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师姐,这招叫做一剑霜寒十四州。”七师弟旋身耍了个漂亮地剑招,迎风前刺,树叶顺着他的剑尖被裁落。
“什么,一十四洲?人呢,她在哪儿?”
噢,该死的,这耳熟的名字!
我的瞌睡虫一下子就醒了。
《小蘑菇》和《c语言修仙》我能反复看八遍。
她要是也穿越了,我是不是可以去逼问新书存稿啦?
我一个激动没轻没重的,把剑一晃,剑锋险些直逼七师弟的下巴。
幸而七师弟边示范边注意着,及时挡住了我的剑,没有酿成大祸。
“师姐,凝神。”倒霉催的七师弟脸上还挂着哀怨,“你方才在想什么呢,差点划了我的脸。”
“咳咳,我是在测试你的反应能力。”狠狠拿捏了,把头一扬,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七师弟狐疑道:“可是,昨天你私逃下山被师父逮住的时候,你的反应也不快呀……”
他话语未尽,便得到我一个脑瓜崩。
私逃下山,要从一年一度的问剑大会说起。问剑大会是切磋剑艺、重刷排名的武林盛会,专为各大门派二十五岁以下年轻弟子所设。
于参赛选手而言,名声与荣耀是最好的战利品;于我而言,这是赚钱的好机会。
托二师兄的鸿福,我的全副身家都被压在了问剑大会的赌局上,整整90颗金珠啊!
我只恨不能一朝时光倒流,就算二师兄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也决不能被他诱哄着拿出这么多钱去下注。
除了二师兄,还有一人,也是令我昨日不得不私逃下山的元凶——临风派大弟子江钦。
“四师妹,我对不住你啊……”
二师兄突然造访,声大如雷,边抽泣边敲坏了我的雕牡丹黄花梨木门。只闻得轰隆一声,半扇门又倒塌了。
随着他的哭声响起,我一把冲过去抱起新装好的大门,心在无声滴血。
“二师兄,你看看我的雕牡丹黄花梨木门,都被你砸坏三回了,你说,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
“四师妹啊,实在对不住。上回跟你说的问剑大会押注的事,你的90个金珠我已经压下去了,全都买的云中派赢。”
“不错,云中派连续六年夺魁,今年押他没问题啊。”压根就用不着分析,90个金珠压下去,若按照去年的比例,怎么都是赚的,到时再分一些给二师兄当辛苦费。啧啧,怎么想都美滋滋的。
“不是,咱们的金珠要完啊,临风派的出战人选有变,江钦那小子闭关出来了!”
“噗——”一口茶完完整整地喷了出来。
江钦这个煞星的凶名如雷贯耳,无人不晓。
若非六年前他突然闭关,江湖门派至今还以他作为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只要有他,临风派无人敢犯。
“你是说,今年他要上场了?”我的声音有些发颤,手上的白瓷盏也不太稳,搁在案几上溅出水花,我也没兴致去擦了。
二师兄沉重地点了点头。
“作孽啊,他早不出关晚不出关,偏偏在这种时候,来妨咱们的财运!”
我揉了揉太阳穴强撑着,满脸痛苦道:“那我的90金珠,还能拿回来吗?我不下注了成不?”
