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苏联小说《卓娅佳人和苏拉》

洪家疃 黄麓 巢湖 张治中 西黄山磊懂博客 (2)
新浪微博@长石童鞋
  我和黄麓的缘份源于二十年前夫君的一个梦想。那时的我们年轻,心高气傲,以为世界是我们的。手牵着手在山下的野杏林里谈未来。花花的脸,傻傻的笑着,任由阳光的丘比特透过摇曳的叶隙射进来。我指着小腿上的黑痣对他说:“老人讲,我是流浪的命。”他一听就当了真,说:“太好了!那我们一起流浪。我们合骑一辆自行车周游中国,你喜欢哪座城市,我们就停下,我打工,你旅游,住够了,就收拾心情一路流浪下去。”
  看着他被幻想燃烧得浪漫四射的大眼睛,我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觉得他是那样懂我,就拼命地点头。
  有道是,天和地有多大的距离,梦想与现实就有多大的距离。后来的二十年,我们虽然从塞北移居到了廊坊,可那个梦,却在追求事业和养育儿子的岁月中,像古罗马的文明渐渐地失落了。
  三年前,我们到庐山旅游,看着“仙人洞”前的合影,一抹伤感忽地压过心头,陡地徒生了“转眼百年”的焦灼感。那个梦以霸道的姿态重现,不可逆转地拒绝任何借口和等待,回来,夫君就辞去了已经做到总经理的工作,先去了江西、天津、辽宁,去年又来到了安徽。我们在人生的驿站上,就这样草草地写下了“黄麓”这个地名。
  与“江淮骄子”做邻居
  富煌子公司
  我第一次到黄麓是夫君打前站到那里工作一个月后。他说:“你来吧,你会看到一个奇迹!”
  “奇迹?”我摇摇头,笑了,他总能用激清点燃我的幻想,让我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三年了,我们已经习惯用另一种方法计算距离:时间,而不再是长度。因为汽车、火车和飞机的速度不一样。速度可以加长或缩短距离的长度。让离别的感情不再因遥远的距离而备受煎熬。我们每天会在固定的时间视频、聊天,现代的生活成全着彼此的牵挂,虽然远隔千里,网络却把我们的两颗心紧紧相连。
  他是我的家,我的生活因此流动起来。这情形无异于当年荷西到撒哈拉打前站,为三毛营造一个栖息之所一样。这完全是生活的巧合。漂泊者大概人尽如此。概莫能免。我喜欢这种晃晃荡荡的生活:新鲜、刺激、美妙、休闲、快乐。只是这样的旅程不能如我们当初所愿,由他与我相伴同行,骑一辆双人自行车越过树丛、山谷;淌过小溪、乱石;经过荒漠、野村;路过繁华、喧嚣.怀着虔诚的心游览名胜古迹,了解民风民情。这多少缺少了一些,嗯!浪漫的情调。
  漂泊,是一种生活状态,执拗地追求它,性质就变了,会变成一种人生的态度。就像喜欢听摇滚音乐去追求摇滚人生和境界一样。人来人往,谁是谁的谁,我不知道。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地点我们会相遇无须相识,然后不用打招呼,各走各的路。“人生是过客,往来成古今。”旅行会让人参透人生。
  我没有计算过,我这一生到底接触过多少人,抑或还能唤出多少人的名字。许多人在我生命的旅程中擦肩而过了。有的留下过笑容;有的倾泄过泪水;有的融进过真诚;也有的相互伤害寒心分手。这些恩恩怨怨,当你选择了漂泊的生活的时候,都会变得重要起来。我很想把我认识的每一个人的名字连同那些往事永恒地收藏在心底,继续陪伴我漂泊一地又一地,一程又一程,让那些回忆在我孤独寂寥的时候温暖我痛苦我伤害我幸福我丰富我,和我的生命一起燃烧,同在同灭。然而,记忆是那么神秘,每当我在新的环境下,投入地生活一段时间后,一段记忆却会残酷地去覆盖另一段记忆。几轮下来,记忆便模糊了。当一个人突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纵使搜肠刮肚倾城地翻检我记忆的每一个角落,试图不留半片遗存,却真是对不起,我记得和他的故事,却真的是再也唤不出人家的名字了。我多么希望另一种情形能够对我情有独钟,不管分别多少年,让我能够在相遇的一刹那间,微笑着把手伸过去,同时轻轻地叫出他的名字。我想这是我渴望的幸福之一。可惜,这仅仅是愿望而已,那么,我还是找个理由安慰和谅解自己吧。有人研究过,一个普通人,即使社交再广,他一生也很难记住两千个人的名字。我恰恰就是这普通人中的一个,而且是一个漂泊者。踏上漂泊之路,就意味着选择了孤独,漂泊让人把生活远远地甩在背后,最终让你一无所有。这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电话确定着我们的方位,他拔开人群迎上来,头发又见少了,却依然儒雅出众,风度翩翩。一个为我而活得不知疲倦、没有苦累概念、津津有味的笑面男人。他接过行李,便说:“我先带你参观厂区,董事长听说你过来,晚上要设宴欢迎你。”
  “杨俊斌。”他自我介绍,然后介绍他的爱人。
  这是一位中等身材,相貌堂堂,有着菩萨般笑容和犀利眼神的四十八、九岁的男人。看到他,我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黑格尔。不错,是黑格尔的眼睛。在《黑格尔小传》中,我看到过这样一双充满梦幻、深邃、锐利、自信又坚定的眼睛。他的学生对黑格尔有这样的描述:“他有一双看透世界的眼睛。”这样的眼睛看人,会一眼看穿人的价值所在。事在人为,能够看透人的人,还能看不透什么?做不成什么?
  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之前,这个叫“安徽富煌集团”的企业,在我的意识中是“0”的概念,然而,当我走近它的时候,却被它的气势惊呆了。在丘陵里建设起来的企业集团,是园林式的厂区、生态形的模式、现代化的建筑,就像一个独立王国,立体地矗立在偏远、落后的农田中,一条公路把企业分成两半,所有的建筑都是白墙蓝顶,于无序中遵循着秩序。它的美透着和谐宁静的气息,形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力,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他的经营者。企业界有句行话,叫做“企业就是人本身”。
  “一个企业一个工业园区,这在任何地方你都看不到。企业有十九个子公司,4000多职工,每年向国家上缴利税将近一个亿。”……
  “这不是奇迹,是神话。” 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够创造出这样的神话呢?我好奇,也想知道。而此时,这个人已经在眼前了。
  我被特别安排坐在他们夫妇中间,从左到右依次是:他、我、他美丽的妻子、我的爱人,然后是十二位高层核心管理经理。 我习惯各种饭局,因为那是我平时工作的一部份。我能够在瞬间把就餐人员的姓名和职务记住,在交谈和敬酒中做到彬彬有礼,应对自如。但是,我厌恶酒场,以往这种场合充满利欲交易,需要平衡好各种关系,没有真诚可言。传统的等级观念在心理上形成了人与人的对恃,一切尽在不言中,却让你不敢越雷池半步。稍有闪失,不仅会得罪人,还会给工作带来阻力,给自己带来压力。所以,应付它需要处处留心,感觉很累。而在这里,我竟然忘记了这一切。
  杨董事长谈笑风声,不时在关照我的同时,给我介绍企业的发展历史和未来。
  “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么现代的企业靠什么发展起来的?”
  “对家乡的热爱和造福家乡的责任。”
  “企业的基础是什么?发展多少年了?”
  “是对乡镇企业的改造、改制,一个几十人的瓦片厂,濒临倒闭。现在的规模用了十四年。”
  “超常规、跨越式思维的结果?”
