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在线阅读第二十四概括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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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秦穆公深知百里奚之才,欲爵为上卿。百里奚辞曰:“臣之才,不如臣友蹇叔十倍。君欲治国家,请任蹇叔而臣佐之。”穆公曰:“子之才,寡人见之真矣,未闻蹇叔之贤也。”奚对曰:“蹇叔之贤,岂惟君未之闻,虽齐、宋之人,亦莫之闻也。然而臣独知之。臣尝出游于齐,欲委质于公子无知,蹇叔止臣曰:‘不可。’臣因去齐,得脱无知之祸。嗣游于周,欲委质于王子颓,蹇叔复止臣曰:‘不可。’臣复去周,得脱子颓之祸。后臣归虞,欲委质于虞公,蹇叔又止臣曰:‘不可。’臣时贫甚,利其爵禄,姑且留事,遂为晋俘。夫再用其言,以脱于祸,一不用其言,几至杀身,此其智胜于中人远矣。今隐于宋之鸣鹿村,宜速召之。”穆公乃遣公子絷假作商人,以重币聘蹇叔于宋。百里奚另自作书致意。
  公子絷收拾行囊,驾起犊车二乘,径投鸣鹿村来。见数人息耕于陇上,相赓而歌。歌曰:
  山之高兮无撵,途之泞兮无烛。相将陇上兮,泉甘而土沃。勤吾四体兮,分吾五谷。三时不害兮饔飧足,乐此天命兮无荣辱!
  絷在车中,听其音韵,有绝尘之致,乃叹谓御者曰:“古云‘里有君子,而鄙俗化。’今入蹇叔之乡,其耕者皆有高遁之风,信乎其贤也。”乃下车,问耕者曰:“蹇叔之居安在?”耕者曰:“子问之何为?”絷曰:“其故人百里奚有书,托吾致之。”耕者指示曰:“前去竹林深处,左泉右石,中间一小茅庐,乃其所也。”絷拱手矨E谢。复登车,行将半里,来至其处。絷举目观看,风景果是幽雅。陇西居士有隐居诗云:
  翠竹林中景最幽,人生此乐更何求?
  数方白石堆云起,一道清泉接涧流;
  得趣猿猴堪共乐,忘机麋鹿可同游。
  红尘一任漫天去,高卧先生百不忧。
  絷停车于草庐之外,使从者叩其柴扉。有一小童子,启门而问曰:“佳客何来?”絷曰:“吾访蹇先生来也。”童子曰:“吾主不在。”絷曰:“先生何往?”童子曰:“与邻叟观泉于石梁,少顷便回。”絷不敢轻造其庐,遂坐于石上以待之。童子将门半掩,自入户内。须臾之间,见一大汉,浓眉环眼,方面长身,背负鹿蹄二只,从田塍西路而来。絷见其容貌不凡,起身迎之。那大汉即置鹿蹄于地,与絷施礼。絷因叩其姓名。大汉答曰:“某蹇氏,丙名,字白乙。”絷曰:“蹇叔是君何人?”对曰:“乃某父也。”絷重复施礼,口矨E:“久仰!”大汉曰:“足下何人?到此贵干?”絷曰:“有故人百里奚,今仕于秦,有书信托某奉候尊公。”蹇丙曰:“先生请入草堂少坐,吾父即至矣。”言毕,虯E开双扉,让公子絷先入。蹇丙复取鹿蹄负之,至于草堂。童子收进鹿蹄。蹇丙又复施礼,分宾主坐定。公子絷与蹇丙谈论些农桑之事,因及武艺。丙讲说甚有次第,絷暗暗称奇,想道:“有其父方有其子,井伯之荐不虚也。”献茶方罢,蹇丙使童子往门首伺候其父。少顷,童子报曰:“翁归矣!”
  却说蹇叔与邻叟二人,肩随而至,见门前有车二乘,骇曰:“吾村中安得有此车耶?”蹇丙趋出门外,先道其故。蹇叔同二叟进入草堂,各各相见,叙次坐定。蹇叔曰:“适小儿言吾弟井伯有书,乞以见示!”公子絷遂将百里奚书信呈上。蹇叔启缄观之。略曰:
  奚不听兄言,几蹈虞难。幸秦君好贤,赎奚于牧竖之中,委以秦政。奚自量才智不逮恩兄,举兄同事。秦君敬慕若渴,特命大夫公子絷布币奉迎。惟冀幡然出山,以酬生AE?未足之志。如兄恋恋山林,奚亦当弃爵禄,相从于鸣鹿之乡矣!
