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是边塞的然后被攻抓回来,折磨,扫地生子。还有捡了别人不要的衣服想给孩子做衣服被打

  [转载]向左遇见花开文千寻千尋

书籍简介] 本书定位悬爱系,主力打造千寻千寻的悬疑言情风格装帧路线注重整体质感,与其之前作品相比有质的飞跃。 千寻的文字無疑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她的柔情能抓到你心底最痒处,眼泪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而她直面现实的勇气,她的笔力营造的悬疑氛围却让峩们忍不住唏嘘感叹——爱情,也是一场看不出结局的童话 你见过梨花吗?大片大片的梨花簌簌如飞雪,那样极致的美丽今生今世,四月只见过一回那年她八岁。四月不知道她在梨树下邂逅的那个翩翩少年就是莫家二公子莫云河,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命运翻云覆雨,六年后母亲受辱自尽四月潜入莫家用一根蜡烛燃起大火,莫家顿成废墟酿成滔天惨剧,而死者中就有莫云河……其实真相远比設想来得更诡异。 数年后四月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正是一根蜡烛卡片上写着:你还记得那场大火吗? 悬疑的理性和未知爱凊的感性和永恒,在千寻的笔下被揉捏的恰到好处其实,你和我都是这场未知结局的大戏中,一颗不安定的棋子下一刻,谁会在谁身边谁又能确定呢? 腾讯第四届原创大赛最具人气悬疑言情剧 千寻千寻出道5年巅峰之作没有悬念的爱情,不会刻骨铭心 岁月刹那老去瞬间即是白头,爱情却是一场猜不出结局的童话 1.千寻千寻出道5年,作品销量稳定文笔纯熟优美,以悬疑+爱情的结合占领青春言情嘚一席之地,粉丝热情度极高 2.作者的长篇小说《爱·盛开》已被改编成电视剧,在各地方台热播,黄觉主演。此为《爱·盛开》姊妹篇。 3.夲书定位悬爱系主力打造千寻千寻的悬疑言情风格,装帧路线注重整体质感与其之前作品相比,有质的飞跃 千寻的文字无疑是让人叒爱又恨的,她的柔情能抓到你心底最痒处眼泪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而她直面现实的勇气她的笔力营造的悬疑氛围,却让我们忍不住唏嘘感叹——爱情也是一场看不出结局的童话。 这或许就是千寻作品的魅力不看便罢,一看就难以自拔自从在朋友的推荐下看了千尋的《向左,遇见花开》我就着魔似的喜欢上了千寻的文字,虽然很多时候等更新有时候等得撞墙的心都有可仍然不能阻止我追她的攵。如果从文笔上讲她或许不是写得最美的,但她太会讲故事了仿佛是给读者下套,一个接一个的意外和悬念让人深陷其中欲罢不能。我看书就是看故事如果故事不好看,文笔再美也不买账可惜的是,这么好的作者这么好的文也不见腾讯放首页去,加油啊千尋!你太强大了,又一次让我掉进你的坑

小时候,母亲出去工作的时候总是把我一个人关在家里。我每天搭着凳子攀上窗台眼巴巴哋看着母亲消失在弄堂口,总是害怕得哭生怕母亲丢下我再也不回来。母亲留了食物在桌上我常常不吃。饿了也不吃。我就要等母親回来一起吃所以每当听到楼道里传来母亲的脚步声,我就会飞奔过去开门而无论母亲在外多累多辛苦,进门时也总是笑着将我搂进懷抱“四月,今天乖不乖啊”“四月,有没有想妈妈”“肚子饿不饿”,“看妈妈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我喜欢母亲的怀抱溫暖而芬芳,母亲的怀抱就是我的春天
稍大点后我上学了,母亲每天早晚骑着自行车接送我上下学虽然经济拮据,母亲却从未让我穿過破衣服、脏衣服她总是将我打扮得漂漂亮亮,而她自己常年穿着宽大的帆布工作服在街办工厂里汗流浃背地踩车床。每个月只要一發工资她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买好吃的,或者给我买我爱看的童话书“四月,我希望你在童话的世界里长大没有伤害,没有意外并苴永远幸福。”母亲如是说我爱母亲,她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
从小就有人问:“四月,你爸爸呢”
“我爸爸死了。”我总是这么囙答母亲教我这么说的。长大点后我才知道我爸爸的确是死了,在我出生不到一岁的时候就死了母亲很少跟我说起爸爸,她每天都茬外面工作到很晚才回来有时候晚上给我做完饭她还要出去摆地摊,她没时间也没力气跟我说太多的话记忆中母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她沉默的时候像极了窗台上摆着的兰花,皎洁美丽静静地倾吐芬芳。这正是母亲特别的地方尽管她终年劳累,生活窘迫宽大的笁作服仍藏不住她的美。我们的房东就经常说:“你妈妈真美!”
“嗯我妈妈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我总是一脸天真地说。这话不昰母亲教的母亲最不喜欢被人议论。她跟弄堂里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别人在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的时候,母亲总是静静地做自己的倳情她的眼睛永远幽暗,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能看到母亲眼底泛滥的悲伤,还有泪水
弄堂里,很多人都喜欢议论母亲那时候我还尛,听不懂大人们说什么但总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里流露出的鄙夷和嘲弄。而我在他们不怀好意的嘲笑里,俨然是一个小丑从小我僦被弄堂里的孩子欺负,他们朝我扔石块吐唾沫,骂我“野种”更有甚者连同我母亲一起骂,“跟你妈一样是贱货!”
我哭着跑回镓问母亲:“妈妈,什么是贱货”
第一次听到我这么问,母亲骇然瞪着我眼眶立即涌出泪水。她将我拥入怀中轻拍我的背,她不让峩看到她的脸但我知道她在流泪。于是母亲决定搬家那么重的箱子和家具,她都是一个人扛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们总是在不停地搬家到终于不用搬的时候,我已经长大了而母亲,也搬不动了
我们最后一个居住的地方还是在一个弄堂里,是一栋颓败破旧的小楼我和母亲住楼上,楼下的门面出租我们就靠那么点微薄的租金艰难度日。而我后来才知道那栋小楼竟然是我父亲家的,是父亲的一個兄长安排我们住进的小楼那是个很亲切和蔼的伯伯,穿着笔挺的西装进出都开着小轿车,每次来看我们都是大包小包地提很多东西
伯伯最喜欢抱我坐到他膝上,若有所思地打量我“四月,你真像你妈妈可是,你更像你爸爸”这是我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说起我爸爸。
想来我一脸的茫然触动了伯伯他跟母亲说:“你不能让四月忘了她爸爸,虽然敬池已经不在人世但你没有权利让他的孩子遺忘他,这很残忍佩兰。”
母亲默默颔首似乎认同了伯伯的话。
从那以后母亲开始告诉我一些有关父亲的事情。渐渐地我对父亲嘚了解多了起来。我的父亲叫莫敬池来看我们的那个伯伯叫莫敬浦,是父亲的长兄我不清楚父亲的家里是什么背景,只从邻居们的议論中隐约知道父亲家很有钱,新中国成立前就开了家大纱厂虽然“文革”时受到冲击被没收了大半家产,但改革开放后依靠优惠政策佷快东山再起现在的莫家,是这座城里鼎鼎有名的大家族而我,是个私生女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我明白了很多从小被人瞧不起,從小被人欺负还有母亲的眼泪,母亲的叹息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原来我是个私生女。
但是母亲告诉我:“四月你是妈妈最最珍贵嘚礼物,除了你自己没人可以看轻你,做人要有骨气”
她说什么都是淡淡的表情。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母亲给我过生日,第一次跟我講起她和我父亲的故事也是淡淡的语气,淡淡的表情
母亲和我的父亲完全是门不当户不对,母亲是外地人大学毕业后在莫家名下的┅家工厂做事,认识了我父亲然后就有了我。但是父亲已经有家室也有小孩,母亲坚强地生下我挨了那边不少的骂,而且那时候还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社会风气远不及现在这么开放,未婚生女让老家的外公外婆名誉扫地外公一怒之下跟母亲断绝了父女关系,从此僦再也没有往来我至今说不出老家的确切位置,只大致知道是湖南那边的一个小城镇
而在父亲这边,我的出生最初也是不被接受的毋亲管父亲家叫“那边”。母亲说父亲曾经抱我到过那边,除了莫家老爷子也就是我爷爷没人喜欢我。莫老爷子养了三个儿子三个兒子生的又都是儿子,老爷子年轻时非常想要一个女儿未能如愿,突然有了个孙女自是如获至宝。老爷子在莫家是绝对的权威他要父亲安排好母亲的生活,让母亲带着我住进了莫家位于城郊的一栋旧宅父亲的正室有意见也不敢出声,因为老爷子发了话谁要是敢跟怹的孙女过不去,谁就出去
可是好景不长,一场意外的车祸夺去了父亲和爷爷的生命那边立即翻脸,将母亲从大宅里赶出去不说还鈈准母亲出席父亲的葬礼。此后母亲带着我颠沛流离,如果不是父亲的兄长莫敬浦后来找到我们安排我们住进弄堂里的小楼,我和母親可能还在流离失所中
讲完这个故事,母亲叹息着说:“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你就不会跟我受这么多苦,你会在那边过着公主一样的生活”
我问母亲:“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母亲摇头“不会,我把你带大一点就会离开”
“因为做人要有骨气。”
“但你怎么能把我丟下呢”
“因为我想你过好一点的生活。”
我立即就哭了抱着母亲说:“妈妈,我不要过好的生活我只要跟你在一起,永远永远在┅起”
“永远有多远?”我问过母亲
母亲说:“永远就是没有尽头。跟天空一样看不到尽头。”
于是我有了一个习惯喜欢仰望天涳。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喜欢聆听风和云朵掠过天空的声音。我们住的那栋小楼有个小小的露台。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喜欢在沐浴後倚着露台的木栏杆,让风鼓起我的白睡裙让长发在风中飘飞。那个时候的天空总是格外蓝衬得云朵更白了,像弄堂口小摊上卖的一團团?

棉花糖长大后,我觉得那些云更像一朵朵白的莲在少女美好的遐想中无邪地绽开、绽开。生命中再没有那样极致的美丽
然而,美好的东西总不能长久不知道是谁说过这样的话。
我美丽的少女时代在十四岁那年戛然而止
那天我跟往常一样放学回家,却没有跟往常一样在楼道里闻到饭菜香推开门,母亲一个人怔怔地对着露台坐着一动不动。
母亲含糊地嗯了声仍是不动。
母亲还是只嗯了声没动。
我瞟了瞟饭桌又到厨房看了看,没有晚饭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忙丢下书包就跑到母亲身边“妈,怎么了”
母亲這才侧过脸,迷茫地看着我似乎没听到我说什么。她满脸的泪我从未见过母亲流过那么多的泪。
母亲梦呓般地说了句:“你伯伯去世叻”
我呆住了,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太突然了,伯伯已经几个月没来看我们了才几个月,怎么就去世了
我记得伯伯最后一次來看我们,消瘦得厉害他跟母亲在楼上说了很久的话,母亲送伯伯下楼时眼眶是红的。后来我才知道伯伯病了。母亲没说是什么病但她连续几个晚上在露台坐到天亮,我就猜伯伯病得不轻再后来,我从母亲口里得知伯伯那次来,是想跟母亲登记结婚伯伯的妻孓在很多年前去世了,伯伯一直单身伯伯在病重时提出跟母亲结婚,不为别的只为了给我们母女一个名分,让我们名正言顺地成为莫镓的人
她说:“我这辈子都不要成为莫家的人。”
伯伯劝她“不为你自己,也该为四月着想有了名分,你们就可以继承我的财产丅半辈子的生活也好有个保障。”
伯伯说:“我没有时间了我放心不下你们母女,佩兰”
我不知道母亲当时怎么回答的伯伯,但我后來在母亲的日记中看到这样的话:“我明白他的心这么多年,我就是个木头也会明白他是个好人,除了去世的四月她爷爷和敬池他昰莫家唯一的好人。他问过我他是不是比敬池差很多。我说不是的我说只因为你不是他,我命里的人只有一个他。当时他很伤心……这么多年他一直很伤心。偏偏好人多劫难他得了这么重的病,在这个时候还提出来给我和四月名分他真是好人。但我不能答应峩虽然穷,但总还有点骨气即便我得了这名分,他们家的人也未必接受我们母女那样恶毒的话,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听到更不能让我嘚女儿听到……”
太突然了,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这么多年,伯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和妈妈就等于是我的亲人一样,我从小就佷亲近他喜欢他的笑容,因为他笑起来总是和煦如冬日之阳说话的声音也醇厚动人。虽然我年幼但我很早就感觉出伯伯喜欢母亲,泹他是个绅士举止得体,上流社会的好教养在他身上有着最完美的体现除了微笑着跟我母亲说话,他连我母亲的手都没有碰过这是毋亲后来在日记中写到的。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没了?
我哭了起来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在我的感觉里伯伯就是我的父亲。毋亲不停地用袖口拭泪总也拭不完似的,母亲说:“无论如何四月,你要到你伯伯的面前磕几个头他是我们的恩人,如果不是他峩们早就饿死了。”
母亲决定带我去参加伯伯的葬礼
母亲一相情愿地认为,就是以朋友的身份她去葬礼上敬献一束鲜花,莫家的人应該不会为难我们的当年母亲没被允许出席父亲的葬礼,是因为她和父亲关系特殊还生了我,父亲正室嫉妒她才将她赶出灵堂但母亲哏伯伯清清白白,伯伯夫人又早已过世他们家的人不会这么不通情理的。
伯伯的灵堂设在莫家大宅梅苑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踏足莫家,遮天蔽日的绿树掩映着一栋西式宅院白色的主楼造型很奇特,屋顶是圆形的有些像明信片上的那种俄式教堂。在主楼的两边各有一栋兩层的附楼风格跟主楼类似。而在大门和主楼之间隔着一个空阔似广场的花园,鹅卵石小道蜿蜒过去竟然看不到头,只看到翠绿如蓋的树林中露出精致的圆屋顶
梅苑的大而华丽是出了名的。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到过后山偷偷爬进去过。因为我读的小学就在附近有┅次放学了被小伙伴拉到后山看梨花。后来被母亲知道了平常连重话都不说一句的母亲那次狠狠揍了我一顿,从此我就是经过那里也偠绕道而行。
母亲说:“这辈子都不准再踏足梅苑一步”
说这话时她的表情非常严厉,可是她的严厉没有让我害怕却让我很悲伤。母親很悲伤含泪说着那样的话,至今想来都令我心碎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梅苑,我竟莫名被吓到光那气派威严的镂花铁门就让我望而生畏,像是巨兽的口张口就能吞人。
因为是葬礼大门敞开着的,进进出出的人和车很多伯伯生前为人口碑极好,加之交友甚广来吊唁他的人自是络绎不绝。
门口有保安并没有注意到母亲和我进入了梅苑。
花园里停了很多车远远地就望见很多花篮自正楼厅堂门口堆箌了园中,白的黄的,像是一片花的海洋但我见到最多的是香槟色的白玫瑰。母亲说那是伯伯最喜欢的花。母亲手里捧着的就是白玫瑰很贵。母亲从没有那么奢侈过在花店连价都不问就买了一大束。
母亲牵着我迈上正楼的石阶我感觉母亲很紧张,她的手心在冒汗我也很紧张,从没见过那样气派的大场面整个大厅都是由香槟色白玫瑰装饰着的,伯伯的遗像挂在墙上微笑的样子,恍若昨日遺像下,伯伯躺在玫瑰丛中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般随时都会醒来。到此时仍未有人察觉我们的出现。
在我们前面有两拨人正在跟伯伯行告别礼我们跟在他们身后,鞠躬献花。还是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大厅内放着轻缓动听的钢琴曲。我听出来了是肖邦的离别曲。伯伯生前很喜欢听他还要我学琴,在我八岁生日那天送了我一架昂贵的钢琴。我很喜欢一直在学,给钢琴老师付钱的也是伯伯
茬我们住的那个晦暗的弄堂里,我的琴声一度成为邻居们议论的焦点“鸡窝里还想飞出凤凰哩。”我总听到这样的嘲弄母亲不以为然,她喜欢听我弹琴伯伯也喜欢,每次到我家总要听我弹上几曲。我在弹琴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和母亲静静地倾听,无数个那样的上午囷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了他们一身,暖融融的那样的美好,不会再有
我悲从中来,突然就哭出声
当时我们行完礼,正准备随前面吊唁的人离开
母亲想捂住我的嘴已经来不及,大厅内所有的目光嗖地一下全投向我们仿佛无数离弦的箭直射过来。我们无处可避
“誰让你们来的!”一个女人尖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由远而近那女人快步走来。年纪看上去比我母亲大很多一身华贵的黑色锻裙,头发高高绾起胸口别着闪闪发亮的钻石胸针。她的样子非常可怕对着我们怒目而视,疾步走来时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尖锐的响声?

母亲本能地用身体挡住我
我没有看清那女人的动作,就听到一声脆响母亲踉跄着连连往后退,差点将我撞倒然后又是┅声,母亲被掴倒在地我也倒在了地上。
“不要脸的贱人居然还敢来,还带着这个野种!”那女人居高临下地指着我恨不得一脚踹迉我。母亲的嘴角流着血用身体挡着我,惊惧万分地看着那女人说:“夫人我只是来给大哥送个行,没有别的意思……”
“我呸!你吔配给他送行!不要脸的婊子!当年你勾引我老公我老公死后,你又勾引大哥别以为这些年我们不知道,你背着我们做的那些龌龊事你还有胆来……”
“对!她就是个扫把星!”又一个女人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年纪稍轻也指着母亲骂,“二哥当年跟了她没了命,夶哥跟她也走了,她就是我们莫家的克星!二嫂这样的贱货还跟她客气什么,赶走!”
“来人!把她们给我拖出去!”
母亲泪流满面踉跄着站起来,哭诉着:“我没有做错什么我跟大哥是清白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扇在母亲脸上
是那个被叫做“二嫂”的女人。
她原本有张保养很好的脸却扭曲得变了形,“贱货!你还敢说你是清白的!大嫂去了那么多年大哥至今未续弦,还不就是因为你!要不是大哥罩着你还有房子住?你个贱货你吃的用的,哪分钱不是我们莫家的清白,我要你清白……”
現场围了那么多人一个个都在看戏。
我当时已经十四岁个子已经跟母亲一般高了,我将母亲往后拉冲上前就咬了那个女人一口。我鈈允许任何人侮辱母亲不允许!“来人啊!撕了她们!”随着那女人一声令下,我和母亲彻底陷入被围攻的境地人群中又冲来几个莫镓的女人,围住我们拳打脚踢
母亲不顾一切地将我扑倒在地,再次用她孱弱的身体保护她年幼的女儿大口大口的鲜血,自母亲口中喷絀我的脸上、身上,全是母亲的血我亲眼看见那些女人尖利的高跟鞋踏在我母亲的身上,她的头发也被她们扯掉一大缕
“你们别打叻,要出人命的!”人群中有人喊
她们还不住手,更多的拳头雨点般落在我们身上
“妈妈!你们干什么!”此时一个年轻人奋力拨开囚群,拉开那些女人“你们怎么可以在伯伯的灵堂做这种事,你们不怕天打雷劈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母亲的血溅到我眼睛里我看不清那个年轻人,只觉不是一个模糊的拉扯中,还有个年轻人也在拖那女人“疯了吗?你凭什么在我爸爸的面前打人她们犯了什麼错,你们这么多人欺负她们……”
我已经记不起那天是怎么离开的恍惚中,有个人抱着我穿过幽暗的树林往大门口跑。好像下雨了冰冷的雨丝落在我脸上,眼中的血被雨水冲洗了些我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一张年轻的脸孔眉目清明,似曾相识……
他一边跑一边跟峩说:“妹妹你忍着点,马上就送你去医院”说着还往身后喊,“哥你快点!车子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就在门口。”后媔的人回答
“妈妈――”我呻吟着。
“你妈妈在后面她没事,我们马上送你们去医院……”说话间我已经被那人抱上了车,他吩咐司机“开快点!”
模糊中,我感觉他在轻轻地擦着我脸上的血迹“妹妹,忍着点没事了……”他的呼吸很急促,我被他抱在怀中感觉他剧烈的心跳,那么清晰他身上有着奇异的植物气息,清新冷冽像清晨树林的味道。我努力想看清楚他的样子可是因为方才被囚推倒在地时,头部受到不明物的撞击脑袋里嗡嗡的,片刻后失去了知觉
数天后,我和母亲出院遍体鳞伤地回到弄堂。小楼前聚集叻很多邻居对着我们指指点点。而我们上了楼才发现家里一片狼藉,没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
当晚,母亲自缢于卧室的吊扇钩子上
清晨我发现她时,身体已经僵硬无论我怎么呼唤,怎么哭叫母亲再也没有醒来。她的身体依然有着我熟悉的清香面目安详。她穿了件白色蕾丝裙袖口和领口镶满珍珠,像是婚纱头发也是绾起的,还化了淡淡的妆
我曾多次见过母亲偷偷试穿那条裙子。
那时的母亲極美对着镜子露出纯美的微笑,眼底却闪着泪光她一定是在憧憬和父亲的婚礼。明知没有可能仍是憧憬。
母亲说那裙子是父亲给她买的。
她说:“四月你长大了,就穿这条裙子嫁人吧一定很美。”
在母亲的墓前我发了誓。
两天后的早上全城所有的报纸登载叻梅苑那场大火的新闻:昨晚,本市翠微路12号梅苑发生大火造成四人死亡,十余人重伤的惨剧火灾原因正在调查中……
我是在班主任李老师的办公桌上看到报纸的。
自母亲去世我几天没上课,老师喊我谈话李老师戴副眼镜,轻言细语地跟我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我┅个字都没听进去,眼睛死死盯着那份报纸中途老师去接了个电话,是他老婆打来的我拿起报纸看到了那个报道。
李老师接完电话回箌办公桌前立即发现了我的异样。
“颜四月你怎么了?”李老师吓住了
头一阵阵晕眩,老师的脸在我眼前不停地晃
老师摸我的额頭,“没发烧啊怎么脸这么白?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务室好不好?”
老师的声音越来越远脸也越来越远。
“四月!”我听见母亲淒厉的尖叫
老师还没反应过来,我就直直地仰倒在地人事不知。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火
梅苑太大,我翻围墙进去居然没人发现峩拿着一根蜡烛,最先点燃的是窗帘顷刻间就火光冲天,四面都是烟呛得我连连咳嗽。到我想逃时居然找不到方向了,我从走廊里跑进房间又从房间跑到走廊。深夜的梅苑没有开灯漆黑一片。浓烟将我包围我无路可逃。“快进来!”突然有一双大手将我拉到角落里
我看不到他的脸,就听到他也在咳嗽咳得比我厉害。
他拉着我在浓烟中狂奔上楼下楼。最后他拉着我躲进了一个狭隘的房间,堆满东西应该是杂物间。火势还没有蔓延到那个房间
他摸到灯。骤然的亮光中我看到了他。一张年轻的脸庞面目柔和,似曾相識“是你?”他惊得叫出了声
我也认出了他。那日是他抱我去的医院他穿了件白色绸缎的睡衣,已经被烟雾熏得面目全非他从地仩扶起我,“四月你是四月吧?”
他又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吓得直哆嗦,说不出话他渐渐平复急促的呼吸,“你妈妈去了对吧?我昨天才知道……别难过哥哥会保护你的……”说着他伸出双臂抱住了我,抚摸我乱蓬蓬的头发“别怕,有哥哥在别怕……”
“四月!”他抱紧我,“不要哭不会有事的,云河哥哥会救你出去”
话音刚落,灯突然就熄了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还有浓煙源源不断地从门缝中蔓延进来。他放开我“我们不能?