“四师妹,现实点,你还是想想去哪儿找份活儿干吧。擦桌子也好,扫地也好,别饿死自己。”
二师兄含泪塞给我一份食堂招人的传单:朝五晚九,每年发一颗金珠。
二师兄,我谢谢你,真的。还有江钦,我谢谢你全门派。
事已至此,若想挽回损失,只有另谋他路了。
我决定,从这杀千刀的江钦身上想办法。
二师兄的小妹的表姑母的大侄子是临风派的师弟,有了这层稍显脆弱的关系,才探听到临风派出山比试的弟子们一律在“玉来客栈”留宿。
这位师弟笑着拿走了我最后一颗金珠,极尽详细地告诉我江钦的房间位置。
生怕我记不住,连地形图都画了,还挤眉弄眼地告诉我用膳后过两刻来就行,他会事先帮我准备好东西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找人谈判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我心有疑惑,面上却不显,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淡然模样。
说起这位名声在外的江钦,我在年岁尚幼之时与他还有过几面之缘。
我母亲的闺中密友,我该唤作林姨的,嫁给了临风派掌事长老,没过多久就生下了江钦。
据我母亲说,江钦小时候长得那叫一个玉雪可爱,白里透红,看着就是个好性子的乖崽,与现在的名声大不相同。
江钦家与我兰家素来要好,后来有了我,林姨更是见了我就喜欢,在给我做满月酒的那一天,我和江钦的婚约就被定下了。
再后来,他进临风派,我入千越门,这事慢慢就被遗忘了。
听闻他入门派潜心学武,乖巧了两年,不知怎的就性情大变,从翩翩公子变成了混世魔王,旁人闻之色变。
不过,想想他当年在年轻一辈里无人能出其右,一人单挑云中派所有弟子,战绩再无后来者可比。
结合最新消息来看,江钦依旧不可小觑。
七月初二晚,月黑风高,真是一个干大事的好时候。
金珠不够了,否则我还能堂堂正正入住玉来客栈,用不着受眼下这种苦——我一身黑衣,轻声轻脚踩上屋檐,屏住呼吸,一个翻身从窗外倒挂入屋。
一片静谧,江钦还未归。
我进屋直奔主题,拉开床边左手第三个抽屉,一个贴着“双修丹”字样的青色瓷瓶出现在我的眼前。
好家伙,临风派那位远房师弟走前曾说的,会提前帮我准备东西,原来就是双修丹!
我一下子懵了,这可怎么说得清楚,我又不是来劫色的!
为免惹麻烦,我还是将这丹药收进袖子。三两息之间,有脚步声渐近。
我巡一眼屋内,选择了看上去还算靠谱的衣柜,刚一钻入,江钦的衣物直接扫上我的脸,散发着那种奇特的淡淡兰香,还挺好闻。
只可惜,没闻几下子,我就被人揪出来了。
眼前一白,寒意忽现,那股兰香的主人回来了。
冷剑横在我脖颈,我被迫窄小的衣柜里爬出来,与他四目相对。
那真是倒吸一口凉气,眉如细羽,眸若灿星,面容虽冷峻,也让人忍不住再三观摩这尊好皮囊。
男大十八变呀!我心中暗叹,二十年未见,小模样长得挺标致。
好巧不巧,双修丹顺着我爬出的方向滚落,嚣张地躺在了地上。
江钦看见我时,眼底划过一丝异样。
也许是没想到,就他这样凶名在外的人,也有女修敢靠“贪图美色”靠近吧。
救命,这大型社死现场。
“好汉……还请收一收你的剑,你看我这么个柔弱女子,也威胁不了你对吧。”我尽量露出一个正经人的笑容。
“宵小不请自来,还分男女?”他打量着我,话中还含讽意。
虽如此说,还是放下了挟制我的剑。
“此言差矣,小女子为着江少侠名声,不便公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让人知晓。”
我声音放得柔软,娇滴滴地让自己都起鸡皮疙瘩。
这话说得我都尴尬,他江钦还有什么名声不成?
只不过,求人作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拾起双修丹的药瓶,明晃晃踩着我的面子。
“哦?所以你一身黑衣夜半藏我柜中,是为自荐枕席而不被旁人发现?啧,有眼光!”
天爷呀,不是说江钦是个不苟言笑的冷面邪星吗?
他怎么如此会讽刺我,这种人我怎么可能嫁他,还自荐枕席,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咳,打脸总是来得很快。
他忽然离我很近,近的我一抬头就能撞上他的胸膛。
我又能嗅见江钦衣衫上的淡淡兰香,看着琥珀色的眼眸放大,我在心里直呼顶不住。
男色惑人,要命了。
“不是,你误会了。”我艰难地辩解道。
我想告辞,可我也想要金珠。
“我对江少侠没有兴趣,真的,这双修丹也并不是我想给你用的。此次前来,是有事相商,事关问剑大会,也事关我的终身。”
我轻轻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活像个扑腾翅膀的麻雀,反挣失败。
90金珠是我的终身依靠了,若彻底没了,我该怎么活啊,可不是凉透了。
话音方落,屋子里明显变冷了。
“深夜到了我的房间,弄乱了我的衣裳,怀揣双修丹,却说不是为图谋我,还事关终身?”他松开了我,表情难看。
“那明明是柜子里的衣裳,何必说得好似我扒了你的衣衫。”我低声嘟囔,在他看来坐实了是个女采花贼。
“我直说了,我想请你在问剑大会上,输给云中派。事成之后,我分你30金珠。”
“江某看起来很缺金珠?”
