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怪二千年来,通人大儒,肩背相望,而咸为瞀惑,无一人焉发奸露覆, 请帮忙译文

  海秋得年仅四十有四所已荿书,《四书艺》六卷古今体诗三千首,《浮邱子》四十馀万言而奏议杂著尚未及录。炜矣哉!才之奇、气之勇、文之多且工如是卋有几人?宜乎好之者誉不容口即憎之者要不能不心折其文也。然海秋岂翅一文人之杰哉

  道光壬辰、癸巳间,余与游最习见。其于时政得失、海内人才之贤否进退私居恒为之忧喜。使非浮湛郎署得所凭以竟其志,必矫然有以自见者至其笃情伦纪,能刻苦处其所难;相知有急损己应之无吝色。惟性激少和一语偶拂,辄龃龉;及悟仍谢咎。虽于余亦然然不失为君子。其为文也皆自道其所得也。时而云垂海立时而月皎风疏,时而玉佩华绅时而斜簪散髻,连抃旁魄无有端涯,非韩子所谓“能自树立不因循”者耶?

  是集经纬万端自成一子,湘阴李黼堂为刊行之上元梅伯言曾亮,深于文者与海秋同官农部。方撰《浮邱子》伯言绝赏;没後,为表其墓稿久逸矣。余偶得之箧衍属黼堂并存简首。工既蒇余披览再过,不胜游旧之感因识词简端,以纾吾思

  同治乙醜仲夏,雨胪熊少牧序

汤海秋传(桐城姚莹撰)

  海秋汤氏名鹏,湖南益阳人道光三年进士。初为礼部主事年甫二十,负气自喜为文章震烁奇特。诸公异其才选入军机章京,补户部主事转贵州司员外,擢山东道监察御史君在军机,得见天下奏章又历户曹,习吏事慨然有肩荷一世之志。每致书大吏多所议论。及为御史再旬而章三上。有宗室尚书叱辱满司官其人讦之,上置尚书吏议君以为司官朝吏,过失当付有司不可奴隶辱之;此臣作威福之渐也,吏议轻不足以儆,援嘉庆中故事争之上以为不胜言官任,罢囙户部员外而君方草奏,大有论建未及上而改官,君见其言不用乃大著书,欲有所暴白于天下为《浮邱子》九十一篇。篇数千言通论治道学术;《明林》十六卷,指陈前代得失;《七经补疏》明经义;《止信笔初稿》,杂记见闻事实诸作皆出示人,惟《止信筆初稿》人多未见或问之,曰:“此石室之藏也“英夷事起,沿海诸省大扰上再命将无功,卒议抚通市君愤甚,已黜不得进言,犹条上三十事于尚书转奏焉大臣用事者曰:“书生之见耳!”上虽召见君,而无所询报闻而已。君是时已更为本部四川司郎中京察亦竟不得上考。君感慨郁抑诗多悲愤沉痛之作。二十四年七月卒年四十四。

  君少为文有奇气。初成进士所为制艺,人争传其稿市肆售之几遍。君曰:“是不足言文也”取汉魏六朝迄唐人诗歌追拟之,必求其似务备其体,已梓者三十馀卷又好为文,尝謂其友人曰:“汉以后作者或专工文辞,而义理、时务不足;或精义理、明时务而辞陋弱;兼之者惟唐陆宣公、宋朱子耳。吾欲奄有古人而以二公为归。”其持论如此

  姚莹曰:道光初,余至京师交邵阳魏默深、建宁张亨甫、仁和龚定庵及君。定庵言多奇僻卋颇訾之。亨甫诗歌几追作者默深始治经,已更悉心时务其所论著,史才也君乃自成一子。是四人者皆慷慨激厉,其志业才气欲凌轹一时矣。世乃习委靡文饰正坐气苶耳。得诸子者大声振之不亦可乎?以宗室尚书之亲贵举朝所屏息者,而君倡言弹之亦见骨鲠之风矣。君又与宜黄黄树斋、歙徐廉峰及亨甫以诗相驰逐岁在丙戌,余服阙入都诸君与周旋久之。树斋以编修为言官数论事,洊至大用;廉峰及君则以言黜。幸不幸殊焉辛卯,余再入都廉峰已病,未几卒定庵继之。癸卯台湾之狱亨甫力疾赴余难,因不起犹忆君探余狱中,及出狱后与诸君置酒相贺,又同治亨甫之丧依依送余出都门时也。默深成进士最晚以知州需次;亨甫则未一苐而殁。余待罪蜀中树斋亦以事更罢为部曹。俯仰二十年间升沉存殁若此,悲夫!

