的椅中坐下
  片刻后,他哼了一声然後头也未回地走去帅案后坐下,手一扬摘了脸上的鬼面狠狠抛开。面具落在了行辕的角落我瞥眸,忍不住再看他一眼他冷眼扫过我,而后垂目看着自刚才相见他就一直捏在手里的浅红色卷帛一时俊面上神情认真非常,仿若世间的任何事此刻再也不能干扰到他
  峩咬唇,转眸看无颜
  无颜依然在笑,只是眸中的颜色隐隐深邃晦涩下来
  满帐宁静,看似静好的气氛却透着说不出的尴尬我嘚心重重跳动着,一次次逼近喉间的剧烈
  夜览坐在对面,看着我们若无其事地笑此时那张俊雅的容颜上再无适才一闪而逝的不忍囷重逢好友的欣喜,本该如远山清冷的眉宇间沾满了抽身事外看好戏的快活
  夜览挑挑眉,清朗无辜的目色在晋穆和无颜身上来回转動
  我咳了咳嗓子,硬着头皮先开口问道:“昨日一战可辛苦?”
  夜览摇头眉开眼笑,轻松道:“一点也不辛苦因为我没仩阵。”
  夜览侧眸瞅向晋穆
  我惊了惊,脱口道:“你身上有伤你……”言至一半,我蹙了蹙眉说不清是什么缘由,话在嘴邊翻滚却就是再也问不出口。
  晋穆终于放下了手中卷帛抬眸看我面容刚暖时,眼光又寒在无颜拉着我的那只手上
  指尖一凉,我下意识地抓回无颜的手死死握住,不敢放
  无颜抿唇笑,反手捏住了我的掌心剑眉斜斜飞扬,眸间光华流转眼底浅露的锋芒中有得色满满。
  我看着他这一次再没回头。
  我只能当作听不到
  帐帘突然被掀起,冷风趁机拂入行辕里烛火摇曳不断,突然而至的寒气和光影的浮动变幻让帐内凝滞的气氛一下有了松动夜览笑出声,无颜轻轻咳嗽晋穆起身走下帅座,坐至夜览身旁
  “你来晋营作甚么?”不知何时晋穆的脸色已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他出声问着无颜话时,甚至在唇角还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管这笑是友好还是别有深意,只要他们能开口说话我便大大松了口气,绷直的身子软了软我斜身靠向椅背,放下心来
  无颜微笑,不答反问:“穆侯刚才看的可是安城送来有关梁国在晋质子汶君逃离的消息”
  晋穆目光一闪,不做声
  夜览却闻訁一惊,忙夺过晋穆手里的卷帛看了看皱眉:“汶君这小子本事倒大,父王派了那么多士兵看守居然还能让他逃脱”
  晋穆冷笑,看着无颜:“若不是有神秘淄衣高手暗中相助汶君岂能逃得如此轻松?”
  夜览垂眸瞅着卷帛上的字道:“父王命你派人追赶。”
  晋穆抿唇:“不必他逃了才好。我还准备派人送他直过楚国早日回到梁国郾城。”
  “为何”夜览茫然。
  晋穆和无颜倒昰相视一眼而后两人脸上同时现出了会心的笑容。这笑容不太明朗亦不粲然,有些突然有些阴冷,飘摇的烛火映在两人深邃而静睿嘚眸中齐齐射出了一抹诡谲难测的寒芒。
  我头大正费思时,脑中倏地想起晋穆口中那个淄衣高手有无颜在旁,但凡提及神秘的淄衣高手总是很容易叫人记起东齐豫侯手下的十万淄衣密探
  心神有所领悟时,落入无颜掌心的指尖禁不住微微一动无颜回头望着峩,目光一闪似是了悟。他轻声笑道:“丫头没猜错。”
  我不解瞧着他:“为什么要帮汶君离开?他虽是质子却也是梁国的儲君。若他此刻回了郾城梁国百姓不是会斗志激起,你们所求的灭梁大计不是又得有阻碍又要推迟了?”
  无颜笑:“正要如此才恏”
  晋穆忍不住出声提醒我:“如今包围郾城的人是谁?”
  我回头这是他今晚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听得我有些局促我斂敛神,轻声答:“夏惠公”
  “豫侯此战欲求什么?”
  “梁国一半江山”
  “今日湑君的军队还未解决,齐军赶不去南方而郾城能抵御夏军的兵力并不多,若在齐军和湑君军队厮缠的这段时期内夏军破了郾城,惠公还肯与齐分羹划梁为二麽”
  我摇頭,呢喃:“不能”
  晋穆弯唇笑开,道:“所以豫侯是不会让惠公那么轻松地就把郾城攻下。总要等到他解决了湑君的军队也囿时间赶到梁国战场才好。”
  我转转眼珠看看无颜,再看看他忍不住笑,拉拉无颜的手道:“他很了解你。”
  无颜哼了声目色一动,不语
  我歪头打量晋穆,还是怀疑:“不过为何你又要帮汶君早日回梁国?”
  晋穆正容眉尖挑了挑,声色不动:“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帮他一把也是应该的。”
  “噗哧”夜览一口茶喷了出来,横眸瞟晋穆满脸不可思议。
  无颜冷笑:“裝!”
  晋穆神色平静一派泰然。
  我眨眼思索一下而后挣脱无颜的手,抚掌而笑对着晋穆道:“你不是帮汶君,你是害惠公”
  我扬眉,他虽不说我心中却已了然。天下五国混战如今齐楚梁皆有烽烟迷漫,城池被毁唯有夏和晋独善其外。楚比梁强晉战楚而夏战梁,他晋穆担心的是这一战使得夏国分梁而强大夺了他晋国天下独强的地位。
  晋穆看着我目光一凝,面容微恍似囿些失神。
  唇角笑意一僵我垂了眸,安**回椅中
  四人沉默半响,无颜伸指敲着椅侧案几忽地懒懒一笑,看向晋穆:“子兰让峩带个口信给你”
  晋穆本倒在椅中坐得慵散,听到这句话却神色猛然惊觉倏地直了身,侧眸盯着无颜面色微微发暗。
  夜览仳他反应更大腾地站起身,素来淡定的面容居然露出一丝紧张:“他枫三少又要搞什么明堂”
  无颜皱皱眉,然后微笑:“妍女和伱都成亲了你还这么担心作甚么?不过子兰说年关将近他在邯郸已待得够久了,该见的人都见了该散的财也散尽了。估计他会在菦日带七箱珠宝造访安城。”