  他自豪地笑了:“做好一个企业靠人才和企业文化,我们的人才来自五湖四海,准备用三年完成企业的垂直提升把企业做强。要完成一个整体上市,五个国优品牌,,人才储备是关键……”他的思维是“发散”的,各种知识充斥其中;谈吐是智慧的,思想中散发着胆识的灵光;表达是有表现力的,幽默被文明的语言抖落出贴心的欢笑。他是一个有魅力、有血性、有智慧、有风格的男人。我完全被他的谈吐吸引住了。
  “您很有趣儿。”
  “哈哈,和我一起工作的人,最少可以多活五年。”
  我融进了这个集体。高管人员个个文质彬彬、精神矍铄,散发着中年男人的谦和、成熟和魅力。这是一个由行业精英组成的打拼国内国际经济市场的智囊团,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却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心甘情愿地落脚了。虽然他们的普通话夹杂着各地的土话,我有些听不懂,可是他们谈话的气氛是和谐快乐的、积极进取的。这在等级森严的国企里是绝对找不到的。是什么具有这样凝聚人心的力量呢?我突然意识到,在安徽,我漂泊的第一个作品有了,多年养成了新闻的敏感性告诉我,我遇到了一个难得的好题材,这里面存在着巨大的新闻价值。揭示它,就能够告诉世人,在我国改革开放经济大潮中,私营企业异军突起的成功秘密,以及他们对发展地方经济所做出的贡献。我决定以旅游者的身份,在没人知晓的情况下完成它。
  晚上上楼的时候,我爱人告诉我:“董事长就住在隔壁,我们门对门,是邻居。杨俊斌是名人,他还有一个绰号叫“江淮骄子”。
  十天后,我完成了一万五千字的游记作品《富煌十日》,这篇文章后来发表在《安徽青年报》、《巢湖日报》上,并在“巢湖市广播电台”进行了联播。这一年,在我漂泊的路上,又增加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就是–杨俊斌。
  圣洁美丽的朋友
  海鸥在这里飞翔
  在黄麓,最称心的事,就是拥有一面视野辽阔的窗。东望日出,黄麓镇的倩影海市蜃楼般的绰绰浮现,朦朦胧胧地由远及近地移过来,参差错落的楼宇间渐渐微朦出树冠的影子,想它再靠近些才看得清楚,它却悄悄地停住了。这时天镜震碎般的数千亩鱼塘先亮了,水面跃动着金光,叮叮咚咚作响,变换着舞姿,可就是听不清那歌中的旋律。你以为这是波光潋滟吗?你以为这是碧水粼粼吗?不!那是风声水语,风追水戏,风姿水媚呀:情人之间的柔情蜜意,追逐嬉戏,充满了顾盼调笑、闪烁疏离的妙趣。
  下雨的日子,情人离别,这一别好压抑,天照着水,水映着天,天水一色。好像美人对着镜子出神儿,痴痴地静默了。
  堤岸的衔接处,更有几户树木环抱的人家和稠密的坟茔,时间永恒。坟茔拥挤,演绎着此更彼替,新坟好似微缩的别墅。倒像是“水乡泽国”的风景区,没有了荒芜可怖的感觉,闭户城郭尽收眼底。整个冬天住在富煌人才公寓里我就守着这方时空,看天地人,想日月风。
  忽然,有一天,一群不速之客从天而降,打破了原有的寂静。它们盘旋着变换着舞阵,忽高忽低,像加利福尼亚的飓风,刮过整个鱼塘,然后礼花似的四散,将近水面又突然隆起,反复数次散落在鱼塘里。我冲出去想亲近它,可它们却总是与我保持着几百米的距离。“白鹭回来了。”我说。喜欢思考的夫君自言自语:“白鹭是候鸟,十一月刚走,十二月就回来了?不会吧?再说,它们不是涉水鸟啊。会不会是海鸥?”几天以后,鸟越聚越多。成千上万飞来,漫布了整个水面。它们时而空中舞蹈,擦水面低飞;时而蜻蜓点水,相互嬉戏;时而在水面划动,像孩童折叠的纸船;时而潜入水底。洁白的羽毛,银灰色的内翅,阳光下闪亮地腾起,又幽暗地滑翔,“啊,啊”的交流。
  我为鸟儿的造访欣喜若狂。天不亮,就跑到堤岸上等它们到来,就像迎候久违的朋友。鸟儿不怕水不怕雨更不怕冷,就像太阳的使者,日出而来,日落而归。遵循着自然的铁律,从不上岸停息。这到底是些什么鸟呢?我跑到渔家要问个究竟。鱼老板姓鲁,叫鲁功富,是和县人,在这里开塘养鱼已经20年,承包了700亩鱼塘。他告诉我,这就是海鸥。
  渔老板鲁功富
  “它们是海鸟,怎么会到这里来?是来越冬吗?”
  “不是的,这里有巢湖啊,巢湖到十二月就开湖捕鱼了,成百上千条船机械化打捞,它们受到惊吓就飞到这里来了。”
  “每年都来吗?”
  “都来,都来,不奇怪的。”
  “你们喜欢它们吗?”
  “怎么不喜欢,海鸥一来,我们也就到了捕鱼的季节,这个时候卖鱼还可以卖个好价钱呢。”
  原来,这些美丽的精灵,是渔家收获的信使呀!
  我静静地观察着飞行的海鸥,渐渐地发现它们是有纪律的,有群落的。一群飞走,总有十几只像“警卫员”,意识到有同伴没有跟上,会原路返回,向恋着这片鱼塘不愿离开的同伴反复劝导,像是在说:“那里有更多的食物等着我们过去。快走吧,跟上队伍,别把你们给丢了。”同伴在它们的耐心劝导下,虽然恋恋不舍,飞去又飞回,要反反复复数次,但最终还是经不住苦口婆心的规劝,风一样,一齐飞走了。这时,几百只燕雀“叽叽喳喳”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给它们送行。它们个头太小,飞不高也飞不快,飞到半路实在撵不上,又集体回来散落在树上,所有的头都朝着海鸥飞去的方向投去羡慕的目光。
  文学家钱钟书有篇优美的散文叫《窗》,他这样感怀:“门是住屋子者的需要,窗多少是一种奢侈。”刘熙《释名》也说:“窗,聪也;于内窥外,为聪明也。”意思是说,窗是房屋的眼睛。有了窗,便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
  围网捕鱼
  整整一个月,这扇窗把一幅渔家和海鸥相伴的美丽的劳动画面迎了进来。渔家围网捕大鱼,海鸥跟随在后面吃小鱼。人进鸟退,一月中旬,鱼塘里的鱼捕完了,海鸥也飞走了。它们又回到了巢湖,那里才是它们真正的家园。
  海鸥走了,窗前又恢复了宁静。只有麻雀和燕雀在树间和草丛中飞来飞去,跳来跳去。
  这是一个天使眷顾的冬天,是一个带翅膀的梦幻,蓝天、碧水和旋舞的华尔兹。让圣洁和美丽在我的窗前永恒。
  游 走 边 缘
  马耕山农家
  我知道我和黄麓的缘份很浅,浅的就像蒙娜丽莎轻拂过嘴角的那一抹微笑。天缘地缘人缘的关系,语言、风俗匡定了彼此的心理位置,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到灵魂相见那是“天方夜谭”。我的心里很清楚,这里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以边缘人的姿态游走边缘。
  我喜欢“游走”这个词,它符合我的边缘人身份和心理状态:休闲又自由。于无目的的生活达到有目的的结果。这完全取决于生活的碰撞、感性的刺激和意外的收获。它让我感到无所求的获得远比期许已久的结果来的更有情趣和更有意义。
  黄麓是个镇,座落在安徽省巢湖市西部,是和平将军张治中先生的故乡。人口约4.3万人。这是一个有山有水有梯田,有树有草有庄稼,有鸟有畜有故事的地方。和淮北不同,青山碧水,丘陵纵横,半山半圩(wei),北高南低。有着远离现代文明的古朴和秀美,又承传着农业文明的香火,演绎成一种精致的农耕生活。这样的地方有土就绿,有水则渔,沟沟坎坎,就连堤岸的护坡上都种满了庄稼。农业和渔业相当发达,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在历史上就是一个不愁温饱的殷实之地。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滨湖大道正在建设,还没有全线贯通。这条水泥材料高等级公路是这里惟一的交通要道。一东一西连接着巢湖和合肥,也分隔了黄麓乡镇的山区和圩去。就像一条银制的饰链,轻束在“睡美人”的腰间。美人在不同的季节里变换着服饰,绿衣轻拂,黄衣静默,花衣摇曳,飘忽着淡淡的香气,更有“蓝宝石”随意镶嵌在美衣之上,泛着蓝光,又跃动着金辉。数不清种类的鸟儿自在地与美人为伴。这景致感染你陶醉你挽留你诱惑你。让你对她一见钟情,甚至省略了矜持,狂热地迷上她、爱上她。但你绝对得不到她。她静默又温情地与你保持着距离,羞答答的,你进一步,她退一步,你退一步,她又进一步,于是,你只好站住,零距离欣赏她敬重她慢慢地了解她。感受着她的美。这条路对我很重要。它像指南针为我标注着方向。我在黄麓的生活,就围绕着这条路展开。