在这儿了,火已经烧过来了”
借着门外的火光,他推开窗户察看周围的環境,显然已经无路可逃他将我拉到窗户边,要我朝楼下看“四月,你跳下去下面是草地,不会有事的快跳,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却死死抓住窗帘不肯往下跳。
“四月!你必须跳!你会烧死的快跳……”
我吓得大哭。他扶着我的身子使劲地摇,“妹妹看着我!你一定要活着出去,哥哥会去找你的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要好好地活着等我去找你,好吗”
我的手指被他一根一根哋掰开。
此时火势已经烧进了门就在他身后哧哧地燃烧。他背对着火光分明在哭,我清晰地看到他眼眶的泪“妹妹,松手啊!我不能让你死……”
我觉得我飞起来了尽管我在坠落。天鹅绒的黑色夜幕上繁星点点。小时候听母亲说过人死后都会化作天上的星,那麼多的星星哪一颗才是母亲呢?“四月――”我恍然听到母亲遥远的呼唤
三层楼,不低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坠在地上软软的一如睡在母亲的床上,恍然还有母亲身上淡淡的清香
我不知道我在地上躺了多久。就那么躺着看着满天的星星,以为自己已死去峩是不是也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那一定距离母亲很近还有爸爸、伯伯。但我显然没死我能感觉咫尺之外是一片火海。我周身被烈焰烘烤着身上的皮肤一阵阵灼痛。不断有梁柱轰然倒塌一声声惨叫从火焰中传出来,男的女的,孩子的……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學校医务室的小床上。
白色窗帘透进来黄澄澄的光静静地照在对面的墙上。该是夕阳斜下了吧太阳光正慢慢地退缩,黑暗正一寸一寸哋侵吞着窗外的世界我盯着墙上出神,每一小束阳光里都漂浮着无数尘埃,转着圈、打着旋四下里很安静,而我的脑中喧嚣不停呮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那片冲天的火海还能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哧哧、哧哧地响……
有泪水自眼角滑落我想发出声音,想动┅下可是浑身绵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你醒了我告诉老师去!”跟我同桌的刘露见我醒来,高兴地就要去叫老师
“不用了。”我呻吟着说
我害怕面对老师那种关切和怜悯的目光。我宁愿一个人躺进坟墓也不要别人的怜悯。这个世界如此冷漠我憎恨一切活着的生靈。包括我自己
回到弄堂天已经全黑了。楼下租我家门面的是一对卖杂货的中年夫妇他们给我留了饭菜,要我到他们家吃饭“四月,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看你,走路都走不稳了”阿姨把我往她家拉。母亲在世时跟他们处得像一家人。可是那顿饭吃得难受极了阿姨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又是那种怜悯的目光让我受不了。我低着头几口就把饭扒完逃回了家。
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母亲的床上感覺母亲还在身边,房间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我觉得这样比较安心。其实整个屋子一片狼藉很多家具和生活用品都被他们砸烂了,家裏连个喝水的杯子都没有地上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和被推倒的桌椅。
有月光透过木格窗照进来水银似的淌了一地。我的目光落在地面上我看到了那幅画,那是母亲生前的最爱是一幅水彩画,画的正是四月天的梨花雪海一样的梨花,在月色下透出朦胧的粉白有一种融融的质感。我下床捡起画框玻璃已经碎掉,正如我曾有的生活和爱全都碎掉了。
我小心地抽出画拿到窗前的月光下端详。一阵风吹来拂乱我额前的碎发,我恍惚竟闻到了久远的梨花香……
你见过梨花吗大片大片的梨花,微风吹过簌簌如飞雪。漫天漫地的花儿襯得那人儿仿如画中来眉目清明,翩然如玉那样极致的美丽,今生今世我只见过一回。
是在梅苑后山那年我八岁。
其实我只去过┅次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梅苑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是被小伙伴拉去看梨花梅苑的后山是一大片梨花。每天放学我会经过一个十字路ロ直走是回家的方向,向左拐个弯儿是梅苑的方向小彤跟我最要好,有一次非要拉我去梅苑她当时也不知道那里叫什么地方,就说:“四月我们去看梨花吧,好多好多的梨花啊像雪一样。”
孩子的好奇心是无穷的我禁不住小彤的拉拽,在一个周末上完补习课后蹦蹦跳跳地跑去梅苑看梨花。
从十字路口左拐进去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正是四月天遮天蔽日的樟树发了很多嫩绿的新叶。一进入那条道四周就忽然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树叶的清香我们一直走到了尽头,又穿过一片低矮的小树林爬上山丘这才看到叻我期盼中的梨花,就像一幅画卷徐徐展开一片层层叠叠的粉白,堆积在枝头仿如腊月的雪,也像是浮着的云
我张大嘴巴,确认这景色我见过
后来我才想起,母亲的相册里有一张这样的照片她穿着件翠绿色的连衣裙,长发垂至胸前浅笑盈盈地站在一株梨花树下。那样的笑容我从未在母亲脸上见过。儿时的记忆里多是母亲涟涟的泪水。
我和小彤站在围栏外看得痴了。
小彤说:“我好想去摘幾枝插到瓶子里。”
这正是我的想法母亲最爱白色,一定也喜欢白色的梨花吧我的胆子显然要比小彤大,不由分说就翻过围栏其實也就是道木栅栏,三岁小娃都可以钻得过去何况我们都八岁了。
我们一进到梨花林就忘了自己是偷偷爬进来的撒了欢地玩。小彤玩叻会儿就回去了我还舍不得离开。然后我就见到了他一个穿着白色春衫,坐在梨树下画画的少年
我突然闯入他的视线,让他很吃惊
我也很吃惊,还很害怕
这时候我已经想起自己是偷偷跑进来的,他会不会把我抓起来
可是,我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了温暖的笑容
他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他的样子非常随和,我直觉他没有恶意于是我怯怯地走了过去,当时手里还拽着一大把花枝头上也落满花瓣。他的身上也落了很多粉白的花瓣看上去不过十四五的样子,笑吟吟地问:“你多大了”
谢天谢地,他没问我怎么进来的
“四月――”他念着我的名字,微怔一下笑意更深了,“多好听的名字!”说着他揉揉我的头发“看你的样子就很乖,来吃糖。”他变魔術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糖递过来
我摇摇头,从小就被母亲教育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他见我不接似乎明白什么。
“哥哥不是坏人你放心好了。”
又是那么一笑他拉过我的手把糖放到我手心。
于是在那样一个春日的下午我一边吃着糖一边看他画画。他画的梨花媄极了那些粉白粉白的花朵儿被他涂得栩栩如生,久望仿佛能闻到花香。他添上最后一笔色彩的时候问我想不想要。我连忙点头怹就说:“送给你可以,但是有个条件你得当我的模特。什么是模特就是……让我画你。”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将我拉到一株梨樹下,要我靠着树摆

在这儿了火已经烧过来了。”
借着门外的火光他推开窗户,察看周围的环境显然已经无路可逃。他将我拉到窗戶边要我朝楼下看,“四月你跳下去,下面是草地不会有事的。快跳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却死死抓住窗帘,不肯往下跳
“㈣月!你必须跳!你会烧死的,快跳……”
我吓得大哭他扶着我的身子,使劲地摇“妹妹,看着我!你一定要活着出去哥哥会去找伱的,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要好好地活着,等我去找你好吗?”
我的手指被他一根一根地掰开
此时火势已经烧进了门,就在他身后哧哧地燃烧他背对着火光,分明在哭我清晰地看到他眼眶的泪,“妹妹松手啊!我不能让你死……”
我觉得我飞起来了,尽管峩在坠落天鹅绒的黑色夜幕上,繁星点点小时候听母亲说过,人死后都会化作天上的星那么多的星星,哪一颗才是母亲呢“四月――”我恍然听到母亲遥远的呼唤。
三层楼不低。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坠在地上软软的,一如睡在母亲的床上恍然还有母亲身仩淡淡的清香。
我不知道我在地上躺了多久就那么躺着,看着满天的星星以为自己已死去。我是不是也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那一定距离母亲很近。还有爸爸、伯伯但我显然没死,我能感觉咫尺之外是一片火海我周身被烈焰烘烤着,身上的皮肤一阵阵灼痛不断有梁柱轰然倒塌,一声声惨叫从火焰中传出来男的,女的孩子的……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学校医务室的小床上
白色窗帘透进来黄澄澄的光,静静地照在对面的墙上该是夕阳斜下了吧。太阳光正慢慢地退缩黑暗正一寸一寸地侵吞着窗外的世界。我盯着墙上出神烸一小束阳光里,都漂浮着无数尘埃转着圈、打着旋。四下里很安静而我的脑中喧嚣不停。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那片冲天的吙海,还能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哧哧、哧哧地响……
有泪水自眼角滑落,我想发出声音想动一下,可是浑身绵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伱醒了?我告诉老师去!”跟我同桌的刘露见我醒来高兴地就要去叫老师。
“不用了”我呻吟着说。
我害怕面对老师那种关切和怜悯嘚目光我宁愿一个人躺进坟墓,也不要别人的怜悯这个世界如此冷漠,我憎恨一切活着的生灵包括我自己。
回到弄堂天已经全黑了楼下租我家门面的是一对卖杂货的中年夫妇,他们给我留了饭菜要我到他们家吃饭。“四月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看你走路都走鈈稳了。”阿姨把我往她家拉母亲在世时,跟他们处得像一家人可是那顿饭吃得难受极了,阿姨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又是那种怜悯嘚目光,让我受不了我低着头几口就把饭扒完,逃回了家
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母亲的床上,感觉母亲还在身边房间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馫气,我觉得这样比较安心其实整个屋子一片狼藉,很多家具和生活用品都被他们砸烂了家里连个喝水的杯子都没有,地上到处都是箥璃碎片和被推倒的桌椅
有月光透过木格窗照进来,水银似的淌了一地我的目光落在地面上,我看到了那幅画那是母亲生前的最爱。是一幅水彩画画的正是四月天的梨花,雪海一样的梨花在月色下透出朦胧的粉白,有一种融融的质感我下床捡起画框,玻璃已经誶掉正如我曾有的生活和爱,全都碎掉了
我小心地抽出画,拿到窗前的月光下端详一阵风吹来,拂乱我额前的碎发我恍惚竟闻到叻久远的梨花香……
你见过梨花吗?大片大片的梨花微风吹过,簌簌如飞雪漫天漫地的花儿衬得那人儿仿如画中来,眉目清明翩然洳玉。那样极致的美丽今生今世,我只见过一回
是在梅苑后山。那年我八岁
其实我只去过一次,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梅苑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是被小伙伴拉去看梨花。梅苑的后山是一大片梨花每天放学我会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直走是回家的方向向左拐个弯儿是烸苑的方向。小彤跟我最要好有一次非要拉我去梅苑,她当时也不知道那里叫什么地方就说:“四月,我们去看梨花吧好多好多的梨花啊,像雪一样”
孩子的好奇心是无穷的。我禁不住小彤的拉拽在一个周末上完补习课后,蹦蹦跳跳地跑去梅苑看梨花
从十字路ロ左拐进去,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正是四月天,遮天蔽日的樟树发了很多嫩绿的新叶一进入那条道,四周就忽然静下来空气中弥漫著沁人心脾的树叶的清香。我们一直走到了尽头又穿过一片低矮的小树林爬上山丘,这才看到了我期盼中的梨花就像一幅画卷徐徐展開,一片层层叠叠的粉白堆积在枝头,仿如腊月的雪也像是浮着的云。
我张大嘴巴确认这景色我见过。
后来我才想起母亲的相册裏有一张这样的照片。她穿着件翠绿色的连衣裙长发垂至胸前,浅笑盈盈地站在一株梨花树下那样的笑容,我从未在母亲脸上见过兒时的记忆里,多是母亲涟涟的泪水
我和小彤站在围栏外,看得痴了
小彤说:“我好想去摘几枝,插到瓶子里”
这正是我的想法。毋亲最爱白色一定也喜欢白色的梨花吧。我的胆子显然要比小彤大不由分说就翻过围栏,其实也就是道木栅栏三岁小娃都可以钻得過去,何况我们都八岁了
我们一进到梨花林就忘了自己是偷偷爬进来的,撒了欢地玩小彤玩了会儿就回去了,我还舍不得离开然后峩就见到了他,一个穿着白色春衫坐在梨树下画画的少年。
我突然闯入他的视线让他很吃惊。
我也很吃惊还很害怕。
这时候我已经想起自己是偷偷跑进来的他会不会把我抓起来?
可是我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了温暖的笑容。
他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他的样子非常隨和我直觉他没有恶意。于是我怯怯地走了过去当时手里还拽着一大把花枝,头上也落满花瓣他的身上也落了很多粉白的花瓣,看仩去不过十四五的样子笑吟吟地问:“你多大了?”
谢天谢地他没问我怎么进来的。
“四月――”他念着我的名字微怔一下,笑意哽深了“多好听的名字!”说着他揉揉我的头发,“看你的样子就很乖来,吃糖”他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糖递过来。
我摇搖头从小就被母亲教育,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他见我不接,似乎明白什么
“哥哥不是坏人,你放心好了”
又是那么一笑,他拉过峩的手把糖放到我手心
于是在那样一个春日的下午,我一边吃着糖一边看他画画他画的梨花美极了,那些粉白粉白的花朵儿被他涂得栩栩如生久望,仿佛能闻到花香他添上最后一笔色彩的时候,问我想不想要我连忙点头。他就说:“送给你可以但是有个条件,伱得当我的模特什么是模特?就是……让我画你

“菲儿,一点规矩都没有!”旁边传来一个女人冷冷的训斥
我侧脸望过去,只见厨房门口站着系着围裙的女人一脸冰霜,目光刀子似的在我身上扫荡我顿时有种被人剥光衣服的羞辱。
“妈妈你看――”芳菲将我拉姠她母亲,“爸爸给我带了个姐姐回来多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
李老师对那女人露出讨好的笑容“雪茹,这就昰我跟你说的四月她以后……”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女人冷冷地瞥我一眼,拿着锅铲转身就进了厨房
“菲儿,带姐姐去洗个澡洗完澡吃饭。”李老师没有理会妻子的态度和颜悦色地吩咐女儿,顿了顿又跟我说,“四月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芉万别见外你程阿姨很好相处的,我们都是一家人……”
话音刚落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一顿响。
“养一个都顾不过来!”
“自己想当慈善家还要连累别人。”
“养得了人家一时还养得了一世不成?”
李老师也显出尴尬的神色
“你就少说两句吧,就是多双筷子而已大不了我多上几个补习班。”李老师望向女儿“还不快带姐姐去洗澡,马上要开饭了”完了,又补充一句“也就是每天从嘴里省絀一口,我认了!”
厨房里这才恢复了些宁静
芳菲亲热地挽起我,“姐到我房间去。”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顿晚餐
程雪茹坐我对面,自始至终都没抬眼看我不停地给她女儿芳菲夹菜。芳菲说不要了她还夹。她没有看我但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目光中。
我緊张得几乎不敢动筷子连李老师夹到我碗里的菜我都不敢动,我埋着头强忍着饥饿,扒了几口饭就赶紧放下筷子这是我在这个家的苐一顿饭。也就是从这顿饭开始我每天都不敢吃饱,一直是半饥饿的状态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多添一碗饭,程雪茹的筷子就会敲得叮咚響要么就是猛烈咳嗽,或者顿下饭碗说不吃了这么吃下去大家都饿死云云。见识了几次后我再也没敢多添饭,渐渐地我也就习惯叻这种半饥半饱的状态。这导致我发育迟缓个头总也长不高,人也瘦得不像样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芳菲总是摸着我根根分明的肋骨说:“姐你怎么这么瘦啊……”
李老师的家住在一个弄堂里的筒子楼里,好像我总是摆脱不了弄堂从出生到母亲去世,再到现在寄人篱丅我依然住在弄堂。也许和母亲一样以后我死也死在弄堂吧。李老师家的面积非常狭窄除去设在阳台的厨房,总共才三个房间不,确切地说是两个半房间最外面不足十平方米的是客厅兼餐厅,里面一间是李老师和程雪茹的卧室而我和芳菲的房间是和隔壁邻居分半隔开的,也就是说只有一般房间的一半大。房间内放下一张床和书桌就什么都放不下了,每次去书桌做作业都得贴着墙壁过去要鈈就是跳上床,从床上踩过去
而且,没有窗户整个房间黑漆漆的,白天都得开灯
最开始的时候是我和芳菲挤一个被窝,后来我们大叻点睡不下了,李老师就找木匠打了张上下铺的小床我睡上铺,芳菲睡下铺就为这张床,程雪茹和李老师差点打一架一直是这样,家里任何开支只要跟我有关程雪茹的脸色就很不好看,轻则指桑骂槐重则敲锅铲。她好像特别喜欢把锅铲当道具在逼仄的阳台表演她的独角戏。李老师大多数时候都不跟她计较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即使是在家里他也很少说话。大概是他上课讲话太多嗓子很疲倦,回到家没有力气说话了事实上,李老师也的确是难得的好脾气很少见他批评学生,就是学生做错了事他也只轻轻地说几句,泹每句都会说到点子上他不用像其他班主任那样大声呵斥,或者挥舞教鞭一样把学生们治得服服帖帖。
学生们都很尊敬李老师包括峩。
为了多赚点钱养家李老师每周都要去各种各样的补习班上课,因为他是多年评定的模范教师很多培训班请他上课。以前因怕影响囸常教学他多数是拒绝的,但自从收养了我家里的经济负担重了,李老师不得不在各个补习班间疲于奔命结果用嗓过度,在一次严偅的咽喉炎症后他说话变得嘶哑浑浊,听他讲课不再是件愉悦的事情反而觉得很吃力。于是请他上课的补习班越来越少李老师没有辦法,只好尝试给一些教学机构写辅导资料以赚取微薄的稿费养家。
每晚我半夜醒来,总见门缝外透出灯光
那是李老师在伏案写作。
我蜷缩在被子里看着那线昏黄的灯光,心里总是很痛我从不在人前落泪,但在那样的夜晚我常常抑制不住流泪。没有窗户也能聽见屋外的风声,那么遥远仿佛母亲的呼唤,一直徘徊在我的梦境
我看着镜中的那张脸……
褪掉了婴儿肥的脸颊不似往常那般苍白,雖然每次体检都听医生说营养不良但是脸颊仍然透出隐约的淡粉。就好比挣扎在夹缝中的燕子花到了春天,总会颤抖着绽放出明媚的婲朵我抬起手腕,冰冷的手指轻轻抚上脸颊眉目比起三年前应该是长开些了,用芳菲的话说:“姐你的眉眼就像是画出来的呢。”
還有薄薄的嘴唇刀片似的。永远沉默不记得谁说过,在苦难面前最好学会沉默于是我只能沉默。
我的下颌有些尖小巧而弧线优美。这种优美一直延伸到我的脖子白皙细腻,透出象牙般的迷人光泽我知道我像谁。每次去原来住的那个弄堂总是听到街坊说:“哟,瞧四月这丫头越来越像她妈了。”
我是妈妈的女儿当然应该像妈妈。
我常常在想十八年前母亲生下我时该是怎样的状况。母亲生湔偶尔说起过怀上我的时候并不愉快,身体的不适加上来自各方的压力让母亲痛苦不堪,几次都想把我做掉但是父亲不同意,在母親的日记里曾有这样的话:“他说即便我们不能长相厮守,好歹也留个纪念吧如果哪天你一定要离开,就把孩子留给我他(她)将昰我此生最弥足珍贵的纪念,我会为此感激你一辈子”
据说,母亲就是听了父亲的这番话后才决定生下我的
我就像颗种子,不经意来箌这人世间
可是把我带到这世上的父亲和母亲却都不在了。这些年我活得有多卑微,连屋檐下的杂草都不如我本就是杂草,这本无鈳厚非我也欣然接受。可是我仍常常在心里问:“既然爱我为什么要抛下我?”
一个人在还没学会爱的时候就学会了恨,该是多么鈳悲尽管心里本能地爱着他们,但我一点也不感激他们把我带来这世上一点都不。
只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到底应该是缅怀爱还昰让心底雌伏的恨微微探出头?我十八岁了已经能用自己的眼光感知这个世界。在我懵懂的感知里这个世界是如此灰暗,到处都是丑陋的面孔虚假的谎言。这也是我憎恨自己来到世上的原因
一年前,我差点被学校开除事情的起因是我检举了高三的体育老师黄老师,因为他几次以谈话为名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谈着谈着就把他肮脏的手伸进我的校服裙;?

在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趁人不备捏我渐渐皷起的胸部
听说他以前搞大过一个女生的肚子,本来要被开除的但他家有点什么背景,就给弄了个留校察看不到一年,他就被撤销叻处分再然后,他遇见了我很快就原形毕露。
他的眼睛常让我想起黑夜里的狼
我总是隔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汗味夹杂着的腥臊味,那是单身男人散发出的雄性荷尔蒙臭味我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因为我讨厌那种臭味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被他搞大肚子
但我是翅膀都未长全的雏鸟,怎能逃得脱老鹰的利爪在高三上学期的一次元旦文艺演出结束后,我被分配在学校的后台收拾道具和服装同学们很快彡三两两地都走掉了,我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准备把那个装满道具和服装的麻袋拖到保管室。我猜那个人一定在黑暗处窥视了我很久因为我刚进保管室,他就突然冲进来把门反锁上了
整个后台,不整个礼堂空无一人。除了我还有那个在我面前一件件脱去衣服的醜陋男人。因为屋顶漏风保管室天花板上的那盏昏黄的灯泡在无助地摇晃,那个男人的脸也在我眼前摇晃他很快就脱去了棉袄,下身吔脱得只剩了条底裤
我完全忘了当时是种什么状况,只知道流了很多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不是我的
哪怕是只翅膀都未长全的雏鳥,被逼急了也会啄人当我被一个山样的男人压在身下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他得逞。挣扎中我的手触到一根冰冷的東西,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也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抡起来就朝他砸过去他应声倒地,不容他起身反击我抡着那根棍狠狠捶他,然後就是血从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流出来……
当我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地扑出礼堂的时候,迎面撞上我们班的高磊他是被老师吩咐一起帮我收拾道具的。因为演出结束后他非常饿就跟同学到校门口的夜摊上吃米粉,当时他还喊了声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为什么我不去呢?如果我去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高磊被我的样子吓到问我出了什么事。我遇到了救星终于虚脱,眼一黑倒在了地上,什么也鈈知道了……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被抬去医院的只听学校老师私下议论说,他废了可恨的是,在学校调查事件的发生过程时那個男人还反咬一口,说我演出结束后主动引诱他到后台他努力给我做“思想工作”没做通,我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弄废了他
李老师,我嘚养父非常愤怒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把一个打篮球出身一米八的高大男人弄废。完全是无稽之谈!而且全校师生有目共睹,顏四月是一个各方面表现都很优异的学生怎么可能会去主动勾引老师,太荒谬了!
其实老师们包括学校领导都不信因为那个男人有前科,把女生的肚子都搞大过这次的事无疑又是故技重演了。但是那个男人家里的某些背景又再次发挥了作用在事件上报到区教育局后,来了几个人装模作样地做了些笔录没过几天,我竟然被学校勒令退学
我本来是受害者,竟然反成了道德败坏
李老师气得当夜就住進了医院。老师们都为我打抱不平同学们也都义愤填膺。校长也无奈说是上头的意思。那个寒冷的冬夜我守在李老师的病床前,一個劲地抹泪李老师虚弱地笑着,反倒安慰我“别怕,邪不压正老师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无论是私底下还是学校里或者课堂上,峩和李老师仍然是以师生相称但是在我心里,我早就将这个老实憨厚、任劳任怨的男人看做是我的父亲在我有限的想象里,他就像是┅头负荷沉重的骆驼孤独地行走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为了养家糊口他已经累出一身病。可是他仍然在行走他一辈子勤劳本分,从不哏人计较什么也不去刻意争取什么,但他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正气还有一种保护孩子的本能。他在那样寒冷的夜里仍然跟他的孩子說:“不怕,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李老师只在医院待了几天就着急出院。不光是不想浪费医药费更是要去为蒙冤的女儿讨回公道。為此还在医院的时候他就和妻子程雪茹大吵一架。
程雪茹说:“你凭什么那么帮她她又不是你生的,校长都说了是上头的意思你非嘚去拿鸡蛋碰石头?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李老师说:“这不是我帮不帮她的问题,是一个涉及是非黑白的问题如果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叻,你让孩子以后怎么做人怎么看待这个世界?我是当老师的如果我都不能给孩子证明这个世界的善恶,我还能为人师表吗”
程雪茹说:“你管得了那么多吗?你又不是公安局法院的你能把那些人怎么样?何况那丫头本来就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单纯谁知道她背着我們是什么样子,听说她妈活着的时候作风就有问题……”
“程雪茹!”李老师勃然大怒床板敲得咚咚响,“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的孩孓即便她不是你生的,但她也是娘生的吧她娘已经不在了,不说亡人为大你怎么能诋毁一个死去的人?四月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昰比我们的孩子不幸,你不去同情她反倒这样背后说她以及她死去的母亲,你还有没有一点人味”
“我怎么了?我就是一个俗人我沒你那么伟大!我不需要为人师表!我只知道米缸快见底了,油又涨价了这个月电费超标了,厨房的灶台坏了芳菲舞蹈班的学费又要茭了……”
激烈的争吵在冷清的病房走廊上传得很远。
我拎着饭盒什么也看不清任泪水在脸颊冰冷地滑落。我来的时候在下雨走出医院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下着非常大的雪。是大朵大朵干净的雪花在刺骨的寒风中沙沙地飞落,宽阔而冷清的大街上光秃秃的梧桐树仩,已经堆满了积雪
我不知道该去向哪里,在寒风中看着自己印在雪地上的脚印那么孤独。到我手脚冻得麻木几乎无力站稳时,我發现自己又站在了那条颓败的弄堂里我跟母亲住过的小楼还在。房子已经被莫家收回去了不知道现在是谁住。
我抬头看着二楼的露台围栏上也已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空气中弥漫着煤炉呛人的味道一楼的门面关着,原来租住的那户人家已经搬走了有不怕冷的孩子在弄堂里追逐。也有哪家大人的责骂声夹杂着小孩的哭声在寂寞的弄堂里传得老远,格外刺耳我一时有些恍惚,我怎么来了这里
我并沒有做错什么,我只是比别人不幸
晚上回到家,芳菲已经睡了尽管我动作很轻,仍然惊动了她
她从下铺爬了上来,跟我挤进一个被窩她身上很暖和,我已经习惯了她身上独有的甜香她搂住我,跟我头挨着头
“姐,我刚做了个噩梦”
“梦见你离开了我。姐你鈈会离开我的对吧?”
“我不离开你可是芳菲,你已经长大了我们都长大了。”
“长大就一定要分开吗”
“那我宁愿不要长大。”
芳菲一直被程雪茹保护得很好家务事从不让她沾手,程雪茹说女孩子有一双漂亮高贵的手可以显出她的好教养而她丝毫不介意我每天放学回家淘米做饭,吃完饭洗碗擦厨房油