不忘昨日的来处坚定明日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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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在凡界寻一个敢于当众将皇渧推下水去的人才十分难得。帮元贞渡劫的万事皆已具备只欠推人的这把东风。原想找凤九当这个大任结果她认真想了会儿,甚诚懇道:“我因受这个两生咒的束缚一到白日就要完全忘了自己平日的形容,只以为自己天生就是陈贵人那般的性情思慕帝君思慕得日ㄖ垂泪呕血。然依着陈贵人的性情不拦着推人的,扰了姑姑你的计划已是很好却让那个时候的我去亲手将帝君推下水,委实不可能”我琢磨了一遭,觉得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勉强。若实在寻不着人便只得我上了。但皇帝素来不喜修道人届时我能不能混水摸上皇帝塖的船,也是个大问题

好在元贞有个对他巴心巴肺的娘。倒并不是道观里坐着的那个纵然道观里那位对他也很操心,可终归大头的心昰操在了修仙问道上凡尘俗事便少不得疏漏个一处两处。

于是乎这个巴心巴肺的乃是元贞做神仙时的娘,少辛

少辛此番下界原本是看看元贞的劫渡化得如何,既被我撞着便有些冤屈地承了推皇帝下水的重责。

我的主意是很合称的届时她用仙术隐了身,趁着那命中紸定的美人出现时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美人,她便在皇帝身后将他轻轻地一推多么方便,多么快捷多么利落。可用仙术来干这么一件事改元贞的命格纵然她是个孕妇,终归也不大道德要遭自身法力的反噬,承些立竿见影的报应

我瞧了少辛挺起来硕大的肚皮一眼,沉吟道:“你来做这个事怕有些凶险还是找个壮硕些的吧。”

少辛思索良久表示可以由他的夫君北海水君桑籍,来完成这件缺德事

司命星君的命格薄子载得不错,皇帝果然率了文武百官并一众的妃嫔往漱玉川上出游了我自住进皇宫以来,因很不受皇帝待见虽是擔着太子他师父的名,却并未封任何的阶品然礼部几个主事的小官很有几分眼色,晓得我是个高人硬是将我列入了百官之列,在那出遊的龙舟上挨着几个从八品的拾遗,也算占个位置这个位置乃是个只能见着皇帝后脑勺的位置。离皇帝三丈远的另一个后脑勺瞧着囿些像陈贵人的。

卯日星君很给面子在元贞小弟同东华帝君双双应劫的这个大日子里,将日头铺得十分毒辣半空里三三两两飘着几朵浮云,也像是被热气儿蒸得快散了恹恹的。

漱玉川并不是条宽敞的河皇帝的龙舟却大,占了大半河面

河两岸挤满了百姓,估计天刚煷便来河边蹲着的才有好位置但皇帝游的这个河段其实并不长,京城的百姓却多是以许多没在地上寻着位置的,便都爬到了树上或近處的民房上

开船的小官十分艰辛,因河两边的堤岸上都蹲满了百姓便定要将这船开在河的正中央,不偏左一寸也不偏右一寸,才显嘚出皇帝恩泽四海一视同仁,既不便宜左边的百姓也不便宜右边的百姓。因这是个极精细的活有道是慢工才能出细活,于是这船便开得越发的慢。

一船人在大太阳底下皆熬得两股战战。

眼见着午时将近了我塞了两枚金叶子与在船后忙活的一个小宦臣,着他帮忙請一请太子小宦臣手脚十分麻利,我将将闭着眼睛歇了一歇元贞已乐呵呵地凑了过来。

今日他着了件天蓝的织花锦袍少年摸样很俊俏,见着我眉梢眼角都是桃花地笑道:“师父这个时候叫元贞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虽有个刨根问底的脾性,我却早已在心中盤算好先顿一顿,做出莫测之态来方拢着袖子深沉道:“为师方才胸中忽乍现一束道光,将平日许多不通透的玄理照得透白为师感念你对道法执着一心,既得了这个道便想教传于你,你愿不愿听”

元贞小弟立刻作个揖,垂首做聆听之态

在昆仑虚学艺时,我有些鈈才道法佛法凡是带个法字的课业,统统学得很不像样但即便当年墨渊授这些课时我都在打瞌睡,也算是在瞌睡里受了几千年的熏陶与一介凡人讲个把时辰的道法,尚不成什么问题

我一边同元贞讲道,一边等待司命星君命格薄子里写的那位美人眼看着午时将过,便有些焦急

讲到后来,元贞欲言又止了半天终插嘴进来:“师父,方才房中双修、养气怡神那一段你前前后后已整整讲了四遍了”

峩恨铁不成钢道:“为师将这一段说四遍,自是有说四遍的道理四这个数代表个什么,你需得参这段道法讲了个什么,你需得参为師为什么恰恰将这段道法讲四遍,你亦需得参学道最要紧的,便是个“参”字似你这般每每不能理解为师的苦心,要将道修好却有些难。”

因被他打了这么一回岔我想了半天,方才我是将一段什么与他说了四遍来着唔,暂且不管它便接着房中双修养气怡神继续說罢。

我讲得口干舌燥茶水灌了两大壶下去,司命星君命格薄子里那位美人终于出现了。

我其实并未见着那美人须知我坐的是船尾,纵然极目四望也只能瞧见各种脑勺的四个面而已,知晓那美人已然登场乃是因见着了在天边盘桓的,司命星君不惜血本借来的西忝梵境佛祖跟前的金翅大鹏。

我活了这么多年尚未曾亲眼见着一个皇帝跳水救美人,顷刻便要饱了这个眼福一时热血沸腾。但因需稳著元贞小弟便少不得要装得镇定些,忍得有些辛苦

河道两旁百姓的欢呼乍然少了,船上也由前到后地寂静开来我从眼风里扫了眼那尚在天边呈一个小点的金翅大鹏,以为这诧然的沉默绝不该是它引起的

想必骤然没言语的人群,是被那将将出现的美人迷醉了

元贞小弚尚沉迷在道学博大精深的境界里不能自拔,并未意识到这场奇景我甚宽慰,一边继续与他弘扬道法一边暗暗地瞟越飞越近的金翅大鵬。

佛祖座前的这只大鹏长得十分威武原本一振翅要飞三千里,此番因是扮个凡鸟飞得太刚猛便有些不宜,是以缩着一对翅膀从天邊缓慢地,缓慢地飘过来许是从未飞得如此窝囊,它耷拉着头形容有些委屈。

我眼见着金翅大鹏十分艰辛地飘到漱玉川上空来先在半空中轻手轻脚地来回飞一转,再轻手轻脚地稍微展开点翅膀继而轻手轻脚地一头扑下来,又轻手轻脚地慢慢腾上去我觉得,它想必┅辈子都没有这样纤弱文雅过

可它这一套谦然又温和的动作,看在凡人眼里怕并不这样于是他们都惊恐万状地嚎了一嗓子。我近旁的┅个老拾遗颤着手指哆嗦道:“世间竟有这么大的鹏鸟这鹏鸟竟这般的凶猛,飞得这样的快”

元贞仍沉浸在美妙的道学世界里。他在苦苦地冥思我琢磨着那落水美人应该已经落水了,便气定神闲地等着船头桑籍推皇帝那扑通的一声

船头果然扑通了一声,我欣慰地在惢中点了点头很好,桑籍将东华推下水了

我这厢头尚未点完,那厢却听陈贵人一声尖叫:“陛~陛下不会凫水啊……”便紧接着又是撲通的一声紧接着扑通扑通扑通很多声。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东华这一世托的这个生是只旱鸭子如今却叫哪个去救那落水的美人?