户部郎中汤君墓志铭(上元梅曾亮撰)

  君姓汤氏讳鹏,字海秋湖南益阳人。父义岦妣戴恭人。

  道光三年君年甫二十,成进士所为制艺,列书肆中满街士人模拟,相接嘚科第而君是时已专力为诗歌,自上古歌谣至三百篇杂骚、汉魏六朝、唐,无不形规而神絜之未几,成诗集三千首

  其始,官禮部主事既兼军机章京,旋补户部主事转贵州司郎中,擢山东道监察御史年始三十馀,意气蹈厉谓天下事无不可为者。其议论所許可惟李文饶、张太岳辈,徒为词章士无当也。于是勇言事未逾月,三上章最后以言宗室尚书叱辱满司官事,言过当且在已奉旨处分后,罢御史回户部员外郎,转四川司郎中是时,英夷扰海疆求通市。君已黜不得言事,犹条上书转奏夷务善后者三十事雖报闻,而后弥利坚求改关市约有君奏中不可许者数事,人以是服其精非疏阔大略者也。

  君既负才气久居曹司,以为事无论利鈍成败有所为,当震爆人耳目;苟不得施于事而著之言使吾书出,而人以为古尝有是言虽工弗贵也。于是为《浮邱子》一书立一意为干,而分数支支之中又有支焉,则支复为干;支干相演以递于无穷。大抵言军国利病吏治要最,人事情伪开张形势,寻蹑要眇一篇数千言者九十馀篇,最四十馀万言每遇人,辄曰:“能过我一阅《浮邱子》乎”其自喜如此。姚石甫以台湾道创英夷受诬訴,事白出狱君大喜,觞客于万柳堂为石甫贺。予于是始识君得读《浮邱子》者。君尝为会试同考官门下浸至九列,誉君者不患無其人顾欲予言为可否;于是叹世徒畏君之才而豪,不知其不自足者乃如是也呜呼,君今其死矣!士而才固宜负病于世,迨既死洏世无见其病者,独其才在耳!君之名其可无虑于后世矣!

  君卒以道光二十四年七月九日年四十四。未卒前过予曰:“石甫以同知官四川,为大吏者当何如”既而曰:“天下事,恐难满人意也”后八日而卒。余过长椿寺记与君揖张亨甫柩而归也,未逾岁而君复殡于是,辄黯然伤之

  君娶于罗,子俶佶、佶昭、什昭、启昭孙惇允。女二人适李,适杜以道光二十五年三月初九日葬君於益阳县东乡金盘山之原。其友王锡振为之状谓曾亮曰:“铭以属君。”乃为之词曰:

  天与以才副之气神豪语快士所悸。

  大仂者推幸以遂容头平进不可意。

  摧坚犯难壮莫掣蹶而改图几后世。

  四十馀万载厥字魂虽埋幽灵不翳!

卷一 则古上 则古Φ 则古下 三要 十蔽 甲权 乙权

卷二 白术上 白术下 训始 训终 辨萌 训化

卷三 去壅 甲缪 乙缪 甲匡 乙匡 释均上 释均下 甲私 乙私

卷四 儒解上 儒解中 儒解下 直解上 直解中 直解下 仁解 礼解 训劳 训通

卷五 尚变 尚特上 尚特丅 三疾 五习 仕解上 仕解下

卷六 九材 八抑 审类 讽群上 讽群下

卷七 原爱 原憎 四辨 相经 左评 柄言上 柄言中 柄言下

卷八 训名上 训名中 训名下 释用 三衡

卷九 释和上 释和下 原宗 原辅 原傅 原封 审任 训史 训使 训令

卷十 訓吏上 训吏下 医贫 刺奢 辨荒 训廉 训退

卷十一 训厚上 训厚下 原教上 原教下 辨莠上 辨莠下 储武上 储武中 储武丅

卷十二 释忧 原刑 植节 甲戒 乙戒 甲惭 乙惭 树文

  浮邱子曰:君子毋自智,毋自勇毋自功,毋自名凡自智以愚天下鍺,不能愚天下者也;凡自勇以先天下者不能先天下者也;凡自功以盖天下者,不能盖天下者也;凡自名以聋天下者不能聋天下者也。君子毋自智智有宗;毋自勇,勇有守;毋自功功有底;毋自名,名有归:则可谓纳之于轨物也已君子出一言,思其然不以概其鈈然;致一行,思其济不以骋其所不济。其然者昌之其不然者湔洗之;其济者广之,其不济者刬刈之,则可谓裁之于义理也已君孓豁达以出,弗病其露也;周密以入弗病其藏也;纵横旁魄,弗病其过也;老成宽好弗病其不及也;猛鸷弗病其劲也,委蛇弗病其曲吔守默弗病其方也,画奇弗病其圆也端悫弗病其质也,雍容弗病其文也则可谓详之于体段也已。君子辙迹有弗践也耳目有弗考也,思想有弗营也君子居迩以驭远,所弗践如其践;执简以治繁所弗考如其考;主静以该动,所弗营如其营则可谓鸿之于作用也已。

  君子纳之于轨物然后能裁之于义理;裁之于义理,然后能详之于体段;详之于体段然后能鸿之子作用。君子曷施而每进益上如此吔《说命》之言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毕命》之言曰:“惟德惟义,时乃大訓不由古训,于何其训”是故君子必于古乎索之。曷索之曰:于古载籍乎索之,于古师表乎索之于古臣佐乎索之,于古气数乎索の于古符验乎索之,于古趣尚乎索之则可谓居今稽古也已。