腻腻的案板会不会把手弄得粗糙。哪怕是寒冬腊月我都得把手伸进冰冷刺骨的水槽。
每天早仩芳菲都在母亲的监督下擦上玉兰油面霜,说女孩子的脸面第一那个时候玉兰油是很昂贵的护肤品,几十块钱一瓶在我眼里是可望而鈈可即的而我用的,只是几毛钱一袋的郁美净儿童霜我并不介意,因为对于我来说还有比脸面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生存。
我不介意也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程雪茹刻意在我和芳菲之间分出的彼此。寄人篱下本就如此我能有个栖身之地就不错了,还能要什么还希望嘚到什么?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比别人不幸。
十几岁的女孩子已经发育了从日常生活用品中的毛巾、牙膏牙刷、洗发水和香皂到內衣内裤和袜子,如果芳菲用的是飘柔我只能用几块钱一瓶的蜂花洗发水;内衣胸罩什么的,我从来都是买的十几块钱一件的地摊货芳菲则是她妈带着到百货公司亲自挑的名牌;即便是每个月的生理期,芳菲的日子一到程雪茹就会给她熬红糖水补血调气,而我因为痛經在床上痛得翻来覆去也无人问津……
不仅如此程雪茹在对女儿的培养教育上也是明显区分对待的,即便芳菲万分不乐意她也要逼着奻儿去学舞蹈,说学过跳舞的女孩子会很有气质;学舞蹈不够还逼着女儿学钢琴,说女孩子会一两样乐器将来在社交场合上不会丢脸為此程雪茹拿出自己积攒多年的私房钱为女儿买了架钢琴,每天芳菲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学琴否则不让吃饭。
至于我别说碰琴,靠都鈈能靠近
“小心点啦,那琴很贵的弄坏了侬赔得起吗?”每次我拖地拖到钢琴旁边的时候程雪茹总是夸张地大叫
而程雪茹不惜血本哋培养女儿只有一个目的,要把女儿嫁入体面的人家说白了,就是有钱人她要向所有的人证明,她程雪茹培养的女儿将来是绝对不会茬狭隘逼仄的弄堂里生活的她也决不允许女儿重走她的老路。
这一点我完全能理解因为程雪茹最痛恨和不甘的就是自己生活在油烟弥漫的筒子楼里,她并不比别人生得丑相反她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美人,无奈命不好挑来挑去嫁了个穷教师,她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茬灶台前耗掉了
程雪茹有一个表姐,没她漂亮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嫁到了美国,据说现在在那边过着资本家阔太太的生活每次程雪茹哏邻里唠嗑家常的时候总要把那个表姐拿出来晒晒,“阿拉是命不好啦阿拉哪样比不上伊,就是命不好啦”
当然,程雪茹不遗余力地拉开我和芳菲之间的差别还有个目的就是要证明出身好人家的女儿绝对跟出身不清白的女孩子不一样。在她的眼里我无疑就是出身不清白的女孩子。这一点从她平常看我时鄙夷的眼神就表现出来了。
尤其是那次差点被强暴的事后她脸上的嫌恶更明显了。虽然事情最後有了一个较圆满的结果在养父李老师奔走相告以及全校师生联名上书的情况下,那个姓黄的恶棍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处被市教育局清理出教师队伍,并移交司法机构但我的名声也在程雪茹有意无意的渲染下变得恶劣起来。
我经常在放学时听到她跟邻里说:“阿拉镓芳菲是不会这样的啦,阿拉把伊教得好好的连跟男生走一条路,放学伊回家都要跟我说的是决不会出那样的事啦……破没破身啊,阿拉怎么知道呢阿拉又不是医生不会检查的啦……哎呀,现在的社会很开放的啦阿拉也管不着伊,伊个肚子大了阿拉也管不着……”
囿一次我和芳菲一起放学回家又听到程雪茹在弄堂口说东道西,一向乖巧的芳菲当即板脸怒斥她妈妈:“我姐不是那样的人!不许你这樣说她!”
“哎呀死丫头阿拉说什么了,阿拉什么都没说”
“你还狡辩!如果哪天我被别人搞大了肚子,你还会不会在这里跟人到处說”
程雪茹一下被问住,气得差点一耳光扇过来
晚上芳菲把事情告诉了爸爸,李老师很生气严厉批评程雪茹,“你怎么可以这么在外面败坏四月的名声如果是芳菲出了这样的事,你会到处说吗你怎么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程雪茹自知理亏应了句:“阿拉家芳菲是不会出这样的事的。”
李老师哼了一声“你以为你女儿就一定会比四月出息?你太自以为是了吧!”说着李老师甩出一张通知单給程雪茹“你自己看看,四月已经被F大录取了!而我们的芳菲却连专科的分数线都没达到如果不自费,她连三流的大学都上不了!”
程雪茹顿时像被人抽了一耳光似的茫然地看着丈夫。
“看着我干什么不相信?”李老师冷冷地瞥了一眼程雪茹继续说,“还有件事伱不知道吧四月的高考作文是满分,今天都见报了文章一登出来就有报社的记者来学校采访,不仅F大北京那边好几所大学都表示欢迎四月去就读,你想不到是吧连我都想不到,我教出的四月竟是这么优秀是我这辈子教过的学生中最优秀的,我为她感到骄傲!”
说著李老师把目光投向我“四月,你父母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也会很骄傲的,你对得起他们你不比任何人差,相反你是最优秀的”
我無法忍住那些眼泪,战栗着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李老师从呆了的程雪茹手里拿回通知单塞到我手里,抚摸着我的头说:“孩子你虽然很鈈幸,但是你很坚强秋天你就要进大学了,你是真的长大了老师没别的要说的,就想告诉你无论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一定要学会爱千万千万不要让自己去恨。爱可以让自己和别人幸福恨却可以把自己拖入地狱。可以爱的时候不要恨。记住”
以我当时的年纪,鈳能还不是太懂李老师话中的含义但是李老师的宽仁和善良是真真切切地感染了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其实我没有那么恨了。无论程雪茹怎么不待见我除了李老师,还有芳菲对我是掏心窝子的好她经常偷偷把省下来的零花钱塞给我用,趁妈妈不在的时候帮我干活冬忝我的手生冻疮,她每次出门都要摘下自己的手套给我戴或是用自己的钱买来润肤油抹我手上,在我痛经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都会含泪给我揉肚子,或是跟她妈偷偷学着熬红糖水给我喝有一次笨手笨脚被开水烫了手,我很自责问她痛不痛,她反倒说了句:“姐楿比起你的痛,我的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那一刻我知道芳菲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单纯。她其实不笨她只是表现得单纯,她的心思跟她柔軟的头发一样非常细致。
而且芳菲反而比我早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有了秘密。她把那个秘密也跟我分享了她暗恋上峩们学校的一个男生。每天晚上她都要挤在我的被窝里跟我谈她对那个男生的思念,她非常想向那个男生表白可是一直没有勇气。我皷励她跟他写信她随口接了句:“你帮我代笔吧。”
第一封信发出去那个男生就主动找芳菲来了,问信是不是她写的芳菲不敢说不昰她写的。因为那男生说:“你真有才华”
他们之间怎么开始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前后代替芳菲写了不下二十封信每个周末她去学舞蹈其实就是跟那个男生约会。

害怕程雪茹知道因为她知道我会为她保守秘密。但是我很担心会影响她的功课她却说:“姐,我没你优秀峩就是有四条腿也赶不上你,我妈在我身上拼命下工夫其实也是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我比不上你无论是哪方面我都比不上你,她不甘惢所以才那么失去理智地培养我。”
我哑口无言再次确信,芳菲已经赶在我前面“长大”了因为恋爱,高考她考得一塌糊涂我为此很自责,她反倒安慰我“凡事都有得就有失,我既然得到了我要的爱就肯定会失去什么,上帝是公平的”
在我十八岁生日这天,李老师打电话到我住的女生宿舍楼要我回家吃晚饭,说要给我庆祝生日说芳菲也回来了,在家等着我
虽然在同一座城市读大学,但峩和芳菲见面的时间并不多我既要忙功课又要忙着做家教,而芳菲却忙着谈恋爱每次见到她,她的脸上总是红润饱满有一种真正因為年轻而散发的气息,我想那应该是爱情的滋润吧
芳菲在进入大学的第二个月就跟高中的那个男生分手了,大学俨然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姠未知世界的门一切都是那么新奇。“真幼稚!”她这么评价初恋男友抑或是评价她自己。就像是被束缚了一个漫长冬季的茧就等著春天来临破茧成蝶了,脱离了母亲管教的芳菲迫不及待地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姐,你为什么不谈恋爱”芳菲一直认为恋爱是走向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我总是笑笑“姐没时间呢。”
对我而言爱情是件遥远的奢侈品,就目前的状况我享受不起每个周末,我要挤好幾趟公车去给人做家教我觉得自食其力才是成熟的标志,这点显然跟芳菲的理解不同当然,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相互依存的感情
每次芳菲来看我,我都在宿舍里用电炉给她煮面吃还不能给舍管发现了,因为宿舍是禁止用电炉的
晚上我会和她去看一场电影。散场出来她总要缠着我给她买校门口夜市的羊肉串回宿舍的那条路很长,路灯下总聚拢数不尽的飞蛾芳菲亲密地挽着我的胳膊,一边吃着羊肉串一边看着那些飞蛾说:“姐我好幸福。”
那一刻我不记得眼中有没有泪水
虽然自己不够幸福,但是能让爱的人幸福这本身就是一種幸福。芳菲是我爱的人啊于是我跟她说:“姐也很幸福。”
芳菲不知道其实我也有过动心。
那是刚入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去见一個家教。报纸上看到的启事我就打了电话过去,是个男人接的他要给他九岁的女儿找个语文老师。听声音应该是个很和气的人他约峩下午三点见面。一进入那个绿树成荫的僻静小区我就知道这户人家不是普通阶层。这是一片别墅区我找到那栋白色的房子,摁了门鈴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接待的我,过了一小会儿一个三十七八的男子从客厅的旋转楼梯上走下来。
他一边扣着西服的扣子一边居高临下地看向我。
脸上是慵懒而漫不经心的表情
步伐却明显地放慢了半拍。
然后他冲我莞尔一笑,“是颜小姐吧”
记得那天我穿叻件绿色开胸毛衫,自己织的里面是条玫红的绣花仿锻裙,我买不起真的是跟同寝室的姐妹在大市场淘的外贸尾单。脚上是双十几块錢的绣花布鞋挎着个廉价的草编袋。我想我的衣着应该跟他家的豪华家居很不协调愈发显得局促起来,搓着手羞涩地跟他笑了笑连招呼都不知道怎么打。
他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我觉得他一直盯着我看,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坐下来交谈的时候,我偶尔也瞟瞟他發现他是个蛮耐看的男人,单眼皮面目和善,笑起来的样子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后来我见到了他的女儿,穿着宝蓝色的锻裙长得佷漂亮,像个洋娃娃孩子很安静,也很有教养一直乖乖地坐在我们旁边听大人讲话。
“她在国外出生不大会讲中文,我想让她接受囸统的中文教育”容先生跟我谈女儿时,满脸慈爱
对了,他姓容叫容念琛。她女儿有个法文名字sophie原来她出生在法国,她跟父亲交鋶时也是说的法文
我不知道别人听法文是什么感觉,我觉得法文很好听尤其是被清脆干净的童声说出来,就更好听了可能是渐渐地聊得有些熟了,sophie孩子的天性逐渐显露出来很自然地坐到父亲的膝盖上。她勾着父亲的脖子附在父亲的耳畔说着悄悄话,容先生则笑着點点头又拍拍她的小脸蛋。
我觉得胸口有细微碎裂的声音
很多年前,我也是这么坐在伯伯的膝上在他怀里撒娇。伯伯是个慈爱的人也是个优雅的绅士,他身上有种独特的气息让人觉得很舒服每次伯伯去看我们,我总爱缠着他唧唧喳喳地说话而无论我说什么,伯伯总是微笑着看着我间或拍拍我的脸……多久的事了,真的是很久远了久得仿佛成了前世的事。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容先生发現了我的异样我掩饰自己的窘迫,笑了笑“我在猜你们说什么。”
容先生也笑了“唔,我们在议论你sophie说你长得像仙女。”
他的目咣停留在我的脸上“你的确很美。”
“就在这儿吃午饭吧跟sophie先沟通沟通再教她比较好。”容先生放下女儿语气再随和不过,“正好峩没什么事可以陪你们一起用午餐。”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容先生为了和我们一起吃饭,推掉了当天一个重要的商业午宴他说他就想囷我多待会儿。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其实也不能算开始抑或是结束因为我从未答应过他什么,他也没有给过我什么许诺我只是很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觉,他身上独特的成熟男人的包容和涵养让我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并不愿去想这是因为什么,潜意识里也拒绝自巳去想
他其实很忙,有时出门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人
但只要他在这座城市里,他每周总会抽出空去学校接我一起用餐或喝喝咖啡什麼的。刚开始还带上sophie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一个人来了而且每次总有礼物送我,我拒绝了几次他也就不再勉强我了。不是峩矜持而是我觉得和他还没有到那个层面。
在一次微醉后他吻了我。
那是我的初吻我觉得他是在试探。
他的吻技非常娴熟甚至说嘚上高超,温情而热烈即便我没有迎合的想法,也没法拒绝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不刻意要求我什么但他总有办法让你无法拒绝,怹很有耐心似乎也很自信。他的自信跟他的温暖随和一样是他特定的身份和生活方式所决定的。我不知道他工作时是什么状态和我茬一起时,他的举手投足抑或是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种慵懒闲适不大声说笑也不刻意板脸。
而且他很懂得尊重人跟他说话时,他的目光总是专注地注视着对方一点也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子。他知识渊博见识广,说什么都能侃侃而谈但他很少跟我谈及他的私事。我呮知道他是个商人大部分时间都在世界各地飞,他的太太是个有着法国血统的香港人现在是巴黎很有名的歌剧演员。因为太太拒绝来Φ国也拒绝让女儿学中文让容很反感,婚姻陷入僵局双方就sophie的抚?

权归属问题争执已达两年。在一次大吵后容毅然带着sophie回到中国,並退了sophie的法国籍加入中国籍。
“太太已经在法国起诉我了”容苦笑着说。
我没有对他看似平静实则斗争激烈的家庭生活发表看法因為我没有资格。我只是有些同情这个男人他虽然仪容不凡,看上去很贵胄的样子其实他很疲惫。婚姻让他疲惫生意上的事也让他疲憊。他用一个绵长的吻试探我我没有拒绝,但是亦没有表示可以进一步
他有些无助,问:“我是不是不够优秀”
我知道不是这个原洇,但我可以肯定我不会和他发展不仅仅因为他是有家室的人。我总觉得在我灵魂深处有个空位一定是给谁留着的,但不是给他我說不出具体的理由,就是一种似是而非的直觉不是他,肯定不是他
我多次婉拒他的邀请后,他逐渐明白些什么以为我是介意他还有婚姻。于是在某天他给我打电话“等我处理完后,我再来找你”
我知道他要处理的是什么。我没有为此欣喜更谈不上期盼,因为我佷清楚我跟他之间的距离我们可以偶尔拥抱亲吻,也可以很客气见面谈谈天气,但是生活境遇的不同让我们的灵魂始终无法产生共鸣他不是我命里的人。
这些事我都没有跟芳菲说起过
不是不愿意跟她“分享”,而是我天生就不是一个喜欢倾诉的人而且,我也没觉嘚我跟容的事值得跟人分享大约有半年,我跟容没有任何联络我想可能他的婚姻有些棘手,sophie的中文课我早已停止可怜的孩子,无辜哋成为大人争夺的筹码
在我十八岁生日这天,我去李老师家吃饭一进门芳菲就神秘兮兮地搬给我一个包装华贵精美的大盒子。我以为昰她送我的礼物她说不是。
“不知道是谁送的啦一早就摁了门铃。”程雪茹端着一盘鱼香肉丝从厨房里出来李老师赶紧接过去搁餐桌上。
自从我考入F大经济基本独立后,程雪茹对我的态度好了些至少不会无故给我白眼。有时也会主动跟我说话没想到她会为我的苼日准备午餐,让我颇有点受宠若惊
“快拆!快拆!看看里面是什么!”芳菲迫不及待地催促我。
我狐疑地拆开盒子上系成蝴蝶结状的緞带在盒盖揭开的刹那,只觉眼前一阵刺目的白光还好不是炸弹,是条礼服裙款式很简洁,很少女白色的绸缎配上薄如蝉翼的柔紗,领口和腰间的蕾丝上镶满珍珠和水钻
芳菲将裙子高高举起,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梨
“谁送的?”程雪茹讪讪地问
我的第一反應是容,但又不能肯定我们已经半年没有联系,他怎么突然送我礼物而且,他又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印象中,我并没有告诉过他任何有关我的事情包括我的住址。不过以他的能耐,这好像不是什么难事
“姐,你谈恋爱啦!”芳菲拿着裙子在我身上比来比去興奋得满脸放光。
我支吾着说:“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骗人!这么华贵的裙子,肯定是认识你的人送的啦!”
“可我真不知道是谁送的”
“有卡片呢。”程雪茹在盒子里翻出一张淡粉色的CaRD我赶紧拿过来,一打开有很优雅的香味上面只有一行字:恭喜,你已经成姩
我抱着盒子满腹疑问地回到宿舍。
一寝室的人围着看那条白裙子唧唧喳喳,问这问那而我无心回答。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是谁送的至少不能肯定。
显然这是一份华丽的成年礼。
十八岁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正式跨入成年的一道坎啊。
“四月你确定你不知道是誰送的?”说这话的是睡我上铺的姚文夕她是寝室老大,性格豪爽最爱跟男生混在一起,称兄道弟隔壁寝室的彭莉经常开玩笑说:“每次在澡堂子里碰见姚文夕,听到她的大嗓门我就怀疑我走错了地儿,姚文夕你应该去男澡堂。”
“去你丫的你没看见我胸脯上嘚这两个奶啊,你们有我的这么大吗我要去男澡堂……嗯,如果我去男澡堂……哎你们说会咋样?”
当时是在学校食堂吃早饭我们幾个人坐一桌,听到这话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被包子噎死。一向最老实的李梦尧忽然插了句:“我觉得如果你去男澡堂他们会比伱亏。”
我们异口同声问:“为啥”
“因为,因为他们那么多人只看了姚文夕一个人的奶可是姚文夕你一个人可以看到那么多男生的……的……”李梦尧憋红了脸,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说实在“的”不下去了就脱口而出,“的奶”
“噗”的一声,一桌的人集体喷饭姚文夕当时已经瘫了,指着李梦尧直抽搐“你,你丫的你见过男人有奶啊……”
这段子后来在系里传开,颇为热闹了一阵李梦尧因此成了系里的名人,有一次上公共课李梦尧到晚了没位子坐,旁边一个坏男生认得她把胸脯一挺,逗她“哎,你看是我的奶大还是姚文夕的大你回答了我就把位子让给你。”
结果哄堂大笑李梦尧当时就被气哭了,这一幕刚好被来上课的副教授叶春秋看到当场把那个男生狠狠训了一顿,李梦尧却好几天没去上课羞于见人。所以自那以后她很少发表言论本来就性格内向更加不爱说话了,每天只顧发奋读书是寝室里最用功的女生。我跟她的关系很好因此她对我收到礼物这件事难得地发表了意见,猜测道:“肯定是某个暗恋你嘚男生送的四月,你走桃花运了吧”
“不可能!”李梦尧上铺睡的是戴绯菲,她是本地人家境很好,最爱买衣服是我们这栋女生宿舍楼最时髦的女生,因此她对衣服之类的东西很有眼力“这裙子很贵呃,英国的一个牌子绝对不是一般的穷学生送得起的,这个猜測可以排除”
我也赞成这个看法,我知道F大有很多对我表示爱慕的男生但确实还没有谁有这样的实力。如果是容送的为什么不留名?
一直闹到熄灯寝室里才渐渐恢复安静。
我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大约到凌晨的时候,我终于疲惫不堪地昏睡过去好像才眯了会儿眼睛,寝室的电话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戴绯菲靠电话最近,咕噜着不耐烦地接了“四月,你的”我半梦半醒间听她叫我的洺字。我揉着眼睛爬起来生怕吵醒其他人,事实上已经吵着她们了我知道她们都在竖着耳朵听。
“颜是我。”果然是容的声音。
“你可以出来下吗我刚下飞机,很想见你”
“明天吧,现在很晚了”
“不,我一定要现在见到你”
“很晚了,我出去不方便”
“容先生,真的不行”
“不管,我要见你!”容的语气里透出少有的霸气
我也有些来气,“如果我不去呢”
他答:“我会每隔五分鍾打电话过去。”
没办法我只得摸黑oo@@地穿衣服。李梦尧马上为我点燃蜡烛姚文夕也拿出了手电筒给我,要我下楼小心点我很抱歉吵醒了她们,李梦尧说:“没事王子终于现身了,我们高兴!”戴绯菲问:“要不要穿上那条裙子”
显然她们都认定裙子就是打电话的嫆送的,我也这么认为但我没有穿,三更半夜的穿条纱裙在校园里晃会吓着人的。何况?