他看着我,不发一言。
“最多50,真不能再多了。”我忍痛道,只要能拿回一半的本钱,别全亏了就行。
“是云中让你来当说客的,财大气粗呐。”他的眼眸逐渐暗下去,厉色就快要冲破面目。
“不不不。”这锅我可不背啊。
“云中派可曾告诉过你,其中恩怨。”
六年前,江钦单挑所有云中派年轻弟子,在那之后的一年,云中派弟子走到哪儿都被指指点点。但也并非什么隐秘,江湖人人皆知。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八卦,我自觉竖起了小耳朵。
“云中派包庇自家弟子故意伤人。问剑之时,他云中派的大弟子傅含光挑断我临风派一位师弟的手脚筋脉,岂能善了!”
问剑大会,虽起了个霸气名字,却是比武点到为止的,并不许做毁人前途的勾当。
“傅含光,云中大弟子不是傅如光吗?”
“云中给傅含光更名罢了,甚至不愿走个惩罚的形式。”
按照章程行事,在问剑之时故意伤人,应视伤情轻重判黑水崖监禁10年至50年。
“太过分了,怎么敢这样……临风派没有追究下去吗?”我愤愤地一拍桌,自问江湖八卦小能手,竟连这个也不知。
“云中声明已严惩,将涉事弟子傅含光逐出师门,新任大弟子由傅如光接替,如何追究?纵然长着同一张脸,只要江湖人自愿做个瞎子、哑巴,这事就算交代了。”
“武林盟呢,他们不管吗?”
“武林盟与云中是穿一条裤子的败类罢了。”
一个是统管正邪的武林盟,一个是天下闻名的大门派,我有些怔怔地,我应该先去核验真相,可不知道为什么,愿意多信江钦的话几分。
有些话我要解释清楚:“不是云中派让我来的,我全部身家押注了云中派获胜,不想亏钱,才来寻你谈判。”
江钦盯着我笑了,露出几分邪性,“你还真信了,我信口胡诌的。小丫头,夜深了快回去吧。”
“你……”我气得一脚踩实了他的鞋面,落荒而逃。
他一时像个为公为道的正义之士,一时像个顽劣不堪的下九流闲人。
哪一个才是他。回去的路上,我心里直打鼓,真话未必是真,假话未必是假。
我的金珠彻底没指望了,这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守门师兄,你就行行好,让我过去吧。”
我是“借”二师兄采买的令牌私自下山的,若是本门派也集体参加问剑大会就好了,我也不必费这工夫。
“四师妹,下不为例,那就……”
“小徒儿,已至子时,你从何而归啊?”
眼看守门师兄就要被我说动,仰头看见一人,是我那鹤发垂须的师父。
我被逮了个正着,于是,赏我在静心堂面壁十日。
什么叫麻绳专挑细处断,这就是!
虽不许我出门,若有客来访,也是可以一块儿喝茶嗑瓜子的。
师父嘴上说着怪我,但仍遣了悟性最高的七师弟来教我剑招。
“四师姐,最后便是一剑霜寒十四州,今天的剑招我已教完了,你闲时多练练,别总惦记静心堂的花,都快让你薅秃了。”
我讪讪地瞟一眼几近秃头的树枝,总不好意思说,我想学江钦,也染点儿独一无二的香气。
我面壁的第五日,山下发生了大事。
有人去武林盟揭发云中派几位弟子欺压百姓,仗着门派与人家屋宅在同县,便要强行征“保护税”。
人家前脚出了武林盟,后脚就不见踪影,连带着被欺压的百姓,一同消失。没多久,有人在乱葬岗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一时人心大乱,都道云中派与武林盟沆瀣一气。
解决不了问题,便解决那些提出问题的。
当然,云中对外宣称,都是些风言风语,不足为信。
问剑大会也因此延期。
风波未平,万事生变。不想云中的事端,很快就波及到我们千越门了。
近日,有千越县官府差役持文书求助,道是猛兽袭人,难以擒拿捕杀,已害数条性命。纵然千越门一向不理山下俗事,人命关天,也不能坐视不理。
掌门令秦长老下山处理此事,三师兄、七师弟协助,顺道捎带我出去历练。
“云中派来了,快走啊!”
