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小说上帝武装《晚安,小上帝》

左转的幸福起点:左转早安,右转晚安 /夏小沫1
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也没有撕心裂肺的过程,有的只是平淡的温馨和温暖的微笑。某夏要说的是发生在青春里忧伤却温馨的故事。有微笑,有泪水,有欢笑,有忧伤,有心痛,也有落寞,也许它并不是那么的完整,可却有过最美丽动人的痕迹,它美得像是被上帝遗忘的一个梦。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涌在心里,痛并快乐着,是命运的作弄还是爱神已然睡着,离落和尹泗瑷,终将何去何从?看离落与尹泗瑷如何演绎这场平淡温馨满是忧伤却美好得透明的浅爱。……
最新章节:正文&第三十五章:梦中的婚礼(11) &
& 字数:1.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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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我们的爱
作者:&& 更新时间: 18:02&& 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分卷阅读本卷共0字
第一章 沐修禹的世界&第二章 欧阳灰的灰色空间&第三章 上帝开了一个玩笑&第四章 这是他们的世界&第五章 牛奶外的温度&第六章 上帝的宠儿&第七章 贱人式的有情&第八章 一定会幸福的&第九章 儿时的记忆&第十章 停止不了想念你的心&第十一章 一样的寂寞&第十二章 帅禹的横空出世&第十三章 已经不一样了&第十四章 郑哲的初恋&第十五章 告白的插曲&第十六章 幸福的时光&第十七章 沐斩轩的爱&第十八章 如樱花般美丽的少年&第十九章 垃圾桶里的爱&第二十章 天灰了&第二十一章 爱到心痛,也不放手&第二十二章 麻烦小姐&第二十三章 寂寞在叫嚣&第二十四章 明白&第二十五章 舞会&第二十六章 你也是天使&第二十七章 没有力气这么做&第二十八章 欧阳灰的苦难日&第二十九章 勇敢的爱&第三十章 随风消散&第三十一章 爱的乐章&第三十二章 欧阳灰的小丸子情结&第三十三章 悲凉的心碎在柔美的夕阳下&第三十四章 天使的祝福&第三十五章 听不见吗&尾声 你会背着上帝想起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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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朋友推荐 |小说《上帝之手》
自从亚当·斯密把现代人从柏拉图的理想国里驱逐而出,变成纯粹追求边际效用最大化的经济人以后,地球上一切政府机构的腐败,科研机构的堕落,文化机构的媚俗都可以用经济学来解释——以权谋私说是权力寻租,花钱买名说成等价交换,重数轻质当然是以促进国民消费为本,连大师绝迹都可以类比成通货膨胀,至于灵魂荒芜呢,我们的房地产开发商连西部还没来得及开发,哪有闲情去开发灵魂?灵魂比肉体轻,肉体论斤尚卖不出辣价钱,灵魂这种薄利行业当然无人问津。所以,面对市作协近来的门可罗雀,赵主席就偏不以为文化然,他只和路边烙煎饼的摊主一样抱怨生意冷淡。下愚如李逵者,会骂道:“淡出个鸟来!”上智如赵主席者,决至不会淡出那么肮脏的字眼,相反,倒淡出个美妙的灵感。他决定招安几名80后作家进入作协,一来可以表明对青年人才的器重;二来可以造成新闻效应,供媒体宣传。周六的上午,他约到三位本市的80后作家,聚集在闹市的一家茶楼上,阐述作协邀请他们加入的简单意愿。
假如我们按照新生代的审美标准,把装酷看作英俊,死板看作冷艳,下贱看作可爱的话,那么座中唯一的女性安若初也不失为一位美女作家。她那比照片上的表情还要固定的面容仿佛文革时的京剧样板戏,引来正无穷个少男少女的模仿;她近视而不戴眼镜的眼神渲染出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她平板而无曲线的身材不但足以在男人中做女人,还能在女人中冒充男人,仿佛水陆两栖动物的自由,双重国籍公民的骄傲。拉马克(Jean
Baptiste Lemarck)的“用进废退”学说认为长期不用的器官难免退化,所以她的身材源于束之高阁的奢侈。
她的作品是最美丽的诗歌和不朽的篇章,因为凯尔纳的《诗》里说过:“最美丽的诗歌就是最绝望的,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纯粹的眼泪。”她的作品里充斥着“绝望”和“眼泪”这两个关键词,可堪相媲《楚辞》里“兮”字的数量。她作品里的所有情感都用这两个词汇来诠释,好比蹩脚的诗人常常反复运用“爱情”这个字眼一样的贫瘠与无能,是沈伯时《乐府指迷》中以“章台”、“灞陵”代“柳”,“红雨”、“刘郎”代“桃”的最好实践,是印象主义批评家赫兹利特、查尔斯·兰姆之辈最受欢迎的文本。对于她风格的成因,人们常常揣测她是否是位感情受挫的女性。欧阳修在《梅圣俞诗集序》中所说的“然则非诗能穷人,殆余穷者而后工也。”不但表明善文之人可以是仕途蹇涩的文人,也可以是爱情上运交华盖的女人。
的确,她曾经有段无法挽回的初恋。那是她大学二年级刚开始时,那时的她还天真活泼,脸上的表情变动不居而不像今日。学校里有六栋男生宿舍楼,四栋女生楼,这正符合晏子“二桃杀三士”的比例,所幸男生并未因之而死绝。在这些顽强的雄性生命里,她邂逅了一位貌美、有德、阳光的男生,这当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修饰,和康斯坦茨学派的接受美学一个道理:“作品的意义只有在阅读过程中才能产生,它是作品与读者相互作用的产物。”(瓦尔宁编《接受美学》)——那男生貌美而无气质,仿佛马王堆出土的千年女尸,动人而无生气,只有考古学家和考古学家一样的女人才对此有兴趣;有德,当然是无才无能的表象通过传统逻辑推导出的结论;而阳光呢,那是因为他皮肤黝黑的缘故——阳光在白昼而非黑夜,可皮肤黝黑偏比白皙要显得更加阳光,这个矛盾的观点至少可以由物理学的光谱分析来作支撑——黑色是吸收包容一切光波而形成的颜色,白色却恰恰相反,这样看来,不但皮肤黝黑证明阳光,藏污纳垢的黑社会有时象征光明,症状百出的黑热病可以表示健康,无所不吃的黑猩猩才真正懂得饮食之道。