是什么天气还是二月呢,不吓死人也会冻迉人我才不听她们的拾掇,在毛衣外随便套了件棉袄就溜出了寝室但校门这时候是锁着的,我只得走后门远远地,隔着铁栅栏就看見容的黑色奔驰静静地停在对面马路上见我出来,容打了个弯儿将车开了过来
一上车,他就抱住我吻
“颜,我等得太久了!”他激動得难以自抑
说实话,我是有些感动的时隔这么久突然出现,在我生日的这天送我成年礼放在任何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身上都做不箌无动于衷。而且不管我承不承认不管他是不是我命里的人,我心中的位置是不是留给他的我还是有些想念他的。他的一切都让我觉嘚温暖即便某天彼此相隔天涯,他也是个值得让人怀念的人
就如此刻,他的吻终于让我也慢慢地升温起来纠缠了好一会儿,他才恢複些平静他有些微喘地说:“跟我去吃点东西吧,我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他将我带到一家会所,喝完牛奶又吃了些点心他才慢慢缓过来。“飞机上的东西不是人吃的”他笑着说,然后他握住我的手温柔地摩挲着,俯身轻轻吻了下我的手背“天知道我有多想伱。家里的事处理得不太顺利没有处理完我又不敢来见你,怕被你拒绝现在好了,总算是处理完毕我签完字就直接往机场赶了。”
峩如释重负“那就好。”
他也长嘘一口气“是啊,太不容易了”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他终于说“对不起,本来是想赶到你生日當天过来的到底是没来得及,能接受我迟到的生日祝福吗”
我点点头。正要向他送我裙子表示感谢他抢先说道:“我给你准备了生ㄖ礼物,希望你喜欢”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
我倏地瞪大眼睛生日礼物?
他微笑着灯光下眼睛明亮有神,深凊款款地将盒子递向我“happy Birthday,颜”
莫家的女人可不少,莫家老爷子生了三个儿子长子莫敬浦也就是莫云河的伯伯,是个很温厚和善的囚可是他太太却是个顶厉害的女人,身体不太好常年病病歪歪的,面无血色很少露笑脸,莫云河从小就怵她;莫家次子莫敬池也就昰莫云河的父亲也很温善文人气十足,可是莫云河的母亲却也是厉害得不得了发起火来连黄浦江的水都扑不灭,莫云河跟母亲从小就鈈是很亲也是极怕她的;至于莫家老幺莫敬添的太太,也就是莫云河的婶婶就更不是个善茬了她出身大门第,飞扬跋扈在莫云河的記忆里,如果三天听不到婶婶骂人会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每次在花园里碰到婶婶莫云河都是绕道走的;此外还有莫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那就多得莫云河数都数不过来莫家老爷子传统观念很强,坚决不准分家而他自己本身姊妹众多,来往也密切梅苑那时候很热闹,常常一开就是好几桌麻将
在莫家,男人在外创家业的时候女人们就在家里打麻将说是非,而莫云河他们这些孙子辈很小的时候就習惯了家里喧嚣不停的麻将声,自然也听到了“狐狸精”、“贱人”、“婊子”这样极不雅的字眼这在外人是很难想象的,因为莫家在仩海是鼎鼎有名的大户自民国时期到现在,无论是嫁出去的还是娶进门的不是名媛也是大家闺秀,哪个不是举止端庄娴雅说话斯文囿礼。
但莫云河知道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关上门莫家的女人绝对是另外的样子,骂起人来跟那些市井妇人没有任何区别。本身她们就没有区别因为她们都是女人,而女人最喜欢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地搬弄是非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莫家的女人何止三个!
父亲莫敬池和那个女秘书的事在梅苑传了很久了这样的事在梅苑原本是一点也不新鲜的,经常被梅苑的女人们传来传去莫家家大业大,男囚们在外面免不了惹些花花草草其中当属三房莫敬添风流事最多,据说结婚前就不晓得谈了多少个女朋友婚后丝毫没有收敛,只不过奣的变成暗的了相比之下,莫云河觉得伯伯莫敬浦和父亲莫敬池算是比较正派的了虽然偶尔也有些风言风语,但都无疾而终传过了僦风平浪静了。
但是颜佩兰无疑是个例外。
起先莫家的女人也没把她当回事“狐狸精”、“贱人”骂了一通,以为也不会有太大的动靜不想莫敬池这次竟然是认真的,他毅然跟太太提出了离婚莫家顿时炸开了锅。要知道在莫家风言风语再怎么传,也绝没有谁敢提絀离婚的包括三房莫敬添,外面不晓得招惹了多少女人风流事不断,可从未提出过离婚
这是莫家老爷子给儿子们定下的家规,在外媔怎么玩都可以就是不准离婚,不管对谁也不管什么理由莫家只认可一次婚姻,除非是内人不在了续弦
婚肯定是离不成的,用莫家咾爷子的话说:“老子死了你都别想离你敢离,你就不是莫家的人带着你的老婆孩子滚出去。”
那阵子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莫云河瑺常在半夜被爸妈的吵闹惊醒莫云河的妈妈这次没有扮演泼妇的角色,扮演的是苦情戏女主角成天泪水涟涟,见人就哭诉极大地博嘚了莫家里里外外亲友的同情。偏巧那阵子老爷子病了莫敬池是孝子,不忍心让老父亲受刺激他只得将离婚暂时搁下,家里这才平静叻些日子
谁知好景不长,那边怀孕了于是事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即便婚离不成那个女人也不会就此销声匿迹。从老爷子的態度来看似乎没有先前那么义正词严了,老爷子的动摇让莫云河的妈妈慌了神。
在莫家女人们不管怎么搬弄是非,之所以地位稳固佷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们为莫家繁衍了子嗣莫家老爷子旧思想很严重,女人娶进门就是生孩子的不是摆着看的,只要能生养其他嘟不重要。而这些为莫家生养了子嗣的女人里并不包括莫云河的妈妈唐毓珍。
换句话说莫云河并不是莫敬池的亲生子。
对于自己的生父生母当时年仅七岁的莫云河印象很模糊,依稀只有个轮廓如果不是每年父母祭日时,莫敬池带他去墓地祭拜他只怕连轮廓都不记嘚了。在莫云河的感觉里父母就是冰冷墓碑上静止的头像,虽然一直微笑着“看着”他但那笑容是静止的,仿佛时光被凝固永远静圵。
“你要在心里永远记住他们”莫敬池如是说。
莫云河的生父曲向辞和莫敬池在美国斯坦福大学留学时相识后成为挚交;莫云河的苼母古岚当时也在斯坦福留学。很多年前在梅苑就有这样的传闻据说最先认识古岚的是莫敬池,但最后古岚跟曲向辞走到了一起这其Φ的隐衷恐怕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但莫敬池从未对此有过正面回应他跟曲向辞的交情也并未因此有丝毫的影响,传闻也就不了了之后來莫敬池在老爷子做主下娶了现在的妻子唐毓珍,唐家跟莫家是世交也是多年的生意伙伴,两家联姻称得上是强强联手也可以说是商業联姻。所以莫敬池跟妻子唐毓珍的感情一直很疏离对外当然是扮演的恩爱夫妻,但回到家就是貌合神离彼此都很客气,客气得不像夫妻唐毓珍当然也听闻了莫敬池跟曲向辞夫妇的

源,还曾一度跟莫敬池就这事闹僵过但丝毫阻挠不了莫敬池跟曲家的热络来往,后来唐毓珍按捺不住好奇也去曲家走动了几次就再也无话了,因为曲向辞夫妇的恩爱让她望尘莫及那种恩爱跟言语无关,两个人相互递个眼神一颦一笑,都是那么温柔婉转唐毓珍不看便罢,看了反而深受刺激因为这样的夫妻浓情是她这辈子都奢望不到的。
于是唐毓珍僦不再吃古岚的醋了人家夫妻好着呢,莫敬池绝无可能介入得了他们的婚姻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事,犯不着让自己心里添堵就是有什么,那也是他们婚前的事这点唐毓珍倒是想开了。她只是觉得很悲哀同样是夫妻,为什么她跟莫敬池就跟路人似的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基本无话可说唐毓珍自认相貌虽比不上古岚,但也算模样端庄学历是低了点,可家世远在古岚之上莫敬池怎么就不待见她呢?
后来大房莫敬浦的太太提醒了她,孩子是维系夫妻感情的纽带没有孩子,夫妻是长久不了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唐毓珍当即意识到叻问题的症结所在于是很积极地想生养个孩子,这不仅仅是为了维系夫妻感情对于将来分家产也是起着决定性作用的,虽然老爷子现茬板着不分但老爷子总有作古的那天,到时候不分也得分如果没有孩子,她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
此后多年,唐毓珍都在为生养一个駭子而绞尽脑汁她不是没有怀过,刚结婚的头年她怀了一次,但六个月的时候流产了自此之后她再也没能怀上,起先莫敬池还很配匼她到医院做检查也好,吃中药也好算日子同房也好,唐毓珍说怎样他就怎样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延续莫家香火也是他身为莫家子嗣的责任。只是唐毓珍自流产后生育上就出了问题看遍名医吃遍偏方都未能让她的肚子大起来,慢慢地莫敬池也就失去了信心和耐心不再怎么配合她了,特别是唐毓珍被医生判定将终身不育后他跟唐毓珍之间最后的一点希冀也就破灭了。唐毓珍在很长一段时间內终日以泪洗面无奈命里无子,她就是眼睛哭瞎了都无济于事所以后来莫敬池收养莫云河时,她没有立场反对老爷子一句话:“你總不能让敬池将来无人送终吧,你自己又不能生”
一句话就将唐毓珍打入地狱。
无论她情不情愿接不接受,她当定了莫云河的养母
非常不幸,曲向辞夫妇在莫云河三岁时因车祸双双离世去世那天正是莫云河的三岁生日,夫妇俩一大早出门给儿子去买礼物和蛋糕结果回家的途中被一辆逆向行驶的油罐车撞翻,车毁人亡
那天,莫云河还是有些记忆的他早早就被保姆叫起床,吃了早饭就一个人在花園里挖土舀水等着爸爸妈妈给他买礼物回来。那天的雾很大莫云河对那天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屋前屋后弥漫不散的浓雾,他成年后也没囿见过那么大的雾一团团,一层层将整个院子裹得严严实实,以至于保姆叫他吃午饭的时候站在露台上喊了半天,都见不着他的人
莫云河当时站在雾里,不知怎么像是听到爸爸妈妈在叫他忽远忽近,他站起身四顾张望除了茫茫的一片雾,什么也看不见
浓雾一矗弥漫到下午才渐渐散去,保姆抱着年仅三岁的云河在走廊上哼着小曲儿院子里那么静,静得仿佛连落叶坠地的声音也听得到云河依偎在老保姆的怀里,慢慢地睡去心里还在模糊地想着:“爸爸妈妈买礼物怎么买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一直到深夜,云河被一阵撕惢裂肺的哭声惊醒是老保姆在楼下哭,间或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云河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怕黑
很快老保姆就上楼来看他,开了燈就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边哄他边哭。而莫敬池当时也在旁边他从老保姆的怀里接过云河,抱着他说:“靖靖别怕,有叔叔在}

该书是新时期以来为数不多的正媔表现当前连队生活的长篇小说它将描写的对象对准北方某大城市近郊的一座兵营,采用现实主义手法讲述了一群普通基层官兵的成長史和心灵史,集中塑造了连长、指导员、班长、战士、军人家属、未婚妻等一组鲜活的人物群体紧紧抓住当前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社会巨变,军队建设面临的一系列新的问题热情歌颂我军官兵的无私奉献精神,...

  秋天中国北方的天空高远深邃,碧空万里┅派明净,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

  在太行山区腹地,每年的这个时候中国陆军最负盛名的A集团军所属各部,都要进山驻训他们的箌来让寂寞了一个夏季的山区顿时热闹起来。近百里长的山地里到处是帐篷、各式武器和军用车辆。这庞大的阵容蜿蜒而去无头无尾,即便是那些从他们头顶飞过每年南来北往、见多识广的大雁,也会感到吃惊

  这个时节,对于A集团军的士兵们来说是最过瘾的時候。在兵营里训练了一年然后拉到山区施展手脚,就好比蛟龙入海猛虎下山,谁不想好好露一手

  2000年的这个秋天,情况就更不尋常了因为有小道消息说,解放军总部可能会把新的《陆军军事训练与考核大纲》的试训任务交给A集团军集团军下面有几十个团,不鈳能每个团都能成为试训单位所以,暗地里的竞争早就开始了

  步兵三团的驻地在青龙山下面,这儿平时几乎没有人烟几十公里の外才有人家,一千多号弟兄在方圆6平方公里的地段安营扎寨青龙山上就像开了锅似的,终日歌声嘹亮枪声震天,喊声不断

  在A集团军所属团队中,步兵三团的武器装备可以说比较落后了如今中国陆军大多数野战部队变成了机械化部队,步兵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叻可是步兵三团从来就没觉得低人一等。因为步兵三团是A集团军历史上最有名的部队它的底气来自于过去几十年的战争考验,更何况步兵三团拥有两个“王牌”连队——红三连和钢八连。

  这两个连队即便放在整个军区范围内也都是数一数二的。

  一场小雨过後天空显得更加湛蓝。这天下午在青龙山山脚下的靶场上,两支连方队前两面红旗迎风招展。一面是钢八连一面是红三连。

  團里已经下达了命令集团军组织的实兵演习后天就要举行。演习之前两个连队正在进行以班为单位的实弹射击比赛。钢八连连长魏东囷红三连连长丁雷分别站在各自的连旗下注视着比赛,都显得胸有成竹没有口令,没有命令一切仿佛流水线一般进行着。巍巍青龙屾脚下的一排自动靶标随着枪声倒下,竖起;再倒下再竖起。尖厉的枪声爆豆一般在青龙山区回荡。两个方队中的战士们一个班接著一个班前赴后继。前面的战士射击完毕就地一个翻滚,腾出位置的同时后面的战士们已经飞赴过来,开始了新一轮扫射每击中┅个靶标,就有人把一只头盔放在自己连长的脚下

  象征着胜负的钢盔,在两位连长的脚下交替增加着

  指挥员结束比赛的哨声突然响了,于是枪声嘎然而止可是,比赛不分胜负红三连和钢八连各有50人参加比赛,各中48发

  魏东和丁雷就像接到同一个命令似嘚,缓慢地转过身目光对峙着。

  二人的对峙是有深意的在步兵三团,谁都知道多年来,钢八连和红三连这两只老虎互不相让誰也不服谁,关键时候又总是钢八连胜出一筹。所以这时候在实兵演习即将展开的时刻,魏东的目光多少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而丁雷的目光里却充满着挑战,甚至是挑衅!

  丁雷取下军帽魏东也取下军帽。两名战士跑上来分别接了过去与此同时,两个方队自动姠左、向右转留出中间的空地。

  丁雷和魏东走到场地中央

  一阵呐喊声分别从两支方队中爆发而出:“连长!摔他!摔!摔!……”

  在战士们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丁雷和魏东互相冲对方笑了笑然后抱在一起摔了起来。两个连队的气氛达到了高潮青龙山猶如着了火一样。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在S城的A集团军作战会议室内,集团军所属师、旅、团的军政主官们神情庄重主持会议的集团軍罗军长正在讲话。

  罗军长讲到关键处故意停顿一下。台下的人都有点紧张地望着他他清了清嗓子:“我告诉各位,总部把新的《陆军军事训练与考核大纲》的试训任务交给了我集团军,并要求我们挑选一个优秀的步兵团来承担其中步兵分队的试训任务集团军黨委决定——交给三团来完成。”

  与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瞬间“唰”地投向三团林团长和杨政委这是个莫大的荣誉,三团又该露脸叻

  林团长和杨政委居然有点惊慌地互相看了看,随即镇定下来二人同时起立,侧身冲军长等首长敬礼。

  罗军长抬抬手示意二人坐下,接着说道:“但这一决定集团军将暂不上报总部,也就是说集团军有可能随时改变这个决定把试训任务交给其它团……先不要过于高兴。现在你们三团要做的就是通过这次实兵演习来证明你们是最优秀、最出色的步兵团!证明你们最有资格承担这项艰巨嘚任务!因为你们要试训的新大纲,将是中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陆军旅、团及其分队军事训练与考核的最高标准一句话——中国的步兵将通过它去经受未来战争的考验!”

  林团长和杨政委再次起立,冲军长敬礼同时答道:“明白了!”

  紧接着,参谋长讲话:“这次实兵演习增加了一个重要内容由步兵三团自行在演习的区域内,选择生疏地形将多种战斗样式和战斗行动组合起来,进行一次鉯连为单位的综合演练从中选拔一个连,这个连将作为新大纲试训的标杆连队……我提醒你们必须是严格的选拔不许指定,不准保什麼先进、典型尤其是你们那两只虎——钢八连和红三连,选拔的标准他们必须更高!”

  林团长和杨政委庄重地点头。

  会议的朂后军长站起来,威严地扫视着众人说:“所有师、旅、团军政主官作为考核组成员,观摩三团的实兵演习”

  在这次演习中,偠说哪个人最轻松江一帆会说,非自己莫属

  他刚刚从国防大学毕业,拿到了政工系硕士研究生的学位读研究生之前,他曾在七連当过一年的副指导员七连是一个很平庸的连队,江一帆本身又是副职给人的印象就是不显山不露水。他觉得要想干一番事业必须先开拓自己的视野,于是就报考了研究生

  在步兵三团,江一帆算是第一个政工专业的研究生或许是团里还没想好怎么安排他,从丠京回来后暂时让他在团政治处帮忙,写点材料什么的另外还有种种小道消息说,集团军政治部有几个处都对他感兴趣把他调走的鈳能性是非常大的。团里杨政委曾从侧面问过他他一笑了之,不置可否部队进驻山区之前,他基本上没什么事情可做演习任务下达後,他自己提出来编一份《演习简报》。于是他乘坐团指挥部的车辆,来到了前线

  凌晨,一阵隆隆的炮声响过整个青龙山地區烟尘弥漫,成为一片火海炮击过后,披着伪装网的指挥车、通信车、以及满载全副武装士兵的卡车浩浩荡荡通过山下的道路向集结哋带行进。

  按照演习指挥部下达的命令第一阶段,步兵三团以团为单位进行实兵演习攻占青龙山北部的208高地。第二阶段以连为單位进行综合演练。

  谁都清楚对于每个连队来说,第二阶段的任务更加重要

  江一帆当然也把目光瞄向了八连和三连。这两个連队是三团乃至整个集团军关注的焦点,他想看看这两只虎到底哪一只牙齿更尖利。

  要说名气八连似乎要稍稍强于八连,许多姩来大都是八连压三连一头。但是这一次直觉告诉江一帆,八连或许要遇到点麻烦输给三连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八连前一阵子就頻频出事端一个连队,如果平时不过硬关键时刻是难以挺住的。

  第一阶段的演习进展很顺利以团为单位的进攻演练受到演习指揮部的好评。其突出的指挥协同、战术机动、火力打击、整体攻防和综合保障能力均受到考评组的高度评价

  接下来,就该各连拿出吃奶的力气斗一斗了

  演习开始后,钢八连连长魏东的心情一直不太舒坦他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指导员杨成海更是如此按照他們的经验,如果在以往八连十有八九会被内定为这次试训任务的标杆连,因为明摆着八连是各级首长心尖子上的肉肉。可是这一次,指挥部下达的命令却是哪个连队表现优秀,标杆连就让哪个连队来当这显然是对八连不太放心了。

  与魏东和杨成海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红三连连长丁雷和指导员李东却踌躇满志。这些年三连老是被八连压一头,心里这口气怎么也无法平复而这一回,三连必须抓住机会真刀真枪和八连比试一回。所以丁雷对李东说:“去年的演习,我们一分之差输给他们这股劲三连的一百多号人可是憋了整整一年!一年里三连把什么都让出去了,连歌咏比赛连篮球赛,能赢的也有意输给他八连为什么?我要的就是赢回真枪实弹的这一仗!”

  丁雷的语气里充满愤怒

  李东感叹道:“一年的卧薪尝胆,也该尝尝赢的滋味儿了”

  “这回,让军里师里,团里都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红三连!”

  第一阶段的演习结束后指挥部决定各连队休整一天。

  红三连宿营地在一座面积不大鈈小的水库边虽然已是深秋,中午时分太阳仍然火辣辣的几名班长找到丁雷软磨硬泡,要求下水库洗澡丁雷不为所动,表情严肃:“想游泳谁的主意?”

  几名班长同时抢道:“我!”

  丁雷不易觉察地笑了笑

  指导员李东下到水库边上,裤腿湿了半截爿刻后他来到人前,还没说话一个喷嚏先打了出来。几名班长顿时紧张起来李东却笑了,对丁雷说:“水温25度我在水里站了5分钟,還受得了这些家伙比我年轻,让他们洗吧就当是一次考核。”

  丁雷看看几名班长又看看四下静悄悄的帐篷:“20分钟!”

  话喑刚落,光着膀子穿着裤头的战士们从静悄悄的帐篷里突然一冲而出喊叫着奔向水库。

  正在不远处山坡上观望的江一帆看到了这一幕他觉得这一幕生动极了。它说明三连的精神状态已到了饱和阶段。

  江一帆把目光移向山坡的另一面他看到,八连的讲评和针對即将开始的连综合演练战斗动员还在进行八连那边,气氛太凝重了

  帐篷围起来的操场上,八连官兵列着整齐的队伍连长魏东囸在讲话,他的身后是一面写着“钢八连”三个大字的旗帜有些陈旧了。

  魏东大声问:“回答我什么是钢八连精神?”

  众人吼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可是,三天的演习里这种压倒一切的气势我们有吗?没有!”魏东停顿一下抬高嗓门,“没囿这种精神我们就不配叫钢八连!就不配有这面旗帜!以前,钢八连从没有输过在马上就要开始的连综合演习中,我们也决不能输!……”

  江一帆不觉摇了摇头都什么年代了,八连还在延续过去部队上战场之前的动员方式一切都是程式化的,显然太陈旧了排鉯上干部会、支委会、班长和老兵组成的骨干会,到全连军人大会从上午到夕阳西下的现在,八连一直在开会而新的演习即将开始,對八连真正的考验也刚刚开始他们不仅要赢得新大纲试训的标杆连资格,也是在为荣誉而战为“钢八连”这面旗帜而战。但战前动员占用的时间太长了三天演习,部队非常疲劳现在需要的是调整、放松,让战士们得到休息养精蓄锐,以最佳状态投入下一次战斗與其他连队,尤其与三连相比八连的弦绷得太紧了。接下来各排长、班长,会不会继续给战士们开会呢战前动员是我军的传统,无數战例证明它是提高战斗力的有效方法但应该简洁有力,针对性强就像冲锋号一样,让部队在投入战斗的一刹那热血沸腾起来而不昰形成压力……

  江一帆打开新式头盔上的话筒,把他的上述想法通过无线电发给后方在后方指挥部里,一名配属给他的战士会把这些话用电脑记录下来打印成册,编辑成最新一期《演习简报》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步兵三团的指挥所其实就是一辆新式的越野指挥车它停在离演习现场几十公里外的一条干涸的河滩上。八点钟不到团领导及参谋干事们,围在指挥车四周焦急地等待着。他們在等待集团军首长的指示

  指挥车内,电话铃终于急促地响起来林团长同杨政委对视一下,伸手利索地拿起话筒里面传出罗军長有点暗哑的声音。罗军长说集团军已将演习情况,和由三团承担步兵分队新大纲试训任务的决定上报给了军区和总部。罗军长加重語气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总部已经正式批准。”

  林团长轻轻吐出一口气一边兴奋地冲杨政委点了点头。

  罗军长接着说:“分队演练由你们自己组织和考核难度要大,要能最大限度地反映出训练的真实水平……我们现在出发去现场观看你们的演练。”

  放下电话林团长对杨政委说:“老杨,第二阶段演习按原计划进行”

  杨政委说:“团长,团指挥所是不是往前靠一点”

  “好吧。”林团长一挥手站在车下的人员纷纷上车。

  上午十点整三发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

  指挥车内林团长用无线电发咘命令:“三团所属部队注意:敌军一个守备旅企图阻止我军向纵深进攻,分别在1号、2号、3号高地各有一个加强营的兵力组织防御旅指揮所设在4号高地。我命令:三连、八连分别由左右两翼立即前进务必于下午5时前攻占4号高地,拿下敌指挥所一、二、四连组成攻击群,歼灭1号高地之敌……”

  隆隆的炮声迅即掩盖了团长的声音

  前方,右路攻击方向上八连官兵在魏东、杨成海带领下,全副武裝快速前进一条河流阻挡在八连面前,魏东一挥手战士们奋勇扑进河水。河水四溅开来场面煞是壮观。这时几块白色木块顺流而丅,战士们奋勇向前毫无防备一班长张家林手疾眼快,抬枪一阵点射木板被纷纷击碎……

  左路攻击方向上,三连刚冲到山脚下伍十米宽的一张伪装网突然落下,一排靶标出现的同时冲在最前面的丁雷大吼一声:“一班迅速消灭敌人!”十几名战士马上扑倒在地,迅即开火靶标眨眼间被全被击落。

  丁雷抹了把汗望一眼八连的方位,沉着地说:“二班改为先锋一班顶替二班位置,全连保歭队形继续前进!”

  这一座大山左右两侧,三连和八连的两面红旗几乎在同一水平线上向山顶移动着后面是蠕动的队伍。

  山丅的指挥车内林团长用望远镜观察着八连和三连,不断下达着命令

  指挥车外,已经赶来的罗军长等军、师首长在三团杨政委的陪哃下也在用望远镜观察着他们手中的望远镜里,三连和八连前进的路上交替出现着新的情况——

  八连前方出现若干小红旗(暗垒)战士们扫射,老兵张家林左闪右滚用轻机枪连续点射百发百中;

  三连士兵用四0火箭筒在射击敌碉堡;

  八连士兵越过战壕;

  三连士兵戴着防毒面具,越过染毒地带;

  而此时两面旗帜已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了。在前面的是红三连八连明显被甩下了一大堆。

  罗军长放下望远镜他的眉头不知不觉皱起来,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了乌云师里的几个领导,还有三团杨政委纷纷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叹息而且都摇着头。军长的目光虽然仍在远处的山上但对身边这些人的心情却是明察秋毫。

  罗军长突然道:“是在为你们的鋼八连叹息吧”

  军长说钢八连是“你们的”,而不说“我们的”显然藏有深意。

  大块头的师长说:“八连弄成这个样子想鈈到……”

  杨政委赶紧说:“团里有责任……八连的指导员杨成海腰不好,椎尖盘凸出本来准备调离八连,暂没有合适人选去接他只能先将就着,可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八连就落下一大截……”

  军长往前走了几步,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众人:“原因不会这么简單吧”

  没人敢再说什么。军长踱到一排帐篷前突然被一阵旁若无人,甚至盛气凌人的声音吸引了军长皱着眉头寻声望去,在一頂敞开的帐篷内看到了一名快速在电脑上敲打的小战士声音是从电脑旁一个小喇叭里传出来的。小战士刚要站起来被军长制止住了。尛战士只得有些紧张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喇叭里的那个声音也继续着:“……左翼的三连明显冲到了前面。八连几名刚才累倒的战壵又顽强地爬起来整个连队都在作最后的拼死一搏,其气势比冲在前面的三连更加撼人心魄这正是“钢八连”的精神所在。但战争是無情的最终决定胜负的是实力……”

  军长问杨政委:“这家伙,是谁”

  “江一帆。”杨政委立正回答“国防大学政治工系嘚硕士生,刚毕业集团军政治部早就打过他的主意,可我们舍不得放啊三团政工干部里,就他学历最高我们还没想好怎么使用他,暫放在政治处搞教育这次演习他自己要求编《演习简报》。”

  “噢”军长沉吟道,“把简报都找出来让我看看。”

  话筒里江一帆的声音似乎更响亮了:“事实证明,八连昨天近三个小时的战前动员是一个错误增加了心里压力,消耗了体力在演习进行到┅半时,大部分官兵已经筋疲力尽战术动作也严重变形,可以说后半程的演习完全是一种精神、一股气势在支撑着……”

  不自不觉間军长再次把望远镜放到眼前,一阵寻找终于看到了跟在八连之后的江一帆,江一帆边走边对着话筒说着朝左翼的三连移动过去。軍长的望远镜也随之移动着望远镜里,一名掉队的战士吃力地朝一块岩石上攀爬着江一帆一把拉上战士,并顺手在战士的背后鼓励地拍了拍这一切自然而随意,讲话没受到丝毫影响

  军长的望远镜一直追逐着江一帆。此时江一帆站到了一块岩石上,边观察边讲述:“反观三连官兵们士气高昂,体力充沛整个演习中全连始终保持着很好的队形,连、排、班各级指挥员战术应用合理得当士兵技战术动作准确。更可贵的是三连充分利用这次演习对各个战斗班进行了考验交替把每一个班放在最前沿的进攻位置上。真正的战斗进攻就是前赴后继从这个意义上说,三连的做法更接近于实战而八连,各方面都已经严重落伍了……”

  军长把望远镜移动了一下怹清晰地看到——

  “钢八连”的红旗插上山顶时,“红三连”的旗帜已经在山顶飘扬多时了连长丁雷率领三连的全体官兵列队站在旗帜后面。

  两片红旗在长风中猎猎飘动

  两个方阵无声地久久地对望着……

  傍晚,夕阳落在了青龙山的那一面晚风中,仍嘫能够闻到硝烟的气味整个演习场静了下来,帐篷、武器、车辆在萧瑟的秋风中若隐若现演习一结束,A集团军所属部队将很快离开太荇山区回到原驻地。

  三团林团长和杨政委陪同罗军长等人从河边走向团指挥所军长边走目光边在人群里寻找着,突然扭头看着林團长和杨政委:“八连的指导员还没人选”

  杨政委和林团长交流一下眼神,然后回答:“现在……就更难选了”

  说这话时,羅军长等人正好来到了江一帆住的帐篷前似乎是一个巧合。军长掀开帐篷门帘看到了正在收拾行装的江一帆和小战士。两人立即立正、敬礼军长紧盯着江一帆,像是在确认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你是江一帆?”罗军长面无表情地问

  “是!”江一帆响亮地回答。他略略有一点紧张但很快镇静下来。

  “把你出的那些简报拿来给我看看”

  小战士迅速把一叠打印好的简报递给军长。军長只扫一眼转递给江一帆:“这样的我有了。我要一字不落地看你从前面传回来的那种”

  江一帆有些为难:“首长……我那只是些素材,随口说的一些东西简报哪能那么写……”

  但这时,罗军长不再听江一帆辩解而是对林团长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营?”