城门外,一片狼藉。耄耋老汉拖家带口地朝外奔走,加冠少年衣染尘泥,顾不上行李,仓皇间连鞋都飞了一只。
在混乱的响动之间,我寻了个形容狼狈的妇人相问缘故。
“一看你们就不是城里人,不知道云中派来了。别问那么多,往南边跑,那儿有临风县,到了就安全了。”
妇人说完,立时奔走,留下我们一行人面面相觑。
云中地处北界,为何来千越县呢。
我未想明白其中缘由,已然在秦长老带领下入城。
我见到的官府,并不是画本上那样肃穆的,千越县衙收容了一众老弱,还挺拥挤。
县丞对我们说,这些都是被猛兽所伤的妇孺。看上去是有几分憔悴,但伤口不似利爪或尖喙所致,像是人为,我心里有一个猜疑。
我脱下帷帽,褪去千越门袍,换上和她们无差的衣裳,俨然成为了其中一员。
夜半更深,妇孺们呼呼大睡,一个小女孩嘬着手指望向我,“姐姐。”
我朝她递了一颗话梅,指了指窗外。
月色被乌云遮掩了大半,我与小圆并排坐在台阶上。
“姐姐,你不是云中派的人,你是好人。”小圆把话梅放进袋里,竟舍不得吃。
“嗯?为什么会这么说?”
“云中派的人会打我们,会带走姐姐,但是姐姐给我吃的。”
这话听得我云里雾里的。
“你说什么,为什么会带走姐姐?”
“我不知道,娘亲说的,不进县衙都会被带走。”
我摸了摸小圆的头,又给了她一颗话梅。
明日,怕是有仗要打。
街面上,行人匆匆,白幡迎风飘动,似有无声的哀叹包裹了这座城池。
“师兄,前头还有个小娘子,看我将她擒来。”一个尖嘴瘦猴从远处来,眸光不怀好意。
行至近处,辨得来人这一身分明是云中袍,腰带、衣袖以金云纹为饰。
将我当成弱质女流,他这眼睛该去瞧瞧郎中了。
“小娘子还颇有姿色,若是陪好了我们云中派的师兄,等我们寻到了宝藏,带你回云中吃香喝辣!”尖嘴瘦猴越说越离谱,我眼睛在瞟三师兄和七师弟的位置,心中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我含笑轻轻搭上他的肩膀,一招分筋错骨,只闻他一声哀嚎,再引那新学的一剑霜寒十四州,唰唰落发漫天,好不威风。
送他个现代版寸头造型,我真是善人,不收理发钱。
“你是哪儿来的小娘们,你等着,敢打云中的人,我们大师兄不会放过你的。”
尖嘴瘦猴嘶痛着捂右臂跑开,未几,一众云中弟子持剑围上。
“大师兄,就是她伤了我。”尖嘴猴站在白衣身侧,恨意外露。
“姑娘,敢伤我云中的人,你若不跪下磕头请罪,只怕是有好果子吃。”白衣鹰钩鼻持扇笑道。
“我倒是不知,云中何时霸道至此。”秦长老的声音自远而来。
既拖延到秦长老现身,我这鱼饵算是有功了。
“千越派执法长老。”白衣鹰钩鼻收敛了笑容。
“不错,你认得老夫。”
“在下云中三弟子曾明瑞,有幸问剑大会见秦长老做过裁判。”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废话了。云中来千越县大肆敛财,搜捕民女,意欲何为!”