那男生还永恒地有理想——理想是现实成功前的心理状态,别人贵在理想实现成为现实,他只贵在理想永恒得不能成现实。一般人过了二十五岁便不好意思谈理想,他却能像渭滨直钓的姜子牙那样认为人生的事业从八十岁开始。
那男生的阳光晒出了安若初的春心,貌美勾起了她的情人性,有理想唤起了她的妻性,有德无能孕育出了她的母性,于是她很快就堕入了初恋的情网,并且发现她的男友还是80后年轻人中罕见的传统男性,因为他对安若初说过:“古代男女先结婚后恋爱,婚后其乐无穷;今天的男女先恋爱再结婚,婚前浪漫耗尽了,婚后就平淡如水,这种感情不稳固而且容易出轨。我是个传统的男人,我希望我们能像传统的那样先结婚后恋爱。”于是,在他们相识的第三天便有了婚姻之实,尽管未曾有婚姻之名,不过传统的婚姻也是不需要有结婚证的,那只不过是西学东渐以来,契约观念输入的产物。
名言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否则何以那么多戏曲传奇里的爱情故事发展到琴挑成功后就戛然而止呢?我们只知道盗亦有道,却不知道道亦有盗——有道德的人有时也会鸡鸣狗盗。那男生很快发现了一位大一新来的小妹妹经常在路上对自己报以嫣然一笑,这等于是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的表达。可是那位小妹妹仿佛听从了朱光潜在《给青年的十二封信》里的劝告,讲究爱情上的无言之美,只用笑容向他传情达意,急煞死他。
上天没有派下月老,人间送来了红娘。小妹妹高中时的男友不幸高考落榜,为留住芳心,特意从家乡邮寄来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女人并不因玫瑰而感动,看重的只是何人相送。小妹妹此时只无辜而无措地叫着:“这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好害怕噢!”有德之人走过来说:“不用怕,我来帮你!”言毕和小妹妹一道将这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以回收的价格卖给了校门口的鲜花店,引来小妹妹无限感激。贱卖换回的五十元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两人共进晚餐的开销,并且拉朽了两桩木石前盟,铸就了一段金玉良缘。这可谓是《花为媒》的后现代版本。在晚餐之后林荫道上的并肩徜徉里,有德之人就开始筹划如何甩掉安若初了。
男人抛弃女人也讲策略,德行全无的干脆一脚揣掉,甘心做千夫所指的陈世美;可自己偏偏是个有德之人,痛下决心后的前三天,他不加掩饰地在安若初面前左手挖鼻孔,右手抠脚趾,继而像温庭筠作诗那样双手交叉互换八次,证明他这种男人确实如贾宝玉所说的,是“泥作的骨肉”,“浊臭逼人”,配不上她的如花似玉女儿身,以便使她厌恶乃至嫌弃。不料安若初信奉道家学说和房中术里的阴阳调和理论,认为男友这种鄙陋作风正是对自己爱洁成癖的有益补正,于是不曾因之忘情,反而更加深情。有德之人只好又客观地承认自己是个平庸的男人,怕耽误了她的前程。安若初却表示自己并不愿做那种坐享其成的女人,辅佐男人奋斗,做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是她贤妻良母式的人生观。
不过有德之人并非将她视为贤妻良母,只当作鞋底板上的口香糖,只怪冲动是魔鬼,自己一时兴起,惹上了这粘物,全没考虑脱身困难,最后只好无奈地说自己已另有所爱了。安若初霎时明白男友最近的反常表现全是谎言的艺术表现,现在终于抵达文本的内核,看到思想的直截。她正要掩耳盗铃,认定这是浪漫而淘气的男友撒下的小波折,弄出的小玩笑,以使爱情不致索然无味,或者促发她的爱情危机感,要她做更加温柔的小绵羊。男友的道德演说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爱与不爱并不是当事人可以做主的,这点心理学家早有证明。我诚然觉得我对不起你,但假如我爱上别人后还和你在一起,这种脚踏两只船的行为我是做不出来的,那也是在欺骗你。我宁可自己受到指责,也不愿你受到欺骗,我于心不忍。”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道德更有力量了,连假借道德而去不道德都能如此高尚而堂皇。
分手之后的前几日,安若初还抱有对方能够浪子回头的希望,慢慢地,这希望被时针不绝地转动冲淡了。可她依然会经常发去短信问候,幻想有一天前男友终于发现自己的好,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可是前男友与小妹妹的关系比山区的小学生教室稳固多了,就如同无产阶级的革命信念,有生之年,决不动摇,因此从不回复她的短信。
安若初一气之下删了他的号码。女人删除男人的手机号码,完全是对他没有抵抗能力的逃避,假如真是决绝的厌恨,不妨记下他的姓名号码,以后可以清晰明快地拒听拒回,免得见到陌生号码,误接或误回,可是有一种男人偏能让自己牵肠而又恨得发痒,怕自己禁不住脑海里他对自己的诱惑,一念之下发个信息过去,自讨没趣,伤害自尊却激发了他的骄傲,干脆删了他的号码,一了百了,用挥刀自宫般的利索弥补意志的脆弱。