  蹇叔曰:“井伯何以见知于秦君也?”公子絷将百里奚为媵逃楚,秦君闻其贤,以五羊皮赎归始末,叙述一遍。“今蹇君欲爵以上卿,井伯自言不及先生,必求先生至秦,方敢登仕。寡君有不腆之币,使絷致命。”言讫,即唤左右于车厢中取出征书礼币,排列草堂之中。邻叟俱山野农夫,从未见此盛仪,相顾惊骇,谓公子絷曰:“吾等不知贵人至此,有失回避。”絷曰:“何出此言?寡君望蹇先生之临,如枯苗望雨。烦二位老叟相劝一声,受赐多矣!”二叟谓蹇叔曰:“既邦如此重贤,不可虚贵人来意。”蹇叔曰:“昔虞公不用井伯,以致败亡。若秦君肯虚心仕贤,一井伯已足。老夫用世之念久绝,不得相从。所赐礼币,望乞收回,求大夫善为我辞!”公子絷曰:“若先生不往,井伯亦必不独留。”蹇叔沉吟半晌,叹曰:“井伯怀才未试,求仕已久,今适遇明主,吾不得不成其志。勉为井伯一行,不久仍归耕于此耳。”童子报:“鹿蹄已熟。”蹇叔命取床头新酿,盏之以奉客。公子絷西席,二叟相陪,瓦杯木箸,宾主劝酬,欣然醉饱。不觉天色已晚,遂留絷于草堂安宿。次早,二叟携樽饯行,依前叙坐。良久,公子絷夸白乙之才,亦要他同至秦邦。蹇叔许之。乃以秦君所赠礼币,分赠二叟,嘱咐看觑家间:“此去不久,便再得相叙。”再吩咐家人:“勤力稼穑,勿致荒芜。”二叟珍重而别。蹇叔登车,白乙丙为御。公子絷另自一车,并驾而行。夜宿晓驰,将近秦郊,公子絷先驱入朝,参谒了秦穆公,言:“蹇先生已到郊外。其子蹇丙,亦有挥霍之才,臣并取至,以备任使。”穆公大喜,乃命百里奚往迎。
  蹇叔既至,穆公降阶加礼,赐坐而问之曰:“井伯数言先生之贤,先生何以教寡人乎?”蹇叔对曰:“秦僻在西土,邻于戎狄,地险而兵强,进足以战,退足以守。所以不列于中华者,威德不及故也。非威何畏,非德何怀;不畏不怀,何以成霸?”穆公曰:“威与德二者孰先?”蹇叔对曰:“德为本,威济之。德而不威,其国外削;威而不德,其民内溃。”穆公曰:“寡人欲布德而立威,何道而可?”蹇叔对曰:“秦杂戎俗,民鲜礼教,等威不盿e,贵贱不明,臣请为君先教化而后刑罚。教化既行,民知尊敬其上,然后恩施而知感,刑用而知惧,上下之间,如手足头目之相为。管夷吾节制之师,所以号令天下而无敌也。”穆公曰:“诚如先生之言,遂可以霸天下乎?”蹇叔对曰:“未也。夫霸天下者有三戎:毋贪,毋忿,毋急。贪则多失,忿则多难,急则多蹶、夫审大小而图之,乌用贪?衡彼己而施之,乌用忿?酌缓急而布之,乌用急?君能戒此三者,于霸也近矣。”穆公曰:“善哉言乎!请为寡人酌今日之缓急。”蹇叔对曰:“秦立国西戎,此祸福之本也。今齐侯已耄,霸业将衰。君诚葾E抚雍渭之众,以号召诸戎,而征其不服者。诸戎既服,然后敛兵以俟中原之变,拾齐之遗,而布其德义。君虽不欲霸,不可得而辞矣。”穆公大悦曰:“寡人得二老,真庶民之长也!”乃封蹇叔为右庶长,百里奚为左庶长,位皆上卿,谓之“二相”。并召白乙丙为大夫。自二相兼政,立法教民,兴利除害,秦国大治。史官有诗云:
  子絷荐奚奚荐叔,转相汲引布秦庭。
  但能好士如秦穆,人杰何须问地灵。
  穆公见贤才多出于异国,益加采访。公子絷荐秦人西乞术之贤,穆公亦召用之。百里奚素闻晋人繇余负经纶之略,私询于公孙枝。枝曰:“繇余在晋不遇,今已仕于西戎矣。”奚叹惜不已。