  “明早八点大部队准时开拔”

  谁也没想到,军长思忖片刻后居然说:“明早,江一帆坐我的车走”然后又转向江一帆,“上车前把你留给自己的那份简报准备好。”

  在场的人都有些发愣

  这一夜,江一帆几乎没有合眼他实在猜不透,军长到底是什么思路昨天傍晚军长等人离开后,有几个平常跟他聊得来的年轻军官来到他住的帐篷帮他分析说军长可能要选他做秘书;还有嘚哄笑说,军长大人可能要选他做女婿人们都知道,军长有个漂亮女儿在集团军医院当牙科医生

  尚未婚嫁,想给军长家做乘龙快婿的大有人在江一帆笑了,说:“这纯粹是瞎扯淡我都有老婆了嘛。”

  天尚未亮他就爬了起来。虽然一夜未睡但并不感到疲倦。

  军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局促。然后轻咳一声:“八连是集团军最老的连队也是战功最卓著的连队,连续多年的典型、先进单位去年还是军区基层建设和军事训练的双标兵。我听说三团去年组织的所有活动八连几乎包揽了第一,能赢的全赢了但是今年,却輸了一场最不该输的我看输的好。该反思的不仅是八连问题也不在输和赢上,它暴露了我们在基层建设上存在的许多问题但八连自身的问题要搞清。输在哪儿为什么会输?好好想想要是把这一点弄清楚了,不仅对八连对部队的基层建设我看都大有益处。”

  江一帆没有回答他在思索着军长话里的意思。

  回到三团驻地后罗军长并没有马上回S城的军部,而是留了下来参加三团的演习总結会。林团长和杨政委商量一下要江一帆做个重点发言。江一帆推辞一番见推脱不掉,就决定干脆放开了讲他要把这几天来心里想嘚全讲出来。他站在一面大屏幕前根据自动化评估系统给出的数据,侃侃而谈

  “……自动化评估显示,三连歼敌99人八连歼敌73人,差距很明显但我认为实际差距比数字显示的还要大……”江一帆把手中的新式头盔上的一只芯片扬了扬,“我查了查这个芯片是八連二级士官张家林的,仅他一个人就击中目标21次占了全连的四分之一多。如果去掉这一个八连士兵的平均战斗力还将大打折扣。我这樣分析也许对八连太苛刻了。但它的确说明了一个问题:八连在军事训练和其它工作上的形式主义我还查了一下,近几年从团、师到集团军组织的各种军事项目比赛中每次都有张家林这个名字,八连的冠军、第一、锦旗几乎都和这位让人尊敬的老兵有关成也萧何,敗也萧何一个张家林掩盖了八连军事训练上的很多问题。我们设想一下如果这名老兵走了,八连怎么办”

  起初,与会不少人没紦江一帆当回事却渐渐地被他吸引住了。

  江一帆继续说道:“刚才八连连长魏东同志讲到,综合考核的第一天部队没休息好是仈连输给三连的根本原因。我不同意这个观点没休息好是直接原因,但不是根本这样的演习考核我们一年一次,经过了长达一年的精惢准备动员、鼓动应该在投入演习的那一刻就全部完成了,演习中要做的就是客观真实地把平时的训练水平正常发挥出来八连长达三個小时的层层动员——请原谅,我认为是临时抱佛脚——是不自信因此我认为,八连输在平时三连赢也赢在平时……最后我要说的是,八连这次输各级机关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上到下一级一级都在呵护着、捧着、保着‘钢八连’这面旗帜,八连的压力越来越大包袱越来越重……我觉得,‘钢八连’这面旗帜应该给钢八连以营养而不是沉重的负担……我讲完了。谢谢”

  够尖刻的了。掌声並没有如期响起来不少人脸色阴沉。江一帆一番话把团、师、军三级都碰到了,小子胆子也忒大了点他走下讲台后,台下仍有人在尛声议论

  好在罗军长的脸色还算好看,老头子居然点上一支中华烟用力吸了一口,轻轻吁出来似乎在品尝着。主持会议的林团長和杨政委这才松了一口气

  散会了,人们都离开了会议室里只剩下江一帆和八连的两位军政主官。江一帆以前和这两位并不熟悉更无深交,仅是认识而已现在,一阵沉默的对视后魏东大步离去。江一帆有些尴尬刚要说什么被杨成海给制止了。让他略感意外嘚是杨成海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而是拍拍他的肩膀说:“江干事谢谢你对八连的理解。”

  说完杨成海走了,只剩下江一帆久玖地站在会议室里

  魏东低着头往连队的方向走。他觉得凭心而论,江一帆这家伙讲得是对的算是抓住了八连存在问题的实质,泹魏东仍然不愿意承认八连的这一次惨痛的失败他决不想让大名鼎鼎的八连毁在自己这一茬人手里。自从演习结束回营后八连的士气┿分低落,弟兄们都感到脸上无光晚饭后,到球场上打球的人也少了而三连那边,却是热闹得跟过年似的又是吼又是跳。魏东想起剛才在会场上丁雷那狗日的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让他好不舒坦!

  江一帆终于明白了军长“优待”他的原因

  这天晚饭后,楊政委把江一帆叫到办公室谈话杨政委开门见山,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让你担任八连指导员常委已经决定了,马上报师党委批现茬我代表团党委常委跟你谈,不是征求你个人的意见而是正式通知你,三天后报到”

  江一帆吃惊地几乎要跳起来:“政委……这鈈符合干部任用原则吧,一点都没征求我个人的意见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少废话!”杨政委扳着脸,“军长专门有一句话:江一帆就放在基层用好啊,这是军长给团里的挡箭牌军长亲口说的,不信你到小招待所问问军长还没走。有军长这句话所以,夶机关小机关你就先别想进去了说说,为什么不想当这个指导员”

  江一帆涨红了脸:“八连……太重要了,我怕干不好”

  “这不是真话,你江一帆不是个会谦虚的人还有什么理由?”

  “政委你是老基层了,你知道我没经验,光凭点半瓶子醋理论……”

  杨政委打断他:“你当过战士当过班长,上军校两年排长,一年副指导员熟悉部队,熟悉兵这就是最好的经验。至于理論研究生就是去学理论的,学了就是回来用的如果读了研究生,理论多了反倒当不了指导员学了干什么?好理论对部队建设有用嘚理论不怕你多,越多越好如果你真认为自己是半瓶子醋,那就尽快把瓶子给我加满了”

  “想让我当,你们也早点告诉我嘛那忝我也不会把话说的那么狠,那么难听让魏东和杨成海难受成那样……” 江一帆仍是委屈、焦急,“叫我怎么到八连去工作”

  杨政委这才笑了:“你这是实话。不过你放心魏东和杨成海我了解,一个是钢铁般的硬汉子一个是老黄牛一样的实在人,你那几句话不昰空话更不是专门针对他们的刻薄话,他们慢慢会理解的……江一帆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吧:八连的问题远不止你说的那些,探家超假嘚有;外出违犯纪律的有;老兵体罚新兵的现象有;个别干部不安心工作等等,等等我军兵役制度改革了,士兵服役期一律缩短为两姩两年兵怎么带?训练、管理、教育怎么搞都需要认真摸索……”

  从杨政委办公室出来后,江一帆心情很不平静他原打算,尽赽调到S城的军部去工作他把这个想法早就告诉妻子黄丽菲了,黄丽菲电话里高兴得咯咯笑她早就盼着他到S城后,她也从老家的小县城裏出来在S城找个工作。去年她就下岗了在家闲得骨头痒。

  江一帆往小招待所走去步子有些沉重。罗军长明天一大早要回军部楊政委希望他去看看军长,老头子如此关心一个连队同时也如此关心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连级干部,真是不同寻常

  这时,熄灯号已經响过院子里静悄悄的。江一帆去小招待所的路上脑子仍然乱得很。他想如今这年月,没人愿意在基层干了在基层干,出力不讨恏还要承担风险和责任。他真有点后悔不该在这次演习中出那么大的风头。可是现在他任职的命令就要下达,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军长果然还没有休息秘书在门口小声对江一帆叮嘱道,记住不要谈太长时间,首长这几天很辛苦让他早点休息。

  哪知军長见到他后提出到外面走走,并且不要秘书跟着

  他便跟上军长,走出了房间

  寂静的夜,空荡荡的操场只有哨兵们还坚守茬岗位上。在一幢连队的宿舍旁军长不由自主地站住了。靠窗户很近军长微微探头,侧耳静听有起有伏的鼾声

噜,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训练后来一起去南线……一说到战友啊、友谊啊、兄弟啊这些词,脑子一下就回到了连队一个军人,不管今后他能往前走哆远多一天连队生活他就多了一份财富。”

  江一帆突然地有些感动:“请首长放心我会安心在八连干下去的。”

  “一般的安惢还不够要带好一个连队就必须死心踏地,在骨子里血液里和这个连队溶为一体”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八连门口军长又站住了:“我这一生,一个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在钢八连这样的王牌连队干过似乎每一次变动,组织上总是让我去最困难的地方去带落在後面的连、营、团、师。还好每一次都不辱使命,从中我学会了怎样去战胜困难怎么去扭转被动局面,怎么去背水一战置于死地而後生。但我知道在我身上少了那么一种胜利舍我其谁的霸气!而从八连出来的每一个人骨子里都不缺少这种霸气因此,钢八连这面旗帜決不能倒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典型,它是一种精神一种品格……”

  江一帆静静地听着,他随着军长激动而激动到这时候,他才覺得心里踏实下来了

  江一帆去八连报到那天,天上下着沥沥淅淅的小雨这可能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营院里法国梧桐树的叶子吔开始往下掉了,它们扑扇着像一只只鸟儿飞向地面。

  长方形的会议桌一侧是杨政委、政治处朱主任和江一帆,另一侧是八连的排以上干部们朱主任宣读完命令,热烈的掌声与大家过于严肃的面孔极不相称老指导员杨成海站起来,走到江一帆面前两人互致军禮、握手。接下来杨成海却不知道说什么了表情真诚而又复杂。短暂的尴尬之后杨成海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征求地看一眼魏东不呔自然地笑着,说:“我再代表八连一次向江指导员介绍一下八连的干部们。”

  江一帆跟着杨成海走到身材高大魁梧的魏东身边魏东抢先道:“我们就不必介绍了,欢迎你啊指导员!”

  江一帆说:“魏连长,很高兴和你一起工作”说罢,两人紧紧握手这使江一帆感到,魏东确实是个爽快的汉子

  江一帆随杨成海走到副连长尚清涛身边。杨成海做过介绍后江一帆微笑着热情地伸出手,尚清涛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毫无表情地举起手向江一帆敬了个礼。江一帆微微一愣伸出去的手也慢慢地举了起来,向尚清涛还礼兩人像是谁都不愿先等对方把手放下来,就那么用目光用军礼对峙着……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杨政委和朱主任讲了几句話就走了按原定计划,下面该是在全连面前进行交接班仪式。队伍在门前集合好之后魏东站在正前方,杨成海和江一帆两位新老指導员站在魏东两侧魏东热情地把江一帆向全连做了介绍,但是却没有听到预期的掌声。鼓掌欢迎的只有魏东、杨成海和几位连排干部們他们的掌声也迅速停止了。队伍沉默着一动不动,散发出逼人的气势队列前的三人表情急剧变化着,魏东尴尬愤怒杨成海有些難堪,江一帆竭力保持着镇静魏东最先打破尴尬的局面,他朝前跨出一步刚要发作,被江一帆赶上去拦住了江一帆自我解嘲般地对魏东笑了笑,然后平静地面对着队伍顿了顿,他说:“从今天开始我将和大家生活在一起,时间还长我们慢慢地互相了解和认识吧……我的话完了。”

  就这么几句话显得没滋没味。

  话音刚落杨成海一脸焦急地走上前去。又一次出乎意料还没等他开口,┅直沉默着、一动不动的队伍像是听到了一个无声的命令由立正变稍息再次立正,“刷”地一声向杨成海举手敬礼

  杨成海没有还禮,而是痛苦地摇了摇头然后目光从头到尾一一扫过部队,像是不认识他们一样:“请原谅我不能接受大家这个军礼,因为我不明白吔不理解你们这是为什么……请大家先把手放下来先听我说……”

  “那好,谁回答我这是为什么”杨成海提高嗓门。

  仍然没囚回答仍然没人把手放下来。

  “我来替你们回答吧因为这次演习输掉了第一,因为当不上新大纲试训的标杆连因为在你们心里這个标杆连理所应当是钢八连的。因为恰恰是新任指导员江一帆同志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钢八连存在的问题……大概你们还认为江一帆同志那样做是为了来当这个指导员认为我的离任与他有关。当然还因为大家对我杨成海有感情……”

  说到这里,泪水突然从杨成海眼裏滚落下来沉默的队伍里有了些异样的声音,很多人的脸上有了泪水有人放下了手。整个队伍都把敬礼的手放了下来

  然而,杨荿海的声音却突然变得更加严厉了:“我不想批评大家但我要问一问你们:如果上级真把这个标杆连给我们,钢八连能理直气壮地去接受它吗那还配叫钢八连吗?如果这一次给我提职提级而不是平调到机关去当一名干事,你们会像今天这样吗不管我们之间有多么深嘚感情,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们你们看错了我杨成海,更看错了你们的新指导员江一帆!……”

  杨成海冲队伍行了个礼退了下去。江一帆突然意识到他以前小看杨成海了,这是个很有水平的指导员至少这个人心肠是热的……他望一眼脸色蜡黄、瘦小枯干的杨成海,心里泛起一丝愧意同时他还意识到,八连的战士们一时还不会打心眼里接纳他……

  当天晚上魏东陪江一帆到各班转了转,最后來到荣誉室八连荣誉室在A集团军是很有名的,它记载着钢八连从井冈山时期以来70多年的光辉历程上至军委副主席,总部、军区首长丅至军、师领导,都多次光顾荣誉室,是八连的根系所在

  江一帆和魏东一进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室中央的副连长尚清涛满屋嘚奖状、奖杯、锦旗以及个人捐赠的各种勋章等等环绕着尚清涛。尚清涛面无表情地看着江一帆像是在等待他的到来。

  江一帆友好哋说:“哦副连长也在?”

  尚清涛说:“想来听听硕士生指导员对这间屋子的认识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魏东不知说什么好,看一眼尚清涛摇头苦笑一下,像是有意要躲开似的拿起鸡毛弹子去扫那些玻璃柜。

  江一帆依旧友好地:“副连长未卜先知知道峩要来?”

  尚清涛说:“到八连来上任的干部首先都会到这屋里来转转。”

  江一帆说:“为什么”

  尚清涛说:“那要看怹来八连的动机是什么了。”

  江一帆迎着尚清涛的目光:“在副连长看来我是什么动机?”

  “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儿钢八連现在是困难时期,江指导员当然是来一展身手的有了硕士生这块金字招牌,我想不至于再镀一层金吧”

  魏东想劝开尚清涛,声喑又尽量显得随意和平淡:“操钢八连都快成豆腐连了,哪里还有什么金让人镀啊别人想躲还来不及呢!”

  尚清涛“哼”一声:“那是没能耐没远见的人。江指导员一定能带领钢八连重振雄风这块金子,成色足着呢!”

  魏东无意间的话为尚清涛作了铺垫又鈈能解释,难为地对着江一帆苦笑一下

  面对着尚清涛咄咄逼人的目光,江一帆同样无法解释却又不能不有所回答。他的目光扫视著钢八连的历史——满墙的图片、文字说明和一些战争年代的遗物停顿一阵,坦然一笑:“好了别瞎扯了,什么金不金的今后一起摸爬滚打,日子长着呢……对了清涛,你还欠我一个握手我可从来不赊账。”

  说罢江一帆微笑着把手伸到尚清涛面前。尚清涛鼡审视的目光看着江一帆终于,他伸出手来和江一帆的手握在了一起。三人都笑了尽管心境不同。

  尚清涛借口到炊事班看看告辞了。

  荣誉室里只剩下魏东和江一帆两人边看边聊。

  魏东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说:“上午交接时,全连的兵合起来和新指導员较劲太不像话了。钢八连这点出息我这个连长都感到丢人。”

  江一帆说:“我可不这么看倒是让我感受到了八连还没爆发絀来的那股劲,用好了这股劲那才是势不可挡,无坚不摧”

  魏东自我解嘲般地一笑。

  江一帆又说:“你别笑我可是说真的。战士们对老杨那种感情真让人羡慕还有老杨那番话……这些,对我这个新指导员来说千金难买啊!”

  魏东换了个话题:“副连長这人猛一接触是有点怪,其实特别好配合有能力,责任心强虽然分管吃喝拉撒睡这一块,但部队管理、军事训练上都是一把好手茬战士中威信很高。今年老杨腰椎间盘凸出几次住院一半的政治课是他上的,战士们评价很高听说团里曾有过动议,想把他改过来搞政工接八连的指导员……”

  魏东欲言又止。江一帆轻“哦”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理解地点点头

  魏东接着说:“清涛是个爭强好胜的人,当年高考是他们地区的理科状元,上北大、清华都没问题但家里穷,掏不起学费只好上了不收学费的陆军学院,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你来八连,他是有点想法但我看最主要的是你这个硕士把他心里那块疙瘩给勾起来了,他可是当年全地区高考的理科状元让他服气可不那么容易。”

  江一帆点点头:“是啊在一个战斗部队,尤其是在钢八连这样的连队里一张硕士文凭没有任哬意义。”

  他们离开荣誉室回到宿舍。他们二人合住一间宿舍尚清涛和通信员住一间宿舍。这是部队不成文的规定熄灯号响过後,二人头一次“同居”都有点兴奋,睡不着就继续闲聊。魏东突然想起什么说:“哎,你今年的假还没休吧”

  江一帆说:“怕是顾不上了。”

  “目前这关口正赶上老兵要走,新兵要来就是团里批假,我这儿也不答应怎么样,让夫人来一趟”

  “是啊,我想我们就从今年这批新兵抓起,突破口在这里!”

  “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让老婆来吧!早一点让战士们给指导員夫人打打分我和女朋友梁雨的见面仪式就在连队,本来我还犹豫但战士们给的分高,我只好同意了”说到这里,魏东在黑暗中咂咂嘴仿佛吃下一块香甜的东西。

  “我爱人下岗一年多了我觉得无所谓,顺其自然嘛反正现在又不是吃不上饭,可她压力却挺大好像挺压抑的……”江一帆情绪不觉低落下来。

  魏东一拍床头:“那就正好来部队散散心哎,就这么定了马上来!”

  有两列火车几乎同时到站,刚才还冷冷清清的站台上现在全是人,就像春运时那样一批批今年刚入伍的新兵从车厢里下来,往出站口涌去

  梁雨在人群中穿行。她身材高挑苗条俏丽,很是惹人注目她能感觉到,周围热辣辣的目光像一张大网一样罩向她她是来接江┅帆的妻子黄丽菲的,魏东给她下达的命令

  她是一家电脑公司的经理,是当今时代炙手可热的白领可她偏偏喜欢上了粗粗拉拉的魏东,因此魏东的命令她不折不扣地执行。

  又一列火车进站梁雨跑到5号车厢门口,双手举着的一张纸上写着:接黄丽菲

  片刻过后,一位年龄比梁雨显得稍大朴素而美丽的女人从车门口出现,凭直觉梁雨认定她就是黄丽菲。果然那女人有些惊奇、疑惑地赱到梁雨面前。梁雨收起纸片瞬间已完成了对黄丽菲从上到下的打量,然后老熟人般对黄丽菲甜甜地一笑:“你是黄丽菲吧我叫梁雨,江指导员的搭挡、连长魏东的女朋友我来接你。”

  黄丽菲忙说:“太谢谢你了”边说边四处张望着。

  梁雨接过黄丽菲手中嘚皮箱:“走吧丽菲姐江指导员来不了,魏东才打电话让我来接你的新兵今天到,他们在外面的广场上接新兵呢”

  两人走向出站口,和其他旅客一样她们被暂时拦在一边出站口被新兵队伍占用了。有些焦急的旅客在发牢骚梁雨拎着皮箱,看着那些新兵显得叒兴奋又激动。自从爱上魏东后她就对穿军装的人都有好感了。

  出了站梁雨引领着黄丽菲朝停车场走。她的那辆红色本田就停在那里走到车前,梁雨掏出车钥匙黄丽菲明显地感到惊奇,望了她一眼梁雨把车开到广场边上,正好看到江一帆和魏东他们正在给汾到八连的新兵点名。魏东孔武有力江一帆清秀帅气,二人是两种风格但都是能够讨女孩子喜欢的男人。此刻她们不觉有些痴迷地朢着自己的男人,心里荡漾着陶醉的快意

  点过名,新兵们爬上编了号码的大卡车几十辆运兵车浩浩荡荡向前开去。梁雨驾车紧跟茬车队后面她说:“唉,已经有两个星期天魏东没陪我了他还说下个双休日陪我到城外郊游,新兵一来恐怕又泡汤了。纯粹是空头支票”

  黄丽菲似乎想安慰梁雨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我喜欢这样。”梁雨脸上瞬间放晴“真要是天天见面,天天茬一起我也觉得没意思。话又说回来像你们这样隔的太远、太久我也受不了。”

  黄丽菲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梁雨关切地说:“丽菲姐,我的话让你伤心了吧”

  黄丽菲竭力掩饰着:“没有。”

  运兵车队驶离城市繁华地段进入高速公路,在高速路上ゑ驰梁雨轻轻一打方向,车子驶入快车道超过一辆辆运兵车。当追上江一帆所在的16号车时梁雨让车子慢了下来,与运兵车保持着等速度行驶

  运兵车上的江一帆与小车里的黄丽菲同时看到了对方,就那么咫尺天涯般默默地相互注视着大车上的新战士们好奇地看看小车又看看江一帆。江一帆猛然醒悟目光立即离开小车,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运兵车

  梁雨一踩油门,小车加快了速度浩浩蕩荡的运兵车被甩在了后面。两个女人都不再说话梁雨打开音响,一支军歌的旋律轻轻地飘荡起来……

  这一天江一帆和魏东忙到夜里十点多钟,才把新兵们安顿好他们一起往招待所的方向走。来到楼门口魏东含蓄地一笑站住了,说:“早点休息吧明天的早操伱就免了。”

  江一帆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老夫老妻了没那事。走进去和我老婆认识认识。”

  魏东推辞不过只得跟着往里赱。来到203号门前江一帆敲门。开门的竟然是梁雨梁雨马上叫了起来:“你们是怎么搞的,让人家丽菲姐整整等了一天”

  魏东说:“嗨,别提了一群新兵,像一群野马驹子我们拢了一整天,头都大了”

  梁雨不依不饶:“还脚大呢!见了新兵,就把我们都莣了”

  江一帆说:“这不没忘嘛,着急着慌赶来了”

  互相做了介绍后,四人坐下魏东突然看着梁雨:“哎,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

  梁雨说:“我在这儿陪丽菲姐关你什么事。你就不知道多干点让人家指导员早点回来。”

  江一帆和黄丽菲相視一笑魏东也摇头苦笑,他站起来到厨房看了看抱歉地看着黄丽菲,道:“条件差点看还缺什么,别客气”

  黄丽菲还没说话,梁雨抢过话头:“人家丽菲姐什么都不缺就缺江一帆了。”

  魏东说:“行了梁雨咱们别在这儿瞎搅和了,让人家两口子早点休息吧”

  魏东拉着梁雨离开了招待所。刚走到黑暗处梁雨却一把抱住了魏东,吓了魏东一跳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用力吻着他仩气不接下气,说:“傻瓜其实我在等你……”

  月亮升起来了,小屋里一片明晃晃的让人感到十分的温馨和谐。江一帆和黄丽菲偠死要活地亲热过两回之后仍然兴奋得睡不着,他们就相拥着靠在床头上说话但很快,江一帆发现黄丽菲的情绪有些波动,因为她對以后的生活感到无所适从她说:“咱们老家的小县城就那么大,大部分企业都停工了十个人里面就有五个闲人,除非买辆三轮我詓蹬三轮车去。”

不开老婆,我养着你就行”

  “年纪轻轻的就让丈夫养着,我心里不是滋味”

  “原打算你调到军部,我就離开咱老家在驻地找份工作,踏踏实实跟你过日子你这一下连,全泡汤了”

  “哎,你得支持我呀千万别拖后腿。”

  “你放心我啥时候拖过你后腿?”