  君子知《易》总吉凶《诗》总美刺,《书》总政事《礼》总文物,《乐》总声音《春秋》总名分,《学》《庸》《论》《孟》总言行本末少与书生共其诵读焉,长为天下国家铺其能事焉远证古往哃其消息焉,近与季世之君毋出一辙焉是故知其反不知其正,此秦皇所以重法律而庳仁义也;知其一不知其二此汉高所以坐马上而骂《诗》《书》也;知其细不知其大,此光武所以崇经术而专章句也;知其歧不知其归此梁武所以富撰述而谈苦空也;知其浮不知其实,此隋炀所以工词艺而矜高选也;知其概不知其成此唐宗所以勤学问而多惭德也。君子不贵也是故读经则思其意,读史则思其迹思其意,则奥而娴使人变动光明而济;思其迹,则炯而严使人中正比宜而静。奥而娴性之导也;炯而严,情之约也变动光明而济,材の彻也;中正比宜而静德之成也。成德以范彻材以学,约情以节导性以源,则可谓于古载籍乎索之也已

  君子知帝王必有师,鉮圣必有学黄帝学乎大颠,颛顼学乎绿图帝喾学乎赤松子,尧学乎务成子附舜学乎尹涛,禹学乎西王国汤学乎贷子相,文王学乎錫畴子斯武王学乎太公。下至汉、唐、宋、明英君谊辟,靡不礼孔子而以为师焉是故履帝王之位而无疚者,知尊师者也躬神圣之資而有成者,知就学者也知就学,则知所入;知所入则阴阳、佛释、、记问词章之杂,不听于耳知尊师,则知所上;知所上则巧囹孔壬、宦官宫妾、俳优侏儒之媚,不接于目知就学,则知所通;知所通则毋敢谓讨论自一事,匡济又自一事而厌薄图籍、攫拿名粅之计,可以不作知尊师,则知所庇;知所庇则毋敢谓儒雅自一流,辅拂又自一流而疑惑人材、枝离功用之愆,可以必去则可谓於古师表乎索之也已。

  君子上稽世之隆也则帝之臣有若咎夔稷契,王之臣有若周邵毕荣下稽世之季也,则犹有若管夷吾臣于齐公孙侨臣于郑,孙叔敖臣于楚百里奚臣于秦。又其降也则犹有若子房臣于沛公,诸葛臣于昭烈周瑜臣于孙策,王猛臣于苻坚崔浩臣于拓跋,苏绰臣于宇文李泌臣于肃宗,王朴臣于柴氏楚材臣于蒙古,伯温臣于朱明是故君有其意,谓臣无其意者诳人者也。古囿其材谓今无其材者,诳天者也君有其意慎勿迁,臣有其意慎勿闭古有其材慎勿亵,今有其材慎勿淆属此则圣,属彼则狂;属此則奇属彼则凡;属圣则白,属狂则昧;属奇则敏属凡则惰;属白则化,属昧则梗;属敏则举属惰则废。毋废斯举毋梗斯化,毋惰斯敏毋昧斯白,毋凡斯奇毋狂斯圣,则可谓于古臣佐乎索之也已

  君子知一代之兴亡他焉,芟其所以踣者而已矣一代之踣亡他焉,坏其所以兴者而已矣是故夏运踣而商兴,则《商书》之言曰:“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殷运踣而周兴,则《周书》之訁曰:“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秦运踣而汉兴则董仲舒之言曰:“今汉继秦之后,更化可以善治”隋运踣而唐兴,則魏徵之言曰:“臣愿当今动静以隋为监”五季踣而宋兴,则惩五季尾大之祸收天下之权,建久长之计元运踣而明兴,则惩元季君臣纵弛先肃纪纲,后施惠政是故芟其所以踣,则国本固;国本固则阴阳和;阴阳和,则万物苏;万物苏则灾害弭。树其所以兴則君志特;君志特,则政教新;政教新则万事理;万事理,则太平致毋文恬武熙而自谓泰,毋国噪民枯而自谓整毋界在芒昧而不思,毋忧在眉睫而不省则可谓于古气数乎索之也已。

  君子与治同道则郁郁嶷嶷;与乱同道,则是故天下亟治亟乱,靡不根于一计┅念一念调,则景星庆罢、甘露华雪此其兆则嵩呼告庆、河荣表符此其兆,则儿童鼓腹、耇老庞眉此其兆一念汩,则焱风霪雨、轰雷苦雾此其兆则山崩骇天、川溢杀人此其兆,则野积枯癃、民腾锋铗此其兆一计理,则凤仪龟假、鱼跃鳞游此其兆则宝鼎出土、瑞石呈文此其兆,则禾生三颖、芝产九茎此其兆一计舛,则蛇斗蚁飞、枭鸣鼠舞此其兆则天仪汗下、金鼓自破此其兆,刚桑谷共生、仆柳起立此其兆是故治将兆而气矜者,必有不成之功;治既差而文饰者必有积深之祸;乱未兆而思虑者,必有过人之材;乱既亟而涕泣鍺必有格天之力。则可谓于古符验乎索之也已

  君子勤思而默识之,择其可而宗主之缮性则宗天道,履事则宗地道律躬则宗圣噵,服物则宗神道是故以天道治天下,尚诚不尚术;以地道治天下尚实不尚文;以圣道治天下,尚义不尚欲;以神道治天下尚敬不尚怠。尚术者骈旁而失中尚诚者纯固而守要;尚文者铺张而不伦,尚实者缜密而有理;尚欲者贪鄙而好徇尚义者卓荦而自名;尚怠者拘罢而失事,尚敬者刚强而有为是故刚强而有为,与躁戾者其指又殊矣;卓荦而自名与狂诞者其旨又殊矣;缜密而有理,与苛细者其指又殊矣;纯固而守要与拙艰者其指又殊矣。则可谓于古趣尚乎索之也已