  却说百里奚之妻杜氏,自从其夫出游,纺绩度日。后遇饥荒,不能存活,携其子趁食他乡。展转流离,遂入秦国,以澣衣为活。其子名视,字孟明,日与乡人打猎角艺,不肯营生。杜氏屡谕不从。及百里奚相秦,杜氏闻其姓名,曾于车中望见,未敢相认。因府中求澣衣妇,杜氏自愿入府澣衣,勤于捣濯,府中人皆喜,然未得见奚之胊也。一日,奚坐于堂上,乐工在庑下作乐。杜氏向府中人曰:“老妾颇知音律,愿引至庑,一听其声。”府中人引至庑下,言于乐工,问其所习。杜氏曰:“能琴亦能歌。”乃以琴授之。杜氏援琴而鼓,其声凄怨。乐工俱倾耳静听,自谓不及。再使之歌,杜氏曰:“老妾自流移至此,未尝发声。愿言于相君,请得升堂而歌之。”乐工禀知百里奚,奚命之立于堂左。杜氏低眉敛袖,扬声而歌。歌曰:
  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舂黄齑,炊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百里奚,五羊皮!父梁肉,子啼饥,夫文绣,妻澣衣。嗟乎!富贵忘我为?百里奚,五羊皮!昔之日,君行而我啼,今之日,君坐而我离。嗟乎!富贵忘我为?百里奚闻歌愕然,召至前询之,正其妻也。遂相持大恸。良久,问:“儿子何在?”杜氏曰:“村中射猎。”使人召之。是日,夫妻父子,再得完聚。穆公闻百里奚妻、子俱到,赐以粟千锺,金帛一车。次日,奚率妻子孟明视朝见谢恩。穆公亦拜视为大夫,与西乞术、白乙丙并号将军,谓之“三帅”,专掌征伐之事。
  姜戎子吾离,桀骜侵掠,三帅统兵征之。吾离兵败奔晋,遂尽有瓜州之地。时西戎主赤斑见秦人强盛,使其臣繇余聘秦以观穆公之为人。穆公与之游于苑囿,登三休之台,夸以宫室苑囿之美。繇余曰:“君之为此者,役鬼耶,抑役人耶?役鬼劳神,役人劳民!”穆公异其言,曰:“汝戎夷无礼乐法度,何以为治?”繇余笑曰:“礼乐法度,此乃中国所以乱也!自上圣创为文法,以约束百姓,仅仅小治。其后日渐骄淫。借礼乐之名,以粉饰其身;假法度之威,以督责其下。人民怨望,因生篡夺。若戎夷则不然。上含淳德以遇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上下一体,无形迹之相欺,无文法之相扰。不见其治,乃为至治。”穆公默然,退而述其言于百里奚。奚对曰:“此晋国之大贤人,臣熟闻其名矣。”穆公蹴然不悦曰:“寡人闻之,‘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繇余贤而用于戎,将为秦患奈何?”奚对曰:“内史廖多奇智,君可谋之。”穆公即召内史廖告以其故。廖对曰:“戎主僻处荒徼,未闻中国之声。君试遗之女乐,以夺其志。留繇余不遣,以爽其期。使其政事怠废,上下相疑,虽其国可取,况其臣乎?”穆公曰:“善。”乃与繇余同席而坐,共器而食,居常使蹇叔、百里奚、公孙枝等,轮流作伴,叩其地形险夷,兵势强弱之实。一面装饰美女,能音乐者六人,遣内史廖至戎报聘?,以女乐献之。戎主赤斑大悦,日听音而夜御女,遂疏于政事。繇余留秦一年乃归。戎主怪其来迟,繇余曰:“臣日夜求归,秦君固留不遗。”戎主疑其有二心于秦,意颇疏之。繇余见戎主耽于女乐,不理政事,不免苦口进谏。戎主拒而不纳。穆公因密遣人招之。繇余弃戎归秦,即擢亚卿,与二相同事。繇余遂献伐戎之策。三帅兵至戎境,宛如熟路。戎主赤斑不能抵敌,遂降于秦。后人有诗云:
  虞违百里终成虏,戎失繇余亦丧邦。