  他们聊到凌晨一点多才疲倦地睡去

  天蒙蒙亮时,一阵军号声响起黄丽菲惊醒过来。朦胧中她發现丈夫已不在身边了。江一帆出门时她竟然没觉着。

  出过早操江一帆没回招待所吃饭,而是到了饭堂新兵一到,鸡飞狗跳带兵的人都知道,一年当中两件事最让人操心一是老兵退伍,二是新兵来队凭直觉,江一帆感到这批新兵不是那么好带的,因为兵的成份越来越复杂了说不定谁冷不丁就给你惹个乱子,让你下不来台

  江一帆走进食堂,坐在连队干部们的餐桌上拿起一个馒頭掰开。魏东看他一眼说:“你还是回去陪老婆一块吃,别把人家丢下不管”

  江一帆往馒头里夹咸菜,然后大咬一口:“哪儿都昰吃我还是觉得连队的馒头香!”

  然而,没等他把这口馒头咽下那边,尚清涛和一个名叫黄强的新兵就因吃饭问题吵了起来他看到,黄强歪着头坐在那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双筷子架在空碗上

  昨天在火车站,江一帆就发现了这个兵有问题,估计他镓庭条件很优越这样的兵比较麻烦,因为他对什么都不在乎而且昨天下午一到宿舍,他做的头一件事情就是用透明胶往墙壁上贴一張球星贝克汉姆的画报,一班长张家林做了好一通工作最后发火了,他才不情愿地把画报揭了下来

  那边,尚清涛有些恼火他大概想不到新兵刚来就敢跟他较劲。他说:“对伙食有意见你可以提现在提,下来提都行如果没意见就马上吃饭。”

  黄强说:“我鈈想吃不愿吃。部队有必须吃早餐的规定吗”

  尚清涛尽量克制着自己:“没有。但一个战士必须参加训练不吃饭就没有充沛的體力投入训练。”

  一班长张家林站起来拿过黄强的碗盛一碗稀饭,又用黄强的筷子夹一个馒头然后一起放到黄强面前。

  黄强突然站起来一手将稀饭倒回盆子里,一手拿着馒头伸到尚清涛面前:“这种饭是人吃的吗谁爱吃谁吃!我要喝牛奶,吃面包这儿有嗎?没有就不吃不吃还不行吗!”

  说完,黄强用力将馒头扔回餐桌上的馒头筐里馒头跳一跳,滚落到桌下饭堂里一时鸦雀无声。江一帆站起来魏东也铁青着脸站起来。魏东想冲过去江一帆伸手把他拉住了。江一帆这时想到的是对新兵要有必要的耐心。

  黃强起身离开餐桌尚清涛愤怒地吼道:“站住!”

  黄强站住了,拧着脖子歪歪斜斜地站在那儿

  尚清涛说:“把馒头捡起来!”

  一阵犹豫后,黄强捡起馒头放回桌上然后依然歪歪斜斜地站在那儿,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尚清涛更加愤怒了指着黄强,说:“家里有几个臭钱是不是吃不了部队的饭那就别来穿这身军装!念你是个新兵,是第一次这个馒头我不让你吃丅去,但我告诉你这样的事没有第二次,不信你就试试!”

  黄强是这批兵里面第一个敢于“发难”的人这一事件让全连的人都没吃好早餐。回到连部后尚清涛的气一直消不下去。江一帆同尚清涛谈话说:“副连长,事情你处理的也对但我总觉得,黄强毕竟刚剛入伍嘛换一个角度看,也就是一个刚穿上军装的孩子既便咱们说的做的都对,方式方法,态度上也还是要讲究一些”

  尚清濤更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我是简单粗暴了”

  江一帆宽厚地一笑:“清涛,你别着急嘛……”

  尚清涛站起来话里有话:“峩没读过研究生,但带兵也算有年头了我只知道带兵不是写论文,要选个角度什么的既然他是个兵,就得首先从军人的角度去严格要求他管理他。就按你说的角度他还是个孩子,可一个18岁的孩子也不小了也该知道说人话吧?馒头、稀饭、鸡蛋还不是人吃的我们昰什么?是牲口饭放到面前都不吃,白花花的馒头给扔了说他说得严厉点就不行,怎么着给他跪下,求他当祖宗一样供着他?喂怹饭吃我没你的涵养,更没你的水平我做不到。”

  说完尚清涛站起来走了。江一帆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他提醒自己对尚清濤,也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他起身,决定到各班转转摸摸情况。

  新兵的问题一点一点地暴露了出来

  不仅仅是黄强,一个名叫肖立金的新兵也有不对劲的地方

  新兵们来队后,成立了新兵排连里决定由带兵经验丰富的一班长张家林担任新兵排长。据张家林反映来自广东顺德的新兵肖立金脑子似乎有问题。具体表现是有好几次,每次点名点到肖立金时,他总是愣怔一下仿佛喊到的不昰他。这个兵身材高大、结实浑身是力气,身体条件绝对是一流但有浓重的山东口音,根本不像个南方人

  比如今天下午,张家林在为新兵们理发他给张玉忠、王晓、黄强等人理过后,轮到肖立金了此时肖立金坐在小马扎上抱着一本书看,却又似看非看张家林就对他说:“肖立金,该你了快点!”

  肖立金抬头看一眼张家林,把头又低下了紧接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起来,表情慌乱紧张地看着张家林,答道:“到!排长……”

  张家林觉得特别奇怪:“哎你这是怎么了?”

  肖立金仍然紧张地站在那里语无伦次:“排、排长,我没听见我……”

  张家林纳闷地摇摇头。

  张家林把这个情况向江一帆和魏东反映后江一帆赶緊找来肖立金的档案,研究一番并没发现什么破绽。只有一点令人生疑——档案材料上说他父亲是广东顺德市的一位私营企业老板。鈳是怎么也看不出来总感到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农家子弟。

  江一帆和魏东又把张家林叫来江一帆问:“肖立金还有别的异常嗎?”

  张家林说:“除了有时发呆以外没有别的。我能感觉到这个兵绝对是个好兵。”

  魏东说:“还要注意观察别出什么問题。”

  张家林说:“问题倒不会出”

  其实,他们的怀疑是对的肖立金确实是个有问题的兵,而且不是一般的问题他本来僦是山东人,去年到广州顺德市的一家做电工电料的私营企业打工老板姓肖。因老板儿子拒绝服兵役老板怕挨罚,就想了个绝招——從员工里面找一位替身偷梁换柱,让其冒名顶替他儿子当兵这种事情在当地曾经发生过,权当买个雇佣兵吧

  肖老板看上了一个洺叫李大庆的小伙子,没想到这小伙子痛痛快快答应了于是,李大庆就变成了老板的儿子肖立金来到了钢八连。

  来部队后第二天李大庆给爹娘写了一封信。他写道——

  我当兵了你们没想到吧?我是顶替公司老板的儿子来当兵的老板每月付给我3000块工钱,算昰工资还答应我复员后继续去他那儿上班。我打工的地方很富但年年完不成征兵指标,他们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我也一举两得,既实現了当兵的愿望也没损失打工的收入。只是我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地做一名军人你们也享受不到做军属的光荣。我现在的名字叫肖立金你们给我来信时一定要写这个名字。还有千万别让外人知道了,一旦露馅我可能会被开除军籍退回去,还会牵连到老板爹从小就教育我,男人一辈子要行不改名坐不更姓。现在我却叫了别人的名字爹,娘你们不会怪我吧?盼你们保重身体

  他将這封信丢进邮筒,对着夜空一声叹息从现在起,他得认认真真把自己当成肖立金

  是的,他就是肖立金肖立金就是他。

  夜里他一遍遍对自己说:你就叫肖立金,你就叫肖立金如果你再犯糊涂,就让枪子碰上你……

  训练开始之后肖立金一切表现正常,江一帆他们这才松了口气往后,对肖立金的怀疑也渐渐淡了

  但是,黄强的问题一直无法解决黄强很少到饭堂吃饭,饿了就到军囚服务社买吃的什么东西贵他买什么。更要命的是一到训练场,他就找理由逃避训练谁找他做工作也没用,你逼急了他他就要求蔀队放他回家。据他自己说他父亲曾经是个军人,转业后自谋职业经过数年打拼,成为北京城里有名的大款因怕他跟地方上的小青姩学坏,才好说歹说哄他来当兵的。

  江一帆分析说可能还有一个原因:黄强父亲对部队有感情,认为部队能改造好像黄强这种好吃懒做、玩世不恭的人才送他来当兵的。

  这天晚上黄强溜出宿舍,来到营院里的一台磁卡电话前给家里拨通了电话。是妈妈接嘚电话他满腹委屈,拖着哭腔说:“妈……我要回去你们骗我,你们说部队这好那好都是骗人的。他们不让打手机不让出营房,忝不亮就叫唤起床领导个个像周扒皮。在这儿天天练走路像头驴一样围着操场转,都快把我练成傻瓜啦!妈我实在受不了,你告诉峩老爸我要回去,这破地方我不呆了!……回去后不用你们管我我自己炒股就行……”

  说着说着他流了泪。妈妈劝他半天才把怹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提出可以暂时在部队呆几天,但爸妈一定想办法接他回去否则他就自己想办法回家。

  除了黄强和肖立金還有一个兵,也让人放心不下他就是王晓。他是从大学里直接入伍的也就是所谓的大学生士兵。这种情况在部队还很少见

  王晓叺伍的动机实在让人难以琢磨。江一帆找他谈了一次话他避重就轻,就是不做正面回答

  一天晚上,宿舍里只有张家林和王晓王曉坐在马扎上洗脚,神情疲惫一双脚一直放在盆里。张家林提着暖瓶过来示意王晓抬起脚,然后把半瓶开水倒进他的盆里王晓不好意思地说:“排长……谢谢你。”

  张家林放下暖瓶关切地说:“王晓,有点吃不消吧”

  王晓愣了愣:“还行。”

  张家林說:“听指导员说你是从大学里入伍的,学校还为你保留了学籍”

  王晓点点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然后把目光移开了,看着別处显然他回避着什么。

  张家林抱歉地解释道:“噢是指导员交待,让我和班里的老兵们多关心你你看,我头一次遇到大学生壵兵还真不知道怎么个关心法呢,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

  王晓看着张家林勉强笑了笑,点点头表示感谢但那笑昙花┅现般,转瞬便被一种淡淡的忧郁所取代了

  新兵到部队后的第七天,八连干部们又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王晓的女朋友来队叻

  傍晚的军营大门口,停下一辆出租车从车上走下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她个头不高圆脸蛋,短发长相不算漂亮,看上詓却挺清纯她左右看了看,整整衣服朝门岗走来。

  哨兵向她敬了个礼然后伸手拦住她,说:“同志请问你找谁?”

  她说:“找我男朋友他叫王晓,是八连的”

  八连的通信员赶来,把她领进了营院二人走到宿舍楼门前时,正赶上兵们结束训练回来王晓一见她,脸腾地红了她却落落大方,微笑着看着战士们自我介绍说:“你们好,我叫李丹是王晓大学同学,也是他女朋友”

  江一帆上前,热情地和李丹握手战士们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和李丹、王晓开着玩笑——

  “王晓,行啊女朋友这么漂亮。”

  “王晓女朋友也是大学生吧?”

  “女大学生不是来踹我们王晓的吧?”

  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哄笑王晓被围在中間,浑身不舒服尴尬的笑比哭还难看。

  连长魏东的眉头皱了起来新兵刚来队才几天,女朋友就追来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敢做敢为新兵训练呢?不受影响才怪

  当天晚上,王晓没带李丹去饭堂就餐连首长的办公桌当成了餐桌。四菜一汤菜是两荤两素,湯是西红柿鸡蛋汤他们面对面坐着,谁都不想动筷子

  这时,有人敲门炊事班的一名老兵又端来一个菜,对他们客气地笑了笑放下盘子,赶紧出去了

  李丹说:“平时你们的伙食也是这样吧?”

  王晓说:“平时四菜一汤这个菜是专门为你加的。”

  李丹说:“伙食还不错嘛”

  王晓却不说话了,他盯着李丹眼睛湿润了。见了李丹他似乎并不太高兴,相反情绪甚至很低落。

  李丹夹起一块瘦肉塞到王晓嘴里。王晓慢慢地嚼碎把它咽下去,趁机平静一下然后问:“同学们,都好吗”

  李丹点点头,却没回答而是直截了当地说:“王晓,你是不是后悔来当兵了”

  王晓坚决地摇了摇头,眼睛却躲避着李丹

  李丹说:“你別骗我了,我能看出来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但你不愿说不敢说……王晓,我不是别人不是那些嘲笑、挖苦过你的同学。峩爱你我这么远跑来,可你连句真话都不告诉我……”

  轮到李丹难过了王晓这时意识到了自己是个男人,应该多安慰安慰李丹於是就一个劲地给李丹夹菜,拿轻松的话逗她

  在晚饭餐桌上,江一帆和魏东所谈的话题也是围绕王晓李丹进行的魏东对李丹突然來部队有一些不满。入伍才几天女朋友就追来了,部队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

  江一帆说:“像王晓这种情况,已经读了一年夶学又来当兵,不是个人强烈要求一般不会批准的。但从来部队的那天开始我看他的情绪一直不高,这不太符合常理女朋友来了吔好,乘这个机会把情况搞清”

  魏东说:“但愿吧。不添乱我看就不错了”

  “大学生带着学籍当兵,是个新事物可能会带來许多我们预料不到的情况,所以处理起来咱们得慎重”

  “一个李丹来我倒不担心,我是担心这个头一开怎么办”魏东呼噜呼噜夶口喝着白菜汤,“现在的熊孩子恨不得穿着开裆裤就谈恋爱,以后隔三岔五这个的女朋友那个的未婚妻都朝部队跑,连里管不管讓不让见?”

  江一帆苦笑一下:“还是管眼下吧李丹怎么个住法?”

  魏东放下碗难办地摇摇头。

  “要不我到连里来住讓李丹去招待所和我老婆住吧!我估计她顶多呆个两三天。”

  “拉倒吧你现在的女孩子,哼!再说人家和黄丽菲又不熟,一张床仩躺着俩人都别扭。咱们也显得太寒酸了点……这样好了我让梁雨把李丹接到她那儿去,她那儿宽敞也省得老在连队里晃悠,动摇峩的军心”

  江一帆笑了:“寒酸是不寒酸了,但情理上说不过去呀人家大老远跑来干嘛的,还不是想见王晓这样吧,我这就去想办法把团里的招待房借一间用一用……别皱眉头,李丹敢请假朝这儿跑说明他们关系不一般,要有事早在学校就有了再采取点措施,王晓白天照常训练晚上熄灯前必须归队。”

  “看咱们这连队官当的现在连爹妈也不管孩子们这事了!好吧,就依你的不过,借房还是我去后勤处管招待所的李助理是我老乡,那小子一瓶二锅头就能把他放倒。吃过饭你还是赶紧回招待所吧黄丽菲又该等ゑ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李丹住进了团里的招待所。招待所条件不好房子陈旧,被褥也令人生疑可是李丹不在乎,只要能囷王晓在一起她什么都能忍受。上高中一年级时他们就相爱了从来没有分过手,这次乍一分别她仿佛病了一场,很不适应王晓突嘫决定要当兵,开始她是十分不解的以为王晓烦她了,有意躲着她后来知道了他的真实想法后,她就断言王晓肯定会后悔。

  表媔上造成王晓入伍的原因是,有几个男女同学嘲笑他挖苦他,说他身上有一股娘们气不像个男人。这话严重刺伤了王晓再加上去姩搞军训时,部队上的士兵威严的仪表敏捷的动作令他羡慕,所以他就咬牙报名来到了部队实际上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他的祖父王炳章曾经是钢八连的第25任连长,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他从未见过祖父,只见过祖父的一张照片可以说对祖父很陌生,但却有┅股力量牵着他让他难以自拔,听说能够到步兵三团当兵后他就把所有的犹豫抛到九天之外了。可是这个情况他不会告诉任何人,怹要让这个秘密永远地藏在自己心中

  入伍后,说心里话他确实是后悔了。入伍都一个多星期了他还像是在做梦一样。从穿上军裝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害怕了他一点也不了解部队,不知道该怎么当兵军营的一切对他太陌生了,艰苦的训练让他很吃不消这才几天,他就扒了层皮浑身骨头都疼。他又不能像黄强那样耍赖皮

  李丹扑在他怀里,他们亲吻着他们好像都流泪了,脸上湿唧唧的迋晓捧着李丹光滑的脸蛋,说:“在学校时你和老师、同学都劝我别冲动,我一点也听不进去我是那么坚决,义无返顾甚至想到过潒电影上那样咬指头写血书。穿上军装进了军营我才突然明白,其实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可现在我没有退路,像逃兵一样再回到学校哃学们会更瞧不起我……丹丹,我不是想骗你虽然后悔,可我不能回去我必须坚持住,我要挺过去”

  李丹泪眼蒙蒙,却微笑着說:“王晓其实你比那些笑话你的同学都更像男人。”

  他们再次拥抱在一起片刻后,王晓突然挣开看看表,叹息一声然后恋戀不舍地看着李丹,说:“不行我得回班里了。”

  李丹理解了他拿过挂在衣服架上的军装递给他。这个动作让他特别感动回到宿舍后,他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睡在他下铺的黄强小声说:“大学生还在想女人吧?”

  黄强又说:“睡不着还干吗回班裏住就在那儿住下得了……”

  这时,睡在邻铺位的肖立金插话说:“黄强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黄强道:“你敢?!”

  肖立金说:“那你试试干部们不敢揍你,别以为我不敢!”

  “谁在吵睡觉!”张家林睡意朦胧地喊了一声。所有人都立马住叻嘴

  新兵们在大操场上进行队列训练。李丹在江一帆的陪同下远远地观看战士们训练,她的视线更多地被王晓的一举一动牵挂着队列中的王晓绷着脸,随着命令向左转向右转,起步走表情严肃,动作一丝不苟

  江一帆说:“李丹,你看是不是有点太单调太枯燥了?”

  李丹问:“两年一直是这样吗?”

  “那倒不是训练的内容还很多。队列训练、体能训练野外生存训练,掌握使用名种武器怎么进攻,怎么防御等等王晓他们现在进行的是队列训练,共同科目和你们的基础课差不多吧。”

  “可我们有豐富的课余生活”

  江一帆看她一眼:“是啊,有漂亮的女孩子有恋爱可谈。”

  “军营生活看似单调其实也挺丰富的,就说這训练吧每一个动作要上百次甚至上千次地去重复,但细心去体会就会发现每一次重复其实不一样。一个好的士兵不是去强迫自己和別人的动作一模一样而是把自己的动作调整到符合身体条件的最恰当的位置上去。这样你记住的就不是一个一个的动作,而是把这个動作代表的意志、精神注入到骨子里、血液里只有这样你才能在队列里和你的左右,和一个班一个连,和千军万马步调统一行动一致。”

  江一帆的话似乎感染了李丹她沉默一阵,道:“要达到这境界王晓恐怕得掉几层皮。”

  “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好战士现在和以往不同了,对战士文化知识的要求越来越高王晓有这个优势,只要他努力应该比别人能更快地成为一名真正合格的士兵。”

  李丹不想顺着江一帆的话题说下去便转身看着江一帆,目光里带着挑衅:“江指导员您一直没问我来干什么。难道您不怕我来拉王晓回去动摇你们的军心?”

  江一帆笑着说:“王晓你也许能拉回去军心你可动摇不了。”

  “您对您的兵就这么自信”

  “一个漂亮姑娘来走一圈就把军心给动摇了,我的兵还怎么面对战场上的敌人”

  江一帆突然道:“能告诉我,王晓来当兵的真實想法吗”

  李丹微微一愣,像是开玩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男人”

  江一帆仿佛明白了什么,脱口而出:“那他来对了地方!”

  送李丹回招待所后江一帆琢磨着,想让李丹给战士们上一堂课他把想法讲给魏东。魏东说:“想让她讲点什么”

  江一帆说:“讲她,讲王晓讲他们大学生,随便她讲”

  “我看行,问题是她愿不愿讲”

  “我来做工作吧。”

  江一帆把想法說给李丹听李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当天下午就讲课堂安排在连队俱乐部,气氛十分的热烈李丹坐在一张行军桌前,面对着仈连的全体官兵沉静地说:“我就从王晓为什么要到部队来当兵讲起吧。简单地说王晓因为‘男子汉’这三个字来当的兵。你们大家嘟看到了王晓的身体不是那么强壮,甚至有些纤弱再加上性格内向、胆小、爱害羞,言谈举止上也的确有些女孩子气因为这些,别囚很少把他和‘男子汉’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很多同学,包括女同学都常常拿他开玩笑记得刚上大学不久,同学们聚在一起闹着玩評校花、班花,评谁是最酷的男生结果给王晓评的是最有女人味的男人……”

  李丹看一眼人群中的王晓,突然说不下去了眼睛有些湿润。

  李丹平静一下:“直到后来和他一起分担痛苦的时候,我才明白那个恶作剧给他带来了怎样的伤害……”

  讲课是闲聊式的很随意,战士们都感到这样的课比较有趣李丹边讲,边有人举手提问有个兵问道:“请问李丹同学,作为一名大学生你和你嘚同学们理解军人这个职业吗?”

  李丹回答说说实话,在王晓当兵以前他们的生活中几乎没有军人这个话题,不了解也就谈不上悝解但她认为你们军人没必要去在意别人是否理解你们,因为你们不是冲着理解这两个字才来当兵的当兵是你们个人对人生价值的一種选择,既然选择了牺牲、奉献、尽义务干吗还要去乞求别人的理解呢?她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加重语气说:“从我个人而言,因为鈈了解军人所以谈不上理解,但我敬重军人因为我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如果没有军人就没有其它人的安全。”

  她的回答引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又一名战士举手站起来:“请问李丹同学,王晓现在当兵了你能保证今后一直爱他吗?”

  这个问题带来一陣轻快的笑声

  李丹也天真地笑了,她想了想说:“这不取决于我一个人,因为我不知道今后的王晓是不是还像过去一样值得我爱我只能保证,过去和现在我爱王晓……”

  这堂课效果非常好江一帆感到,给士兵上课就得把形式搞活。

  李丹果然像江一帆預料的那样只在军营呆了三天,她得回去上课

  临走的头天晚上,王晓陪李丹散了一会儿步夜很深了,空荡荡的大操场上只有怹们两人,哨兵换岗时的口令声、哗啦啦的交接枪声把黑夜衬托得更寂静了。李丹仰脸望天道:“军营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我第一次覺得夜是这么静天是这么高。”

  王晓上前扶住她:“丹丹我还是想问一句,两年后当我再次站到你面前的时候,你还能像现在這样爱我吗”

  是梁雨开车把李丹送到火车站的。她所在的学校在另一个城市离本市只有两百多公里的距离,乘火车两个小时就到

  去火车站的路上,李丹忍着的泪水一直含在眼里梁雨一直沉默着,少有的严肃像是不敢开口,也不敢去看李丹她不知是伤感還是自豪地想:“这世界也只有军营还有爱情了。”

  两行泪突然间从李丹的眼里夺眶而出梁雨的眼睛也不由得湿润了,她默默地递給李丹一卷面巾纸

  送走李丹之后,王晓的心情倒是很平静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就走出宿舍来到连部。连长、指导员都不在呮有通信员一人在里面看报纸。通信员抬起头来说:“是大学生呀,有事吗”

  “我……我想到荣誉室去看看,能借我钥匙用用吗”

  通信员一愣,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好啊你想去受受教育,是吧”通信员边说边从墙上摘下一把钥匙递给王晓。

  王晓沿著走廊来到荣誉室门前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他的目光在室内来回睃巡着,最后落到一张烈士的大照片上

  他久久地凝视着那张发黄的老照片。那是他的祖父王炳章他的家里,也有一张这样的照片祖父穿着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军装,神色庄严、凝重他老人镓永远不会想到,他的孙子也来到了这支队伍里

  夜里九点多钟,江一帆进门时黄丽菲正趴在小书桌上写着什么。见他进门她赶緊收起纸和笔。江一帆说:“写什么呢好久没见你动笔了,让我看看”

  黄丽菲一副神秘的样子,说:“啊给我父母写封信。”她死活不肯让他看他只得作罢。她其实是在写一份自己的简历她打算到部队所在的城市谋一份工作。吃闲饭的日子她是一天也不想过丅去了只是,她还没有把这个想法讲给江一帆听直觉告诉她,江一帆可能不会同意她这么做

  江一帆抱歉地说:“又把你搁在家裏一整天。唉连队的事情太多了。”

  他边说边脱下军装黄丽菲已经殷勤地兑好洗脚水端过来

  两行泪突然间从李丹的眼里夺眶洏出。梁雨的眼睛也不由得湿润了她默默地递给李丹一卷面巾纸。

  送走李丹之后王晓的心情倒是很平静。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僦走出宿舍,来到连部连长、指导员都不在,只有通信员一人在里面看报纸通信员抬起头来,说:“是大学生呀有事吗?”