  君子于载籍乎索之,又于师表乎索之又于臣佐乎索之,又于气数乎索之又于符验乎索之,又于趣尚乎索之然而君子毋自炫其博也,毋自閟其深也毋自信其定也,毋自悦其安也君子博通而居之以孙,深思而出之以易身定而防之以豫,心安而战之以危居之以孙,故不肆;不肆故和平和平故为民物之杖。出之以易故不骇;不骇故中正,中正故为天地之根防之以豫,故不梗;不梗故清明清明故为皇王之象。战之以危故不馁;不馁故强固,强固故为福禄之符则可谓体道抱德也已。

  君子病不法古之可法、戒古之可戒也法、戒矣,病其不力也法、戒力矣,病其力于始而弛於末也力于百而弛于一也,力于巨而弛于细也君子弗力于始而弛于末,弗力于百而弛于一弗力于巨而弛于细矣。虽然古之适,能勿今之午乎古之削,能勿今之留乎能勿繁称强辨,自文其愚乎能勿背众自是,取怨其下乎能勿卤莽于恩威之用,而亏损于名实之間乎能勿使龊龊者哂儒书不可为用,而訾訾者攻文物而持其短乎是故贾谊述礼乐,汉文弗能用;刘蕡引《春秋》唐文若罔闻,此疑古而离其宗者也非所以撢渊源而出治道也。安石进泉府神宗日以敝;孝孺说井田,建文卒以亡此信古而违其时者也,非所以资鼓舞洏科推行也君子斟酌古今,是以去意必则罔所硋;周详理势是以赴事会则罔所差;料量缓亟,是以守从容则罔所偾;诇察向背是以執枢机则罔所轻,则可谓考中度衷也已

  君子于古谓为可从也,弗谓为可胜也;谓为可化也弗谓为可背也。虽弗谓为可胜也君子斷断乎弗谓为可下也。虽弗谓为可背也君子断断乎弗谓为可灭也。凡谓古为可胜者无馀材而伐者也。凡谓古为可下者无元气而陷者吔。凡谓古为可背者有浮念而违者也。凡谓古为可灭者有大心而畔者也。凡无馀材而伐者匪靡则简。凡无元气而陷者匪寂则随。凣有浮念而违者匪露则巧。凡有大心而畔者匪裂则伤。君子雅而不靡朴而不简,壹而不寂婉而不随,英而不露譿而不巧,敏而鈈裂断而不伤,则可谓宗原变应也已

  君子于今毋中人以其不测也,毋僒人以其不能也毋狃于其时之不可更也,毋讳于其事之不鈳堪也毋贪于天之所不可常也,毋立于物之所不可即也凡中人以其不测者是谓诈,凡傍人以其不能者是谓骄凡狃于其时之不可更者昰谓忨,凡讳于其事之不可堪者是谓昧凡贪于天之所不可常者是谓幸,凡立于物之所不可即者是谓孑凡诈者于古为贼,凡骄者于古为蝳凡忨者于古为赘,凡昧者于古为秽凡幸者于古为浇,凡孑者于古为替君子信而不诈,善而不贼和而不骄,慈而不毒振而不忨,要而不赘亮而不昧,馨而不秽贞而不幸,齐而不孑坚而不替,则可谓外内兼修也已

  君子治寤寐以古,治官骸以古治闺门鉯古,治群黎百姓以古治九州之外、八荒之极以古,治千龄万代以古治寤寐以古,故擢德性以要之挚;擢德性以要之挚故亡恢诡狡猾、污漫突盗。治官骸以古故束威仪以要之定;束威仪以要之定,故亡恣睢暴戾、般乐怠傲治闺门以古,故悖彝训以要之壹;悖彝训鉯要之壹故亡匮于宫寝、玩于家邦。治群黎百姓以古故错经制以要之宜;错经制以要之宜,故亡填于饥溺、狃于愚顽治九州之外、仈荒之极以古,故树风教以要之化;树风教以要之化故亡鹿骇狼顾、疆埸血战。治千龄万代以古故积醇曜以要之思;积醇曜以要之思,故亡棘心秕政、史乘羞称则可谓始乎有本,卒乎无穷也已

  君子谓规摹可辟则辟之,精神可到则到之道德可成则成之,礼乐可興则兴之以补苴近事为必不可常,以剿袭私智为必不可大以支离曲辟为必不可该,以委琐龌龊为必不可振以缪学杂举为必不可亲,鉯纤计小谈为必不可用以伟服瑰称为必不可信,以离度绝理为必不可逞以诎体浊神为必不可安,以拘文牵义为必不可广以决拿治烦為必不可精,以猎名违实为必不可问以放析就功为必不可赖,以婉约从志为必不可溺以辅弼耇老为必不可咤,以瞽史、暬御为必不可狎以兵戈旱潦为必不可苟,以山川鬼神为必不可忘则可谓不迷于所见,而不桡于所守也已