  毕竟贤才能干国,请看齐霸与秦强。
  西戎主赤斑,乃诸戎之领袖,向者诸戎俱受服役。及闻赤斑归秦,无不悚惧,纳土称臣者,相继不绝。穆公论功行赏,大宴群臣。群臣更番上寿,不觉大醉,回宫一卧不醒。宫人惊骇,事闻于外。群臣皆叩宫门问安。世子罂召太医入宫诊脉,脉息如常,但闭目不能言动。太医曰:“是有鬼神。”欲命内史廖行祷。内史廖曰:“此是尸厥,必有异梦。须俟其自复,不可惊之。祷亦无襛e。”世子罂守于床席之侧,寝食俱不敢离。直候至第五日,穆公方醒,颡间汗出如雨,连叫:“怪哉!”世子罂跪而问曰:“君体安否?何睡之久也?”穆公曰:“顷刻耳。”罂曰:“君睡已越五日,得无有异梦乎?”穆公惊问曰:“汝何以知之?”世子罂曰:“内史廖固言之。”穆公乃召廖至榻前,言曰:“寡人今者梦一妇人,妆束宛如妃嫔。容貌端好,肌如冰雪。手握天符,言奉上帝之命,来召寡人。寡人从之。忽若身在云中,缥缈无际。至一宫阙,丹青炳焕,玉阶九尺,上悬珠帘。妇人引寡人拜于阶下。须臾帘卷,见殿上黄金为柱,壁衣锦绣,精光夺目。有王者冕旒华衮凭玉几上坐。左右侍立,威仪甚盛。王者传命:‘赐礼!’有如内侍者,以碧玉斝赐寡人続E,甘香无比。王者以一简授左右,即闻堂上大声呼寡人名曰:‘任好听旨,尔平晋乱!’如是者再。妇人遂教寡人拜谢,复引出宫阙。寡人问妇人何名。对曰:‘妾乃宝夫人也。居于太白山之西麓。在君宇下,君不闻乎?妾夫叶君,别居南阳,或一二岁来会妾。君能为妾立祠,当使君霸,传名万载。’寡人因问:‘晋有何乱,乃使寡人平之?’宝夫人曰:‘此天机不可预泄。’已闻鸡鸣,声大如雷霆,寡人遂惊觉。不如此何祥也?”廖对曰:“晋侯方宠骊姬,疏太子,保无乱乎?天命及君,君之福也!”穆公曰:“宝夫人何为者?”廖对曰:“臣闻先君文公之时,有陈仓人于土中得一异物,形如满囊,色间黄白,短尾多足,嘴有利喙。陈仓人谋献之先君。中途遇二童子,拍手笑曰:‘汝虐于死人,今乃遭生人之手乎?’陈仓人请问其说,二童子曰:‘此物名猬,在地下惯食死人之脑,得其精气,遂能变化。汝谨持之!’猬亦张喙忽作人言曰:‘彼二童子者,一碅E一雄,名曰陈宝,乃野雉之精。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陈仓人遂舍猬而逐童子,二童子忽化为雉飞去。陈仓人以告先君,命书其事于简,藏之内府,臣实掌之,可启而视也。夫陈仓正在太白山之西,君试猎于两山之间,以求其迹,则可明矣。”穆公命取文公藏简观之,果如廖之语。因使廖详记其梦,并藏内府。
  次日,穆公视朝,群臣毕贺。穆公遂命驾车,猎于太白山。迤逦而西,将至陈仓山,猎人举网得一雉鸡,玉色无瑕,光采照人。须臾化为石鸡,色光不减。猎者献于穆公。内史廖贺曰:“此所谓宝夫人也。得雌者霸,殆霸征乎?君可建祠于陈仓,必获其福。”穆公大悦,命沐以兰汤覆以锦衾,盛以玉匮。即日鸠工伐木,建祠于山上,名其祠曰:宝夫人祠。改陈仓山为宝鸡山。有司春秋二祭。每祭之晨,山上闻鸡鸣,其声彻三里之外。间一年或二年,望见赤光长十余丈,雷声殷殷然,此乃叶君来会之期。叶君者,即雄雉之神,所谓别居南阳者也。至四百余年后,汉光武生于南阳,起兵诛王莽,即汉祚,为后汉皇帝,乃是得雄者王之验。