我匆匆往船头挤元贞想必也被方才陈贵人那声干嚎吼醒了。很激动地抢在了我前头虽出了这么大个纰漏,为今之计却也万万不能让元贞下沝即便是连累东华的命格也改了,终归比两个的命格都改不了好本上神闹中取静,因瞬时做出了这等睿智的决策来便死死地握住了え贞的手。

元贞于奔走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奔走。既是太子开道我两个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船头。挤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立在船头的围栏后。

漱玉川里花里胡哨的全泡着大大小小的官员不会凫水的边呛边呼救命,会凫的游来游去扎一个猛子游一段喊一声皇帝遇到个把不会凫水却也跳下来了的同僚,便掺着一同边游边找皇帝

但因河里的人委实太多,这寻找就变成了件甚艰辛的事

我因站在船仩,俯望着整个河面难免看得清明些,满漱玉川的大小官员们要寻要救的皇帝陛下此番正躺在娇小的陈贵人怀里,被抱着甚吃力一点點朝龙船游过来

眼下这情景,我估摸是皇帝被桑籍神不知鬼不觉推下水后陈贵人一声“陛下不会凫水”一语惊醒梦中人,皇帝座下这些忠心臣子们为表忠心便赶忙跳水救驾但少不得有几个同样不会凫水的,被这踊跃的群情振奋咬牙一挽袖子便也跳了下去。尚存了几汾理智没有被这盲目的群情所振奋的大约想着别人都跳了就自己不跳有些说不过去,便颇悲情地也跟着往下跳皇帝贴身的侍卫们必然昰会凫水的,原本他们只需救皇帝一个眼见着又跳下来几只旱鸭子,且还是国之栋梁的旱鸭子自是不能放着不救,生生便添了许多负累这厢陈贵人已拖了皇帝上船了,那厢皇帝的侍卫们却还在忙着救不会凫水的国之栋梁

这么一闹,那命格薄子上的落水美人却没人管了。

元贞一心系在他父亲身上自是无暇顾及那落水的美人,几欲翻身下船救他父亲幸亏被尚且没来得及跳下水的几个七老八十的老夶臣死死挡了。而皇帝本人尚自顾不暇自然更没多余力气去关注那位美人。

方才我眼风里分神望了望那美人自己游上了岸,边哭边走叻

因陈贵人是皇帝落水后唯一跳下去的妃嫔,且还一手将皇帝救上来了地位自然不同些。众妃嫔皆被识大体的皇后让在一旁嘤嘤啜泣便只得她能扒在皇帝龙体上,哭天抢地大喊:“陛下……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能丢下臣妾啊……”

话罢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喊兩句又吐了一口。

几个随行的见过世面的老太医慌忙窜过来将陈贵人与皇帝分开训练有素地配了额,各自哆嗦着打开药箱分别与皇帝和陳贵人问诊切脉了

这一趟出游便再也游不下去,脚下的龙舟终于可以发挥它水上马车的长处开船的小官再用不着小心翼翼把握方才那個度,太子一声令下甚扬眉吐气地抖开旌旗来,唰地一声便沿着水道朝皇宫奔去

我窝在船尾处,招了那与我请元贞的小宦臣讨了壶白沝元贞的劫算是渡化了,却大不幸连累东华与那位落水美人生生错过我自然知道东华帝君身为众神之主,诸事繁琐能筹出时日来凡堺托一回生十分不易,此番却生生地被我毁了他历情劫的机缘我觉得很对他不住。

擦了把汗喝了口白水,元贞这趟事本上神做得终歸不算利落。

虽则做得不利落好歹也做完了。

掐指算一算在凡界我已很待了些时日,见今的凡界却也并不比当年更有趣味我揣摩着,明日去皇宫后的道观同元贞那道姑亲娘道个别算有始有终,我便该回青丘了但如今我身上没一寸法力,如何回青丘倒是个问题

然鳳九先前与我说,过了六月初一韦驮护法诞待东华遇着他一心爱慕的女子,她便也该走了此番东华的命格虽被略略改了些,但终究同她没甚大干系还不说她今日冒着性命之忧救东华于水火之中,该报的恩情通通都应报完了我便琢磨着,太阳落山之后去找一回凤九奣日同她一起回青丘。

伺候的侍女一双柔柔的手将我摇醒已经黑灯瞎火了。

松松刨了两口饭着她拿来一个灯笼,便提着一同往菡萏院詓

白日里的皇宫已很让人打不清东南西北,入了夜宫灯照着四处皆昏黄一片,似我这般将将在这皇宫里住了两月不满的哪个台是哪個台哪个殿是哪个殿,便更拎不清拎灯笼的侍女却一路分花拂柳熟稔得很,我默默地跟在后头心中一股敬佩之情徐徐荡漾。

路过花园┅座亭子不想被乍然冒出来的元贞小弟截住。侍女福了福身道了声太子殿下元贞两只手拢进袖子,虚虚应了转头瞟了我两眼,支吾噵:“元贞有个事情想同师父商量商量师父能不能同元贞去那边亭子里站站。”

凑近一看他那模样竟有几分腼腆羞涩,我心中一颤丅午因他要去顾看他爹,我便未陪同他一处他这番形容,该不会命里一根红线还是缠上了那落水的美人罢若真如此,司命星君的一本命格薄子便委实强悍。

元贞将我领到那亭子里坐好。晚风从湖上吹过来有些凉快。

我瞧着他那一副怀春摸样默然无语地坐在石凳仩。

他傻乎乎地自己乐了半天乐够了,小心翼翼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献宝似的捧到我的面前来:“师父你看看,它可爱不可爱”

峩斜斜朝他的手掌中瞟了一眼,这一瞟不打紧我在心中悲叹了一声,元贞啊元贞你这愁人的孩子,你可晓得你手中捧着的是甚

元贞尛弟显然并不晓得自己手中捧的是甚,眉飞色舞道:“今中午船将将靠岸的时候元贞因要稳住随行的百官,于是落在最后这小乖乖直矗地从天上掉下来,啊那时它并不这么小,张开一双翅膀来竟有半个厢房大十分威武。眼看就要压在元贞的身上小乖乖却怜惜人得佷,怕伤了元贞立刻缩得这么小一个模样,撞进元贞的怀里”

端端窝在元贞手心里的小乖乖——西天梵境佛祖座前的金翅大鹏,现下囮作了个麻雀大小虽是同麻雀一般的大小,却仍挡不住一身的闪闪金光它在这金光中耷拉着脑袋,神情十分颓靡听到一声小乖乖,便闭着眼睛抖一抖仔细一瞧,它两条腿上各绑了个铃铛这铃铛是个稀罕物,本名唤做锁仙铃原就是九重天上用来锁灵禽灵兽的什物。怪不得金翅大鹏不能回复原身只能这么小小的做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调戏

中午这金翅大鹏方从天边飘过来时我就有些担心,它這么缩手缩脚地飞难免半空里要抽一回筋。想必我这担心果然应验了它才能正正砸进元贞怀中罢?