两个月后,安若初在路上迎面撞见了这对情侣,她扭头假装没看见,快步走过,忽然坤包里响起了手机铃声,是一个陌生号码,便行接听,耳畔传来前男友恬不知耻的声音:“你看我的新女友长得怎样?”安若初恨恨地回头瞟了一眼那小妹妹后脑壳上京巴狗般卷曲的烫发,没有能做到像东晋大将恒温夫人见到情敌那样超功利的审美:“我见汝尤怜,何况老奴。”(虞通之《妒记》)而是刻薄地回道:“哼,哼哼,头发就像方便面一样!”前男友讶异于她能用出如此卓绝的比喻,便也用修辞来回敬这不敬之辞:“那你的头发就像挂面,噢,不,不,就像兰州牛肉拉面!”只听“啪”的一声,安若初掐断了电话,此时她失败而委屈的泪水终于遏制不住,四散开来,加之她一阵遁世般地小跑,仿佛一辆奔驰的洒水车。她奔跑的过程中撞到了三位男士,两位老太,不过连不懂事的小孩都知道这种状态下的女人就仿佛田单布下的火牛阵,连世贸大厦都不摆在眼里。前男友放下手机,身边的小妹妹问:“给谁电话呢?问那么无聊的问题?”前男友将他们二位化身为梁朝伟与刘嘉玲:“我室友的女朋友,她很八卦的,就像狗仔队一样喜欢关注同学的这种隐私,我是投其所好。”“那她怎么说我?”“她说你很美,说我们郎才女貌,很般配。”“就像骈文那样对仗,律诗那样对偶,对吧?”男友的嘴巴贴近她的耳朵:“当然,你真有才,我好喜欢。”小妹妹听到夸奖,心头高兴,伸出的清辉玉臂寒把他挽得更紧了。
安若初回到宿舍见到几位室友,竭力掩藏住内心的伤痛,脸上表现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她知道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与嫉妒与生俱来,自己的不幸只能博得她们几句廉价的安慰,同时也触发了她们背后的嘲笑。于是,她在博客里大谈他们之间的过往,幸福温馨,虽然恋得短暂,但爱得永恒,如同《墨子》的“景不徙”理论。她为了通过引来别人的嫉妒以衬托自己的得意,将她的前男友描绘成天下无双的绝世完美男人,对自己的爱犹如艾青对大堰河那般的深沉,只是她自己怕恋爱耽误学习,所以率先提出分手,为此还使得前男友痛哭了好几个月呢,最后表示自己日后要找男友就要找和前男友一样的。
这句话吓跑了几个妄图追求她的男生,只得对她敬而远之。一方面敬重她一生守活寡,从不生二心,三从四德学得好,五行八作皆不入她法眼,六根清净,七情全无,最后九九归真,是《女儿经》最忠实的卫道者,《烈女传》里活生生的颜如玉。而另一方面,那些男人不嫌她是五成品相的二手货,她却嫌他们不是前男友的标准克隆品。于是那些男生只好弃暗投明,转道她女。女人失恋后,往往会拿前男友的过失来惩罚新男友,有时候她们能把男人分得很清楚,有时男人对她们而言只是一个没有个性的集体名词。流氓才子张资平在《圣诞节前夜》里说:“精神的贞操受损失后还有恢复的希望,唯有实质的,身的贞操一经蹂躏是永无恢复的了。”未免太过厚道了,男人如果有条件,并且不愿受虐的话,不仅该找身体上的处女,更要苛刻地去找感情上的处女。
这事被她前男友知道后,油然生出满腔的自豪。他终于明白男人骄傲的来源有时是当上大官,有时是赚到大钱,有时是考上北大,而有时很简单,只需要抛弃一个大笨蛋。
大笨蛋从此之后保持单身状态,昭阳日影,章台残月,王子不来,她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她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那些男生嗒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他们不是归人,而是她生命里的过客。她有时恨得咬牙切齿,想你们怎么这么不像男人呀!难道迁就我自我麻醉一下都不行吗?麻醉过后,我就会全心全意追随你的呀!对这些男人的恨意反而让她想起了前男友的好处来,可见失恋后对之前情感的感觉仿佛街头卖的臭豆腐,初闻之下其臭无比,入口细品后,别有一番香味在心头。
此时又有一名不识时务的男生来追求她,结果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种女人式的自尊颇像阿拉伯神话《天方夜谭》(هزار و یک
شب&,波斯文)里瓶中禁锢的魔鬼的恩仇观——最初时解救它,它会知恩图报;一次一次的愿望落空后,心意冷却,得不到的东西索性伪装成根本不想得到,再遇见解救它的人,或者虚荣地表示自己根本不愿被解救,或者把之前的失望叠加在一起,仇恨地要报复,因为抽象而言,解救它的人也是曾经令它失望的人。女人在等待男人追求时也是这种心理,追一个20岁以下的女人,她即使不答应,也会愉悦你对她的青睐;追一个20岁以上的女人,即使她已无人问津,也要在情感上先折磨你一番。
半年之后,那位小妹妹的前男友经过复读考取了一所211兼985式的大学,并且在“加油!好男儿”海选中进入了省级复赛。堂&阿尔封索说:“女人善变心。(cosi
tutte,意大利文)”小妹妹玩腻了有德之人,或者说大一的心理断乳期已经度过,或者说品尝恋爱的好奇需要已经达到,该要找个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了,前途相对明朗的高中男友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选择。女人经常斥责男人有妻性与情人性,亦即白玫瑰与红玫瑰选择上的矛盾,却不知道自己也有这种劣根性——先把灵与肉的初恋送给小白脸或者大猛男,再将无爱的婚姻卖给事业有成的稳重男,这也证明了张爱玲所言“结婚等于长期卖淫”的正确性。所以,男人对女人攻讦的回答不妨学习《聊斋》里女鬼对狐狸精的答复:“你说我不是人,你就算得人么?”
小妹妹暑假里约出了高中男友。高中男友问她:“去年送你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你收到了吗?”小妹妹营造出黛玉葬花的意境:“我将花摆在宿舍里,那些花儿前段时间全部凋零了,我看得难受,把它们葬在了一堆土丘旁。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当时,我以为你日后会见了新人忘旧人的。”高中男友又问:“那为什么你这一年来不和我联系呢?”小妹妹又编出小龙女跳断肠崖的理由:“你以为我真的不想你吗?我怕耽误了你的学习。我宁可一个人在异乡忍受寂寞和孤独。”高中男友感动地看着她无话可说。小妹妹又拿出特蕾莎修女的声泪俱下:“你瘦多了,这一年多的复读竟把你折磨成了这样。”高中男友一时控制不住感情,用力将小妹妹抱入怀中。其实他早已知道她在大学一年来的行径,此时用无比博大的胸襟包容了她的过失,不愧是好男儿!加油!