  沿着这条路西去不到两公里就是黄麓镇。据说,这个镇建于1914年。由一个贸易市场形成。原名也不叫黄麓镇,而是叫“桐荫镇”,是一位叫唐绍玲的富商在发起建设市场时根据历史上周成王封其弟叔虞于唐国的典故而来。解放后,政府给它重新命名,因为这里有座小黄山,而小镇就位于山的南麓,因此就以山命名为“黄麓”镇了。
  黄麓镇的地形像女人伸出的一只纤纤玉手。手指间是一条条小路。放射状的。五指的边缘是那条滨湖大道。小路的两侧是一式一样的二层小楼,楼与楼连成一体,楼下是店铺,楼上是人家。灰色的建筑和花花绿绿的商品组成了街市的面貌,很干净,也很安静。平常的日子。行人很少。漫步在这样的小街上,会有心安的感觉。老人和幼年的孩童是这里的主要居民。在小路的汇集处,也就是女子的手腕处是镇政府的所在地。在一个阴雨的冬日我带着诸多疑问踏进了它的大门。
  魏江鹏是镇政府办公室主任,三十出头,温和而善解人意。对我这个不速之客丝毫没有戒备之心。而是敬我一杯茶。安徽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我们一样可以细聊。这些年,天南地北去过很多地方,感触最深的一个是秦始皇统一文字、度量衡对中华民族做出的贡献;另一个是解放后政府推广普通话对祖国各族人民的文化和民间交流所做出的贡献。使人与人的交流没有任何障碍。听不懂的话,可以写;不识字的,可以反复说,总会明白的,南腔北调在普通话里和汉字里找齐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他带着浓重的乡音,硬梆梆的。以数字说话,让我体会他业务的精湛,于是,我有了如下的数字:黄麓镇面积83平方公里,辖2个居委会、17个村委会。其中有6个村滨临巢湖,属于圩区;3个村属于山区;4个村属于冲岗区。他还证实全镇4.3万人口中有40%外出务工的实事。后来,我在夫君的陪伴下走访了山李村、花塘村、周黄村、芦溪村、魏村、东湖等六个行政村,这些村庄地形不同,村貌迥异,有的为竹林环抱,风走树梢,哗哗作响,妙不可言;有的在碧水之滨,小船渔人,芦花彭草,一派休闲的趣味;有的在山野之上,一层层梯田,一处处松林掩映着小小的村庄,精致而又唯美。这方人的勤劳和智慧,祖祖辈辈地书写在了这方土地上。那里的底蕴浸透着文化,这文化是和自然和谐共存的,体现着对自然的理解和生存的智慧。像一幅幅生活气息浓厚的水墨画。静悄悄的供人们出入和享用。几乎家家都是老人留守,儿女外出打工。成了名副其实的“老人村”。他们走出去,而我们走进来,这种逆向的流动说明了什么呢?
  翻开1986年镇政府编订的《巢湖市黄麓区地方志》,感觉它太重了,一寸厚,两大本。突然意识到我在黄麓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尽管我已经走进了农家,游览了巢湖、拜谒了李克农故居,了解了一些民间故事,但与它丰富的历史、文化、风俗相比,如大海之一滴水,大部分还没有来得及阅读。张治中的故居和陵园还没有拜谒。这位被毛泽东誉为“三到延安的好朋友”,“真正希望和平的人”,“这人专做好事,一生做了许多好事”。富有远见的政治家,在家乡也做过无数的好事。被家乡的父老乡亲一辈一辈口口相传。他从1925年在家乡就投资兴办教育,他的学校就是“黄麓师范”的前身。以“敬、勇、诚、毅”为校训,即“敬以待人,勇以行义,诚以存心、毅以立志。”直到今天还是妇孺皆知的处世信条。他普及教育,推行“小先生”制,孩子给父母做老师,让这方土地的老百姓整体脱盲。成为远近闻名的“文明之乡”。他的学校为新中国培养了大批高级干部,著名的有新中国第一任中央宣传部副部长王惠清。兰州部队空军政委武清。等等。这些都吸引我去深入地了解。
  花开花落又一年,我又在酝酿着第四次到黄麓的旅行。当那里农家的柿子树结满了“红灯笼”的时候,我会再次踏上那方神秘而温情的热土,试图走近它,去采撷我钟情的果实和花絮,也许一年,也许两年,直到让黄麓的历史在我的心里“立”起来。
  张治中三世祖坟
  在张治中的故乡洪疃村,如果不是刻意地提出要去“墓庐”看一看,恐怕没有人会想到那也是个可去之处。如果你对张治中先生的了解只限于表面,错过当然也是必然。在离开洪疃村的那天下午,我与张治中故居的管理员洪德平老先生提出了拜谒“墓庐”的想法,他一惊,立刻不无遗憾地说:“没有了,文化大革命让红卫兵砸烂了。”
  不知为什么,我的耳畔就突然出现了瓷器坠地的声音,哗啦啦。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了。一阵痉挛,一片迷茫。一顿失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四进安徽,其实第一心愿就是走进这个小山村,拜谒张治中故居。但前三次我都没有去。不是不想去,而是想去,不敢。有种心理准备不足的感觉。我害怕着什么,焦虑着什么,疑惑着什么。到底是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是对先生的了解不够深入,不足以承受厚重的历史积淀的真迹?还是害怕故居达不到自己的心理预期,担心失望而归一无所获?我不知道。也许都不是,而是害怕听到破碎的声音。
  张治中父母故居
  我向真实走去,心碎地靠近它。墓庐在“黄麓师范”的背后,张治中故居北面,不足50米的地方,红砖铺成的十几级台阶上。这里安息着生命承传相依相靠的三双并骨的夫妇。他们是张治中的慈恩和恩祖: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头枕高坡,面朝稻田。如果不是洪伯亲手指给我看,我是无法与张治中先生联系在一起的。荒草杂树,无人管理,坟茔上已经记录上太多岁月的风雨痕迹。斑斑驳驳。在我的想象中,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我曾经在梦里轻飘飘地来到过这里,它是一个有着三间平房和院墙的小院,我“吱”的一声推开了那扇棕色的门,就这样不只一次。可是眼前真的是除了坟茔再没有什么了。安徽人重视丧葬、讲究形式是古之传统外省无可比拟。我见过的坟茔也多是微缩的“别墅”。泰然立于任何地方,与活人相邻而居,没有任何可怖的感觉,显示出文化中对生死存亡的落拓态度。让你第一次接触,便有参透生死的感悟,生者无畏,死者无惧。却没有一尊是这样凋敝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历史的瞬间轰然地倒塌了。哗啦啦,瓷器破碎的声音。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一张女人的脸,美丽、清秀、温柔。我认识她,是的,在一本叫做《为真理而斗争》的书里为她震惊过,沉默过,反思过。哭过。我记住了那声歇斯底里的、痛心疾首的呐喊:“再过十年,回头再看文化大革命,你们会觉得可笑的。”这个柔弱的女人就是张志新。那是一段悠长的日子,我们都睡了,她醒着;我们都向左拥去,她却向右偏离;我们都认为正确,她却认为错了。我们从众了,而她孤立了。她说我们愚昧,所以她伤心,她说我们无知,所以她痛苦,而唯独不为这个国家失望。因为她有一双穿越时空,看透未来的美丽的眼睛。所以她认为明白比生命重要了。就这样喊下去,喊到失去了舌头,也失去了生命。她死了,她的的声音却真实地在空中飘荡了十年。十年,十年是一个什么概念呀!青年变成中年?是距离,是一段被白白浪费的生命呀!对孩子,就意味着失去了受教育的全部时间,对青年意味失去的是创业的重要过程,失去,痛心地失去了。那么对国家呢?有幸的是,这声音终于形成了惊雷,在云雾里炸响,划破了天空,震慑了大地。真的是十年,不多也不少。经历过,才明白,我们中有谁不是在走过那场浩劫后羞愧地低下了愚昧无知的头的呢?不幸中似乎也幸运着什么,就是我们在失去中找回了理智,在距离中感受到了痛苦。这就是代价。面对墓庐遗址,联想到张志新,我想我们便再也不会愚昧无知地生活下去了。