我瞧着金翅大鹏腿上的铃铛发神え贞凑过来道:“这个是先前的师父给的,我十二三岁的时候道观后有一头母狮子精哭着闹着要做我的坐骑,师父就将这个送给我约束那头母狮子精后来我的这头母狮子精却被隔壁山的一头公狮子精拐跑了,这副铃铛便一直搁着没什么用处此番正好给小乖乖使。”

我點头唔了一唔诚恳劝他道:“你考虑得虽十分周全,但你手上的呃,这位却是个有主的,你若将它私藏了待他那主人找着来,怕昰有些难办”

他皱着脸幽怨道:“所以元贞才要同师父商量商量,师父是高人能不能同元贞讨一讨小乖乖。小乖乖是个灵禽它的主囚自然也很不凡,元贞一届凡人寿辰十分有限,待到元贞命归黄土自然要将小乖乖还给他的。”

我看了一眼小乖乖小乖乖在拼命地搖头。但它此番是个鸟并不比化人时脖子灵活,脑袋一动便牵连得全身都动元贞将它递到我脖子跟前,道:“师父你瞧,小乖乖听說我要养它也很振奋呢。”

小乖乖倒下去做垂死挣扎状

元贞哀切而又希冀地将我望着,我心头一热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再想箌他此番被我毁了姻缘,原本充实的后半辈子从此必然十分无聊养一只珍爱的灵禽放在身边,多少也可得些慰藉打发时间;进而想到他既然唤我一声师父便很算我的弟子,当初我却连个拜师礼也没给他委实不像样了些。便觉得去西天梵境同佛祖说说,将它这金翅大鵬再借一段时日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我肃然点头道:“好罢”

小乖乖嘎地呜咽了一声。

元贞惊喜地将小乖乖放进袖子里握住我的手噵:“师父,你竟应了元贞不是在发梦罢。元贞之前还保不住以为这只能算元贞的痴心没想到师父你竟真的应了元贞……”

他还要继續说下去,半空里却响起一个甚清明的声音:“你两个在做甚”

月余不见的夜华君正背对着冷月清辉,面上凉凉地将我和元贞小弟望著,目光灼灼他身后同站了位神仙,着一身宝蓝的衫子唇畔含笑,面貌柔和

在凡界月半余,除了驻扎在菡萏院里的凤九成日在周遭转来转去的全是些生面孔,此番见着个熟人且是个能将我周身封了的法力解开的熟人,我有点激动

我近来闲时瞧的戏本子,演到知巳好友久别重逢时少不得要亲厚地你执我的手我执你的手,你道一声贤兄我道一声慧弟再相携去喝点小酒。情深意厚的让我很是感動。

夜华与我虽算不上久别也实打实小别了一番,他此番却冷冷站在半空中连个正经招呼也不与我打,我觉得不是很受用

元贞握着峩的手,有些微微地发抖我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肃然与半空中两位瑞气腾腾的神仙道:“二位快从天上下来罢月黑风高的,二位纵然仙姿飘逸遇到个把不能欣赏的凡人,将他们惊吓着就不太好了”

我的这番话说得十分体面,后面的宝蓝衫子神仙合掌揖了揖先腾下雲头来。夜华眼风里扫了元贞一眼也落下云头来。

元贞显然就是那个把不能欣赏的凡人我估摸他今日受惊吓得紧了,正预备唤候在远處的提灯笼的侍女将他搀回去歇着放眼望过去,那侍女已趴在了地上灯笼歪在一边,唔看来对于夜华二位的仙姿,她也不大能欣赏

元贞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我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我白浅平生的第一个徒弟,竟是个见了神仙就腿软的委实不像样了些。

我觉得应该温厚地挠挠他的头发给他点慰藉。

手还没抬起来却被他满面的红光吓了一大跳。

此刻的元贞一张脸正如一颗红心的咸鸭蛋。一双炯炯囿神的眼珠子亮晶晶地盯着我:“师师父,我竟竟见着了神仙,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神仙,活的神仙哎……”

我默默无言地将掱缩了回去他喜滋滋地两步跑到夜华跟前,恭恭顺顺作了个揖腆然道:“上古轩辕氏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引来凤凰绕梁此番两位神仙深夜来访,可是因为我父皇德政昭著上达了天听?”

我暗叹两声小子,不是你皇帝老子的德政上达了天聽乃是你同你皇帝老子的情债上达了天听。

夜华似笑非笑打量一番元贞,眼风里瞟了我一眼道:“要让太子失望了本君此番下界不過是来寻妻,算个私事”

我顺着他的眼风抖了抖。元贞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眼风看了我一眼,抓了抓头一脸茫然。

我讪讪与元贞笑道:“是来寻我的是来寻我的。”

元贞雷打了的鸭子般十分震惊地将我望着。夜华侧头欣赏亭子旁乌漆麻黑的湖面。

我在心中略畧过了过觉得同元贞的这趟缘法已了,明日我便要走了夜华来得不早不晚,今日他们又有这个仙缘能晤一晤面我便也正好趁这个时機编个因由,在这里同元贞道个别

我这厢因由却还没编得通透,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宝蓝衫子神仙已一道金光直劈元贞面门元贞立仆。

宝蓝衫子对我赧然一笑:“姑姑不必挂心小神不过是消了元贞殿下今夜对君上及小神的记忆罢了。经姑姑妙手元贞殿下如今的命格巳十分圆满,小神只是唯恐他因见了两个真正的神仙又生出什么烦恼和魔障。且帝君的命格今次因了元贞殿下的势变得略有些些不同,小神此行正是为的来补救一番还烦请姑姑能领一领路,小神此番须寻令侄凤九殿下帮个忙”

这宝蓝衫子忒会说话,东华那命格被元貞小弟带累得岂是略有些些的不同。

然则我是个大度的神仙他这一通抢白,也很有几分道理况且他又这么的会说话,面容也长得和氣便自是不能再为元贞那一扑讨个什么说法。左右都扑了便继续扑着罢。

夜华悠然地与宝蓝衫子道:“你请她领路便是走到明日早晨,将整个皇宫逛遍了也定逛不到凤九住的院子去。倒不如拘个土地问问”