小妹妹主动提出分手,正中有德之人的下怀,不至有损他的道德。他觉得自己也已腻味,恰好乘此良机再换一个不同风格的女生玩玩,在恋爱上做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多元化。不幸学校的女生都已知道了他的作风,害怕他那震古烁今的道德,纷纷婉言谢绝他的美意,表示自己承担不起他的爱。有德之人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好找到安若初表明自己破镜重圆的心愿。这正是安若初一年来朝思暮想的结局,她眼神扫向高高的大气层,淡淡一笑:“白云悠悠,世事无常。过去的事我早已忘怀了,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好,有位清华的男生正追我,他的诚意我很感动,只是觉得他不够有才华。”这句回答可以看出她有着非同寻常的虚构才华,为她日后能从事文学创作埋下了伏笔。有德之人听到弦外之音,觉得如今虎落平阳,被自己曾经侮辱的人所侮辱,于是卸下所有道德的外衣,转身便走,几步之后不忘啐口浓痰,射将出去。
茨威格《巫山云雨》中文版电影海报上说:“男人的一夜,女人的一生。”这个比例未免夸大,但男人的一夜换取女人写一本书还是绰绰有余。安若初带着爱恨交织的心情,以自传式的笔法写出了一本小说《悔教夫婿觅封侯》,文学才思虽不如何,但所幸在出版市场化和失身低龄化共存的今天,和她有着共同经历并且能产生共鸣的女读者难以计数,这本书市场潜力巨大,故而得以出版。赵翼《题遗山诗》言“国家不幸诗家幸”,我们不妨也将这本书的顺利出版看作是奠定在无数少女受骗失身的基础上的。
是书出版发行之后,女人特有的归属感让她迫切地想要加入作协,好比丫鬟与少爷私通后,总想要获得名分上的认可。她爽快地应邀来到作协,赵主席对她的作品一番评价后,以一句话总结:“安若初的作品显示出了一种人性的深刻。”安若初听到“人性”二字后,谦虚地一笑,朝旁边的典伯焕看了一眼。
典伯焕和韩寒一样又黑又瘦,留着一头蓬松的长发,形状上仿佛一根倒立的拖把。他并非本市土著,六年前携高考之便从家乡安庆移民而来。他家乡安庆的本位文化在他身上都能折射出来——他家乡人惯不会修路,前几年有名的集贤北路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因此他的人生道路就像集贤北路一般崎岖坎坷,他的前景规划仿佛集贤关的风沙那样迷离而雾里看花。他家乡人惯会研究历史,能把一切名人都和本市历史扯上关系,有明清朴学和实证主义学风的文化界人士们做的倒是脚踏实地的考据,可是爱好索隐的民间野狐禅们竟能研究出刘翔祖籍在此,布什有八分之一本地血统这般具有藤子F不二雄色彩的成果。在这种风气熏陶下,典伯焕也很会认亲戚,比如大一时就认了一位干妈。
他那时认为自己找不到理想的女朋友的原因在于自己没钱,可见金钱在万能之外又增添了一种替罪羊的功能,一切品貌丑陋、德行不佳的人都喜欢将自己无异性青睐的缘由归结于无钱。只有女人知道她们和男人恋爱——起码初恋时是否真的为了图钱,至少这世上许多小白脸与大猛男做的都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在和尚都能结婚的21世纪,他也并非没有本事去找一个女朋友。国家的失败往往系于大跃进的思想,个人的失败有时也归咎于乌托邦的理想。有一种男人的择偶观好比时下政府对大学毕业生所提倡的先就业再择业,身体有了冲动就去恋爱,父母有了鼓动便去结婚,随手捞到一个,全不顾质量与感情,用永恒的盟誓解决暂时的饥渴,以后遇见好的再行跳槽。所以许多恋爱分手、半途离婚、婚外偷食都和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有关。而另有一种男人把自己的爱情看得比女人的贞操——古代女人的贞操还贵重,不遇见心仪的女人决不放弃单身汉的自由。他们心仪的有时是童年记忆中隐绰的影像;有时是高不可攀的幻想;有时是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的意象。典伯焕便属于这种男人,他最初理想中的恋人得有褒姒的笑容,杨贵妃的回眸,玛莉莲·梦露的性感,苏菲·玛索的气质,还有杜拉斯的才华。但自从他接触了文艺心理学后,如梦初醒般地发现杜拉斯的才华完全恐怖得要不得。女人在文学上有才华等于说明她在潜意识里有非分之想。对于男人也未尝不是如此,只是世风对男人失望得很,它从不奢求男人没有非分之想,只廉价地希望不落实到有非分之行就算功德圆满。
这种复合型女人的基因目前有没有合成,我们尚不得而知,但《毛诗陆疏广要》里杂糅群兽而成的麒麟却是一个成功的先例,当然,悲观的人也可以这样说,认为这世上有这种女人等于认为这世上有麒麟。典伯焕走了三百六十五里路,从少年到青年,也没发现传说中的麒麟。但没发现不等于没有,这是科学家共同的思维。典伯焕知道机遇只给那些有准备的人,在遇见麒麟之前,不妨先将自己修炼成有钱的男人。
他东挪西凑来一笔钱,要学比尔·盖茨创业。他从另一种角度解读恩格尔系数,忽视变量,关注常量,发现目前中国人的钱还是大量投入到吃喝上,于是他在校门口开了一家餐饮店,只是自己并无过人厨艺,况且又要上课,管理店内事务的时间捉襟见肘,便聘请了一位开大排挡的农民老妪。他知道企业要让人才死心塌地效力,有时靠事业留人,有时靠薪酬留人,他自知这一家皮包公司般的饭店还不至于能给员工带来事业感,更没有丰厚的薪水,于是只好用出中国特色的感情留人,几番嘘寒问暖之下,竟认了那老妪做干妈,因为他坚信虎毒不食子。那农民干妈没有中国农民的勤劳朴实,却有中国农民的狡猾与脏乱。开业一年来,一店苍蝇、半碗落发将那些相信外来和尚好念经的大学生食客们又重新撵回了学校食堂,再度树立起了食堂的权威地位。典伯焕盘算一下收入,发现利润还没有存入银行的利息丰厚。他不知道他干妈不会做生意,但会做出纳,每天花高价买菜,收低价回扣。
&&&&典伯焕掂量一下身价,觉得这么少的钱实在难以买到即将出现的麒麟。他的肉不愿再替他的灵受罪,让他领悟到大诗人勃郎宁的名言:“灵之对肉,并不多于肉之对灵。”他阴暗地想和其他男人一样,在没有寻觅到形而上的爱情前,不妨先解决形而下的欲望。对于一个有理性的人来说,这种欲望并不那么容易解决——未婚少女不能搞,搞了得负终身责任,委身于她;已婚少妇不能搞,因为她们固然没了性禁忌,但也没了性自由,至少她丈夫不给她自由;至于荒村野店的鸡呢,比《聊斋》里荒村野店的女鬼狐妖还不靠谱,现代发达的塑胶业固然可以带来没有HIV的安全,可是面对通过上呼吸道传染的甲肝乙肝丙肝,塑胶根本无用武之地。