“秦长老莫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可不要污蔑了云中。”
秦长老喝道:“方才你这师弟对我千越门女弟子所为,你也看在眼里,且听之任之,还敢说是污蔑。”
“原来是千越门的师妹,师妹方才受惊了,曾小方,还不道歉。”
“师兄,可我的伤……”曾小方的话语被曾明瑞止住,拱手敷衍道,“对不住。”
“此事纯属小方师弟个人行为,不代表云中。如今道歉完,师妹也给他了教训,我们就先告辞了。”
秦长老自是不会轻轻揭过:“且慢,今次是我千越门女弟子受辱,若非老夫在场,还得不了你这声道歉。”
“你云中在千越地界仗势搜刮财物,殴打百姓,强抢民女,还是要给个交代的,否则,别怪老夫的清离剑不答应。”
三师兄和七师弟的手握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
曾明瑞也不装了,索性冷哼一声:“秦长老,您既无证据,勿信谣言。”
蓄势待发,说的便是眼下了。
“不好了,曾师兄,有敌来袭,咱们抓的人全都跑了。”云中小徒慌慌张张跑来,把老底透个干净。
曾明瑞厉声道:“你说什么胡话,这是在千越门秦长老面前,你吃醉了酒还不下去!”
曾明瑞这边还未把人拖下去,另一边却从天而降一个被塞住嘴巴绑起来的云中派弟子。
“手痒了,不巧,刚整治了一批外来匪寇,还留下一位人证。”
少年持剑而立,玄衣乌发,英姿焕发,一双琥珀眸难以叫人忽视。
“江钦,你好大的胆子,擅自劫掠我云中派弟子,还放走云中犯人。”曾明瑞冷声道。
“是犯人还是民众,你自清楚。至于你云中派的人,劫就劫了,你待如何?”
江钦的事迹,到底还是云中派弟子最有体会,有几人已然后退。
曾明瑞不知在思忖什么,招了人把那弟子抬走。
眼下证据已有,秦长老要拦,曾明瑞却像条露出利齿的毒蛇:“秦长老,你当真要与我云中为敌吗?可要想清楚,你这一拦,就是把千越门放在云中派的对立面了。”
“秦长老,若千越门要拦,在下随时可助这一臂之力。”
“江钦,你不要太嚣张了。”曾明瑞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门派对立,绝非小事。
秦长老最终松口,让人离开。
江钦会助千越门,着实令人意外。
思及他与云中的关系,又都能解释通了。
等等,门派大事告一段落,我的事,怕是要完。
上次没有暴露,这次却让江钦知晓了我千越门弟子的身份,他应该不会想到,我就是兰因吧,对吧?
“江贤侄,多谢。”江钦父亲是临风派长老,称一句贤侄倒也能对上。
“秦长老客气了。”
“原不便多问,如今云中此番做派,老夫也顾不得了。江贤侄,你来千越所为何事,可是跟着云中来到千越的?”
秦长老目光炯炯,就差把拉人入队的意思写在脸上了。
“秦长老明察,不过还有一事,更为要紧。”
江钦话说一半,却将目光投向我。
“来找我的未婚妻,兰因。”
秦长老顺着江钦的眼神看过来,表示大为震惊。
江钦这个狗东西,莫不是早就认出了我。
失策了,丢人丢到八百里之外,我恨。想到那天在他屋里的傻言傻语,悔不当初。
“搞什么?那天你还装作认不得我,还骗我叫你江少侠。”
我气愤不已,江钦,你好毒!
“小因自己要唤我江少侠,我以为,这是小因喜欢的情趣。毕竟那夜,你还弄乱了我的衣裳,不是吗?”
江钦一副回味的样子。
“咳咳。”秦长老越听眼神越不对,倒是在场第一个脸红的。“兰因,七月初二你私逃下山,就是去寻江钦了?”
我已然社死,不如就地将我埋了吧。
江钦还要接上一句:“不错,那日正是七月初二。”
“江钦,你故意的!”
哪还有人在乎这种二十年前的口头婚约,我母亲和林姨相继病逝后,两家就断了联系。
七月初二,他那时把我当个小丑吧?
他睇一眼我,明晃晃摇着“你奈我何”的嚣张旗帜。
县衙的人见纸包不住火,终于将真相道出。
云中派大肆搜捕妇孺,奸淫掳掠,到一处便问家中图纸何在。
县衙一隅,隶属皇城,云中尚给几分薄面。可千越数千人,县衙的庇佑只是杯水车薪。
“图纸?可是问空白画纸?”