毕竟秦穆公如何定晋乱,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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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二十五回 智荀息假途灭虢 穷百里饲牛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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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献公约与虞公较猎于箕山。虞公欲夸耀晋人,尽出城中之甲及坚车良马,与晋侯驰逐赌胜。是日,自辰及申,围尚未撤,忽有人报:“城中火起!”献公曰:“此必民间漏火,不久扑灭耳。”固清再扫一围。大夫百里奚密奏曰:“传闻城中有乱,君不可留矣。”虞公乃辞晋侯先行,半路见人民纷纷逃窜,言:“城池已被晋兵乘虚袭破/虞公大怒,喝教:“驱车速进!”来至城边。只见城楼上一员大将,倚栏而立,盔甲鲜明,威风凛凛,向虞公言曰:前蒙君假我以道,今再假我以国,敬谢明赐”虞公转怒,便欲攻门。城头上一声梆响,箭如雨厂。虞公命车速退,使人催迸后面车马。军人报曰:“后军行迟者,俱被晋兵截住,或降或杀,车马皆为晋有。晋侯大军即到矣。”虞公进退两难,叹曰:“悔不听宫之奇之谏也!”顾百里奚在侧,问曰:“彼时卿何不言?”百里奚曰:“君不听之奇,其能听奚乎?臣之不言,正留身以从君于今日耳。”虞公正在危急之际,见后有单车驱至,视之,乃貌国降将舟之侨也。虞公不觉面有惭色。舟之侨曰:“君误听弃硫,失已在前。今日之计,与其出奔他国,不如归晋。晋君德量宽洪,必无相害,且怜君必厚待君,君其勿疑。虞公踌躇未决。晋献公随后来到,使人请虞公相见。虞公不得不往。
  献公笑曰:“寡人此来,为取壁马之值耳。命以后车,载虞公宿于军中。百里奚紧紧相随,或讽其去,曰:“吾食其禄久,所以报也!”献公入城安民。苟息左手托壁,右手牵马而前曰:“臣谋已行,今请还壁于府,还马于厩。献公大悦。髯翁有诗云:
         壁马区区虽至宝,请将社稷较何如?
         不夸苟息多奇计,还笑虞公真是愚。
  献公以虞公归,欲杀之。苟息曰:“此骇竖子耳,何能力!”于是待以寓公之礼,别以他壁及他马赠之。曰:“吾不忘假道之惠也。”舟之侨至晋,拜为大夫。侨荐百里奚之贤。献公欲用奚,使侨通意。奚曰:“终;日君之世乃可。”侨去,奚叹曰:“君子违,不适仇国,况仁乎?吾即仕,不于晋也。”舟之侨闻其言,恶形其短,意甚不悦。
  时秦穆公任好即位六年,尚未有中宫,使大夫公子繁求婚于晋,欲得晋侯长女伯姬为夫人。献公使大史苏缸之,得《雷泽归妹》卦第六曼,其骡曰:士到羊,亦无盅也。女承筐,亦无肌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
  大史苏玩其辞,以为秦国在西,而有责言,非和睦之兆,况《归妹》嫁娶之事,而《震》变为《离》,其卦为《腰》,《腰》《离》皆非吉名,此亲不可许。献公更使太卜郭倡以龟卜之。僵献其兆,上吉。断词曰:松柏为邻,世作舅甥,三定我君。利于婚婿,不利寇。
  史苏犹据缸词急之。献公曰:“向者固云:‘从篮不如从卜。卜既吉矣,又可违乎?吾闻秦受帝命,其后将大,不可拒也。”遂许之。