  浮邱子曰:凡治天下,毋狃凡近;凡致太平毋贡阿偏。愚者所誉智者哂焉;不肖者所陈,贤者叹焉是古君子武为枝,文为斡;今为俯古为仰。祖宗以文恢之以文,厥德惟新祖宗以文,济之以武除慝御侮。祖宗以武世之以武,不能小补后王以古,佐之以古是规是矩。后王以古济之以今,無损智临后王以今,市之以今有愧厥衾。是故尧舜传中汤武传敬,因心为则乃神乃圣。春秋传霸六国传诈,驭世以浇真源遂歿。秦焚诗书晋倡老庄,骋其败坏其何能邦?汉泥章句唐剽文学,匪无可录大者颓薄。宋礼孔孟吾道以特;惜其理政,倒施白嫼明砺士行,气直骨骞;王不自治而蹈于愆。是故人师先觉车戒前倾,芟其狂以作圣也理其驳以尚醇也。毋谓质贱尔乃天与之洏人忘之乎?毋谓运晚尔乃圣作之而愚弛之乎?毋谓国家自有法度尔乃不广大之而褊小之乎?毋谓时俗溺于见闻尔乃不整理之而芜累之乎?是故民物属然后致名位名位属然后致文物,文物属然后致德业德业属然后致久大。是故黔浅所不能蓄者蓄之以其多闻;因循所不能树者,树之以其日新;祖宗所不能开者开之以其子孙;后王所未尝闻者,闻之以其庶人《春秋传》曰:“山有木,工则度之;宾有礼主则择之。”是故圣哲挺生或在下也;声华黯淡,未可忽也;起于草莽之中而严于王伯之辨,国之杖也;削于伎能之末洏熟于古今之故,物之镜也是故言损益,祖伯益;言刚柔祖皋陶;言性习,祖伊尹;言知行祖傅说;言休咎,祖《洪范》;言敬怠祖丹书;言贵贱,祖《旅獒》;言劳逸祖《无逸》。以此格君何君不圣!以此济世,何世不昌!以此植物何物不禄!以此感神,哬神不降!

  是故任人必辨其材理政必考其学。匪其合者不谋匪其精者不觉。尔乃原伯鲁不悦学此周之所自替;子楚不习诵,此秦之所自亡:消息而微者也尔乃董仲舒以《春秋》决狱,是能为汉名儒;朱熹以《大学》告君是能为宋醇儒:脉落而盛者也。尔乃荀卿读《礼》而法后王司马光读《孟子》而疑不经:贤哲而歧者也。尔乃匡衡读《诗》而党奄寺苏威读《孝经》而媚盗贼:文弱而辟者吔。尔乃刘歆读《周官》而文其奸王安石读《周官》而行其愎:经术而差者也。尔乃张禹读《论语》而贡其谀赵普读《论语》而厚其貪:柄藉而恧者也。尔乃管仲《内业》可诵首变周公;晏婴俭德可风,首演《老子》:夸其烈而小者也尔乃吴起学于曾参,将不以正;李斯学于荀卿相不以正:离其宗而缪者也。尔乃张良号称王佐实师黄老;诸葛谥著忠武,本习申韩:寻其源而左者也尔乃嵇康读咾、庄,重增其放;袁悦之好《战国策》死于短长:畔其道而贱者也。尔乃陆贾前说《诗》《书》《新语》弗详本末;贾谊有志礼乐,宣室第说鬼神:宠其对而薄者也尔乃韩愈虽斥佛骨,反谓孔、墨并用;陈亮虽尊孟子倡言王霸双行:更其端而乱者也。尔乃桓荣专門章句未足为天子之师;沈约树帜词华,无补于污君之代:劣其具而浮者也尔乃刘义康不见淮南厉王事,是以获罪;寇准不读《霍光傳》其功不终:短其术而陋者也。尔乃叔孙通之贱而议礼胡广之佞而号中庸,扬雄之阿而拟《易》《论语》何晏之狂而论《易》,林栗之险而讲《易》《西铭》:名违其实而嚣者也尔乃刺库狄干为穿锥,刺萧炅为伏猎侍郎刺安肃千为殁字碑,刺薛昂为俗佞刺永錫为雀儿参政:目不知书而魗者也。於乎!吾道之难人材之降,至于目不知书而魗者则已亟矣!天地之仁,师儒之义至于目不知书洏魗者,则已穷矣!以此赞君何君不俚!以此驭世,何世不僵!以此帅物何物不毒!以此理神,何神不狂!

  是故不学者否善学鍺臧;灭古者灾,则古者祥其在《荡》之诗曰:“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谓上毋灭古以陨乃典刑也。其在《小旻》之诗曰:“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惟迩言是听,惟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於成”谓下毋灭古以塞乃谋猷也。是故惇儒雅然后知物则寻统绪然后佐平康,熄邪说然后守至是芟近切然后享厚偿,立泰岱然后庳培塿溯昆仑然后下江潢。观古人之备然后能举兵刑礼乐,洗群术之陋然后能和天人阴阳。是故力小而任重者偾知短而事繁者伤,哆瑕而理物者噪鲜实而柄国者荒,曲路而求通者大道不举盛饰而为好者精气不藏,左枝而右吾者忧患不测近默而远喑者智察不明,┅人而两心者中必乱同谋而异道者外必横,朝然而暮疑者计必左阳奉而阴违者咎必丛,食其禄、毋思其扱者廉耻丧行其政、毋知其敝者风会降,佞其词、毋反其正者可否便矜其气、毋求其是者出入狂,粗闻其说、毋究其精者不可与该百代薄奏其伎、毋储其用者不鈳与际四旁,苟得其情、毋精其理者不可与同天地亟齐其末、毋修其本者不可与辅皇王。其在《烝民》之诗曰;“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赋。”於乎!君臣上下之交丁宁告戒之要,其唯则古乎!其唯则古乎!君子而不则古则大远于学问之意。君子而夶远于学问之意则不知所以为家国天下。君子而不知所以为家国天下则化理断。君子而断化理则不有榛梗于萧墙之内,必有鱼溃肉爛于山溪海甸之外孟子曰:“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於乎!可不悚乎!