  桂翁堂
  多少个深夜里,我捧着屠筱武和范泓编纂的《张治中传》思考,里面有一段文字朦朦胧胧地吸引着我。说:“张治中在南京中央军校任教育长时,专门请于右任先生书录了‘咬口生姜喝口醋’的横匾,挂在坟庄三间小屋的中间,两侧还配以挽联:‘堂上春晖遗训在,人间慈母苦心多。’”就是这段话,让我产生了拜谒墓庐的想法。和无穷无尽的遐思。面对眼前的景象,我的确觉得可笑而遗憾,甚至有些嘲讽的意味。墓庐的旁边就是张治中为家乡投资建设的学校,从小学直到中专,黄麓的老百姓从上个世纪30年代大多都从这里接受过免费的教育。然而就有那么一个瞬间,一群穿黄衣,戴黄冒,胳臂上佩戴红袖章的“红 卫 兵”从校园里冲了出来。轮圆了臂膀,砸烂了墓庐。他们不知道这座墓庐意味着什么,不知道有一颗伟大的心灵在这里跳动;不知道在那样的历史和环境中,独领风骚需要怎样的智、德、勇才能实现;当然更不知道这是一处精神家园,会对后人产生什么影响。或许,他们会误解张治中的人品,会质疑张治中的人格。会……张治中先生于日因病去世,我想他是知道墓庐被砸的消息的,他有何感想?为荒唐的历史?也为愚昧无知的民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他连做梦也想不到他建的学校会冲出一帮学生,差点掘了他的祖坟,而且还是三世的。1967年国庆节,身患重病的张治中坐着轮椅到天安门观礼台,见到毛主席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您的步子走得太快,我们跟不上。”我问洪伯这句话是不是与墓庐被砸有关?洪伯说:“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但张治中是大孝子那是出了名的。”
  或许当地人没人了解事情的真相。他们提起张治中筑庐守墓的事情,一致会认为是“孝子尽孝”的结果。因为按照民间的习俗,暖坟守墓的确是我国古代丧葬文化的一种深入人心的传统。少则三天,多则三年。如关羽,父卒后,在墓上结庐守丧三年;朱熹,葬母于寒泉坞,自作母亲的《先妣孺人祝氏圹志》,并在墓旁筑庐守墓,以尽拳拳孝子之心。历史记载守墓时间最长的,要算孔子的弟子子贡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史记》记载,孔子葬后,他有不少学生服丧三年,独有子贡在此“结庐守墓”六年,方肯离去。据说现在的孔子墓西侧,就有一个小型建筑,名“子贡庐墓处”。也就是子贡为孔子守墓的地方。但我并不认为这些与张治中有多大的关系。因为他的父亲在1915年就去世了,他的祖父后于父亲而故,也在1924年,而他的母亲什么时间去世的我没能考证的到,但从1928年张治中第三次率三个弟弟回乡为父母扫墓的文字记载,说明他的母亲至少也去世在28年以前了。但墓庐却是最早也要建在1930年以后。因为之前张治中显然不具备建造墓庐的经济条件。有谁听说过暖坟守墓也有后补的吗?但是,在形式上确实暗合着这样一种关系,为世人所认同。据洪伯讲,张治中回乡,并不在故居居住,而是住在墓庐里。从来如此。为三世的祖上筑庐守墓;以墓庐为家在墓庐里断断续续地生活近20年,又深居简出,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罕见的。那不是大孝是什么?这就是留给世人的表面印象。而实事上,张治中独特的内心世界,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其中蕴含着政治家的生存治世的生存智慧。在我看来。张治中的大孝,孝在为父母建造的生活住宅和祭拜父亲的祠堂“桂翁堂”上。而墓庐的建造至少蕴含着双重含义:一是祭奠祖上,怀念亲情:二是精神的“自诫堂”,一个政治家励志的地方。至于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地方,我则认为是环境所迫,自我保护使然。
  张治中生于日。17岁走出这座偏僻的山村,辛亥革命爆发第二年,他参加了民主革命。有人计算过,他的一生仅国民党时期,就曾担任和兼任过27个职务。从班长开始到国民党政府和平谈判首席代表结束。而在他出任南京中央军校任教育长到后来的凇沪抗战的第九集团军总司令,再到抗日战争时期出任湖南省主席,抗战胜利后的西北行营主任和新疆省主席,及历次的国共谈判代表。那段漫长的岁月,是张治中人生中最辉煌的黄金时期,也是他内心世界的矛盾期。他的政治抱负在蒋介石的面前难以实现。他百折不挠坚持孙中山倡导的“三民主义”,力劝蒋介石与共产党合作,和平解决国内问题。政治受挫,军事上他选择了逃避,他同流却不合污,坚持在错误的道路上做正确的事情。两次“凇沪抗战”打日本身先示卒,殊死维护中华民族尊严;但绝不向共产党开一枪,他认为中国人都是亲兄弟,绝不能自相残杀。他由此受到了共产党的爱戴,获得了“和平将军”的美誉。他富有远见的政治主张、军事见解,被蒋介石一次又一次地否定了,他苦心经营的三次国共谈判,一次又一次地因为蒋介石的背信弃义惨遭失败了,他个人一次又一次地受到蒋介石的猜疑。于是,他被迫一次又一次卸职、告病,回到家乡,躲进“墓庐”,在这里进行痛苦的沉思和灵魂的拷问。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坚定信仰,心有不甘地出山,忍辱负重,九死不悔。始终保持着一个具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应有的气度,清醒和明智。试图坚守到最后一刻。
  “咬口生姜喝口醋”是张治中人生的座右铭。这是他幼年求学时母亲勉励他的一句话。那时的张治中家境十分贫寒,父亲是一个编篓子的篾匠,他最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三个弟弟。生活难以为计。但母亲认准了“学而优则士”、“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个道理,把张治中送进了私塾,一读十年。每当遇到生活困难,学业维持不下去的时候,母亲就用这句话勉励他。意思是“遍尝人间酸辛,历经艰苦磨难,方能成人立业。”张治中在后来的人生中就以这句话不断砥砺自己,特别是面临政治上的艰辛和困苦的时候。酸甜苦辣一起喝下,坚忍守志,痴心不改。在抗日战争时期,他还把这句话请人画成了一幅画,挂在了重庆居室的墙上。画面上是一位慈祥的母亲,一手拿着生姜,一手端碗醋。对着一个少年谆谆教诲。画题也是“咬口生姜喝口醋”。时时提醒着自己,告诫着自己。恰恰是在这个时期,他顶着压力为国共合作做了大量的工作。他在后来的回忆录中说:“我之有今天,是由于这一句话的赐予。”可见在那样的政治环境里,坚守一份信念是多么需要意志和勇气。
  依照张治中的政治远见他是想把整个国民党带入光明的中国的。他多次说:“共产党和国民党本来就是亲兄弟,谁有能力谁当家。”而且他明确地表示:“我对共产党,从来存在着同情和好感。”他甚至想用共产党的方法改造国民党的军队。但为蒋介石独裁所不容。1949年4月国共最后一次谈判失败,在政治和人生面临抉择的最后一刻,他选择了与蒋介石决裂,接受了毛主席和周总理的诚挚挽留,投入了人民的怀抱。避免了第二个张学良的命运。
  墓庐没有了,可是我知道它曾经在世上存在,就在这片土地,就在我的心中。我若看不到它的存在,只说明我还不够虔诚。我看到了,他是一种精神将永远存在。他也是一种存在后的失去,比存在更具有探寻的意义。哗啦啦,瓷器破碎了。我们或许由此拨开了那破碎的一层,顺着那滑过的声音,找到了那颗让人心灵震颤的真纯和伟大灵魂。
  我坐的农民巴士
  附疏影瑶台给梅影的联璧诗,梅影不胜感谢!