典伯焕一腔无处可导的荷尔蒙终于如弗洛伊德所言的那般,升华成了文学才华。他开始写作长篇小说,他的小说结合了十九世纪欧洲浪漫主义文学与二十世纪日本私小说的共同特点,直接促成了郁达夫般的自叙传风格。只是郁达夫表现性的贫困,典伯焕炫耀性的富足——富人哭穷,穷人充富是现代社会的一大民俗。在小说里,典伯焕如同西门庆那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撩云拨雨,颠鸾倒凤,甚至比西门庆还具有调情的想像力。想像力是现实缺陷的补偿,假如考证《金瓶梅》作者的学者们也认定这个道理的话,应该率先在有明一代的文人中筛选出一批皓首穷经的腐儒,青灯黄卷的孤僧,见花而败的天阉,坐守三千的太监,还有,已经发育而尚未及笈的小朋友。
相形之下,现在的小朋友没有明朝时那么聪明了,他们只知道“文如其人(Le style, c'est
L'homme,法文)”的浅薄理论,以为作家典伯焕是无比前卫开放之人,是他们年轻人的楷模;却不知道简文帝萧纲在《诫当阳公大心书》里“立身之道与文章异,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的鞭辟入里,不知道作品是典伯焕“苦闷的象征”(『苦悶の象徴』,くりやがわはくそん,日文)。
典伯焕的作品被年轻人贴上了叛逆与放纵的标签,因而得以大卖。然而在学院派的教授那边,他又称自己的作品是在关注深刻的人性,这种左右逢源的作风如同《伊索寓言》里的那只蝙蝠一样狡猾。当然,如果把“人性”拆分看作是“杀人”与“性交”二词合并的话,他也不啻一言命中暴力与色情是当代中国无能作家们作品的共同主题,而非母题。
一次典伯焕带上自己的作品拜访了一位中文系的退休教授。如今搞文学的人可以“文丑”,但必须“颜良”,所以严肃的学院派批评家就好比关公,做的是斩颜良诛文丑的事。待典伯焕走后,教授笑着说:“一个二十五岁还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内心该有多肮脏?写出这种书应该是算很纯洁的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典伯焕知道后,借着自己年龄上的优势,发狂言骂那位退休教授马齿徒增,活着等于浪费国家粮食。典伯焕的成就远远不能望老教授之项背,但老年人的心理确实如杜甫诗言:“前圣畏后生。”(《同元使君舂陵行有序》)被年轻人蔑视从年龄上来说,是无法雪去的耻辱。老教授在家生气了半天,忽然悟到《荀子·天论》里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年轻人也有老的时候,也有被更年轻的人骂的时候。年轻人,年轻人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以为比自己晚死几十年吗?在这个危机四伏,隐患遍地的世界里,自己目前活到七十岁是个确切而无法推翻的数字,年轻人能不能活到七十岁还有待时间来断定呢!想到这里,教授得意地点根烟,随口吟出一句四声八病全无的诗:“长江后后浪推后浪,后浪死在沙滩上。”
的确,随着时间的流逝,典伯焕也渐渐感到更加年轻的作家蜂拥而出,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他刚出道时模仿当时无比走红的韩寒,他当然没有韩寒的才华,只是在淫乱的内容之外发一通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后来又模仿郭敬明,他也没有郭敬明的才气,只是在文字中灌了一缸的眼泪,上床之前要“以45度仰望天空”,上床之后要“天亮说晚安”,生硬地搬用别人的招牌语言,使“生动的举止化作机械式”(Le
mecanique plaque sur le vivant,柏格森Le
Rire,法文)。从韩寒的阳刚到郭敬明的阴柔,他转换得如此迅捷,仿佛雌雄同体的黄鳝那般自然。后来他又模仿蔡骏的悬疑,模仿萧鼎的玄幻,他总能跟上时代潮流,因为他根本就不入流。可是当出现了明晓溪、郭妮、可爱淘这些能写出火星文的青春小说作家时,他终于明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是写不出一个时代的文字了。80后人的个性是拼命显出早熟;90后人的特色是尽量装嫩,黑色睫毛与眼影,外加鱼网袜的打扮,以及网上PS出的非主流脑残头像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的作品被90后的中学生讥笑为老土,并且开始滞销。一个人无法牟取实利时,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追求虚名了,于是他欣然应约加入作协。
赵主席在谈完典伯焕的作品后,不由发出一句感慨:“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市场眼光,经济头脑啊!在我们市,你可算是名利双收的作家了。”典伯焕一闻此言,一反常态,谦虚地说:“若论名气,我实在不及在座的吕尚鼎兄。”
歌德曾和助理爱克曼说过,他恨一切戴眼镜的人,因为他们看得清他脸上的皱纹,而他却被他们的玻璃片耀得眼花缭乱,看不出他们的心境。(爱克曼撰《歌德谈话录》)吕尚鼎架在鹰钩鼻梁上的眼镜除了辅助视力外,正有这层功效,因而他有了成为政客的工具。他倒三角形的头颅仿佛漏斗式的物理结构,使他具备脑中有所想,口中便能尽言的本事,不但颈细肚大般茶壶体型的官员没他的口才,多数敏于文而讷于言的文人也没他的脸皮,因而他更有能胜任政客的身体。
他毕业不到两年,便已成为局里的科级干部,虽然为公务员法所不能解释,但不妨看作一百多年前龚自珍疾呼“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异代落实。这里面当然也有他前任女朋友的功劳。大学四年里吕尚鼎没有谈过,至少没有公开谈过一次恋爱,因为他知道要成为大众情人,首先自己得没有公开的情人;要成为万人迷,自己一个也不能迷。在无数少女的扼腕叹息中,吕尚鼎毕业后考进了工商局。局里人际关系复杂,诡谲莫测,他处世风格温文儒雅,五元以下的恩惠,五十牛以下的力气,五百米以内的跑动,他全部乐意为同事帮忙,只要这帮忙并不显出自己的有意笼络。这种风格在官场上固然可以自保,但缺乏攻击同僚的力度。于是,他在局里找到了一位如快嘴李翠莲般的女朋友做攻击工具。政治流氓与市井流氓的搭配,好比全攻全守的巴西球风,至少在官场倾轧中可以由女朋友来唱红脸,自己唱白脸或者索性装作不知道。