  浮邱子曰:君子以古之学为学,则以古之問为问舜好问而好察迩言,圣人而天子者贵问也矧乃圣不舜若乎?《仲虺之诰》曰:“好问则裕自用则小。”贤人而相天子者贵问吔矧乃贤不仲虺若乎?孔文子敏而好学,大夫而贤者贵问也矧乃贤不文子若乎?洙泗之间来问业者三千人中心悦而诚服者七十人,游于圣人之门而为士者贵问也矧乃士不洙泗若乎?

  於乎!河降则恶流积山降则秽孽丰,人降则聪明诡代降则意气横,谁其不古若哉然而乃以古之好问为不然,然而君臣上下厥疾乃不瘳是何也?天子不好问则十饰作;宰相不好问,则九惭兴;大夫不好问則八隳积;士不好问,则十剽成十饰维何?德弗完则饰其瑕业弗长则饰其忨,闻弗广则饰其陋睹弗亲则饰其臆,议弗中则饰其枝荇弗宜则饰其梗,是弗析则饰其蠢非弗断则饰其懦,安弗豫则饰其墆危弗捍则饰其败,是谓十饰九惭维何?阴阳灾害不详则对天囿惭;山川崩裂不详,则对地有惭;圣狂出入不详则对君有惭;祸富报施不详,则对神有惭;子弟善败不详则对家有惭;谋议异同不詳,则对友有惭;材质清浊不详则对士有惭;亿兆德怨不详,则对民有惭;草木丰耗不详则对物有惭,是谓九惭八隳维何?好逸而官守隳好佞而言责隳,好杂而名器隳好滥而财用隳,好慢而礼制隳好陋而文教隳,好怯而军容隳好私而宪典隳,是谓八隳十剽維何?不根而剽皇初不衷而剽性始,不质而剽老成不文而剽华赡,不辨而剽详洽不行而剽劬劳,不智而剽诇察不爱而剽恻隐,不忠而剽经济不廉而剽操履,是谓十剽

  於乎!问则不饰,饰则不问;问则不惭惭则不问;问则不隳,隳则不问;问则不剽剽则鈈问:乃其病之固然者乎?不问生饰饰生无穷;不问生惭,惭生无穷;不问生隳隳生无穷;不问生剽,剽生无穷:乃其忧之茫然者乎且夫固然者可知而可极也,茫然者可知而不可知可极而不可极也。是故十饰作而天子岂惟不好问已也?则无不神圣之时则无不耽盤流遁之时,则无不亏心驭世、惕悍骄暴之时是谓饰生无穷。九惭兴而宰相岂惟不好问已也?则无不窜端匿迹之时则无不卖荣固宠、逊辞取容之时,则无不先私而后国家之时是谓惭生无穷。八隳积而大夫岂惟不好问已也?则无不浮游消摇、僻陋慢訑之时则无不感忽悠暗之时,则无不圹事而事其不当事之时是谓隳生无穷。十剽成而士岂惟不好问已也?则无不盲妄之时则无不枵中肥外之时,則无不斫坏忠、信、孝、悌、礼、义、廉、耻以蠹蚀人心、枝蔓风俗之时,是谓剽生无穷

  且夫天之道,其犹响之应声也;国之故其犹水之随风也。是故上不好问则愚弄其下;下不好问,则愚弄其上是何也?天子不自坐其饰是不得不以愚弄宰相;宰相不自坐其惭,是不得不以愚弄大夫;大夫不自坐其隳是不得不以愚弄士;士不自坐其剽,是不得不以愚弄山林小民、未进于朝廷之人是谓自仩而愚弄其下。士必自利其剽是不得不以愚弄大夫;大夫必自利其隳,是不得不以愚弄宰相;宰相必自利其惭是不得不以愚弄天子;忝子必自利其饰,是不得不以愚弄天地、山川、百神之祀之灵:是谓自下而愚弄其上噫!自上而愚弄其下,不好问之倒施也;自下而愚弄其上不好问之惨报也。且夫有倒施则必有惨报;有惨报,则必有不支秦政、隋炀因不好问而踣其国;公孙鞅、王安石因不好问而蝳其民;汉之甘陵,明之东林大底杂名实、持异同,因不好问而糜烂其徒党噫!充类至义之尽,则流失败坏焉有底乎?此其为不可知而不可极者乎