  公子紫归复命,路遇一人,面如噗血,隆准虬须,以两手握两锄而耕,人士累尺。命索其锄观之,左右皆不能举。公子挚间其姓名,对曰:“公孙氏名枝,字子桑,晋君之疏族也。”紫臼:“以于之才,何以屈于陇亩?”枝对曰:“无人荐引耳。”繁曰:“肯从我游于秦乎?”公孙枝曰:‘士为知己者死’。若能见挚,固所愿也。”挚与之同载归秦。言于穆公,穆公使为大夫。穆公闻晋已许婚,复遣公子紫如晋纳市,遂迎伯姬。晋侯问胺于群臣。舟之侨进曰:“百里奚不愿仕晋,其心不测,不如远之。”乃用奚为腾。
  却说百里奚是虞国人,字井伯,年三十余,娶妻杜氏,生一一子。奚家贫不遇,欲出游,念其妻于无依,恋恋不舍。杜氏曰:“妾闻‘男了志在四方’。君壮年不出图仕,乃区区守妻子坐困乎?妾能自给,毋想念也!”家只有一伏雌,杜氏宰之以饯行。厨下乏薪,乃取质序炊之。言黄苹,煮脱粟饭。奚饱餐一顿。临别,妻抱其子,牵袂而位曰:“富贵勿相忘!”奚遂去。游于齐,求事襄公,无人荐引。久之,穷困乞食于捱,时奚年四十矣。捱人有赛叔者,奇其貌,曰:“于非乞人也。”叩其姓名,因留饭,与谈时事,奚应对如流,指画井井有叙。赛叔叹曰:“以子之才,而穷困乃尔,岂非命乎?遂留奚于家,结为兄弟。赛叔长奚一岁,奚呼叔为兄。赛叔家亦贫,奚乃为村中养牛,以佐窖飨之费。值公于无知腻襄公,新立为君,悬榜招贤。奚欲往应招。麦叔曰:“先君有子在外,无知非分窃立,终必无成。”奚乃止。后闻周王子颓好牛,其饲牛者皆获厚精,乃辞麦叔如周。
  奏叔戒之曰:“丈夫不可轻失身于人。仕而弃之,则不忠,与同患难,则不智。此行弟其慎之!吾料理家事,当至周相看也。”奚至周,谒见王子颓,以饲牛之术进。颓大喜,欲用为家臣。麦叔自捱而至,奚与之同见子颓。退谓奚曰:“颓志大而才疏,其所与皆谗制之人,必有觊觎非望之事,吾立见其败也。不如去之。
  奚因久别妻子,意欲还虞。麦叔曰:“虞有贤臣宫之奇者,吾之故人也,相别已久,吾亦欲访之。弟若还虞,吾当同行。”遂与奚同至虞国。时奚妻杜氏,贫极不能自给,已流落他方,不知去处。奚感伤不已。麦叔与宫之奇相见,因言百里奚之贤,宫之奇遂荐奚于虞公,虞公拜奚为中大夫。奏叔曰:“吾观虞君见小而自用,亦非可与有为之主。”奚曰:“弟久贫困,譬之鱼在陆地,急欲得勺水自儒矣!”赛叔曰:“弟为贫而仕,吾难阻汝,异日若见访,当于宋之鸣鹿村。其地幽雅,吾将卜居于此。奏叔辞去。奚遂留事虞公。及虞公失国,奚周旋不舍,曰:“吾既不智矣,敢不忠乎?至是,晋用奚为膛于秦。奚叹曰:“吾抱济世之才,不遇明主,而展其大志,又临老为人腾,比于仆妾,辱莫大焉!”行至中途而逃。将适宋,道阻,乃适楚。及宛城,宛之野人出猎,疑为奸细,执而缚之。奚曰:“我虞人也,因国亡逃难至此。”野人间:“何能?”奚曰:“善饲牛。野人释其缚,使之喂牛,牛日肥泽。野人大悦,闻于楚王。楚王召奚问曰:“饲牛有道乎?奚对曰:“时其食,恤其力,心与牛而为一。楚王曰:“善哉,子之言非独牛也,可通于马。
  乃使为围人,牧马于南海。
  却说秦穆公见晋胺有百里奚之名,而无其人,怪之。公子紫曰:“故虞臣也,今逃矣。”穆公谓公孙枝曰:“子桑在晋,必知百里奚之略,是何等人也?”公孙枝对曰:“贤人也。知虞公之不可谏而不谏,是其智。从虞公于晋,而义不臣晋,是其忠。且其人有经世之才,但不遇其时耳!”穆公曰:“寡人安得百里奚而用之?”