“对对对,就是画纸,要用绿翡缎裱起来的。”
江钦眉头微蹙,“是宝坤图,相传为武林第一宝藏,遇水则现,水干则消。”
秦长老点头道,“据先人记载,宝坤图所指之地,藏有神兵妙法,得之可得天下。”
若宝坤图与千越有关,恐再难安生。
小圆凑过来,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我表姐家中,就有一副沾水可见的秋景图。”
“真的,姐姐能帮我找到表姐吗?我好想她,但是娘不让我出县衙。”
秦长老听此消息,并不展颜,“兹事体大,小孩,你认真想想再说。”
我俯下身来,握着她的手细询,“姐姐会帮你的,你可说得出,表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我表姐叫顾柔,家住青桐巷,白石瓦匠家对面,还有我小姨……”
江钦从云中暂建的窝点解救了不少妇孺,并无此人。
官府的户籍册子一道搬来,在清点尸体的名录里,发现了顾柔的名字。
顾柔,年十八,死于乱剑,尸身左臂缺失。
小圆的眼泪滚滚往下掉。
一只白鸽盘旋而下,精准落在秦长老手臂,是掌门的飞鸽传书到了。
【若有大行逆事者,以两派邦交要挟,我派绝不妥协,秦长老可暂代掌门之行事。】
“掌门英明!”三师兄直呼大好,“我早就忍不下去云中所为了。”
“走,这就去抓云中小人!”七师弟摩拳擦掌,第一个冲了出去。
“我们抓了云中派弟子后,云中极有可能倒打一耙,放出消息说千越派烧杀抢掠,灭口云中。”
江钦吃过亏,他比旁人更明白云中是什么货色。
“这不能吧,江湖人岂会听之任之?何况还有武林盟,那是江湖正理所在。”七师弟睁大了眼睛,似有不信。
我看向七师弟,“武林盟也未必公正。前些时候,告案武林盟之人的尸体在乱葬岗被人发现,大家可有印象?”
三师兄道:“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却也难有定论。”
大家心里有一个模糊答案,我来戳破窗户纸便是。
“武林盟如今的姻亲关系,又可有人晓得?”
一时沉默,唯有江钦的声音响起。
“武林盟主纳了不少云中女弟子为妾,诞下子女十二,其余副使管事近年娶妻纳妾,也是在云中的亲戚里挑选。云中枝蔓延伸,与武林盟同气连枝。”
江钦似是未料到我能答上来,眼里惊讶有余,又添一丝笑意。
自打那夜回山,我也做了不少功课的。
秦长老一直没吭声,此时道:“云中与武林盟勾结,掌门早就知道了。”
“啊?”三师兄甚懵。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中若不在千越地界行此昏招,这些事本不该让你们知道。”
“千越,千百年来以守为己任。虽不理俗世,但自有一套消息来源,云中近十年来,在各地动作不断,小事自理,大事武林盟善后。告案者被杀那次,死者手里攥有破碎的云中布条,武林盟查验尸体后,却说毫无物证,猜测是匪寇所杀。”
这个消息如同巨石,骤然砸入水中,激荡起无数水花。
这回,轮到江钦诧异了。“所以,千越并不是闭关自守,而是早就知道。”
秦长老抿茶叹道:“老夫汗颜呐。”
“老夫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你们,就算有云中联合武林盟,散步流言反击,咱们心中有一杆秤衡量是非就足矣。”
青桐巷并不远,我打算去瞧瞧宝坤图的下落。
才出县衙,江钦就跟了上来。
我快他快,我慢他慢。
“停,”我忍不住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一掌拍碎了半人高的石头。
“当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竟不知,他有这种乐于助人的精神了。
我有些无奈,“我要去顾柔家瞧瞧,不是去云中杀人。”
“好啊,你确定认得宝坤图长什么样?”