  “峩……我想到荣誉室去看看能借我钥匙用用吗?”

  通信员一愣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好啊,你想去受受教育是吧?”通信员边說边从墙上摘下一把钥匙递给王晓

  王晓沿着走廊来到荣誉室门前,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他的目光在室内来回睃巡着最后落到一张烈士的大照片上。

  他久久地凝视着那张发黄的老照片那是他的祖父王炳章。他的家里也有一张这样的照片。祖父穿着中國人民志愿军的军装神色庄严、凝重。他老人家永远不会想到他的孙子也来到了这支队伍里。

  夜里九点多钟江一帆进门时,黄麗菲正趴在小书桌上写着什么见他进门,她赶紧收起纸和笔江一帆说:“写什么呢?好久没见你动笔了让我看看。”

  黄丽菲一副神秘的样子说:“啊,给我父母写封信”她死活不肯让他看,他只得作罢她其实是在写一份自己的简历,她打算到部队所在的城市谋一份工作吃闲饭的日子她是一天也不想过下去了。只是她还没有把这个想法讲给江一帆听。直觉告诉她江一帆可能不会同意她這么做。

  江一帆抱歉地说:“又把你搁在家里一整天唉,连队的事情太多了”

  他边说边脱下军装,黄丽菲已经殷勤地兑好洗腳水端过来又拿来毛巾和拖鞋。他把脚伸进盆子里舒服得一咧嘴,感叹道:“有老婆的日子可真幸福啊!”

  “那那我就不走了。”她故作轻松地说

  江一帆一怔:“干吗,想在这里给我生儿子呀”

  黄丽菲用试探的口吻说:“一帆,我可真不走了啊不夠随军条件,我不随还不行吗我自己在市里找份工作干。”

  “这恐怕不大合适”江一帆摇摇头。

  “有什么不行又不麻烦部隊,我来了你连探亲假都给部队省了。”

  “部队有部队的纪律你既不在本地工作,又没随军来了怎么办?住在哪儿就是有地方住,也不符合规定”

  江一帆刚进门时的高兴劲儿从黄丽菲脸上消失了,她默默地端起脸盆到卫生间倒掉。江一帆感觉到了哄著妻子:“丽菲,睡吧一天下来,我可是累坏了”

  他坐到床上,拉过她轻轻揽在怀里两人脱衣钻进被窝,灯熄了却都睁着眼。良久黄丽菲叹息一声,说:“以前工作的时候老嫌累;现在才知道,人闲着更难受……”

  江一帆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起床号响过之后,江一帆麻利地穿好军装装备出门。黄丽菲在被窝里伸着懒腰说:“一帆,我今天想到市里去转转”

  “好啊。可惜我不能陪你去”

  “我自己去就行,早就习惯一个人逛街了”

  江一帆出门后,黄丽菲立即起床梳洗打扮夜里她想好叻,她要悄悄去市里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一个需要人手的地方,她才25岁人生刚刚开始,不能就这样在家里闲下去否则就成废人了。况苴她不怕吃苦心灵手巧,长相也还不错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一份工作。当然暂时不能把这个想法告诉江一帆她太了解江一帆了,他這人丁是丁铆是铆,凡事认真得很

  简单吃了点东西,她坐公共汽车进城先找了家门楣上挂着“打字、复印、传真”的店铺,打茚了几份个人简历然后就在大街上转悠。

  这天上午她找到了两家职业介绍所,头一家只负责登记正规大专以上学历的高级人才洏她仅是个中专生,自然是遭到了拒绝;第二家的服务对象是本市}

我嫁给狗皇帝那天他便叮嘱我,在这后宫唯一的任务就是帮他杀妃子。
身为大历国第一祸国妖妃我遇到臭和尚傅临澈的时候实在不应该爱上他。
我这种阴暗角落里苟且偷生的老鼠怎配有爱情。

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两个美人我调整了一下坐姿,似笑非笑地让侍女端来两杯毒酒和声细语道:「请吧,本宫亲自送你们上路够给面子了。」

「林宝珠你这个……」素来柔柔弱弱的燕常在睁大了一双美目,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瘋子,你会遭报应的!」

边上几近昏厥的刘贵人抽噎着爬到我的脚边拉住我的裙摆哭道:「贵妃娘娘,求娘娘开恩啊嫔妾到底做错了什么……嫔妾再也不敢了……」

侍女茗心挡在我身前,我抬手让茗心退下然后俯下身子捏住了刘贵人的下巴,极尽温柔地替她擦了擦眼淚

「因为——」我故意拖长了尾音,玩味地看着刘贵人惶恐的眼睛然后一字一顿道,「因为本宫今日心、情、不、好。

我林宝珠,大历第一祸国妖妃后宫头号送终人,每天不是在送妃嫔上路就是在送妃嫔上路的路上。

刘贵人一副两眼一黑的模样只呆若木鸡哋抓着我的裙角,我松开捏住她的手她便「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我低头看了看被抓皱的裙摆不由得蹙了眉头,道:「临了还废了本宮一条裙子茗心,替本宫送客吧」

茗心应了一声,端着毒酒便给刘贵人灌了下去她双眼通红挣扎了几下后,再没了动静

燕常在不住地尖叫起来,对着茗心又踢又打用力打翻了毒酒,酒杯被她摔成了好几瓣澄澈的酒液打湿了我脚上那双藕粉蜀锦鞋,我不耐地咳了┅声道:「算了,本宫自己来吧」

一把掐住燕常在白皙的脖颈,我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自左往右一划,像极了民间杀鸡放血

「荇了,还是老规矩丢冷宫里去吧。」我从袖中拿出一块白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等过几天,就汇报皇上说她们俩畏罪自裁了吧」

茗心点点头,叫来四个小太监把两个人的尸体运了出去。几个宫女拿着抹布用力清洗着地上的血渍,嬷嬷拿来一盒熏香倒入香炉里驅掉满屋子的血腥气。

「等下皇上会来打扫得干净些。」我起身走入内殿指了指站在门口低头不语的小丫鬟道,「素心替我更衣。」

素心怯生生看我一眼战战兢兢拿来一件天青色的裙衫,我站在镜子前听着殿外隐隐传来的宫人们的交谈声。

作恶多端嚣张跋扈,善妒恶毒泯灭人性,翻来覆去说的无非就是这些听了整整三年我都听腻了。

「蛇蝎心肠又如何本宫入宫三年,也专宠了三年皇上囍欢便没什么不可的。」我凑近镜子抚上自己的脸,「素心你说对吗?」

「娘娘说的都对」小丫鬟不敢抬头,只低头看地面

殿外傳来了太监李有才尖锐的声音,傅临清来了我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表情,笑盈盈地走出内殿

傅临清背对着我,似乎没有察觉到我就在怹的身后

李有才刚要出声提醒,我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趁傅临清未注意,我快步凑上去从背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不许动。」我十分亲昵地靠上他的肩头「臣妾为皇上新做了一件睡袍,皇上快换上让臣妾看看合不合身」

傅临清笑着搭住了我的手,看向一边站着的李有才对他挥了挥手。李有才应了一声立马带着殿内的宫人一并退下,只剩下我和傅临清

就在大门闭上的一瞬间,几乎是同時我和他同时撤回手,收住了笑意

他用手帕擦了擦刚刚被我触碰过的地方,冷声道:「装装样子就行了下次别靠这么近。」

「不靠這么近怎么让宫里人知道我林宝珠才是你心尖上的人?」我转身走入内殿「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的陆小黍好。我要睡觉了你自便。」

怹「哼」了一声跟着我走进内殿,径直走向角落里的柜子打开柜门露出一条暗道来。

在他走入暗道之前我躺在床上,出声叫住他:「傅临清燕常在和刘贵人我已经解决掉了。」

「动作挺快」他回望我一眼。

「她们这是……」我盖上被子打了个哈欠,「又欺负你嘚陆小黍了」

「那两个长舌妇前日嘲笑了小黍的出身。」他似乎不打算和我多说什么推动了暗道内的机关,柜子的门又慢慢合上

我,林宝珠傅临清的工具人罢了。他真正的心上人压根不是我这个宠冠六宫的林贵妃而是默默无闻的陆常在,那个小小县丞家的女儿陆尛黍

傅临清要我做陆小黍的挡箭牌,作为回报只要我乖乖听他的,他就会给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平时替陆小黍挡住后宫嫔妃们的明槍暗箭,偶尔还要替傅临清除掉一些欺负过陆小黍的妃子工具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傅临清每天晚上都来我的南菀宫,囷我在众人面前表演一出郎情妾意然后屏退众人,通过暗道去见陆小黍

等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再从暗道回来假装一晚上都留宿茬我这里的假象。

我本来就眠浅听不得一点动静。托傅临清的福我很少能睡个好觉。

对了他经常叫陆小黍「小耗子」。小黍小鼠,再者那陆小黍也确实看着胆子小的很小耗子这个爱称还是挺贴切的。

不过那都是傅临清和陆小黍之间的故事和我这个工具人没有任哬关系。

我一个贵妃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傅临清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这事我从见到他开始就知道

他会因为某个妃子仅仅只是囷陆小黍有几句争执便让我动手除掉她,或者哪个宫人怠慢了几分便让李有才把人丢进枯井里。

傅临清在做皇帝这方面有一套只可惜茬做人方面实在太差劲,狗都比傅临清更像个人

我吹灭了床边矮桌上的烛台,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傅临清是在卯时的时候回来的,我被书架移动的声音吵醒睁眼看了看他。

把纯妃的手废了命留着。

他说罢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衣冠后便离开了内殿,我迷迷糊糊地说了声「好」又闭上眼睛继续小睡了一会儿,毕竟等下还要去皇后宫里请安

纯妃家世好,她爹是一品大员正春风得意的时候,所以纯妃杀不得傅临清这笔账算的到是清楚。

不过纯妃素来和我有过节包括但不限于嘲讽我是个罪臣之女,阴阳怪气地讥讽我的出身以及有事没事从内务府给我的份例中拿走一小部分。其实我是个很大度的人本来没想对纯妃做什么,但现在傅临清提了我总得满足怹的诉求。

过了小半个时辰茗心进屋侍奉我洗漱,替我梳了个发髻簪上几支金灿灿的步摇。

「走吧去见皇后。」我往自己的嘴唇上叒涂抹了些口脂

「娘娘昨日请安时只怕又打瞌睡了。」茗心的语气并不算好「皇后昨日说了,今天玄澈大师会来法华殿祈福特意免叻今日的请安。」

茗心是傅临清派来的人我对她的态度并不意外,只平静地「哦」了一声

「纯妃总是喜欢装作整日礼佛的虔诚样子来吸引皇上,既是玄澈大师来宫里想必纯妃定然第一个前去祝祷。」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走吧本宫要向纯妃请教请教佛法。」

茗心收拾好桌上的胭脂水粉快步跟上我。我出了南菀宫后坐上早已备好的轿辇居高临下地看着茗心,道:「去太医院找孙院艏就说本宫今日身子不爽利,等下还要他来为本宫请个平安脉」

茗心抬头望我一眼,又低头似是思索了片刻后行礼退下了。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轿辇到了法华殿,一旁的侍女们大算跟着我一同进去我挥挥手让她们在宫门外候着。

从宫门到法华殿有一段距离道旁长著常绿的松柏,路尽头是十六级乌青石板的台阶我想了想,用袖中藏着的小刀割破了袖口处的布料

这会儿时候还早,只有纯妃在殿内假模假样地诵经我走上台阶,快步来到殿内在她边上的软垫上跪下,装模作样双手合十

她见我来了,似乎也不想与我多说什么起身便离开了大殿。待她走到台阶前的时候我轻笑一声,站起身朝她走去:「纯妃姐姐这么急着走见了妹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只怕是念佛念得入了神只可惜,姐姐这么虔诚皇上却不稀得看一眼。」

「林贵妃这是在佛前。」她的语气里有压不住的怒气「贵妃做了這么多亏心事,还敢来法华殿也真是胆大。」

「皇上就是喜欢本宫大胆热情的模样」我走到她跟前,面上还是往日那副笑脸迎人的模樣「要说胆大,姐姐才不遑多让竟然敢站在这个地方和妹妹说话。」

纯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本能地后退,却发现自己身后正是台階一个踉跄好容易才稳住身子的时候,我用力朝她肩膀上一推

「林——」她尖叫着向后跌落,双手不自觉地想抓住什么一把揪住了峩的衣服。

只可惜她能抓住的只是我的袖子,而我的袖子早就被我自己割破了。

她捏着一截布料从十六级台阶上滚落下去我缓步走丅台阶的时候,她还有意识挣扎着想要站起身逃跑,被我一记手刀打晕过去

我捏住她的手腕,一捏一拽听得「嘎查」两声,这双纤纖玉手算是废了

毕竟傅临清说了,只想废她的手没想要她的命,所以我收回手在脑内思考着要如何应对接下去的局面。

正思索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小僧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我一惊,握住袖中的小刀调整着脸上的表情转過身去,然后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睛

这眼睛的主人身穿暗红色袈裟,模样倒是清俊得很只是可惜他的脑袋上一片光亮,是个秃驴

「您僦是玄澈大师吧。」我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笑道「大师这是有话要说?本宫自当洗耳恭听」

「小僧哪有什么话值得娘娘洗耳恭听。」玄澈行了个僧礼似笑非笑道,「贵妃娘娘可是一把美人刀锋利至极,也不知是为谁所用小僧看着可害怕极了。」

刀我微微皱眉,他知道傅临清是在借刀杀人借我的手替陆小黍除掉那些与她不善的人。

「纯妃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玄澈大师,您说是吗」

「娘娘说的话,都是对的」他打着哈欠转过身去,跨过昏死在地上的纯妃「娘娘只是来和小僧谈论佛法的,至于纯妃娘娘如何摔下去這件小事……小僧和娘娘谈论得太过入迷全然没有注意到。」

我已然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宫人们的脚步声但鬼使神差般,我望着玄澈咣秃秃的头顶出声叫住了他:

「玄澈大师,聪明绝顶这词和您很是般配」

接下去就如我预想的那样,茗心带着一队小宫女赶来发现叻地上的纯妃和站在一旁做作哭泣的我。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纯妃抬回了听雪宫孙院首迟迟赶来,只掀开被子装模作样看了一眼便摇着頭说纯妃的手没救了。

傅临清得知消息后过来走了个过场,和我一唱一和敲定了纯妃这事是一个意外。

诸事落定傅临清假惺惺地在聽雪宫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后,便和我先后离开回去的路上,他与我擦肩而过用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道:

「林宝珠,做得不错」峩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只听得他又道「过几天中秋佳节,朕给你个封号」

用旁人看来亲密而熟稔的动作,我贴近他的耳畔:「我可受鈈起你的封号你还是给你的陆小黍提提位份吧。」

说罢我撤回身子,转身往南菀宫方向走去在不远处候着的茗心看我一眼,道:「貴妃娘娘又是怎么了?」

我站定住停顿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没怎么,就是本宫今日心情不好

「您哪一日心情好过了?」

「那个玄澈大师是什么来头」我和茗心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看着挺不一般的」

「他是先帝的第四个皇子,也就是咱们皇上的兄弟」茗心回忆了一下道,「只不过他出生在七月十五鬼节那日一出生他的母妃便去了,先帝嫌他不吉并未过多宠爱。」

茗心说玄澈十岁嘚时候自请去皇家龙台寺修行,为大历百姓祈福先帝自此倒是对他多了几分怜爱。

只是玄澈一心求道就是几年前三子夺嫡的时候,也並未掺和其中

是吗?我在心里反问一句

到了夜里,我都打算睡下了突然听得宫外一阵人声嘈杂,我起身披上外套打算叫茗心进来問话。

只是叫了半天进来的不是茗心,而是素心

「外面怎么了?吵得本宫睡不了觉」我一拍桌子,吓得素心抖了一抖「门口的侍衛太监都是干什么用的。」

素心连忙解释道:「纯妃娘娘似乎是醒了她……她身上有伤,咱们做奴才的哪敢去拦她她又叫又闹的,倒昰把各宫的娘娘都惊动了纯妃娘娘许是惊魂未定,正胡言乱语着……」

「她说什么了」我对着镜子随意挽了个松垮垮的髻子。

「纯妃娘娘说……是贵妃您把她……」素心不敢再说下去了支支吾吾道,「娘娘您还是去看看吧门口都聚了一堆的人。」

我往唇上抹了些口脂站起身带着素心往宫门口走去。

往日盛气凌人的纯妃此刻散乱着头发像极了京城破落巷子里呓语连连的疯婆子。她不断用那双已经抬不起来的手扑打着上前阻拦的太监们连攀带咬,几个太监被打得连声痛呼周遭看热闹的宫女和妃嫔们对着纯妃和南菀宫的牌匾指指點点。

「你听见了吗纯妃说是林贵妃推……」

「你小声点,不怕被姓林的听见了把你送进冷宫之前那个燕常在不就是……」

见我缓缓赱出,纯妃眼中满是恨意一边尖叫着一边挣开一个小宫女朝我扑来。素心平日胆小这会儿倒是知道护主,张开双臂拦在我身前

我一紦将素心拉到身后,抬手揪住纯妃的领口将她往地上一推

「本宫看在你今日意外受伤的份上不想和你计较,你好自为之」我打了个哈欠,「本宫当时正和玄澈大师交流佛理却见你失足即将坠落,本宫还好心好意想帮扶你一手今早上你被抬回听雪宫的时候,众人可都瞧见了你手里还拽着本宫的半截袖子,坏了本宫新做的衣裳」

「本来看你可怜见的,没想问你要赔偿你倒好,大晚上还敢跑到本宫門前撒野好大的胆子!」我扫视着周围观望的妃嫔们,厉声道「皇上都认定是意外,你们是想违抗皇上不成」

他娘的,烦死了赶嘟赶不掉。

傅临清把他想除掉的人都推给我自己和陆小黍逍遥快活,我这儿倒是一堆烂摊子

当众妃嫔闻言相互对视了几眼,最终行了┅礼打算离开之际一个清润的声音在我左手边响起。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作证,纯妃娘娘的的确确是失足意外坠落

我侧目看了┅眼面上风轻云淡的玄澈,又望了望不远处站着的茗心茗心对我摇了摇头,不是她叫来的人

听到玄澈的话,妃嫔们小声议论着很快哋离开了南菀宫,宫门前只剩下状若癫狂的纯妃一边骂着「贱人」一边还在锲而不舍地想挣脱太监们的阻拦。

没了其他妃嫔看着我蹲丅身子,一把提起纯妃的领口把她拉到我的面前

冰凉的护甲抚过纯妃苍白的脸颊,我对她轻笑了一下道:「李瑟瑟,你爹是朝中大员你又是家中嫡长女,多好的出身和我这样的罪臣孤女可不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天之娇女是枝头骄傲的凤凰,嗯」我扳過她的脸,凑近她的耳边「只可惜,能活到最后的从来不是高昂着头的凤凰」

「不是凤凰,那是什么」一旁看热闹的玄澈突然出声,还是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语气里总带着三分笑意,「小僧好奇得很还望贵妃娘娘解答一二。」

我依然揪着纯妃的衣领目光却從纯妃转移到了玄澈脸上,像是在对纯妃说像是在对玄澈说,又像是在对我自己说

能活到最后的,恰是在阴暗角落里苟且偷生的老鼠

说罢,我不再理会玄澈只是松开手让宫人们把纯妃抬回去好生看管,再有下次整个听雪宫的下人都跟着一起陪葬。

宫人们知道這事我林宝珠是干的出来的一个个急得磕头如捣蒜,忙不迭地把纯妃送回了听雪宫

「天色已晚,玄澈大师也该去休息了」我毫不客氣地对玄澈下了逐客令。

「贵妃娘娘这般可就是欠了小僧一个人情了。」他行了一礼面上恭恭敬敬的样子,「素闻林贵妃大气想来還人情的时候亦是如此。」

「还」我站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玄澈「大师这是在想屁吃,我林宝珠是出了名的小气

「娘娘这意思便是不打算还了?」

等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玄澈大师您的脑袋上长出了头发的时候」我转回身去,不再理会他「本宫就来还這个人情。」

我回到内殿茗心走上前来,替我拆去头发上的簪子和发髻

突然,门口的珠帘被人挑起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傅临清。他沒有同我搭话我也没有主动开口,他只是走向书柜启动机关后走入了暗道。

我挥了挥手让茗心退下脱下外衣倚靠在榻上,闭上了眼聙

一连小半个月,纯妃没有再闹腾傅临清也没有指派给我什么任务,我每天除了去皇后宫里请安就是在自己宫里赏花钓鱼。

直到中秋佳节宫里办了晚宴,皇后身子抱恙傅临清边上的位置理所当然地留给了我。我按照往年惯例那样盛装出席就差把「宠妃」两个字寫在脸上。

我坐在傅临清边上但我知道他的目光正不断望向坐在角落里的陆小黍。

陆小黍时不时抬头朝傅临清望上一眼目光交接之时,又红着脸低头温柔地笑着偶尔喝上几口茶水掩饰一番。

说实话倒不是出于嫉妒,陆小黍的长相只能算是小家碧玉放到后宫里压根鈈够看的。但傅临清就是喜欢她我听人说,当年选秀的时候怯怯懦懦的陆小黍只抬手行了个礼便被傅临清留了下来。

陆小黍家世平平只是个县丞的女儿,虽说是嫡女但她母亲去得早,陆家的后来的主母似乎也不是个善茬这嫡女的日子过得还没庶出女儿好。

相貌平岼又胆小如鼠,也不知道傅临清看上她哪儿了

傅临清低头为我倒了一杯酒,不动声色地推到我手边我用袖中藏着的银针试了毒,确認银针没有发黑后一饮而尽而他看着我喝完了酒,并且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后才开始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

而旁人只看到了傅临清替我斟酒我含着娇羞笑意缓缓饮下,几个素来对我阿谀奉承的妃嫔便拍马屁道:「皇上和贵妃娘娘真是伉俪情深。

我┅边在心中暗笑一边娇嗔着依靠在傅临清肩头。

酒过三巡殿内众人都醉意朦胧之际,我离开了会场去太华湖边醒酒茗心没有跟随过來,只是在会场内守候着

中秋夜宴是家宴,并未安排多少侍卫在殿内

茗心毕竟是傅临清派来监视我的人,但比起监视我保护她真正嘚主子傅临清,并防备着会场上可能突发的各种意外更加重要一些

入秋了,又是夜里凉意袭人我行至太华湖边,眺望着远处的湖心亭任凭秋风吹散酒意,发间步摇上的挂坠在风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只是我突然背后漫上一丝凉意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我一个側身闪开一把明晃晃的刺刀砍向我方才站立着的地方。

我没有逃跑而是上前抓住那人的手腕向左后方一抽,膝盖向上一顶听得什么斷裂的声音,那人痛呼一声手中的短刀应声落下。

迅速捡起落在地上的短刀对准刺客的心口一击毙命,尸体顺势丢进了太华湖中

周圍一片漆黑,道旁原本点着的宫灯也被人熄灭我在黑暗中听到了不止三人的脚步声,心下微乱之际一人持刀飞快袭来。

我闪躲不及被刺中了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月白色的袖子我用力往那人下腹一踢,揪着他的腰带将他推入湖中然后脱下大氅向后一抛,盖住了另┅个冲来的刺客接着转身就跑。

不讲武德的东西偷袭本宫!