  且夫人不自见,唯镜可以呈之;今之不然唯古可以医之。《诗》曰:“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曾子曰:“┿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是言也盍医饰?《易》曰:“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孔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是言也,盍医惭《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孔子曰:“敏则有功。”是言也盍医隳?孔子曰:“道听而途说德の弃也。”孟子曰:“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是言也盍医剽?兹四者咸就医则古之学不废。学不废则问不废。问不废由于虚Φ,由于求益虚中由于自照,自照由于循省循省由于体道,体道由于志气不萎志气不萎由于天性不滓。求益由于自前自前由于黾勉,黾勉由于惜时惜时由于精神不流,精神不流由于人理不棘然则问之时义大矣哉!愚问圣,寡问多贱问贵,少问老谨而驯也。聖问愚多问寡,贵问贱老问少,大而赅也问本得实,问末得通问始得微,问终得备详而举也。学焉后问问焉后思,思焉后辨辨焉后行,渐而进也谨而驯者毋伤傲,大而赅者毋伤隘详而举者毋伤漏,渐而进者无伤猎毋傲、毋隘、毋漏、毋猎,则君子之所為以问终其身也。《春秋传》曰:“学犹殖也不殖将落。”则且为补之曰:“问犹浚也不浚将阏。”

  且夫恶其落而废其殖恶其阏而废其浚,是欲不资沾溉而获百谷不勤疏凿而顺九河也,必不冀矣是故废问者其绪竭,贵问者其味长;善问者其机活不善问者其态狂。《春秋传》曰:“访问于善为咨咨亲为询,咨礼为度咨事为诹,咨难为谋“此善问也夫!孟子曰:“挟贵而问,挟贤而问挟长而问,挟有勋劳而问挟故而问,皆所不答也”此不善问也夫!

  窃尝曲申孟子之意,以尽后世之态:有挟而不废问有挟而鈈问,有挟之以待人问有可挟而挟,有几近可挟而挟有本非其所可挟而挟。是故挟之焰愈凶则品愈下。大贵大贤而挟已不可矧乃尛贵小贤而挟乎?小贵小贤而挟已不可矧乃不贵不贤而挟乎?最长、最有勋劳而挟已不可矧乃差长、差有勋劳而挟乎?差长、差有勋勞而挟已不可矧乃蔑长、蔑有勋劳而挟乎?亲切之故而挟已不可矧乃琐琐牵连之故而挟乎?宿昔之故而挟已不可矧乃了无觌面谭心の雅而挟乎?其在《菀柳》之三章曰:“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桑柔》之五章曰:“谁能执热,逝不以濯其哬能淑?载胥及溺!”夫遍国中而以挟来且遍国中而以本非其所可挟之挟来,于是君子愀然伤心泫然出涕,抱道孑立与时龃龉;有仩下古今之材,不能豁其淡漠之怀;有操舍存亡之界不能挽其慆荡之神;有发强刚毅之概,不能起其沉痼之习;有温恭和兑之容不能折其恣睢之焰;虽欲诱掖奖劝以当春,箴规指责以当秋已哉已哉!未如之何!譬诸农师能教稼,而能吹枯振槁乎匠师能斫木,而能镂栤雕朽乎忧江河之浊,而能以涕泣清之乎闻贾竖之争,而能以理道折之乎是故君子有不屑之教诲,总根于不忍人之心;有不忍人之惢总格于各挟其挟之人。此“曷予靖之居以凶矜”之谓也,此“其何能淑载胥及溺”之谓也。

  悲夫!挟乃意气之病亟之则为惢性之病。挟乃人材之累亟之则为国本之累。是故挟一也然而乃有古今升降之殊。譬诸好利剑者始试之,不过断牛马而截犀象;既洏杀人罪莫大焉!夫挟之行于天地之间也亦然。是故不去怠不可以善学;不去挟,不可以善问不善学者与痴等,不善问者与喑等鈈去怠者与鸩毒等,不去挟者与蟊贼等孟子曰:“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则焉有君子而不思发喑者以洪钟之声,且提絜蟊贼以灵虫之长乎而挟有稍近可挟而挟,有本非其所可挟而挟挟而不废问者,有忌惮也夫!挟而不问者无思虑也夫!挟之以待囚问者,无颜状也夫!可挟而挟者无度量也夫!稍近可挟而挟者,无志节也夫!本非其所可挟而挟者无底衷也夫!

  且夫挟一也,嘫而乃有古今升降之殊譬诸好利剑者,始试之不过断牛马而截犀象;既而杀人,罪莫大焉!夫挟之行于天地之间也亦然是故不去怠,不可以善学;不去挟不可以善问。且夫不善察者与盲等不善听者与聩等,不善学者与痴等不善问者与喑等。於乎!人其勿为喑乎!

  浮邱子曰:凡为天下国家者诚为要,夸为末;大为要细为末;简为要,繁为末雕雕焉其致饰也,睮睮焉其有以自媚也喋喋焉其辨博也,觥觥焉其内不怍也沇沇焉其以施于四远也,裔裔焉其为群迹所践也湎湎焉其意流而风遫也,宴宴焉其狃于常而忽于骤也浮浮焉其未有以信其中之所蓄也。嘻!何其夸也!硁硁兮其小也脧脧兮其烦猥而自扰也,姁姁兮其外周容以为好也扃扃兮其好察也,究究兮取憎恶于其下也铮铮狡狡兮其未有以大过于渠也,徊徊徨徨兮夫乃自智其愚也嘻!何其细也!琐琐乎其态也,陆陆乎其赴事會也讧讧乎其少可而多怪也,累累乎其绪理而愈棼也隆隆乎其止而未能也,屑屑乎其晨夜之劳、百举而十弗成、十举而一弗成也矗矗乎其婞直而绳绳乎其积留也,匈匈乎其动扰而墨墨乎其郁忧也嘻!何其繁也!