江钦一句话把我噎住。
顾柔家,寂然无声,血渍已经变成黯淡的黑红。
书架卷轴全是被犯乱的痕迹,搜刮得干干净净。
我和江钦从东到西搜寻了三遍,也没寻到绿翡缎裱起来的空白画卷。
我遗憾道:“想是已经被云中搜去了。”
“未必,若早就搜获,云中何须逗留这么久。”江钦用剑挑起宗祠地垫,寻觅暗道,我一个没留神,绊了一跤。
轰隆一声,跪的响亮。
顾家牌位之后却显出一道暗门。
江钦递了一个“可真有你的”眼神,我不知是该先高兴还是尴尬。
“膝盖疼吗?”他一把将我扶起,掌心的温度传来手背,像触及升温的玉石。
“无碍,去瞧瞧里面吧。”我支愣起来,努力掩藏心里乱撞的小鹿。
暗道黢黑,却隐有人声。
江钦打头在前,一手持剑,一手攥我。
害,这暗道怎么让人心神不宁。
“宝坤图找到了,武林盟那份假的还送吗?”
“为什么不送,待寻到神兵妙法,云中才是武林至尊,武林盟不过是云中养的一条狗。”
“也好,到时候武林盟主也追究不了咱们动他女儿的事。”
“谁知道这小丫头会是那老匹夫从前的原配闺女,非要办完事才说有这么大个靠山。”
“好端端的把嫡女养在千越县,也是活该。”
信息量过大,我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敢动武林盟主的女儿。
女子痛呼接连传来,声音嘶哑颤抖。似是因害怕,哭音难止。
江钦反握住我,食指尖轻轻点了两下我的手背,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有一股血液涌上天灵盖的感觉,我浑身难受得厉害。
男人的低声与女人的哭泣交织,我明白了那是什么。
冷光骤出,从黑暗中现身,我毕生所学剑招悉数用在了这帮畜牲身上。
半刻钟后,云中派横尸三人,可惜没挡住其中一人通风报信。受辱的女子解开绳索,却提剑自尽了。
这宝坤图实在烫手。
一向中立自守的千越门沾染恶名,为世人厌弃。
下山采买的师兄都被砸了一脸鸡蛋菜叶。
果然不出所料,流言横飞,云中倒打一耙。
武林盟丝毫不给辩解的机会,联合诬陷千越门觊觎云中派先人留下的宝藏。
“本来就是长辈开玩笑的口头婚约,二十年了,做不得数。”我欲关上窗扉,却被江钦从窗外制止。
“口头约定,亦是约定,你是我要娶的妻子,我的妻子也只会是兰因。”
我索性将窗一松,转身回内室。
反正都得断了,何必呢。
我暗自遗憾,只是可惜,武林再找不到比他更俊美的少年郎了。
“千越门已是人人喊打了,临风派与千越门的关系越近,你也就越危险。”
我小声呢喃,却未想他一瞬登堂入室。
“因因,你在关心我啊。”
“你做鬼呀,吓死我了!连个动静都没有。”
江钦在内门珠帘后,突然笑了。
“你别怕,因因,千越不会牵连临风。千越和临风,会拧成一股绳。”
“什么意思?”我忧心不减。
江钦眼底的深意我瞧不懂,他给我手上套了个玉镯:“因因,遇见你后,我的人生一片光明。”
问剑一时,江湖共赏,此等盛事延至八月十五,中秋与问剑同庆。
江钦的剑术我在密道就见过,就算是云中长老亲自上阵,也未必能赢过他。
三招之内,云中曾明瑞惨败。
那些云中弟子恨不得生吞了他的眼神,竟有些好笑。
“临风派江钦,为今年问剑魁首!”
武林盟主宣布时,台下一片鼓掌叫好。
此刻不论其他,实力为上。江钦万众瞩目,他却从台下我七师弟的手里,将锦盒递出。
“诸位请看,绿翡缎裱画,画纸空白。”
一盏茶水泼了上去,画纸如真似幻,显出秋时硕果。
“宝坤图!”台下人高呼,顿然引得群雄议论。
“不错,听闻前些时候,云中也得到一张宝坤图,不知比起这张,孰真孰假。”
江钦一剑刺向宝坤图,又换火燃,始终不见半点窟窿。
武林盟主的脸色不大好看,他死死盯着云中的方向。
“这是真品啊,刀剑不入,水火不伤。”
“快看江钦,他在做什么?”