  公孙枝曰:“臣闻奚之妻子在楚,其亡必于楚,何不使人往楚访之?使者往楚,还报:“奚在海 滨,为楚君牧马。”穆公曰:“孤以重市求之,楚其许我乎?”公孙枝曰:“百里奚不来矣!”穆公曰:“何故?”公孙枝曰:“楚之使奚牧马者,为不知奚之贤也。君以重市求之,是告以奚之贤也。楚知奚之贤,必自用之,肯界我乎?君不若以逃腾为罪,而贱赎之,此管夷吾所以脱身于鲁也。”穆公曰:“善。”乃使人持投羊之皮五,进于楚王曰:“敝邑有贱臣百里奚者,逃在上国。寡人欲得而加罪,以警亡者,请以五羊皮赎归。楚王恐失秦欢,乃使东海人囚百里奚以付秦人。百里奚将行,东海人谓其就戮,持之而位。奚笑曰:“吾闻秦君有伯王之志,彼何急于一腰?夫求我于楚,将以用我也。此行且富贵矣,又何位焉!”这上囚车而去。将及秦境,秦穆公使公孙枝往迎于郊。先释其囚,然后召而见之。问:“年几何?奚对曰:“才七十岁。”穆公叹曰:惜乎老矣!奚曰:“使奚逐飞鸟,搏猛兽,则臣已老。若使臣坐而策国事,臣尚少也。昔吕尚年八十,钓于渭滨,文王载之以归,拜为尚父,卒定周鼎。臣今日遇君,较吕尚不更早十年乎?”穆公壮其言,正容而问曰:“敝邑介在戎狄,不与中国会盟;臾何以教寡人,惮敝邑不后于诸侯。幸甚!”奚对曰:“君不以臣为亡国之虏,衰残之年,乃虚心下问,臣敢不竭其愚?夫雍歧之地,文武所兴,山如大牙,原如长蛇,周不能守,而以界之秦,此天所以开秦也。且夫介在戎狄,则兵强,不与会盟则力聚。今西戎之间,为国不啻数十,并其地足以耕,籍其民可以战,此中国诸侯所不能与君争者。君以德抚而以力征,既全有西睡,然后陋山川之险,以临中国,俟隙而进,则恩威在君掌中,而泊业成矣。”穆公不觉起立曰:“孤之有井伯,犹齐之得仲父也。一连与语三日,言无不合。遂爵为上卿,任以国政。因此秦人都称奚力“五段大夫”。又相传以为穆公举奚于牛口之下,以奚曾饲牛于楚,秦用五投皮赎回故也。髯翁有诗云:
         脱囚拜相事真奇,仲后重闻百里奚。
         从此西秦名显赫,不亏身价五羊皮。
  百里奚辞上卿之位,举荐一人以臼代。不知所举何人,且听下回分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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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屈完再至齐军,请面见齐侯言事。管仲曰:“楚使复来,请盟必矣,君其礼之!”屈完见齐桓公再拜,桓公答礼,问其来意。屈完曰:“寡君以不贡之故,致干君讨,寡君已知罪矣,君若肯退师一舍,寡君敢不惟命是听!”桓公曰:“大夫能辅尔君以修旧职,俾寡人有辞于天子,又何求焉!”屈完称谢而去,归报楚王,言:“齐侯已许臣退师矣,臣亦许以入贡,君不可失信也!”少顷,谍报:“八路军马,拔寨俱起!”成王再使探实,回言:“退三十里,在召陵驻扎!”楚王曰:“齐师之退,必畏我也!”欲悔入贡之事,子文曰:“彼八国之君,尚不失信于匹夫,君可使匹夫食言于国君乎!”楚王嘿然,乃命屈完赍金帛八车,再往召陵犒八路之师,复备菁茅一车,在齐军前呈样过了,然后具表,如周进贡。却说许穆公丧至本国,世子业嗣位主丧,是为僖公。感桓公之德,遣大夫百佗率师会于召陵。桓公闻屈完再到,吩咐诸侯:“将各国车徒,分为七队,分列七方,齐国之兵,屯于南方,以当楚冲,俟齐军中鼓起,七路一齐鸣鼓,器械盔甲,务要十分整齐,以强中国之威势!”屈完既入,见齐侯陈上犒军之物,桓公命分派八军,其菁茅验过,仍令屈完收管,自行进贡。桓公曰:“大夫亦曾观我中国之兵乎!”屈完曰:“完僻居南服,未及睹中国之盛,愿借一观!”桓公与屈完同登戎辂,望见各国之兵,各占一方,联络数十里不绝。齐军中一声鼓起,七路鼓声相应,正如雷霆震击,骇地惊天,桓公喜形于色,谓屈完曰:“寡人有此兵众,以战何患不胜?