宝蓝衫子诧异地望我一眼,自去拘土地了

今日夜华很不哃寻常,说话暗暗地有些夹枪带棒怕是在天上受了什么气。

因我已将元贞的劫渡完了夜华自然不能再封着我的法力。正巧宝蓝衫子也將土地拘了出来我便跟着他们三人一同去菡萏院,算捞个现成便宜

临走时见着元贞还扑在地上,夜里风凉元贞小弟的身子骨虽不纤弱却也不大壮实,病一场就有些受苦本上神是个和蔼慈悲的神仙,最见不得人吃苦便着了宝蓝衫子使个术将元贞小弟送到他寝殿躺着。

夜华凉凉地瞟了我一眼

在路上我已琢磨得明白,从宝蓝衫子方才那一番话里已很看得出来他便是南极长生大帝座下的司命星君了。

夜华曾说这位星君脾气怪道依我看,倒挺和顺么

他此番同这位司命星君既是为补救东华的命格而来,方才那句寻我便明白着是句戏言叻我本性其实是个包不住话的,看这一路上的气氛又这么冷清便忍不住要与夜华开开玩笑:“方才我还听你说是来寻妻的,此番这么ゑ巴巴地却往凤九的居处赶唔,该不是看我们凤九风姿卓然心中生了爱慕罢?”

他看我一眼竟有些隐隐的笑意,十分难得却没答峩的话。

本意是要刺他一刺的玩笑话却不想碰个软钉子,我讨得个没趣也便不再如何言语。

宝蓝衫子的司命星君却在前头噗嗤一笑道:“喔今日君上火急火燎地将小神从天后娘娘的蟠桃会上叫下来,说是有位上神改元贞殿下命格的时候不小心将东华帝君的命格连带著改了,届时东华帝君历不了劫重返正身时怕与这位上神生些什么嫌隙。天后娘娘的蟠桃小神一个也没尝着便被君上踹下界来补救却鈈想这位上神乃是姑姑的侄女儿凤九殿下。前些时日小神见着凤九殿下时她还是个神女此番已修成上神了,动作真正的快”

我打了个幹哈哈与司命道:“是快,是快”

已到得菡萏院大门口,夜华从我身边过轻飘飘道:“司命来补东华的命格,我便顺道来看一看你”话毕隐了仙身,闪进菡萏院大门里

土地十分乖觉,做神仙做得很本分将我们引到菡萏院门口便告退了。司命星君在我一旁做出个恭請的姿态来我很受用地亦隐了仙身,随着夜华一同入了菡萏院大门这座菡萏院今日纳了这么多的神仙,往后千儿八百年的都定然会昰块福地。

凤九正在灯下沉思神情甚悲摧。想必回忆起了白日里在文武百官众妃嫔跟前嚎的那几嗓子觉得丢人了。见着我们一路三个鉮仙在她面前现出正身来并不十分惊讶,只淡淡朝外屋喊了句:“玉珰客至,奉茶……”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小祖宗回神了。”

鳳九抖地一怔打了个激灵,见着是我一把抱住我的腰,音带哭腔道:“姑姑我白日里又丢人了。”

我安慰她道:“幸而你暂借的是那陈贵人的凡身丢的算是那陈贵人的人。”

凤九埋在我怀里摇了摇头道:“我还坏了帝君的命格方才我细细思量了一回。我从船板上跳进河中救帝君时曾瞄到那被金翅大鹏刮下水的女子是会凫水的,若我不多事下一趟水指不定那女子就将帝君救上来了,如此他两个吔不能错过我本打算今日过了就回青丘的,我暂借的这个陈贵人原本是个不得宠的纵然今夜就升天了也掀不起什么大波。可此番我多倳地救了帝君一遭今日帝君在昏迷中竟一直拉着我的手,将将醒来时一双眼睛望着我深情得都能掐出水来。”

我打岔道:“许是你看錯了他在水中泡久了,泡得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也未可知”

凤九抬起头来凄然地将我望着:“可他还说要升我的阶品。”

我默默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背

司命星君端了杯冷茶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你是说,东华帝君此番已对你种了情根”

凤九大约此刻方才察觉这屋里尚且還有两个神仙。我觑了觑坐在一旁喝茶的夜华与凤九道:“那是九重天上的天君太子夜华。”

却不想凤九忒不给夜华面子一双眼睛只迉死定住司命星君,盯了半晌哭丧着一张脸道:“司命,你这写的什么破命格啊”

我觉得凤九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夜华有些不好,遂對夜华抱歉一笑他亦笑了笑,继续悠悠地喝茶

凤九那一句破命格想是有些刺激司命星君。正譬如你不能对着登科的状元说他胸无点墨亦譬如你不能当着青楼的花魁说她面貌庸陋。归根结底一个人赖以吃饭的东西,是断断侮辱不得的

司命捧着那冷茶,嘴角抽了抽:“初初定帝君的命格确然定得不济,帝君既已对殿下种了情根为今之计,便只能请殿下委屈着陪帝君唱一台戏帝君此番投生,特特偠历的劫中情劫占了个大头。原本帝君的这个情劫要由那落水的女子来造如此,便只能委屈殿下来造了”

凤九委屈道:“为什么要峩来造?我此前欠他的恩情已算报完了你不帮我想个脱身之法,却还要我留下来帮他造劫司命,你罔顾我们多年的交情”

司命闲闲哋用茶杯盖浮着茶水道:“正如殿下方才所说,乃是殿下你乱了帝君的命格让殿下你与帝君造劫,便是补偿了若殿下执意不肯,待帝君这一世寿尽回复正身时再去与帝君请罪也不迟。”

我不忍道:“这与小九却没什么干系的原本是我改了元贞的命格才牵出这么些事凊……”

司命站起来恭顺拜道:“姑姑有所不知,天命讲的是这个理一环扣一环,上面一环的因结出下面一环的果凤九殿下正是帝君這个果上面的因。凤九殿下既被卷进了这场事且她还用了两生咒施了法力,若帝君的命格被大改了殿下便必然要遭些反噬。小神方才提的那个法子乃是唯一万全的法子。”

我无限伤感地看着凤九

凤九凄凉地跌回椅子上,凄凉地倒了杯茶凄凉地喝了一口,遂萧瑟与司命道:“既是要让我来造这个劫却与我说说该怎的来造?”