在这种策略的经营之下,他很快清除了几个官场上的对手,比如有位中年男同志,本已是那次科长提拔的炙手可热的人选。可是在吕尚鼎的授意之下,他女友竟能将那位同志和女同事在茶楼一起喝茶夸绘成《红高粱》里的野合,将他伏在办公桌前的小憩烛微出《牡丹亭》里的幽媾,并且那位女同事就是他梦中的succubus(梁实秋《远东英汉大辞典》译为“男人睡梦中与其性交之女妖”),他近日“不欲见人,如有对晤,或时独笑,或时悲泣”(方贤《奇效良方》)就是证明,而后她口蜜腹剑,主题旁移地表示关切,和别人说他宜早服用“归神汤之类,外宜速炙鬼哭穴”(张介宾《景岳全书》),最好还要用古中药“辟瘟丹”(吴世昌《奇方类编》)吞服之。
这种传奇颇为符合中国老百姓的文化品位,很快带着几分谐谑的语气传到了男同志的妻子耳中,他妻子是位悍妇,立刻吵到单位要离婚,男女问题无须调查也是作风问题,最后他只得接受内部的行政处分,可见政绩再突出,仕途再顺利,一遇到后院失火这种事,也只能是如同朱仙镇召回的岳飞,黄龙痛饮成一梦了。中年男同志摸索出谣言的源头来自吕尚鼎的女友,立刻去找她算账。她打个哈欠,随口打个太极:“清者自清嘛,我当时也只是就事说事了。咦?你病好了?吃过辟瘟丹了?”男同志本想扇她一耳光,只是碍于儒雅的吕尚鼎平日与自己的交情。其实,世人只知道打狗要看主人面,却不知道打主人也得看狗面——被狗咬了不必去打狗,直接去打主人最好,狗的行为多半是主人的指使。
有时吕尚鼎的女友故意讥讽情郎的政敌,引起对方与自己的争吵。泼妇撒泼大家习以为常,可是忠厚者一旦现出粗口,形象便立刻大跌,好比苍蝇出自厕所,大家不以为然,然而其尸身现于满汉全席里,不免使人凭栏一呕。一年下来,吕尚鼎夯实了群众基础,他女友粉碎了几个劲敌。而他又深结领导欢心,提升为科长顺理成章。政治目的达到之后,他女友也免不了“飞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的命运。吕尚鼎设下几条计略,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便轻松地和她分手了。
职业政客的副业是搞文学,古人善文而入仕,今人为官而从文,前者文学是谋取功名的敲门砖,后者只相当于政治厕所里的茅坑石。政客搞文学好比母鸡下蛋而打鸣,功绩与忠诚可以上达领导,能耐与关切可以下诰群众。吕尚鼎便是此类政客式的文人。他号称是自苏轼以降的文学全才,各类文体无所不擅。他擅长小说——这里的“小说”要取自《南华经》里“饰小说以干县令”的意思;他擅长散文——假如我们坚持“无韵为文,有韵为诗”那种原始划分的话;他擅长诗歌——我们得用古汉语的构字法来反观“诗”字:言语有了阉寺性,他的现代诗足以和胡适的白话《人力车夫》分庭抗礼,他的旧体诗集“诗缘情”和“文以载道”于一体,堪称“诗以载道”,神六上天来首七律,南方暴雪赋首五绝,是新华社通稿的变体;他擅长评论——每次写评论前必去中国期刊网搜索一番,他从不加引文注明,因为他的理想是天下大同,别人的思想也不妨看作自己的思想。他作品里的纱帽气增添了他的权威,他作品里的毫无情趣不妨视作纯文学的严肃本质。
可惜他在市内文学圈子里并没有多大名气。汶川发生的地震让他隐约感到这是上天给予他的一次机遇。他在马路边拉条横幅签名售书,宣称义售得来的利润将全部捐给灾区。整个签售过程,当时至少有上千人围观,但只卖出四十本书,这和艺人捧钵收费时,看客四散而走一个道理。每本书利润五元,共捐出二百元钱,还不及一个默默无闻的大学生捐的多。全国赈灾活动搞到如此热烈,捐款而又如此之少的大概非他莫属了。军火商发战争财,他出地震名。一将功成万骨枯,汶川遇难的数万具尸体堆出了他在本市高高在上的名望。《庄子》云:“名者公器也,不可以多取。”一次文学聚会上,一位深以为自己名望被他掠夺的诗人不怀好意,借鉴白流苏和范柳原倾城之恋的典故,恭维他有震川之名。归有光(号震川)听了在九泉之下打了个喷嚏,只恨阴曹地府未设专利局,被阳间人黑了名号,侵了版权,日后等他入土,再找他理论。
他的为官之道证明了他的聪慧,可是私欲过盛时,难免冲淡他的理智,他不知道一个体制单位里的人最没远见的行为便是在没有权力的时候过分地想要出名,这完全违背了刘伯温给朱元璋划定的“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构想,也不知道李靖夜袭阴山后出于功高盖主的担忧,而自请莫须有之罪的高明。在中国有才能的人谋取权位基本靠按资排辈,假如没有革命与天时,或者朝中无人的话。他隐藏的对手看出了他的这一软肋之后,乘机煽风点火,在网上发了大量的帖子,冒充群众,宣称工商局一把手的位子应该交给吕尚鼎这样才德兼备的人来坐。领导留意到后,把他喊到办公室谈话,脸上毫无表情表明自己公事公办:“最近你在本市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单位也因此沾光不少,市直各局都对你青睐有加。你固然是我们局的人才,也是我市的人才,你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施展你的才华,我也不敢强留。最近文化局领导和我说他们正好缺个笔杆子,我看你能调过去最好,这是你的专长。你明天就可以去人事局那边办下调动手续。”
于是他被平级调动到一家清水衙门,日常工作只是负责社区耄耋们的娱乐活动,一脸的无辜倒增加了他的亲和力,与群众混成了鱼水之情。一次几位老妪感谢他来观赏秧歌舞,高兴得掏出“大丰收”、“红三环”要请他抽烟,他看着这些高焦油低价格的香烟,吓得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您老客气。”吕尚鼎百无聊赖之下,忽然接到作协的邀请,也便如约而去。
赵主席在评介完三人的创作后,抽的已经是第四根烟了,烟雾在小小的包厢里氤氲出蓬莱仙山般的意境。安若初轻声地问道:“吸烟有害身体健康,赵主席您不想戒烟吗?”