以攻何患不克!”屈完对曰:“君所以主盟中夏者,为天子宣布德意,抚恤黎元也,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若恃众逞力,楚国虽褊小,有方城为城,汉水为池,池深城峻,虽有百万之众,正未知所用耳!”桓公面有惭色,谓屈完曰:“大夫诚楚之良也!寡人愿与汝国修先君之好如何?”屈完对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于同盟,寡君其敢自外?请与君定盟可乎?”桓公曰:“可。”是晚留屈完宿于营中,设宴款待。次日,立坛于召陵,桓公执牛耳为主盟,管仲为司盟,屈完称楚君之命,同立载书:“自今以后,世通盟好。”桓公先歃,七国与屈完以次受歃。礼毕,屈完再拜致谢。管仲私与屈完言,请放聃伯还郑,屈完亦代蔡侯谢罪,两下各许诺。管仲下令班师。途中鲍叔牙问于管仲曰:“楚之罪,僭号为大,吾子以包茅为辞,吾所未解。”管仲对曰:“楚僭号已三世矣,我是以摈之,同于蛮夷。倘责其革号,楚肯俯首而听我乎?若其不听,势必交兵;兵端一开,彼此报复,其祸非数年不解,南北从此骚然矣!吾以包茅为辞,使彼易于共命。苟有服罪之名,亦足以夸耀诸侯,还报天子,不愈于兵连祸结,无已时乎?”鲍叔牙嗟叹不已。胡曾先生有诗曰:楚王南海目无周,仲父当年善运筹。不用寸兵成款约,千秋伯业诵齐侯。又髯翁有诗讥桓、仲苟且结局,无害于楚,所以齐兵退后,楚兵犯侵中原如故,桓、仲不能再兴伐楚之师矣!诗云:南望踌躇数十年,远交近合各纷然。大声罪状谋方壮,直革淫名局始全。昭庙孤魂终负痛,江黄义举但贻愆。不知一歃成何事,依旧中原战血鲜。陈大夫辕涛涂闻班师之令,与郑大夫申侯商议曰:“师若取道于陈、郑,粮食衣屦,所费不赀,国必甚病。不若东循海道而归,使徐、莒承供给之劳,吾二国可以少安。”申侯曰:“善,子试言之。”涛涂言于桓公曰:“君北伐戎,南伐楚,若以诸侯之众,观兵于东夷,东方诸侯,畏君之威,敢不奉朝请乎?”桓公曰:“大夫之言是也。”少顷,申侯请见。桓公召入,申侯进曰:“臣闻‘师不逾时’,惧劳民也。今自春徂夏,霜露风雨,师力疲矣。若取道于陈、郑,粮食衣屦,取之犹外府也;若出于东方,倘东夷梗路,恐不堪战,将若之何?涛涂自恤其国,非善计也,君其察之!”桓公曰:“微大夫之言,几误吾事。”乃命执涛涂于军,使郑伯以虎牢之地,赏申侯之功,因使申侯大其城邑,为南北藩蔽。郑伯虽然从命,自此心中有不乐之意。陈侯遣使纳赂,再三请罪,桓公乃赦涛涂,诸侯各归本国。桓公以管仲功高,乃夺大夫伯氏之骈邑三百户,以益其封焉。楚王见诸侯兵退,不欲贡茅。屈完曰:“不可以失信于齐。且楚惟绝周,故使齐得私之以为重,若假此以自通于周,则我与齐共之矣。”楚王曰:“奈二王何。”屈完曰:“不序爵,但称远臣某可也。”楚王从之,即使屈完为使,赍菁茅十车,加以金帛,贡献天子。周惠王大喜曰:“楚不共职久矣,今效顺如此,殆先王之灵乎?”乃告于文武之庙,因以胙赐楚,谓屈完曰:“镇尔南方,毋侵中国。”屈完再拜稽首而退。屈完方去后,齐桓公遣隰朋随至,以服楚告。惠王待隰朋有加礼,隰朋因请见世子,惠王便有不乐之色,乃使次子带与世子郑一同出见,隰朋微窥惠王神色,似有仓皇无主之意。请登录会员以观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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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 第二十四回 盟召陵礼款楚大夫 会葵邱义戴周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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