  梅瓣素语纤纤
  影似一抹悠弦
  散字关山两处
  文似花萼人间
  疏雨淡淡诗闲
  影随故人留连
  瑶池沐浴春阳
  台下万语千言
  永远的洪疃村之二:
  小黄山情思
  张治中生平
  是山而无棱,非山而兀立,没有“青罗带”,却似“碧玉簪”。这,就是小黄山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
  洪疃村的东北侧,便是和平将军张治中心里的名山、圣山小黄山了。据屠筱武和范泓编纂的《张治中传》介绍说,“从洪疃村仰望小黄山,山若人形,上部光裸,微显青黛,山腰以下则绿树翕(xi) 合。蔚然成林。全山极像一尊坐着的袒胸露腹的弥勒佛,两边小山就是他宽大的袍袖;更为奇妙的是,山腰间绿树掩映处,有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窝,当地人戏言那是弥勒佛的肚脐眼。”我是凭着这段描述慕名来登小黄山的。但是,到了才明白,人与人对同一事物的见解有可能会完全不同。正所谓禅家,行走坐卧间,皆能洞悟世间真谛一样。千峰寒色,雨滴岩花,都能指示心要。妙悟禅机。暗合了青源惟信那句著名的禅论:“三十年前未参禅,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人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修歇处,依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只是,我肉眼凡胎,没有“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功夫和智慧。凡夫俗子一辈子恐怕也就只能“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了吧。
  小黄山远景(早春时)
  在我的眼里,小黄山实在像极大众手都画得出的横波线,一迤四浪倚在天边。那线条圆润而干净,流畅而自然。让人想到,画它的人,旁无杂骛,浑然一笔,一气呵成。只是觉得,那小小的山峦妩媚地依偎在苍穹的怀抱里,一白一黑,天地相合,阴阳交会,刚柔相济。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有些暧昧的情味。恰逢夫君的左手牵着我的右手,竟不自觉地同时扭了一下头,幸福的忧伤便肆虐地漫过心海胀满了胸膛。我们变换了手势,五指相扣,那说不出的感动泛滥着,我的泪水几次溢满了眼眶。握住这双手,我走了很远的路,这是两只结发爱人的手。真诚而没有杂念。一只大手和一只小手。我记得恋爱的季节快要结束,在电影院他第一次握住了我的手。就是他的左手和我的右手。我被突如其来的脉冲击穿了,几乎窒息而死。那一刻,眼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真空了、封闭了、与世隔绝了。我忘记了一切。后来他告诉我那部电影的名字,我也试图记住它,可是,直到今天我依然没有记忆,只记住了那份瞬间的感觉。那天起,我感觉我们握过的手再也分不开了。因为,在职场上我握过无数男人的手,而只有这双手是那么的不同。他平凡没有特征,但我完全可以自信地说,我闭着眼睛都能从一万只手里分辨出这双手!我们握着手走过人生的半途,就连睡觉也是他的左手握着我的右手。三年前,为了生活和我的理想,我们握着的手松开了,光缆变成了我们伸出的手臂,键盘变成了我们的手。在没有对方的日子里,我们只有用这双手传递各自的信息。路,在我们的面前延长了,比生命还长,比记忆还远。由相思和岁月铺成。平淡的生活已经沉淀出太多的故事,过往成了一串串经典的回忆了,这些回忆温暖着我们各自孤寂的心灵。是啊!我不能同时守住这世上只属于我的两个人。一边儿子,一边他,在更多的时间里,我要守着儿子。隔山隔水在梦里与他相依相伴。天黑了,拧亮一盏灯。我等待着一只“企鹅”的到来:“今天锻炼了吗?”我答:“去了图书馆,是步行。”“孩子好吗?”“好。”相望无语,静默发呆。我知道我们渴望着什么,想流泪,便凄然地关掉那扇窗。躲在黑暗里,泪水滂沱奔流。我们已经分别得太久,那一如野草一样疯长的年龄啊,让我每一次见到他,都有无法言说的刺痛。多少根青丝为我变白,为我脱落了;多少条皱纹在我想不到的脸部深深蛰伏?望着这双看到我就笑了的大眼睛,这个希斯克列夫,爱我胜过爱自己的人,为我流浪,却豪饮孤独的人。我觉得我们的生命在蹉跎,我们的爱情在流浪,我们正沿着一条自我煎熬和毁灭的道路不能回头地走去。却又是那么的心甘情愿!
  “这也叫山吗?”我问。
  “这是黄麓的名山呢。”他答。
  春天里,夫君已经独自爬过一次这座山了,为的是能在陪我再来的时候选择一条好上的路。我们由南向北从第一座山峦爬起,优先拜谒了张治中先生的陵园。这是我的一个心愿。虽然我知道这座陵园是张治中的儿女出资在前两年刚刚兴建的,陵园的名字叫“黄麓园”,但陵园内并没有先生的陵墓。他的陵墓在“八宝山”。但我还是想来看看。陵园建在小黄山南边的山坡上,山顶圈着一个大院,大门紧锁,隔着栏杆大门看到一尊张治中先生站立的塑像,有人说是铜像,但太远看不清。阳光明媚,四野寂然,166级台阶就是从山下到陵园的路。道路两旁是修剪整齐的两排树。前面的是柏树,后面的是樟树。原以为陵园该是个肃穆的地方,却不想,这个陵园更像公园,一派逍遥和温馨的感觉。如果有人打趣儿说,这是张治中的别墅,我看也没有人不信。
  张治中陵园“黄麓园”
  陵园里的张治中塑像
  小黄山在黄麓镇境内是海拔最高的山,300米,黄麓镇过去也不叫黄麓镇,而叫“桐荫镇”。是由一个叫唐绍玲的富商在发起建造市场时根据历史上周成王封其弟叔虞于唐国的典故而来。解放后,政府给它重新命名,不知和张治中有没有关系。据说是因为小镇就位于小黄山的南麓,因此就以山命名为“黄麓”镇了。不过,我还是认为有关系,而且还会越来越有关系。因为小黄山和张治中掰不开,黄麓和张治中也分不清。“黄麓师范”是张治中起的名字,又是当时的名校,谁能说黄麓与张治中没有关系呢?在我看来,小黄山——黄麓镇——张治中就是可以相互借代的名词。已经分不清是山名、域名还是人名了。已经演变成了一种人文精神,嵌入到世人的心中。
  默默地牵着手,沿着两米宽的山路,我们盘山而行。植物的葱茏和茂密已经形成了一条绿色的通道,偶见阳光射入。斑斑驳驳地散落几片“金子”,一闪一闪。我想起他曾经送给我的万花筒。我们面对面地看。我转出一个图案就小心翼翼地递到他的手里。那是些世上没有的花,五光十色,异彩纷呈。转一下一朵转一下又一朵,无穷无尽。我就那么陶醉着、幻想着。就想到了爱情。他和我。大概是领结婚证的前一天,我们在一座体育广场的台阶上,他的左手牵着我的右手。面朝硕大无人的广场,他独不看我,说了一句话:“我爱你,我们一起走吧!”天!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懂,我们是该让广场作证,还有天和地。这句话我好像期望了很久,并希望他能一生就对我重复这一句,可是,没有。他的约定如此简单,绝不重复。可我却感受到了他的份量。是的,爱着你,一起走。其实生活不是儿戏,有一句承诺就足可以交付一生了。
  人生的路真的很漫长,承受着四季的轮回,那四季里就是春夏秋冬。春夏秋冬就是人生的各种滋味。
  张治中和夫人洪希厚是一对指腹为婚的娃娃婚。张治中的外祖父和洪希厚的祖父是亲兄弟。也就是说,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近亲结婚。却一生不离不弃。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否牵着手像今天的我们在秋日里,嗅着野果杂树芳草还有忘了季节的梨花有过简单的承诺?或者感受过这情味十足的小黄山的隐隐诱惑和启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张治中在自己的《张治中自传》里对他心爱的小黄山有过这样的表述:
  “山上常有云彩飘荡着,尽管它不高,林木不很葱郁,却经常地保持着一种碧青色和淡白色,不像一般山的黄赤色。它的品格,由它的姿态、色调表现出来,最端正、最淡雅、最秀丽。看了这山,使人发生和平、冲淡的感觉。李白的诗:‘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我们村子的屏障者——黄山,不但不会令人看厌,而且使人越看越爱”因此,“我不愿喊它做小黄山。我认为它与皖南的黄山是同等的可爱。”
  黄山,我至今还没有去过,当然我会去的。我们来到了安徽,也就等于走进了它的视野。这世上很怪,每个人有每个人喜欢的风景。我爱山也爱水,走了太多的路,跋山涉水,却独忘不了塞北的群山峻岭。那摇篮般的群山,峰峦叠嶂,逶迤延绵,褐石林立,火一样的底色。那般北方男人的风骨。赤臂襟怀,顶天立地,有样有型。偎依在它的怀里,安全感和归属感油然而生。它噤若寒蝉般的欣赏你、包容你、那姿态亘古不变。就是这份情怀,让你走遍天涯海角都柔丝不断。孤独时,想起它便会掉下泪来。疲劳时,梦见它便会感觉温暖。不是吗?那是我的爱情滋生的地方,也是我梦想起飞的地方。他,何尝不就是我心中的那座大山!