赵主席吐出一口烟,得意地说:“戒啊!有人戒烟按年算,有人戒烟按月算,我戒烟是按秒算的。”众人听得呵呵一笑。赵主席的视线无意中扫向安若初,双方目光对接之下,赵主席发现对方的眼神里除了荡漾的笑意,还有一丝仰慕、一丝赞美……正像自己当年读大学时看女辅导员那般。他心头一悸,压抑住没有表现出来,只等众人散去后,才慢慢品位。
赵主席的婚姻并不完美,他和现任妻子都不是第一次婚姻,再婚之人难免不像原装机器那样工作得融洽。他前妻是位物理学家,一次在实验室做超导实验,一不留神,不幸以血肉之躯做了勾连火线与零线间的导体,顿时全身正负离子整齐地大分家。几位同事立刻围上来,一位看着段前段后的安培表,惊叹:“怪哉怪哉!难道她的身体就是珍贵的超导体?”另一位说:“谬也谬也!这是电流得到补偿的缘故。你没见她全身肌肉都在绞动吗?这种运动可以切割磁感应线的啊。”第三位说:“迟矣迟矣!人命关天!”不过他们唯一达成的共识是骗来的科研基金少了一个分钱的。
赵主席在送他前妻去山上安葬时邂逅了他的后妻。他后妻的前夫是位化学家,一次实验中衣服粘上了少量放射性元素,几天之后浑身毛发毫无遗留地脱落,可谓“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比卤菜店里用沥青拔猪毛的效果还明显。两位科学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两位未亡人在山中相遇,由相惜到相知相爱,前后花去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仿佛浓缩了寻常人两年的感情,正符合《述异记》里“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相对论哲学。坟里的两位已亡人看得瞠目结舌,不再相信段成式《酋阳杂俎》里“鬼言三年,人间三日”之说。于是未满头七,两位未亡人便又再婚,把红白喜事一起办了,比冯梦龙《庄子休鼓盆成大道》里的庄子夫人还要迫不及待。建立在强烈欲望上的爱情往往不甚牢固,因此未出七七,两人的感情只停留在维系家庭不破裂上。
对赵主席来说,安若初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恋人。谈十八岁以下的女朋友和领养五岁以下的孩子其实是一个道理,都是乘对方心智尚未成熟,能全心全意地归顺自己。安若初虽然早已不止十八岁,但相对还是个年轻的女性。女人越年轻,在爱情上便越投入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第二天赵主席约出了安若初。早晨两人一起去吃小笼汤包。安若初夹住一个汤包,正要往嘴里送时,淘气的汤包顽皮地射了她一身的汤,惊得安若初叫道:“快拿纸,快,快,帮我擦干!”(此句黄话引自李霁宇伤痕小说《风逝》)这句乞求也不啻是他们日后关系的一种暗示。赵主席微微一笑,像是参透了玄机。
晚间的公园里,安若初坐在赵主席的怀中。据说恋爱中的人会复活童年里的记忆,她仰望着河汉之上的迢迢牵牛星,明灭的星光经过几光年的跋山涉水,才终于到达地球,映入自己的眼帘,仿佛带回了几年前的一幕场景——那是她十五岁一个余霞散作绮的黄昏,那个俊美的男生在操场上青涩地说出“我喜欢你”时,她红着脸像火烧云,低下头轻轻摆弄衣襟,唯美而纯真,只是那时身为学习委员的她看不上学习差劲的男生,况且那男生的帅气比琼瑶电视剧里男主角还差了一大截,便用一个恍惚的转身委婉地拒绝了一个美丽的梦。现在想来有多么可笑啊?现在连男人的辈分都不计较了,还会计较什么呢?老男人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她的嘴角甜美地轻轻一扬,其实赵主席也不老啊,他还是一位沧桑的熟男呢。
在她内心中伤痕累累的时候,在她几乎已经看破爱情的时候,她终于得到了爱情,仿佛戴望舒《寻梦者》里的“你的梦开出花来了,/你的梦开出娇妍的花来了,/在你已衰老的时候。”想到这里,她不禁动容。赵主席看着她由凝神转化出诡异的笑容,而后这笑容又化作闺怨的表情时,油然生出一种爱怜,便老夫聊发少年狂:“你真美,丘比特看见你,也会立即拿起弓箭射向他自己。”丘比特才不会那么傻,他干脆拿出诸葛武侯发明的一发十矢的连弩,将他们紧紧钉在一起,免得这对恶心人谈来谈去,影响自己工作效率。
典伯焕是去赵主席家拜访时才知道他已经搬出去和安若初同居了。赵主席后妻正在家愤懑地杀鸭。鸭子在水池里望着后妻“gaga”地叫着。后妻原先学过英语,觉得人逢不幸,连鸭子都在嘲讽自己(gaga英文义谓老朽的),盛怒之下,用摧筋断骨的的腕力将鸭脖扭了个180度,可谓杀鸭不见血。典伯焕在厨房门口见了心惊胆战,后妻回过头来见到他,忙自悔失态,为他压惊说:“莫怕莫怕,阿姨烧鸭给你吃。”
日当午头时,后妻为典伯焕端上了一顿可口的佳肴。那只可怜的鸭子未曾经过割喉放血,因此不宜尸解而烧。后妻把它用微波炉做出了一只烤全鸭。典伯焕看到鸭肚膛里囤积的内脏,联想到法国和阿尔及利亚的名菜“朝鲜蓟塞肉”(Peter&Mayer《重返普罗旺斯》),这个意象又使他猝然觉得心中一阵空虚——只觉得自己这几年的情感已经宛如法国成语里的“百合心”(
le&coeur&d'artichaut,artichaut即朝鲜蓟,亦为法国百合)——人心有如百合,层层剥落之后,最终惟余虚无。两人相对而食中,典伯焕忽然浑身洋溢出一种哲学的神性,因为诺梵立斯(Novalis)说过:“哲学其实是思家病,一种要归居本宅的冲动。(Die
Philosophie ist eigentlich Heimweh,ein Trieb,ueberall zu Hause zu