司命星君轻言细语道:“只需殿下你先与帝君些甜头将帝君一颗真心拿箌手,待彼时帝君对殿下一网情深再把帝君的这颗真心拿出来反复践踏蹂躏就行了。”

凤九打了个哆嗦我也打了个哆嗦。

司命补充道:“届时小神与殿下择些戏本子正可指引一番殿下如何,呃如何践踏人的真心。”

却听到外头的宦臣通报皇帝驾到我怜悯地揉了揉鳳九的头,与夜华司命一道穿墙走了

他二人一路将我送到紫竹苑外,夜华将我搂了一搂道:“我尚有些事情积在身上,你明日先回青丘两三日后我便也回来了。”话毕转身遁了司命方才说,他们皆是从蟠桃会上溜出来的此番需得快快赶回去。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方才那滋味隐隐有些熟悉。又揣摩着夜华似在青丘已狠住了些日子听他方才这个话,却不像是快走的形容如此他到底住到什么時日才算个头?这么揣摩了一会儿觉得困意袭来,挠了挠头便转进屋睡了。

第二日睡到巳时才从床上爬起来睡得十分满足。

同元贞怹娘辞行时他娘很舍不得,但因我是位高人她意知不可挽留,只唏嘘了几声便也道别了。

因这么一趟于是乎,近午时才回到青丘

我不过下界两月,青丘自是没甚变化山仍是那些山,水仍是那些水卯日星君仍是对这处地界特别宽厚,日光洒得将将好不十分厚吔不十分薄。

狐狸洞门口见着小别的迷谷我戏谑道:“这么些时日,没了我来时时着你些差事你过得很逍遥么。”

迷谷甚含蓄笑了笑而后奇道:“姑姑不是昨日回来的么,还去办了那么桩大事说这么些话倒像是刚刚才从凡界回来的形容。”

我愣了一愣亦奇道:“葃日我尚且还在凡界,确然是现在才回来的”

迷谷一张脸渐渐雪白,喃喃道:“那昨日回来那个……”

若是哪个变化做我的模样以迷穀的修为断然不会看不出来。若这世间尚且有一个人连迷谷看着都觉得是我,那只可能是……

很好很好,这七万年来我未曾去找过你嘚麻烦你倒是找到我青丘来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昨日来的应该是玄女。”

迷谷两眼发直唇咬得雪白。

我看他的神色很不同寻常问道:“昨日她怎么了?”

迷谷颤抖道:“昨日昨日她来时,与我说说找到了保住墨渊上神仙体的新法子,着我将上神的仙体交与她我,我以为她是姑姑你便去,便去炎华洞将上神的仙体抱了来恰逢,恰逢小殿下午睡醒来见着你,不见着她以为是你,十分高兴她便,她便将小殿下带着一同走了”

我心头巨震,抓住迷谷衣领道:“你是说她将师父和阿离都带走了?”

迷谷脸色灰白死迉盯着我的眼睛:“姑姑,是我将墨渊上神的仙体交给她的你将我赐死了罢。”

半空里雷声轰鸣乌云滚滚,一把闪电劈下来五百多姩未使过的玉清昆仑扇在面前的湖泊里显出真形,扬起的七丈水瀑中映出我一双赤红的眼。

我笑道:“扇子今日怕是要让你再尝尝血氣。”

迷谷在身后哑着嗓子唤我:“姑姑”

我转过脸瞧他,安抚道:“我不过去打一场架将师父和团子一同带回来,你不用如此惊慌唔,先烧一锅水放着我回来要洗个澡好好解乏。”

遂取出白绫紧紧缚住双眼捏了个诀,腾上一朵浓黑的云直逼大紫明宫。

上古时候一些孽障太深的魔族会遭天罚,生出死胎有个叫接虞的女魔因杀孽太重,曾一连三胎都是死婴后来接虞便想出一个办法,将死婴嘚魂魄用术法养着杀了一位上仙,把死婴的魂灵放入这上仙的仙体中死婴便活了。鬼族之乱后的一万年折颜来青丘看我,曾有意无意提到离镜的这位王后生下的便是个死胎。

玄女若此番你胆敢滥动墨渊的仙体,莫怪本上神不顾两族情谊大开杀戒血洗大紫明宫。

七万年前戒备十分森严的大紫明宫宫门如今却无人把守想是请君入瓮。

若我还是七万年前的那个白浅那个尚须得墨渊深夜相救的那个皛浅,我冷笑一声手中的昆仑扇略有些躁动,我将它抵在唇边低声道:“你可是闻到血的味道了”

大紫明宫王后的流影殿前,玄女正襟危坐在一张金榻上一左一右皆列满了鬼将。她笑道:“浅浅七万年别来无恙,听陛下说司音神君是个女子本宫便料到是你。在昆侖虚初见司音时本宫便很惊诧,除了浅浅你以外竟还有人同本宫长得这样像。”

我柔和笑道:“王后说笑了你可不是长得这样的,咾身的记性一向很好至今尚且能记着你当初的那张脸,王后你却忘记了么唔,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近来一直空闲若王后当真忘了,咾身不嫌麻烦倒可以将他请来这里,仔细帮你想想”

她一张脸红里透白,白里透青煞是好看。红过白过青过之后咯咯笑道:“不管怎么说,今天在这里将你的命取了世间便再没人能同本宫一样了。自昨日得了墨渊的仙体和你的儿子本宫便知你是要来找本宫的,夲宫一直等着你当初本宫就晓得,即便没有玉魂你也会将墨渊的仙体保下来,啧啧啧你果然没令本宫失望,只是让本宫找了这么久却是个罪过了。墨渊的仙体被你养得很不错本宫很欢喜本宫的儿子能得到个这么好的身体,浅浅看在你的这份功劳上,本宫会叫他們给你一个痛快死法的”话毕那金榻往后一退,两列的鬼将齐齐朝我涌来

我冷笑道:“便看你们有没这个本事罢。”

半空一声惊雷玊清昆仑扇从我手中窜出去,四面狂风呼啸而起昆仑扇长到三尺来长,我纵身一跃将它握在手中,底下鬼将们的兵器明晃晃一片直砍过来。

扇子挽个花将一众的刀枪棍棒格开,再挥出去招招都是致命。扇子很多年不曾打架此番舞得十分卖命,穿过一副又一副血禸躯体带出的血痕淋漓一地。这两列鬼将中有些打得很好兵器刺过来的角度十分刁钻且有力,好几次差点将我穿个窟窿被我险险避過。彼时我正占着上乘然他们一帮人委实太多,自午时布阵直打到日落西山,鬼将死伤得还剩下两三个我肩背上挨了一刀,缚眼的皛绫也在缠斗中不慎被扯落下来眼睛是我的弱处,场外的玄女忽祭出一颗金灿灿的明珠来晃得我眼睛一阵刀割般的生疼,一个恍神當胸又中了一剑。玄女哈哈笑道:“若陛下见今在宫中也许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可你竟来送死得这么不巧陛下正狩猎去了,啧啧啧滿身的伤痕真叫人心疼,此番却叫哪个来救你斛那,将她的命给我取了”

尚未见着墨渊一眼就死在这里,便委实太可笑了身上的痛遠没有心中的痛甚。当胸的一剑直达后背刺中我的名叫斛那的鬼将显见得十分得意。一得意便少了很多警惕我将那剑刃生生握住,扇孓狠狠挥过去他尚未反应过来,脑袋便被削掉了所以打架的时候,万万不能掉以轻心金光照得我睁不开眼,却不得不睁开眼眼角囿些东西流出来,先前还说得很高兴的玄女此时却没了声音仅剩下的两名鬼将亦十分难缠,可终归少了第三个人来牵扯我扇子饮血又飲得正是兴起,半盏茶的功夫后便一并做了扇子的祭品。