  “你为什么爱我?”我曾经问过他。
  ”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不讲道理就是我的道理。”这是他的爱情观。
  “爱我为什么不送我玫瑰,哪怕一支也好啊!”我是一个浪漫四射的女人,我渴望到有些遗憾。
  “我把自己全部给你,剩下的你就可以自己买了。”我口惊天呆,脸红得竟说不出话来。
  人生半途,我已经什么都有了,又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就这样,他的左手牵着我的右手,带着我们的儿子往前走。这就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眼前的路越来越不好走,山体陡峭形似巨大的蘑菇,白色的石子伏在表面,植物也越发稀疏了。我惦记这“弥勒佛的肚脐眼”,找来找去却找不到,走了许多冤枉路,也就走上了无路之路。也许当年的植被没有现在茂密,而现在已经为绿色掩埋了,或许那只是想象而已,本身并不存在。夫君拉着我的姿势转向了推的姿势,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我屏住呼吸,寻找着草木丛中可下脚的地方不敢回头,害怕起来。我的每一次疏忽,都会导致双双坠崖。但那也一定是一次幸福的坠落。因为我知道,即使那一刻出现了,他也一定会就在我的身边。让我躺在他的身上。
  我已经多次走过死亡,他已经多次给过我生命。我身体里的血,是他用双手攥着鲜血袋挤压进去的血,一袋爆裂再换一袋。两天两夜……
  终于爬到了山顶,松了手,一把汗。我咯咯地笑起来,认真地读着他的眼睛悄悄地问:“你害怕了吧?”
  “没有,热的。”他的眼神游移着一层又一层像撒谎的孩子。我觉得好笑,他不似我,有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又前仰后合转着圈地笑起来。如果我继续问:累了吧?他肯定会不加思索地说:不累。我知道他一人在外累了,也很苦,但他不喊一声累,不叫一声苦。更没有一滴泪。从来都不。他只是要求自己很严,做到无憾,所以总是温和宁静。
  我是一个缺点比顶针多的女人,哭笑喜怒都无常,比孙悟空能折腾。敏感的就像温度计。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太差劲了,就腻在他的怀里问:“我敏感吗?”他抱我一下说:“你知道个啥,一分敏感一分才,木头有啥意思?”我被他感动着,从心里想让他帮我改改,他却说:“不改,就喜欢本色的你,改了,就不是你了。”我捂住了脸,眼泪就无声地掉下来了。被他宠着、惯着,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唉!真是再也长不大了。
  山上的羊群(早春时)
  “傻孩子,你看这里有什么不同?”收住笑容这才忽然发现无限风光竟在山上。这是一个“一马平川”的山顶,被雾霭一样的茅草所覆盖,这,是否就是张治中所说的“淡白色”?这叫什么山,是山而无峰?茅草里是游动的羊群,白的、黑的、黄的。我一惊兴奋了,便疯子一般追起来。流连其中,如梦如幻,陶醉在无边无际的浪漫里飘飘欲仙了。曾经有位贵州的同事说起过一种放牧的形式,早上将牛羊赶上山,晚上再赶回来,这也许就是吧。无牧人的放牧。真是开了眼。羊群受到惊吓,向山下退去,我收住了脚步,它们也停住,所有的头都朝着我,警觉地看着,好像我就是怪物。再看夫君时,他已经平展展地躺在草丛里,枕着双手,看着天。噤若寒蝉了。
  野草如雾 我在其中
  我朝他走去,头顶着他的头躺下去。天高云淡,茅草在眼前飘舞。我们躺了很久。很安然。很幸福。我说:“这样就是行为艺术了。”他不说话。我又说:“把双臂伸开和我的并在一起,你觉得是什么?”“是什么?”“是钟。愿今天永恒在你我心中。”他说:“好!”我继续说:“我们都双臂合拢,你想想又是什么?”他说:“指南针。”我说:“是的,你在南,我在北。”我又说:“你觉得这山顶像什么?”他说:“像条船。”
  我不再说什么了。眼前是天,背后是地,20多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诠释某些话题的意义。过几天我们就要松手,我会回到北方去。我们依然要过着隔山隔水望眼欲穿的生活,直到明年儿子考完大学。
  我们聊起了张治中,我说;“他曾经在1937年“八.一三凇沪抗战”后受到蒋介石的猜疑卸职回乡休养。住了40天,听老乡讲,他几乎每天都要独自攀上这座上,你说他来过这片草地吗?思考最多的东西是什么呢?”
  “也许是个人的前途和国家的命运,以及自己的信仰、应尽的责任和使命吧。”
  “然后再一次忍辱负重回到自己的使命中去。”
  我忽地站起来,似觉这山自有一番神韵和力量了。它泰然自若,沉静唯美,深藏不露。方与园结合,刚与柔相济,落拓与执着和谐,自有一种沧桑之后的圆润之美。这不正是张治中先生的性格写照吗?“勇者爱山,智者爱水”儒者爱山也爱水。在这样的山水中沉静而思考,自能升华出深情和大爱来。
  我们向山下走去,并着肩,牵着手,他的左手和我的右手。这山顶延绵到最后一座山一直到山下是一条平坦的路了,眼前开阔,大路通天,一直通向辽远的地方。
  这是一座无诗的山,不似南方的山,神、秀、美。识得的文字便可串叠成无尽的诗行,认得线条便会演变为无边的油画,让你“沉醉不知归路。”忘了自己。不知今夕何夕。他是一座不留人也不留梦的山,只给你理性和新的灵魂,让你从哪儿来,不问你到哪去。而你呢?已经知道到哪去了!
  小黄山风光
  四十岁的我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苏轼《赤壁怀古》)
  不记得什么时候接触到苏轼的这首词,只记得,我们那代人是遁着英雄的步履激清满怀地一路走来,电影、京剧、歌曲、连环画、小人书,就连父辈的故事,也都充满了英雄主义色彩。《一根火柴》、《西瓜兄弟》、《英雄儿女》、《铁道游击队》,还有苏联小说《卓娅和苏拉》、《钢铁是怎样练成的》。等等。等等。如果把看过的书和听到的故事列个单子,恐怕要写上几页几十页纸,也不能细述其详。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吧,在情感意识里,英雄主义情结伴着我们的呼与吸、梦与醒,情与思,悄悄地润泽、滋长。默默地溢满心田,越扣越紧。潜移默化中,逐步完成了“英雄崇拜”意识。当我第一次接触到这首词的时候,就立即被其中的英雄主义气概感染得热血沸腾。近半个世纪的人生中,真不记得在心里默诵过多少次,抑或那些走过记忆的英雄人物和他们的声音在脑海里又过往过多少回。想一次便被震撼一次。当我踏上安徽省黄麓镇洪家疃村,耳畔便再次激荡起这首“千古绝唱”、固有英雄本色的英雄主义词句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是的,我是追寻着英雄的足迹而来。越过千山万水,走过海角天涯。来到我心中的英雄心音萌动的地方。
  洪疃村,是和平将军张治中先生的故乡。它座落在巢湖北岸约30公里处,黄麓镇的西北侧。我对先生的崇敬由来已久,这源于我对历史的反思和传统文化的拷问。在我单纯的意识里,先生是一个有风格的男人。他心中有大爱:爱国、爱民、爱家乡、爱和平;他为真理而活,为民族统一而生。荣辱不惊,对封建的“忠君”思想敢于鄙视和背叛;他爱憎分明。两次“凇沪抗战”打日本冲锋在前,却绝不打“自家兄弟”,倾尽心血力促国共谈判;他侠骨柔肠。对父母对朋友对家乡充满了温柔情义。对伟人,我是挑剔的。喜欢拉长历史的变焦镜,透过时间这个绝对的角度看他是否变形。是否依然直立还是那个大写的人。张治中无疑是经得起精筛细选的一个正人君子。是没有境界的人不能赏识的一个人格完美的真正的英雄!