sein.德文)”在这里,他感到了一种家的温馨,仿佛流浪漂泊者忽然体味到港湾的宁静,虽然说眼前这女人年龄老了些,但是据说“女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永远有返老还童的能力。”只要两人相爱,焉能不知她亦能显现出少女的娇羞和浪漫情怀呢?至于这种小夫老妻的结合可能有无法传宗接代的遗憾呢?典伯焕只觉得断子绝孙又有什么关系?大凡优秀的品种都是不产生后代的——譬如一个睾丸的希特勒,零个睾丸的司马迁,驴马杂交出的骡子,以及摊子上畅销的无籽西瓜。于是,典伯焕决定曲折地向对方求婚。钱锺书《围城》里说:“男人或女人听异性以‘小孩子’相称,无不驯服。”典伯焕想试一试这三个字的威力,恰逢后妻问他烤鸭味道如何,他便斗胆回道:“你这小孩子啊,手艺真不错!”他完全用错了语境,“小孩子”的称呼只在嗔责对方时具有绵绵的爱怜之意,此时用在褒扬上,使得后妻疑惑眼前这个年轻人何以长幼不分,伦常尽失到这种程度?她盯住典伯焕,典伯焕胆怯得目光不敢与她对接,脸庞如同火燎,内心的诸多龌龊想法一一呈现在面容上。后妻阅过的男人毕竟已有两位,捕捉到这个瞬间后,立刻心领神会。
吕尚鼎是在作协的一次联谊会上得悉典伯焕与赵主席后妻结婚的,连忙向他恭喜:“女大男小是时代新潮流,典世兄始终是引领时尚的先锋啊!”过会乘四周无人,又附在他耳上低语:“世兄好福气,娶个熟女是我们儿时共同的梦想啊!”熟女是熟女,只是五十多岁的女人好比春节之后的苹果,熟得快烂了。赵主席见后妻被典伯焕娶走,倒颇为高兴,仿佛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最终得到善后处理,自己现在可以心安理得地和安若初双宿双栖了。他拍拍典伯焕的肩膀,鼓励他说:“我这妻子挺贤惠的,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啊!”
这次联谊会上,收获最丰的当数吕尚鼎,他意外地认识了市长的千金,千金是个文学爱好者,当她发现吕尚鼎后,立刻崇拜地跑上前去索要签名,并且一惊一诧地叫着:“就是你呀?就是你啊?你知道你签售赈灾的义举我有多敬佩吗?你代表了‘真正艺术家的勇气’(恩格斯《致玛·哈克奈斯》)噢!你手机号码多少呀?我要向你多请教噢!”穷人家女儿找的丈夫好比政治经济学中社会生产第一部类的产品,是用来生产赚钱的生产资料;有钱人家的女儿找的老公则是第二部类,把老公当作消费品,甚至花瓶般的摆设。吕尚鼎固然“文人无用”,但不失和家中客厅挂的铁画一样,是个绝佳而又值得炫耀的文物。吕尚鼎知道自己的政治前途又现出了曙光,便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用尽奇正之谋,使得此女的爱情入他彀中。
在千金的软硬兼施下,市长将吕尚鼎调到身边做秘书。经过一番起落之后,吕尚鼎吸取了曾经的政治教训,表现绝佳,功绩卓著,同时亦懂得了如何韬光养晦。迩来通货膨胀使得猪肉价格上涨,市长身为父母官,为子民的菜篮子忧心忡忡,他坐在办公桌前轻轻叹息一声。吕尚鼎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市长您何不开展一些全民娱乐活动?”
市长不解道:“此话怎讲?”
吕尚鼎仿佛孔明附体:“面对通货膨胀,西方的经济学家只知道经济调节,中国的经济学家不过只加上了行政干预。依我看来,这些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做法。我们何不进行文化调节呢?比如搞个像超女那样的全市娱乐偶像海选活动,群众狂欢就好比关云长刮骨而下棋,能起到转移视线的效果。”
市长沉吟有顷:“有道理,具体的呢?”
吕尚鼎回答:“普及面一定要广,海选对象最好面对青年女性、中年男性、老年女性,因为年轻女子和中年男子一样的虚荣;老头经不起折腾,老太太偏爱闹腾。我们还可以请些明星过来做评委以压阵。”
&&&&市长说:“蒋大为和费玉清怎么样?”
吕尚鼎答:“连周杰伦都不必,我看一个芙蓉姐姐就足够了。中国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您想,群众看到芙蓉姐姐那种条件的人都可以活得那么滋润,自己只不过买猪肉价格高点这种区区小事,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市长大叫一声“好!”吕尚鼎谦虚道:“其实我这点想法还是在您的会议讲话下产生灵感的。”市长回忆不起:“我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讲话?”吕尚鼎作冥思状,最后一拍脑袋:“我真是该死,想不起来了,数典忘祖,该死该死!”市长安慰他说没什么。
古代帝王怀柔臣下,可以赐封地,赐酒食,赐谥号,赐姓名。相形之下,他一个市长,没有倾国之富,只好将唯一的千金赐给他,收他做东床快婿,好使他知恩图报,尽忠尽职,竭肱股之力,效犬马之劳。千金闺楼上的窗户早已为他打开,现在市长又准他登堂入室,落得名正言顺的出入方便。一次会议上,吕尚鼎遇见了以前的上司工商局长,他上前去紧紧握住局长的手,仿佛韩信报胯下之辱那样的大度与宽容:“真是要感谢您啊!您当时说我应该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施展才华,这个祝福真是朝发夕至,您真是精通谶纬之学。”局长认为市长秘书等于半个市长,宰相还怕宦官,秘书为害起来就像汉末的十常侍之乱,他窘迫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吕尚鼎,只好用个谦卑的表情“立象以尽意”(《易传&系辞上》)。
作协赵主席一次普通的招安竟拯救了三个失败的年轻人,这样的结局仿佛古典戏曲的大团圆模式,是他始料未及的,牛顿在寻找宇宙能量最初来源而陷入困境时,只得认为“上帝是第一推动力”。赵主席这样的大手笔,我们也只能认为冥冥之中有着鬼斧神工——像上帝偶而对人世的一次垂怜与悲悯,甚于一切巧合,一切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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