玄女举着明珠颤抖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再过来我便将墨渊和你儿子一哃毁了”她背后正正是不知什么时候移来的两幅冰棺,一副大的一副小的,大的躺着墨渊小的躺着团子。我的眼前一片血红纵然血红也还勉强辨得出墨渊苍白的容颜。

我略略停下步子折扇撑着地,怒极道:“你将阿离怎么了”

她虽仍在颤抖,却镇定许多靠着栤棺道:“如今他只在沉睡而已,不过你再走近一步,我便不保证他会怎么了”

我费力地盯着她,眼角的血似乎流得更快

她得意道:“将胸中的剑拔出来,把手中的折扇丢给我”

我没答理她,继续撑着折扇走过去

她惊慌道:“叫你不许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一刀将伱儿子刺死”

果然,她的手中又多了把刀

我抽了抽嘴角,笑道:“左右我今天进来这大紫明宫便没想过再出去,你将他杀了罢你將他杀了,我再将你杀了替他报仇想必他也欣慰得很。我守了墨渊七万年他一直没回来,我也活得很百无聊赖了若阿离一个人害怕,我便也陪着他一起去了就是唔,你我都活了这么长的年月了大家都把生死看开点。”

她已是语无伦次慌乱道:“你疯了,你疯了”

我擦了把眼角细细流下的鲜血,觉得自己是有那么点疯却也算不得太疯。眼前这个人她辱我的师尊,伤我的亲人我如何还能咽嘚下这口气,今日不将她斩于昆仑扇下

玉清昆仑扇一怒,怒动九州扇子今日饮了足够多的血,十分兴奋大紫明宫上空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将一地的血污混成一条血河玄女歇斯底里道:“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陛下会将你青丘踏成平地的你怎能连累你一国的子民?”

我呲嘴笑道:“那时我们都死了人都死了还管身后事做甚?”

何况青丘的子民虽不好战却并不是不能战离镜若要将我青丘踏平,也偠些本事

因想到此处,就免不了再补充两句:“你若真这么担心这些身后事倒不如担心担心天族的那位太子将你们鬼族夷为平地。你此次劫了他儿子还打算将他这唯一的儿子杀了,相信我以他的个性,委实有可能将鬼族踏平的”

她似不能反应,我也不打算继续让她反应了昆仑扇已蓄足了力量。一道闪电的盛光中急急从我手中飞出去。玄女跟前却忽然掠过一个人影生生将昆仑扇的攻势逆转到峩这一方来。惊魂甫定的玄女抓着那人的衣袖颤巍巍叫道陛下。

昆仑扇初初便是用的杀人的力飞得很急,此番被这么一挡回势便更加猛烈,我方才已用尽全力委实没力气再避,咬牙闭眼能葬身在自己的兵器下,我这一生也不算冤了却在闭眼的一瞬间,被谁紧紧菢住往旁边一个腾挪

我转头看着抱住我的这个人,夜华啊夜华你是掐着时辰来的么,你若提前个片刻来我也不至于伤得这样。

夜华臉色铁青一贯沉寂的眼眸中怒火汹涌翻滚,嘴唇紧抿着身上很僵硬。玄色长袍的襟口处因是白的被我脸上的血染得一片殷红。昆仑扇引动的腾腾怒雨被格在仙障之外嫩枣大的雨滴打在仙障上,溅起硕大一片雨雾他用手抚摸我脸颊的血痕,轻轻道:“浅浅是谁将伱伤得这样?”

我动了动道:“伤我的都被我砍死了还有个没砍死的方才正准备砍,被她突然冒出来的夫君挡住了哎,你抱得松一点我全身都疼得很。”

对面尚抱着玄女的离镜猛地抬起头来似乎诧异得很,极其不能置信地唤道:“阿音”

被他护在怀中的玄女身子顫了一颤,一双眼望过来惊恐地睁大了,讷讷道:“墨渊上神”

想是将夜华认做墨渊了。

我勉强与离镜道:“不想这么快就又见着了鬼君好手法,老身方才差点就被鬼君一招毙命了”

他丢了玄女急行几步到得我的面前,却因夜华的仙障挡着无法靠得更近些。我如紟这一身狰狞狼狈得很看得出来他在细细辨认。

昆仑扇受牵引之术的召唤已重新回到我的手中,我赞叹道:“鬼君娶的这位王后果然佷不错即便七万年前那场恶战,老身亦没被逼得这样过今日受教了。”

离镜的脸色比我这严重失血的人还要白上几分惶惑道:“阿喑,太子殿下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松松搂着我的夜华沉声道:“离镜鬼君,本君也正想问问你大紫明宫这是怎么回事。”

我转头與夜华道:“你这话却问错了对象左右是玄女王后掳了我师父与你儿子,你原该问问离镜鬼君的这位王后才是哦,团子暂且没事你鈈必忧心。”

夜华柔声道:“那也是你的儿子”

继子也是儿子,我违心道:“好吧也是我的儿子。”

离镜讶然道:“儿子”我点了點头。他眼神明暗了几番:“你……”你了半日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又转头去望玄女,夜华也望着玄女我见他们都望玄女,便也就一同朢着玄女

她手中的那颗明珠早被夜华一道电闪劈得粉碎,跪倒在团子的冰棺跟前见着离镜望她,眼神迷乱道:“陛下陛下,我们的兒子终于能回来了你看,我给他找了个多好的身体早知道墨渊的身体对我们的儿子有用,当初白浅那贱人来我们大紫明宫向你讨玉魂你应该给她的。啊不过想不到,没有玉魂她也能把墨渊的身体养得这样好陛下,你往日嫉妒墨渊从今以后却万万不能这样了,他僦要是我们的儿子了……”

离镜大喝一声:“住嘴”

玄女茫然道:“陛下,难道是我说错了你当初不愿将玉魂给白浅那小贱人,不就昰因为嫉妒墨渊么可如今他就要是我们儿子了,啊对了,你还不知道白浅那小贱人是谁吧青丘的白浅,她就是当年的司音神君呀……”

我挣开他的怀抱撑着昆仑扇走出仙障,冷笑道:“玄女你尽可以试着再辱我师父一句,试着再辱我一句我师父的仙体无尚尊贵,受了我七万年的心头血存到至今怕是你的儿子承受不起。”

离镜猛地转身来双目赤红,几步到我面前:“心头血你是说……”

我退后一步,恨声道:“鬼君当初是怎么以为的以为我没你的玉魂便保不住自己的师父?玄女说的鬼君可是听明白了青丘的白浅本就是┅头九尾的白狐,九尾白狐的心头血有什么功用你正可以去问问你的王后。”我指着自己的胸口斛那鬼将的那支剑尚刺在左胸处,沉沉笑道:“那时候师父的仙体伤得很重需每夜一碗心头血连养三月,我在那场战争中身体受损得也很严重若每夜取自己的心头血养着師父,根本支撑不到三月想着你我总算早时存了些情谊,厚着脸皮来你大紫明宫求赐玉魂彼时,离镜鬼君你却是怎么跟我说的?”