有人上台阻止,可又怎么快得过江钦。
“以血为颜料,宝坤图自毁,神兵妙法再无机会现世,你疯了不成?”武林盟主看得眼睛都红了。
鲜血沾染宝图,流光溢彩悉数幻灭。
“大家看好了,宝坤图已毁,有些人就不必以此为由和武林盟置换利益了。”
才提云中派得假图,此时便是指槐骂槐了。
“江钦,你在胡说什么!大庭广众之下随意攀污云中,是何居心!”云中一位长老横跳出来,恨不得拔剑相向。
武林盟主指着江钦,恼意明显:“武林盟的清誉不容诋毁,江小友慎重。”
“既然云中长老站出来,更方便接下来对峙了。”江钦眼底浮现一抹冷意。
“七月初六,有人往武林盟告云中派强收保护税,离开武林盟当天,检举人与受害者下落不明,隔日于乱葬岗发现尸体。不巧,其中一位受害者手中攥着破碎的道袍一角,绘有云中派特有的纹路。”
“七月十二,云中派大弟子傅如光在华灵县积英戏台与人争一个戏子,打死了与他相争的商贾,在场看客皆被封口。可惜的是,重金之下必有匹夫,纸包不住火。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傅如光,就是六年前问剑大会上恶意断人手脚筋的云中大弟子傅含光。”
“七月十五,七月二十,七月二十七……”江钦将写满陈情的纸张挥洒,厚厚一叠,如散花一般落在台下人手中。
云中长老察觉不妙,意图撕毁,甚至上台赶人,却被底下各派长老弟子层层围住。
“天哪,这真是……”
人声鼎沸,愈演愈烈。
武林盟主以一击袭地,震吓当场,“肃静!云中派通晓道义,绝非几张纸可诬陷。”
“江钦,你以为凭这几张纸,还有你与云中的旧怨,就能抹黑一大门派?”
江钦手上还有一张纸没撒出去。
武林盟主这老小子还不知,他包庇的是杀女仇人。
“何盟主别急,还有更要紧的呢。”
“七月三十,云中借寻先人宝藏之名,暗渡至千越县,于县中烧杀抢掠,强掳民女,引得阖县震动。其中,一位名叫何莲衣的姑娘,被云中弟子强占,这事云中派可曾通报?”
何盟主一下子像被掐住了咽喉,“你云中,杀了莲衣,杀了莲衣?”
当日所见,我合盘托出。“彼时,我千越派也在场,我们在密道刚救下那位姑娘,她便提剑自尽了。”
“千越门与江钦早就同流合污,如何能信?何盟主明鉴呐!各位明鉴!”
云中大长老拔剑道:“何盟主,勿信谗言!待我拿下这江钦贼子,还有千越妖女,便万事皆明了。”
云中若阖派皆在,联合武林盟强行动武,恐怕还有几分胜算。
剑已出鞘,刀光涌现。在混战将启之前,云中的掌门却被临风派制住了。
剑锋稍擦过脖颈,流出丝丝血迹。
何盟主妻妾成群,却有一个原配早年与他和离,他对原配嫡女爱之如命,他多年在寻嫡女,却无人晓得养在何处。查到这些秘辛,还要多亏了江钦。
“这块玉锁,便是我何莲衣临死前挂在身上的。”我将玉锁递给何盟主,第一次见他脸上流露出那样的神情,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他曾放任手下伤害对别人的妻女,因果轮回,却轮到了他自己。
一场大乱,动荡了整个武林。
千越门、临风派及十余个曾遭欺凌的小门派,将云中派和它的保护伞武林盟集体拉下马。
何盟主于问剑大会当场疯癫,拉着云中掌门同归于尽。
江湖再无武林盟,再无云中派。
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江钦差人抬了几口大箱子,搬进我房间:“因因,你的九十金珠,我给你拿回来了。”
“还有这种好事,你不是赢了吗?”我本以为押下去的金珠全泡汤了。
“你未婚夫我,押了三千金珠买自己胜,这些都是战利品。”江钦浅啄我一口,躲开了我挥过去的掌。
有才有钱,合着都戳我死穴。
“因因想拿三千金珠吗?”
我点头如捣蒜,像是饿了十天,眼底放光。
“来,签字画押,收下聘礼。”好哇,江钦写好了婚书,在这儿等着呢。
他捉住我的拇指朝下一按,“成了。”
如今我不是兰因,我是坐拥三千金珠的钮祜禄兰因。
嗯……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
男主番外-看情况待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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