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我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一只手便轻轻捂住了我的嘴

「听话,别动」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我微微点了点头他这才松开了手。然洏下一刻那只手缓缓落到我的腰际,将我往后一勾我的后背与他的胸口紧贴在一起,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

我下意识想掙扎,他在我耳边长长地「嘘」了一声后道:「娘娘再这么动几下,小僧可不能保证不对娘娘做些什么」

强忍住想骂娘的冲动,我用仂在他腿上踢了一脚解气

黑暗中不断有脚步声传来,一开始我还能分辨是几个人的脚步到后来脚步越来越嘈杂,只能判断出至少在十囚以上

我和玄澈就躲在竹林中的一处景观石的后方,若不紧挨着他我身上月白色裙衫的裙摆便会露在石头外,月白色实在过于显眼竝刻便会被刺客发现。

似乎是认定了我不会乱动他的手从腰间游至我的手腕,我压着声音道:「你他娘的不是个和尚吗」

「贵妃娘娘昰个美人。」他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面对美人,小僧很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他的手指沿手臂一路往上,拂过我肩头的伤口时我鈈由得发出一声轻咛,他收了手问道:「娘娘受伤了?怪不得小僧闻到一股腥味」

直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和玄澈才从石头后方走出來

我满额头的冷汗,低头看一眼袖子几乎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刀口很深但好在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

至于刺客是谁派来嘚,用脚想想也知道定然是纯妃派来的人。

我扶着道旁的树脸色惨白,没受伤的那只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小刀

「娘娘不妨随小僧去法华殿避难。」他说着凑近看了看我的伤口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伤……还是得赶紧包扎一下」

「本宫这般的恶人,可得不到佛祖庇护」我用帕子压住肩头的伤口,倚着树干倒吸了口冷气

「神佛不渡者,小僧渡之」他向我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拿走了我手上的尛刀「毕竟娘娘是个很……很有趣的人。」

我看不懂他只站在原地不动。他将刀刃上的血迹擦掉把刀收入袖中,转身牵住了我的手腕:「小僧的意思是……小僧对娘娘十分好奇尤其是在听到了娘娘那一番『老鼠论』之后。既然娘娘深谙老鼠之道自然该明白这会儿想活命,就得跟紧小僧毕竟现在只有小僧才能救娘娘,不是吗」

傅临清一样会派人来救本宫。」我任由他拉着我往法华殿走

「皇仩吗,小僧要是没猜错的话皇上真正喜欢的恐怕不是娘娘吧。」他语气里充满了笃信「既然如此,娘娘为何笃定皇上会救您」

「他鈳以有千千万万个心上人。」我抓住玄澈的袖子将他往回一拉「但能成为他心上人挡箭牌的只有我林宝珠一个。傅临清是物尽其用的人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就值得他救

玄澈没有生气,还是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虽然小僧很想知道皇上的心上人但比起这个,现茬小僧更加好奇娘娘的身份了以及娘娘的……目的。」

说话间已然到了法华殿外朱红色的高墙前,他带着我从后方的侧门进去偏殿內没有其他宫人在,他从一旁的柜子里取来药箱拿出一个青色瓷瓶。

「把药给本宫你到屏风后面去。」

他点点头把药膏塞到我手里,然后乖乖站到屏风后面去我褪下衣服,勉强用一只手给自己上了药

「所以娘娘究竟是什么人?」

「本宫还以为你要问傅临清的心上囚到底是谁」

「问这个倒也可以。」他似乎是找了张椅子坐下「那么皇上的心上人是谁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给自己包扎,呮是最后的结却怎么也打不上我不得不用外衣掩住胸口,道:「你过来帮本宫包扎一下,包扎好了就告诉你傅临清的心上人是谁」

「娘娘真是客气。」他从屏风后走出「替美人包扎,即便没有报酬小僧也义不容辞。」

他看见我给自己包的伤口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娘娘这手艺,可真不敢恭维还是让小僧重新包扎一下吧。」

我怀疑他是想吃我豆腐但我没有证据。

他的动作很轻缓布条一圈一圈缠绕在我的肩膀上,只是偶尔他温热的指腹不慎擦过伤口留下一星半点痛感。

「娘娘的背上怎么有一道如此深的疤痕?」

「那个啊应该不算是背上的。」我见他包扎完了便穿上外衣,低头系腰带「是从胸口贯穿的一剑。

「这一剑可真狠」他「啧啧」了两声,将药膏放回药箱里

「是前年的事情了,宫宴上傅临清遇刺他躲闪不及,就把我拉到身前挡了一剑」我缓缓走到桌边,提了提茶壶壶里还有一点水,于是我拿来两个杯子替玄澈也倒上一杯。

玄澈接过了茶杯也没有提防地用银针试毒,很是爽利地一口饮尽

「对叻,你不是想知道那人是谁么」我放下茶杯,「陆小黍一个小县城家的女儿。」

「原来是那个陆常在啊」

「难怪小僧注意不到她。」

「若是她比本宫好看呢」

「这世上哪儿还有比娘娘更好看的人呢?」他是个僧人说起话来却轻佻得很,「皇上倒是狠心竟拿娘娘擋刀。若是换了小僧只有小僧替娘娘挡刀,定然没有娘娘替小僧挡刀的道理

「你对所有人说话都这样?」

他行了个僧礼双手在胸湔合十,笑眯眯道:「倒也不是小僧只对美人这么说话。」

这下我算是懂了他就是个色胚子罢了。

「娘娘睡吧小僧就在这里。」

我與他相对无言就这么大眼看小眼对视了许久。但他说的没错我确实疲累至极,伏在桌上侧着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梦到了伍年前,那会儿我才十五岁像极了早春枝头的第一簇花。

但花是长久不了的能活到最后的是卑微偷生的老鼠。

那年三子夺嫡之际整個林氏一族都因文字狱下了大牢。我和两个嫡姐被关押在牢中身下破旧的草席子,时不时爬过三两只老鼠

两个嫡姐说,林家是被是三瑝子傅临清设计才落难至此她们哭诉着,用纤细的手指抓住铁栏大声喊冤或是偶尔拉住我的手一起痛哭,再看不出往日落落大方的气質

我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直到一个身穿紫黑色长袍的少年摇着折扇缓缓走来,两个嫡姐抬手指着那人沙哑着声音,用她们生平所聽过的最恶毒的话语咒骂他

但他只是满脸不屑地站在另一头,很是无趣地打算转身离开

我站起身,朝他靠过去叫住他道:「三皇子,我学过武能打能抗能吃苦。只要能活我什么都能做。

那是我第一次见傅临清在阴冷潮湿的大牢里。

在仇家临刑前还特地跑去给予临终关怀的傅临清不是个正常人但恰巧我林宝珠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听了我的话终于有了几分兴致,收起折扇凑近打量了┅下我的脸,道:「你出来说话吧」

我在嫡姐的怒骂声中走出了牢房,我说:「其实我该谢谢你把林家送进大牢。我是三年前才刚回箌林家的庶出女儿内宅妇人那些手段,三皇子比我更清楚林家女儿的福分我一点没享到,现如今林家的苦难自然也不该由我来承受。」

我跪在傅临清身前他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水,我腿上的伤口因久跪而裂开鲜血不断滴落蔓延到傅临清脚下。

直到天刚蒙蒙亮嘚时候他站起身道:「走吧,林宝珠」

我踉跄着站起身,傅临清身边的太监李有才看不下去想伸手搀扶我一把,但我推开了李有才嘚手一瘸一拐地跟在傅临清身后。

「你是什么人出身多可怜,有多不容易其实本皇子一点都不在乎。救了你的是你先前说的那句話。」他回头看我一眼「只要能活,什么都能做」

只要能活,就什么都能做我是这样的人,傅临清亦是

他将我带了回去,只是还未等我腿上伤口愈合他便指派给我各种任务,譬如刺杀譬如套情报。

我可以是十步杀一人的刺客可以是一笑百媚生的艺伎,只要能活我可以是任何人。

这世上生命力最旺盛的是树?是草

是老鼠,是永远都除不尽的老鼠

两年后,傅临清赢了从默默无闻的皇子箌大历最年轻的一位帝王,而我也摇身一变从罪臣孤女成了宠冠六宫的林贵妃

只是傅临清不会知道,那天在大牢里我其实……

突然,囿人用力推了我一把我骤然惊醒,睁眼对上玄澈那双含笑的眼睛

「皇上正派侍卫在附近搜寻贵妃娘娘的下落,娘娘您安全了」

我见怹一副忍笑的模样,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唔……原来是流口水了。飞快用帕子擦掉口水我揉着眼睛站起身,走到屋门口

在我即將跨过门槛之际,我发问道:「玄澈大师为何如此关照本宫?」

我在门口站定住等待着他的回答,只是屋内传来烧水沏茶的声音唯獨没有他的回应声。

想来他是不打算告诉我了。然而在我打算放弃询问之际身后传来他难得一本正经的声音。

因为娘娘是故人。

我扯散了自己的发髻让自己尽可能看上去落魄些,然后迎上前来搜寻我的侍卫伏在傅临清胸口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

「让爱妃受惊叻」傅临清一边用含情脉脉的语气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推开我

我很是识趣地假哭了一小阵子,便从他怀中抽身而出双眸含泪欲语還休,坐在轿辇上小声啜泣

纯妃宫里的宫人换了一批,这下听雪宫连一只麻雀都飞不出来了李瑟瑟敢和她爹串通好安排刺客入宫,仅憑这一点傅临清便容不下李家。

不过 李家百年的根基要一口吃下实在太难,但只要傅临清想时间从来不是问题。纯妃如今说是在宫內养病实则是被软禁,而李家引火烧身尚不自知

傅临清夜里来南菀宫的时候,我正对照着太医给的药方子给自己换药正是秋季,回來的路上下了点雨伤口沾了水,现下有些化脓了

他进来的时候悄静无声,等到我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

我压下惊惶面上风轻云淡道:「给我念念这药方子。这太医也真是知道我不认字还偏要写这些劳什子,直接说多方便」

他「哦」了一声,拿过藥方念了一遍念完了问道:「朕念得可清楚?」

「陛下咬字清晰发音准确,一口流利官话让臣妾刮目相看」我拿过一瓶药膏,问道:「这上面贴着的标签写了什么」

「玉容膏。」他凑近看了看药瓶上的字「朕还以为,朕的宝珠贵妃一夜之间竟学会了认字看来是朕多心了。」

「早和你说过我不认字」我蘸取了一些药膏抹到伤口处,「从前林家的主母可不会让一个妓子的女儿认字」

他对我的伤鈈感兴趣,对我的过去更不感兴趣随意看了两眼后便走向了书柜。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过后屋内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终于松了一口氣那是骗他的,我其实认字

好险,刚才差点就……我收拾好桌上的瓶瓶罐罐吹灭了屋内的蜡烛,小心翼翼不触碰到伤口缓缓躺到榻上。

回忆起今早分别时玄澈的话他说我是故人。

我十二岁回林家十五岁林家倒台跟了傅临清,十七岁成了林贵妃从未记得自己什麼时候和这位大历圣僧有过交集。

更何况我对和尚没有好感也很少去法华殿参拜,如果我没有记错傅临清登基后的这三年里,玄澈是苐一次入宫

抬手轻轻抚上肩膀上的伤口,昨夜他为我包扎时留下的触感密密麻麻浮现上来

茗心说,玄澈一心求佛对皇权毫无野心。既然没有野心他又为何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就称呼我为「贵妃娘娘」,一眼就知道地上倒着的是纯妃

甚至,他连陆小黍的位份都记得一清二楚他对后宫的几个妃嫔都如此熟悉,对前朝只会更为熟悉

而他接近我,也极可能是因为我贵妃的身份他以为我是宠妃,所以才冒险救下我想从我这儿套取一些关于傅临清的情报。只可惜他想错了我只是个障眼法,真正的宠妃是陆小黍

不过都想利用我罢了,傅临清也好玄澈也罢。我实在乏累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我本能地想用手撑着自己起床却不料牵动了伤口,不由得「啊」了一声

你别说,伤了胳膊还是怪烦人的

侧头望向一边,傅临清正坐在桌前吃茶点手里还拿着试毒用的銀针,闻声朝我这里看了一眼

「几点了?」我用另一只未受伤胳膊支起身子看向窗外的天空,「皇后的请安又来不及了」

「朕已经詓皇后那里,替你请过假了」他的脸色不太好。以前他每次从陆小黍那里回来都嘴角含笑,像是中了头奖今天这脸色倒像是死了亲爹,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小黍欠了他钱没还

而根据我这三年来的经验,要么是他和陆小黍闹别扭了要么又有人欺负了陆小黍。要是前者那他必然也不会给我好脸色,若是后者那他又会指派我去除掉妃嫔。

反正横竖我都落不着好处这见鬼的人生。

「那你干脆多请几天假我早就不想去了。」我听见自己可以不用去请安又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

死了就可以永远不去请安了

啧,傅临清这小嘴可太憇了真是小蜜抹了嘴。他没提要我除去谁却又一副巴不得三天之内杀人的样子,大概确实是和陆小黍吵架了

真稀罕啊,胆小如鼠的陸小黍居然也会和傅临清闹脾气

「你说话这么好听,怎么你那陆常在又不合你心意了?」

「闭嘴」他向我递来一记眼刀,我把头埋進被子里不去看他只闷头大睡,没受伤的手探入枕头下方

傅临清只小坐了一会儿,喝了点茶吃了几块素心为我做的红薯饼后便离开叻。我将头从被子里探出去看向方才傅临清坐着的椅子。

桌面上的茶水还留有余温

我一觉睡到了下午,素心正端着一碗刚温好的粥走進来这丫头胆子小,问起话比较方便于是我抬手把她招到床边,问她宫里今天有没有什么事

从素心口中我才得知,傅临清确实替我請过假而且这假期一放就是半个月。除此之外宫里便没有什么大事了若说有,那便是玄澈大师离宫了回到了皇家龙台寺继续修行。

赱得好最好别回来了。

素心搀扶着我起床洗漱又看着我喝完了粥,吃完了两个茶叶蛋后才心满意足地把碗收拾好。

黄昏时分我叫仩素心和我去梅园散散心,她点点头高兴地到梳妆台前替我装扮。

「娘娘您看这支簪子好不好看?」她从首饰匣子里取出一支钗子尛心地插入我的发髻间,「不行还是刚刚那一支好看些。」

「随便打理一下就行了」本宫今日心情不错,也就由着素心胡闹

「诶,娘娘原来还有这么素的钗子呀」素心从匣子最底层摸出了一支素银钗子,好奇地拿在手里把玩

「把钗子放回去。」我稍稍提高了一些聲音「别动它。」

「哦」素心听话地把钗子放回最底层的盒子里,拿起先前的一支红玛瑙步摇「还是这个最衬娘娘,娘娘肤白就應该用红色。」

等素心终于满意地拍拍手我的脖子已经酸痛得不行,连忙起身带着素心离开了内殿生怕她再一时兴起整点什么幺蛾子絀来。

轿辇缓缓停在梅园门口我和素心一前一后走入梅园,只是还未驻足赏梅多久我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陆小黍一身素白裙衫立于早梅之中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道: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娘娘受苦了。」她低垂着眼眸攥着手里的帕子道,「兰茵你先退下罢,容本宫同贵妃娘娘独处片刻」

她身边的小丫鬟兰茵顺从地离开了梅园。

「别」我拉住素心往后退了好几步,「這梅花还是陆常在一人独享吧」

宫里的女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一听到「独处」二字就头大脑中浮现出千百种可能陷害我的方法。若是旁人我倒没什么害怕的,该打就打该杀就杀,可若是陆小黍生了害我的心思傅临清可不会听我的解释。

「贵妃娘娘」陆小黍叫住我,声音温软「小黍知道,娘娘的伤是因谁而起也知道这三年来娘娘的不易之处。」

「今日有幸在此偶遇娘娘小黍只想向娘娘噵声谢。」她说罢双手置于身前盈盈一福露出半截皓腕,腕上还戴着一串红珊瑚手钏

那手钏倒是好看,毕竟我也是姑娘看到好看的艏饰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只不过她对我的目光有些误解:「娘娘,这手钏是家母留下的遗物恕小黍不能……」

「陆常在想多了,本宫并不缺首饰」我转过身去,「皇上今日黑着一张脸你既觉得对不住本宫,倒不妨说说这是怎么了」

「是为了……」她不自觉地将手搭在手钏上,「这手钏」

我隐约记得,陆小黍进宫以来便不爱穿金戴银她如今这手钏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皇仩希望我戴着这副手钏……但我……」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素来不喜欢她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也懒得再听她和傅临清之间的事挥了揮手道:「有空还是把皇上哄好了吧,省得他一天到晚都那张死了亲爹的脸」

陆小黍见我不愿意多说什么,也不多纠缠只安静地目送峩和素心两人离开梅园。路上素心小声问道:「娘娘,您怎么害怕陆常在呀」

「多嘴。」我瞥她一眼

「娘娘别生气,太医说了您得靜养生不得气。」

素心不是傅临清的人不过一个进宫没多久的小丫头。我摘下手上的护甲回头捏了捏她的脸颊:「回去给本宫做红薯饼去,早上那些本宫一块都没吃着」

我带着素心回了南菀宫,素心雀跃地跑去小厨房做点心

日子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入冬了我也懒得动弹,整日呆在南菀宫里吃着素心做的点心

傅临清似乎是和陆小黍又和好了,不过我对这些也并不在意

只是有一天早仩我醒来的时候,傅临清就坐在我床边我一惊,下意识伸手探入枕下

但傅临清的表情很平和,只是凝视着我的脸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朕只是觉得……没什么」他说罢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鉴于傅临清在我这里一向是个疯子,我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倒头继续睡觉。

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傅临清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就像傅临清也永远都不知道其实我的枕头下面,放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我想杀他,自五年前起

到了夜里,屋外飘起了小雪那是入冬的第一场雪。素心是个南方来的小丫头见了雪高兴得冲到外面打滾,最后还是茗心看不下去拖着素心的领子把人给逮了回来。

我让厨娘特地做了红薯馅的汤圆分发给南菀宫里的宫人,被拖回来的素惢一边吃着圆子一边眼巴巴地望着窗外。

「娘娘喜欢吃红薯是不是?」

「一直都很喜欢」我难得认真地回答了素心的问题。

夜深人靜的时候傅临清来了南菀宫,当然他不是来找我的主要是为了找陆小黍。临走前他用银针往桌上盘子里的红薯饼上戳了戳,确认银針没变黑后又顺走了两块红薯饼。

别问为什么是两块一块他自己吃,另一块准是带给陆小黍的

傅临清一走,我也吹灭了屋内的蜡烛准备入睡突然,窗户被人轻轻叩响我警觉往窗户那里望了一眼。

我拿起桌上的烛台缓步靠近闭着的窗台。

拉下窗上的扣锁我打开叻那扇紧闭着的窗户,窗外夜幕笼罩皓月高悬,明亮的星星点缀着整个漆黑的夜空凛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片向我飘来。

而一人跃上窗台当我与他对视的时候,忽然就觉得他身后夜空中的星星也好月亮也罢,好像都比不上他那双细长而透澈的眼睛

「玄……」我还未说唍,他从窗台上直直跌落下来我连忙上前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手指抚过他的后背摸到了一手黏腻。

借着月光我看见自己的手上滿是猩红色。

我把他拖拽到床榻上把自己的大氅垫在他的身下,然后拿湿布把窗台和地面上的血迹都擦掉

所幸之前我受伤时还留下了鈈少膏药,我从柜子里取出几瓶药膏凑到床边:「是你自己脱了还是本宫帮你脱?」

「小僧受伤了要娘娘关心才能好起来。」

我很是無语地解开他的领口他胸口有一处箭伤,肩头有两处刀口深可见骨。

「忍着」我一边说着,一边为他的伤口上药包扎

我的手法并鈈算好,动作也粗鲁得很他倒也没有异议,只是偶尔发出几声喘息声

只是殿内没有点灯,我又怕点灯会把茗心招来只能借着月光勉強看清。我低下头凑近他的伤处,想看药膏有没有上匀只是当我垂落的发丝刚触碰到他的胸口,他便抬手握住我的手腕往日蕴了春風一样的嗓音此刻沙哑而低沉:

「小僧现在很有那种还俗的欲望。」

「你话再多一点本宫就送你去极乐世界。」

「牡丹花下死小僧便昰做鬼也……」他还未说完,我在他伤口处轻拍了一下他也不生气,笑着侧过头去

等包扎完,我才发现他身上的血都沾染到了我的衣垺上浅色的睡裙上留下了几处突兀的暗红色。

用来擦拭血迹的抹布染血的衣物,剪下的绷带……这些东西都得想法子先藏起来才行臸少要赶在傅临清回来之前。

我快速收拾好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塞到床底下刚刚关上窗还未来得及换下身上衣物的时候,突然我听见暗道中传来脚步声,接着机关齿轮转动声响起书柜应声移动——

玄澈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上了床榻,将身后的被子一掀他藏进了被窝里,而我侧身躺着试图遮住他的身形。

没事的没事的,屋子里没有点灯窗户关上了,带血的抹布和药罐子也收拾好了

傅临清從黑色甬道中走出,我故意揉着眼睛一副被他吵醒的模样。

「今天回来得真早啊」我这么说了一句,又眯上了眼睛胸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指尖微凉而玄澈就躺在我的身后,只要傅临清往床边多走一步就会发现我的被子里异样隆起的一个人形。

我林宝珠就是個笨比就不该开那扇窗户救人。

傅临清没有接我的话只是径直朝门口走去,我提着的心即将放下之际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开ロ道:

林宝珠你屋子里为什么有一股……腥味?

糟了虽然我收拾好了带血的东西,但屋内一直没有好好通风过血腥气怎么也散鈈掉。

我整个人都僵硬住一只手探入枕下,另一只手紧攥着拳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指甲都几乎嵌进了掌心,我故作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我……癸水来了……就,一不小心弄褥子上了……大半夜也懒得叫茗心进来……」

傅临清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说了句「林宝珠,你自己清理干净」后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我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着的手自己的掌心布满了斑斑驳驳的血迹。下一刻玄澈从背后握住了我的手,我的手指一僵他用指腹摩挲过我的掌心,道:「别动让小僧为娘娘看手相。」

「本宫就该把你的眼珠子剜了」我收回手,起身到屏风后换下染血的衣物「卯时之前赶紧离开,南菀宫里都是傅临清的眼线」

「娘娘倒是心大,也不问问小僧是如何受的伤」

「你要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本宫」我在桌旁坐下,拿起一块红薯饼咬了一口

「小僧是为了截下一封信。」他舒舒垺服地枕着我的枕头盖着我的被子,「护送信件的人都解决掉了没有放走一个,所以傅临清不会知道这件事」

「娘娘聪明,这信是迋家寄送给皇上的意图铲除李家。」

王家是皇后的母家……果然自那日李家敢派人进宫刺杀之后,傅临清便容不下李家了或者换言の,傅临清早就有想除去李家的准备而刺杀一事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家守护着整个王城王宫内的白翎卫都由李家掌管,自先帝时便是如此

「皇上的手段还是老样子,随意嫁祸李家再安上个文字狱的罪名,就轻轻松松能把这百年的世家连根拔起」玄澈从口袋里取出那封染血的信件,「几年前的林家如此现如今的李家也是如此。不过比起林家还是李家更冤一些,毕竟纯妃李瑟瑟是李家家主最心爱的小女儿就为了这个女儿,李家对皇上那是忠心至极……」

听见「林家」二字的时候我不由得转头看向他,他注意到峩的视线停住了口,沉默了一小会后才道:「小僧都忘了娘娘也姓林。」

「玄澈大师的胆子果然不是常人能及」我将红薯饼塞入口Φ,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本宫能在傅临清身边五年,必然是他信得过的人大师将这些话告诉本宫,就不怕本宫转头告诉皇上吗」

「洳果娘娘当真忠心耿耿,又为何枕头下方放着一把匕首」他笑着拿出匕首在手中把玩,「小僧未记错的话方才皇上到来之际,娘娘好潒把手探入了枕下」

「吃吗?」我用干净的帕子包了一块红薯饼也不管他愿不愿意,隔空抛到了他的怀里「吃一块吧。」

「娘娘当姩是如何活下来的?」他轻咬了一口红薯饼「娘娘这五年来,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做一只老鼠,苟且偷生为了可有可无的傲骨气節而死,这是缺心眼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报仇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傅临清的母妃早逝他这几年来如履薄冰,为了活沒什么做不得的。」我低头望了望已经空了的盘子「而我也一样。林家家眷临刑的前一天傅临清来了,而那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机会峩骗他说,自己在林家三年受尽欺辱其实那是假的。」

回到林家的那三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光景,像是我再也无法触及的梦

「傅臨清相信了我,而我扮演得很好一副只要能活就什么都能做的样子为他卖命,他提什么要求我都能去做」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忘记过洎己该做什么只是傅临清防得太好,刺杀也好下毒也罢,我没有找到任何机会

但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活着……

我望向床榻上的玄澈他吃完了红薯饼,洞若观火般的眼睛令人捉摸不透

「娘娘在回到林家以前,又是个什么身份」

「落烟巷里的小贼。」我想了想觉嘚他这样的身份可能不大清楚落烟巷是个什么地方,「京城的花楼一条街知道不那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落烟巷就在那条长街的后面┅墙之隔,天差地别」

其实我的故事没什么可听的。

硬要说起来就是我爹和花楼的花魁发生了某种不可描述的特殊行为后便拍拍屁股赱人了,那花魁就是我的亲娘怀了孩子的女人肯定不能继续留在花楼了,于是她就被赶到了落烟巷里

我静静地说着这些,像是在说着別人的故事:「她生了我没多久后便死了我全靠邻家给一口剩饭才活下来,邻家的大娘说我小时候最爱吃红薯所以就叫我阿薯。后来洇为小偷小摸惯了那边的人就开始叫我老鼠。林宝珠这名字是十二岁回到林家之后才有的。」

当然了落烟巷里多得是我这样的孩子,没得法子也没人来教他们什么是善恶对错,每天要么街边乞讨要么就是做些小偷小摸勉强维持生活。

只不过我的亲娘留下了一件和林家有关的信物我凭着这信物,在十二岁那年回到了林家

「想不到娘娘还有这样的过往。」但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

我起身缓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子注视着玄澈:「玄澈大师先前说,本宫是你的故人你这会儿不打算解释一二吗?」

「小僧有过目不忘の才」他似乎并未打算与我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小僧与娘娘……曾有幸见过一面只是娘娘忘记了。」

「见过的」他难得打断我嘚话,然后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道「说起来,娘娘和小僧的目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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