  我曾经闭着眼睛想象过洪疃村的样子。我想,她应该和黄麓镇下辖的142个自然村(9个行政村)没什么两样:村外是清澈见底的水塘,水天相映;村里是二层小楼和平房相间的农宅安静泰然。樟树、毛竹、荆棘、柿子树和花花草草点缀其间,组成了皖南乡村的静物工笔画,水牛、土鸡,老人让画面生动起来。于是有了喜怒哀乐、岁岁年年。四进黄麓,我已经走访了十一个村子了。严格地说,如果说村与村真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圩区和山区的区别。然而,当我走进洪疃村的时候,我过于惯性的思维还是彻底地被自我颠覆,打得粉碎。
  黄麓师范
  这是一个有“门”的村庄。我连做梦也想不到。这个门,就是“黄麓师范学校”的正门。双开的栏杆式的铁门。银灰色。我在门外驻足,扪着这扇门,体会着“推敲”的心境。已经很久了,我的眼前排满了门,不是吗?这个世界是“门”做的,到处都是门。门到底是什么?我们的一生到底能跨越多少门,哪些门我们可以进入?哪些门却无缘介入也不能?门,或许就是一种形式、一种象征吧?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门是不同的道路,不同的行业,不同的系统,不同的人生。错不得的。而眼前的门,或许就是农村的孩子,认识世界和改变命运的必经之门。是张治中为家乡建造的幸福之门吧!
  跨进这扇门,朗朗的读书声便扑面而来。这所学校建在高高的山岗上,门前是一条水泥路,这条路通向黄麓,合肥,全国,也通向世界。我就是顺着这条路,在二十天之内,两次走访洪疃村的。同一个景点两次踏入不是我的性格。在我的人生中是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 我是一个不走回头路的女人,再有魅力的名胜古迹我都不会去过再去。洪疃村让我那么自然地情愿地破例了。
  第一次去洪疃村,我是在夫君的陪伴下,在学校里徜徉。这是洪疃村的一部分。我们不能粗略带过。学校是张治中于1927年到35年间私人投资兴建的,包括小学、初中和师范。是典型的私立学校。但却是免费的。校长是张治中,后来是张治中的女儿张素我。解放后交给了地方政府。但张治中的儿子张一真一直没有忘记父亲那一腔爱乡情。依然在不断地投资完善着小学的各种设施。学校里至今还可以看到张治中建造的许多建筑。为父母所建的生活用住宅还在,背面就是祭拜父亲的“桂翁堂”。
  张治中为父母建的生活用住宅
  桂翁堂
  西面是集会用的大礼堂,屏声息气隐隐还可听到张治中那真诚的训诫的声音:“敬以待人,勇以行义,诚以存心、毅以立志。”。现在已经变成仓库了,
  而现在的科技馆就是原来的教职工的办公区和生活区。精雕细刻的建筑见证着千人读书的场面。
  张治中时期的教师办公楼
  左为学生宿舍楼 右为艺术馆
  而今,学校高楼林立,艺术馆和学生宿舍楼都是现代化的。但只有200多名学子在这所“名校”里走过三年的中专生涯。社会进步了,再不是中专学历可以从教为师的了。这所曾经为安徽,乃至全国培养过几万名教师和各行各业人才的学校,正在为完成了历史的使命而悄悄地微笑着,依然以文化的气息为洪疃村筑起一面墙和一扇门。在岁月里守护着这个小小的村庄。我想,直到今天,在我国的广大农村,还没有几个像洪疃村这样足不出村就能读完小学、初中和中专的村子吧。创办教育,惠及家乡,让农民的孩子在知识中开阔视野,把人从对土地的视线延伸到整个世界,我想这就是张治中先生的人生智慧和对家乡人的深情厚义吧。
  顺坡直下是学校的后门。不大,只能容得两人错身而过。是一个有框无门的门。
  就是这扇门,让我再次惶然入梦,坠入不可思议的觅思里,时空瞬间倒错。唏嘘于一头闯入了古老的“徽州”民居群落。这是一个“藏”着的村庄。在约200米的坡地上,宛如一幅色彩干净的水墨画,由高向低在我的眼前徐徐展开。
  洪疃村徽派建筑群
  白墙黛瓦,错落有致,呈弧形围绕在一座巨大的水塘的周围。时值初冬,寒气好似被高岗挡住,收住满园偆色。绿柳依依,香樟吐翠,水杉映日,花草生机勃勃。组成了一条参差错落的“祖母绿”和“紫晶石”串合的项链,轻环在湖水的岸边。
  弧形的农宅
  我的心灵被又一次震撼了。再看周围的地形环境,又惊异地发现,从北到南,两边高,中间低,是一条巨船。“得水而兴”,“聚气丰富,万物欣盛”。我并不懂风水学,但由于工作的关系,了解一点人文地理的基本知识。这就是古人所说的“风水宝地”了。我情不自禁地对夫君说:“太神秘了,我还会再来。”我感觉自己对洪疃村产生了更大的兴趣。这绝对是意外所得。
  二十天之后,我再次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这个小村。在这段时间里,我希望能够找到一位当地的知情人做向导,为我解读这个小村,因为安徽土话我听不懂。我来到了黄麓镇镇政府。但由于我是非组织行为,被婉约拒绝了。不过我依然要感谢办公室的唐主任、宣传部的许部长,和计生办的刘力生先生,他们破例借给了我一本书,是屠筱武和范泓编纂的《张治中传》。这本书对于了解洪疃村没有多少助益,但丰富了我心中英雄的形象。让我知道什么东西被人写过,什么东西还深深隐藏在民间,等待我的发现和表达。什么东西更符合一个自由撰稿人的心理期望和热忱。
  说来也巧,当我坐上“农民巴士”准备上路的时候,一位花甲老人也上了这辆车。他就是张治中故居管理员。一位民间的文史学家,叫洪德平。第二次见面,我们俨然已是忘年的朋友。道路不平,车子颠颤。我依然为这奇异的巧遇感慨不已。身在异乡为异客,我是多少相信一点运气的。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不同的两个人,彼此没有约定而再次相遇,一定会产生生动的故事。那是一种缘份、是巧合、是天意、也是宿命。所以我对自己的这次独行充满了信心。
  张治中故居馆员洪德平先生
  洪伯是位谦和慈祥的老者。洪疃村的村民。也是张治中家没出五福的亲戚。称张治中姑爷爷。一生酷爱读书且过目不忘。他体谅我们语言交流的障碍,便拿了一支笔,我们便开始了长达八个小时的悉心交流,天文地理文学历史。老人所掌握的知识和对事物的见解,是我这个有着高学历的文字工作者所不能望其项背的。我在深深的敬意中,在这位有着历史责任感的老者这里才算真正地了解了洪疃村。
  洪疃村是一个由洪、张、徐、黄四个族姓的族人组成的较大的村庄,洪家的祖籍原是徽州歙县桂林村人。明朝时移民来到这里,先于洪家在这里定居的是徐姓,洪姓人丁兴旺为贵,因此为小村命名为洪家疃村。后来,又来了张姓和黄姓。他们以先后顺序形成了固定的居住区域。南面是洪姓,中间是徐姓和黄姓,北面是张姓。张治中的故居就位于村北,座东朝西。门前是通往村子的小路,对面就是风景如画的水塘。
  张治中故居前的水塘一部分
  张治中故居
  张治中的故居从表面看平易安详,并不起眼。推门而入,是一个20多平米的会客厅,
  会客厅屏风上的邓颖超题词
  粉色带绿色万子边的水磨石地面,据说是德国技师装修的。里面是纵向三个方方正正的天井四合院,徽派建筑的特色,表示“汇四方财气不外流”之意。张治中的母亲姓洪,是徽州人。显然,张治中是了解和深深喜爱徽派建筑的。
  张治中家的梓树也叫思乡树
  院子的西南角有露台,那棵有名的巨型梓树就生长在这里。好大一棵树!有些书中渲染了这棵思乡树,说是为张治中亲手所栽。洪伯讲,这是误传,这棵树已经有上百年的树龄了。树,的确不平凡,笔直参天有约30米高,两人合抱那么粗。棕色的树皮,叶子已经知秋而落了。它与主人的相望也许还要岁岁年年。直到地老天荒。房子全部为砖木榫茆结构。家什遗物一样也不是原物了,然而静静地体会,却依稀觉得这曾经的一家人在锅碗瓢盆的岁月里,过着多么普通而温馨的生活。土改后这座房子一直做了村委会和大队部办公用房,直到1982年才还原为张治中故居得到保护,开办“张治中纪念馆”。
  洪疃村出了个张治中,这的确是幸事,而洪疃村更有让洪疃村萦怀的人和事并不为世人所知。这是洪疃村的骄傲,却也是洪疃村的遗憾。
  “就是这个村子在国民党时期出了一个上将和十个少将。”洪伯坦然地说。
  我惊讶,如雷灌顶,一片过往的震撼。“是一个上将和十个少将么?”这是怎样的数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地反问,证实着。
  “是的。”
  “这和张治中先生有关吗?”我依然不解。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洪疃村对我的召唤和要给予我的答案 ?