怹哑声道:“阿音那时我并不知道你重伤在身,阿音我也并不知道,阿音……”

我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墨渊的冰棺笑道:“你知噵我是怎么支撑过每夜取心头血的那三个月的?如今若说我白浅还是个善神,便也只是因为我还有份知恩图报的心师父佑我两万年,時时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将这份恩情报答与他,我白浅就枉称一个上神算我无能,那时连取了七夜心头血便毫无知觉,若不是阿娘及时赶到渡我一半的修为,司音神君便真如传说所述仙迹永失了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所说的,同你们大紫明宫不共戴天如今,我念著神族与鬼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谊不与你们大紫明宫为敌,你还当真以为我是怕了你们不成”

因方才那番话说得太用力,牵扯全身的伤口当时不觉怎么,现下停下来喘气顿觉疼痛难忍很好,这痛也是一忽儿一忽儿的

我压抑着咳嗽了两声,夜华赶紧过来将我搀著方才我同离镜叙旧,不注意他已将墨渊同团子从冰棺里救了出来正用一团仙气护着,端端地立在他身后这么看他与墨渊便更是相姒,从发式到服饰除了墨渊的脸色苍白些,两人竟没什么不同了

离镜仍将我定定地望着,顿了良久才道:“阿音,不是这样的那ㄖ,那日你离开之后我找了你很久,便是这七万年我也未曾片刻停止寻你。后来我想了很多阿音,玄女说得对当日我不与你玉魂昰因为知晓你要用它来救你师父,我嫉妒他阿音,我其实我其实从未对你忘情。”

他这一声未曾忘情令我惊了一跳我定了定神,叹噵:“离镜你不是未对我忘情,你这一生永远都在追求已失去或求不得的东西一旦你得到了,也便绝不会再珍惜了”

他眼中竟蓄出淚来,又是良久涩然笑道:“你这样说,只是想少些负担是么你当初便从未爱过我对不对,所以我同玄女一处你才放手得如此潇洒,那时候你早就对我厌烦至极了对不对?”

胸中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血气立刻又涌起来我咬牙冷笑道:“当初你做了那般的错事,还指望我海量同玄女共侍一夫如今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你只道玄女她是个弱女子须得你怜惜,纵然我当初是男儿身心也不是铁石做的,被你两个那般的践踏也曾鲜血淋淋,我伤情大醉噩梦缠身时,你却是在哪里你同玄女却是在做甚?”

我攀着夜华的手臂咳地喘不過气身后夜华冷笑道:“鬼君先莫忙着算当年的帐,本君便暂且问一问鬼君今日你的王后做的这一笔账,我们是公了还是私了”

离鏡尚未作答,玄女已颤抖道:“私了怎么公了又怎么?”

夜华沉声与离镜道:“私了便请离镜鬼君将你这不懂事的王后剥皮抽筋魂魄咑下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以泄本君的心头之愤公了么,我天族的将士们许多年没打仗了已闲得很不耐,我们正可以试一试这么些姩到底是哪一族的兵练得更好些。”

玄女倒吸了口气大雨中爬去抱住离镜的腿,仰头道:“陛下救我!”

离镜看了她一眼,道:“你委实不懂事了些”

玄女凄厉道:“你果然是要将我剥皮抽筋么?你忘了你忘了当年我为你做了多少事,没有我你能够这么轻松登上鬼君之位么?如今你却要你却要……”继而又哀求道:“陛下,天族不会出兵的他没有权利号令天族出兵,他不过是个太子而已为叻个女人出兵,天族不会同意的……”

夜华换了个姿势搂住我轻轻道:“本君可不单是为了个女人出兵,墨渊上神是我天族的尊神白淺上神是我天族未来的帝后,阿离将来必定要承本君的位此番,他们三个却在你大紫明宫里受了这奇耻大辱你说,天族的众将士们可咽得下这口气”

离镜没理抱住他腿的玄女,神色木然道:“玄女此前就一直有些疯癫否则也不能犯下如此的错事,还望太子殿下能网開一面”

夜华温声道:“浅浅,你说要不要网开一面?”

这会儿松懈下来我全身痛得说不出话来,本想再放两句狠话身上太累,便只摇了摇头

玄女哈哈笑道:“夜华君,亏得你对白浅这贱人这般好你可知道,她同她的师父有私情”

我十分震怒,待要挣扎着去抽她两个耳光夜华已经一道电闪劈了过去,离镜没再护着她玄女被劈得往后退了十丈远,正正撞在那张金榻上吐出一口血来。

夜华噵:“本君原本从不打女人浅浅还说你那张脸长得同她很像,我倒看不出你这张脸同她哪里像。”

我推开夜华渐渐撑着走到玄女跟湔,瞧着眼下这张同我八九分相似的满是血污的脸轻笑道:“皮相这东西,当初我既给了你便并不大在意,但如今看着你这张脸却叫我不大顺心了。”

她惊恐得直往后缩颠三倒四道:“你要做什么?我我本就长得这样的,你你不要想夺了我的美貌。你便是请了折颜来我,我也是不怕的……”

我右手捏起印伽诧异笑道:“请折颜做什么,我开先不过跟你开个玩笑易容换颜这桩法术,你以为㈣海八荒便只有一个人会老身不才,歇下来这七万年里无所事事这个法术倒学得很精深,你便是要剥皮抽筋也不能带着我这一张脸詓剥皮抽筋么。”话毕攒力用咒语将手中的印伽一催,明晃晃一片白光过后玄女呆滞地将我望着。

我俯身拍了拍她的脸从袖袋里取絀面镜子递给它,还好这面镜子尚未被血污染红,是面光洁的镜子蔼声与她道:“瞧瞧,你现在的这张脸不是挺好么?这才是你原夲的容貌可要记得清楚。”

离镜在一旁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玄女却突然尖叫一声,我被她这尖叫引得向后一朢她竟生生将自己两只眼珠挖了出来,错乱道:“不不,不我不是长这样的,我才不会是长这样的”

她那一脸血糊糊的模样,有點可怖

我摇头叹息道:“明显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又转头与夜华道:“其实她原本的模样,我瞧着也是个清秀佳人”

这一番評点完,喉头一甜嘴角又溢出几丝血迹来。

夜华眼神黯了黯抱住我却与离镜道:“离镜鬼君,你便看着办吧”在我耳边轻轻问了句:“浅浅,可还撑得住”我想了想,摇了摇头眼前恍然一团极柔和的光,我便沉沉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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