  “当然有关系。27年以前,这个村子是个静谧的小山村。偏僻、闭塞。却是不愁吃不愁穿的。人们是不关心国家大事的。张治中走出去后,是他带回了进步的思想,影响了一批人。后来他回乡办学,上学不花钱,这是多大的好事啊。以后的影响就更大了。洪疃村不一般,战争年代出将军,和平年代出文人。呵呵。”洪伯自豪地笑了。
  洪伯告诉我,洪疃村现有村民200多户1000多人。不算“文 革”前的大中专学历的人数,仅恢复高考以来,这个村子到目前为止就出了50多个大本生,10个硕士生,2个博士后。而《文汇报》学术版前总编洪作鹏、中国气象学会秘书长洪世年、山东人民出版社前总社长也都是洪疃村的人。将军的后代更是个个不同凡响,长女张素我曾任教于北京外国语学院和北京外贸学院。担任过全国妇联副主席、民革中央监委会副主席,并当选为全国政协常委。长子张一真是两岸文化交流的使者,不断地为祖国统一奔走努力。次女张素央在国家体委工作。三女张素初在美国纽约市政府工作。次子张一纯现任北京市政协副秘书长;五女张素久原任天津大学讲师。现在在美国。……
  我静静地听着,默默地对这个村子的惊人之处暗暗心生敬意。我知道洪伯的两个儿子也都是出类拔萃的,一个是学士,而另一个是博士后。还是博士生的导师。
  在我的要求下,洪伯例数了十位少将的名字。他们是:
  张本舜:(张治中的二弟)云南讲武堂毕业,和李宗仁、朱德是同学。
  张本禹:(张治中三弟)黄埔军校毕业,在南口与日军作战牺牲。
  张文心:(张治中四弟)解放后任南京市政府主席。
  洪世福:(哥仨老大)湖南厅厅长,被黑枪打死。
  洪世禄:(老二)张治中警卫厅厅长。解放后在南京投江自杀。
  洪世寿:(老三)国民党机械化团团长,被国民党镇压。
  洪品山:张治中贴身秘书。
  洪世泰:(洪伯三叔)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任国民党步兵学校政治部主任。解放西安军政文汇(西北局)劳动局局长。后划为右派。
  洪楚飞:(张治中的姑老表。他的母亲是张治中的姑妈。)河南抗战与日本作战,身中六弹牺牲。
  洪润才:张治中的秘书。
详细资料在洪家疃–百度百科
  英雄血、英雄气、英雄魂。是的!人间如梦,人生几何?乱云飞度,日月穿梭。面对洪疃村这些过往的名字,我似乎再不能以他们侍主的对错来评价他们的成败。或许他们和张治中一样,是向着“三民主义”的理想参军、入伍的,他们是英雄,但他们走错了门,也就走错了一生。或许他们可以回头,就像张治中,但他们中的有些人没有,他们“忠君”,而不能像张治中那样“忠真理”、“忠信念”。这些人和张治中最大的不同,就是境界的不同。因此也就按照生活的惯性,有了别一样的人生。但我依然要公道地看待他们的行为和才能。他们是无愧于英雄称号的。特别是与日军战死的张本禹和洪楚飞两位烈士。他们没有碑,没有墓,除了洪疃村恐怕也再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更没有人献上一束鲜花祭奠他们的英灵。但他们的名字和我所崇敬的任何一位英雄的名字一样,具有同样振聋发聩的力量。我会永远记他们闪亮的姓名,并用我的拙笔去告诉世人:他们不仅仅是英雄,而且是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
  洪伯、伯母为我做的土菜
  我在洪伯的陪伴下,默默地走过水塘、村里的小路和每一处张治中走过和停留的地方,看着那些耄耋老人坐在自家的门外晒太阳。个个都是那么的安详和从容。秋日的阳光暖暖的,柔柔的,均匀地撒向每一个角落。洪疃村是这样的寂静,没有鸡鸣,也没有狗叫。好像与世隔绝。而张治中故居、陵园、祖先的墓地也是我拜谒过的最清静的。十天半月都不会有一人来访。但洪伯坚守着、擦拭着、打扫着,为洪疃村守护着这处精神的家园。也为远道而来的崇敬者平易地讲述着真实的洪疃村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他知道,来的,都是朋友,至少是精神的战友。他懂得如何去面对这个战友。洪伯说:村子里已经只剩老人了。在家的人口不到500百人,孩子们都走出去了。
  我问:“寂寞吗?”
  他说:“不寂寞。”
  是的,他们是不会寂寞的,因为他们有过往的英雄相伴,也有踌躇满志的儿女的贴心问候和牵挂。
致歉,在未联系到梅影本人情况下,我私自转载了他的文章,非常抱歉。
 赠张治中
总府远来义气深。
山居何敢动佳宾;
不堪就贱酬知己,
惟有清茗对此心。
【说明】这首诗作于1947年。在张学良被囚禁以后,张治中先生曾于1936年、1938年、1947年三次去探望他。张学良深受感动,在最后一次临别之际,赋诗相赠。张治中先生在《三访被幽禁的张学良》一文中写道:“原诗当时上海《大公报》曾发表过,我们俩还在一起照了一张相片,和汉卿的亲笔原诗稿一并制版发表。”张学良将军一向仗义疏财,豪爽好客,柳亚子先生曾以“汉卿好客似原、尝”的诗句称赞他。但在幽禁中,身不由己。诗中赞颂了张治中先生远道来访,不忘旧谊的高尚品格,也为自己无由筹谢知己(非无力也)而不安。情真意切,感人至深。【注释】 ① 总府:称张治中先生。明清时期对巡抚、总督等称总府。张治中先生当时任西北行辕主任,统辖一方,故称为总府。 ② 何敢:怎敢。动:惊动,劳动。 ③ 酬:酬谢,此指招待。知己:知心朋友。在张学良被监禁期间,张治中曾三次探访他。张学良队张治中说:“我在这里,除你以外,没有人来看过我,我对你实在万分感激!”(《三访被幽禁的张学良》)可见他们是生死不渝的知心朋友。 ④ 清茗: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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