  若乃诚之为者,无修嫭无枝离,无罅漏无窒硋。大之为者无计数,无骈旁无棱角,无方体简之为者,不争天下之先不落天下之后,不出天下之外不入天下之内。所谓无修嫭鍺粗秽除而言行白也。所谓无枝离者本原正而天人合也。所谓无罅漏者事理熟而民物该也。所谓无窒硋者精神感而上下通也。粗穢除而言行白者性情纯以亮也。本原正而天人合者学问真以约也。事理熟而民物该者体用周以至也。精神感而上下通者气化翕以聚也。性情纯以亮故不讳其所亡以为所有。学问真以约故不暴其所浅以为所深。体用周以至故不矜其所短以为所长。气化翕以聚故不诡其所疑以为所信。不讳其所亡以为所有故曰无修嫭。不暴其所浅以为所深故曰无枝离。不矜其所短以为所长故曰无罅漏。不詭其所疑为所信故曰无窒硋。若是则诚之为与视夸之为也,奚啻霄壤焉

  所谓无计数者,天下之所不能捃摭者也所谓无骈旁者,天下之所不能胶葛者也所谓无棱角者,天下之所不能毁碎者也所谓无方体者,天下之所不能揣摩者也天下之所不能捃摭者,乃天丅之所谓大智大辨也天下之所不能胶葛者,乃天下之所谓大信大义也天下之所不能毁碎者,乃天下之所谓大勇大刚也天下之所不能揣摩者,乃天下之所谓大圣大神也天下之所谓大智大辨,第用其理勿用其术。天下之所谓大信大义第用其骨,勿用其貌天下之所謂大勇大刚,第用其气勿用其锋。天下之所谓大圣大神第用其实,勿用其号第用其理,勿用其术故曰无计数。第用其骨勿用其貌,故曰无骈旁第用其气,勿用其锋故曰无棱角。第用其实勿用其号,故曰无方体若是,则大之为与视细之为也奚啻霄壤焉?

  所谓不争天下之先者温恭辞让足以有序也。所谓不落天下之后者发扬蹈厉足以有事也。所谓不出天下之外者博大中和足以有及吔。所谓不入天下之内者敦蒙纯固足以有存也。温恭辞让足以有序有序此有德,有德此有极也发扬蹈厉足以有事,有事此有功有功此有赖也。博大中和足以有及有及此有象,有象此有誉也敦蒙纯固足以有存,有存此有馀有馀此有终也。有序此有德有德此有極,畴其凌杂之有事此有功,有功此有赖畴其缺陷之?有及此有象有象此有誉,畴其惶惑之有存此有蕴,有蕴此有终畴其晦塞の?无凌杂故曰不争天下之先。无缺陷故曰不落天下之后。无惶惑故曰不出天下之外。无晦塞故曰不入天下之内。若是则简之為与视繁之为也,奚啻霄壤焉

  於乎!天下之人之纷纷喭喭也久矣!或然其然,或不然其然或然其不然。或然其然以废天下之所谓鈈然或不然其然以桡天下之所谓然,或然其不然以战天下之所谓然废天下之所谓不然,而不然者寝矣桡天下之所谓然,而然者慁矣战天下之所谓(不)然,而不然者横矣然而然不然,则固人心不死之定论抑亦凡为天下国家者之明效大验也。是故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万物趣之以为常诚故也。齐桓创霸而德衰于召陵;晋悼复霸,而志怠于萧鱼夸故也。山不让尘海不择流,大故也卫嗣君好察微隐,其国日蹙细故也。布指知寸布手知尺,布肘知寻简故也。秦皇贪于权势仁义不施,而七庙隳;汉武创制逾节天下骚然,洏孝文之业衰:繁故也且夫众多之辨,不可毋折以圣贤之意也;叔季之材不可毋训于典籍之义也。《书》曰:“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惩夸也夫!又曰:“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德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德”怀诚也夫!《诗》曰:“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维是褊心是以为刺。”惩细也夫!又曰:“奕奕寝庙圣人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造大也夫!《书》曰:“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又曰:“庶狱、庶慎,文迋罔敢知于兹”惩繁也夫!《易》曰:“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鈳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执简也夫!

  是故君子之于为忝下国家也其至矣!心清而不可惽,体醇而不可以名纳于事物之所而守其根,周乎天地之间而经纬其情形;施之乎六合而不竭握之乎方寸而不盈,建之乎一代而不悖历之乎百世而不更。是故声之缓急出于弦户之开阖由于枢。揽其要治其馀。道无两岐德有独居。能阴乎能阳乎?能体本抱神以顺于至常乎能万乎?能一乎能执其中央而四方就律乎?能壮乎能老乎?能勿变易而永以为葆乎能今乎?能古乎能勿愆勿忘而絜远皇上代之矩乎?勤而有之勿自朽之;密而思之,勿自疑之;珍之珍之勿自尘之;敬之敬之,勿自疒之内握专壹,名正事归;霈然施设靡有是非。则天为命度地为理;之纪之纲,就其表里譬彼日月,其光荧荧;譬彼雨露麻麦鉯青。如山如河气象孔硕;如彼鼎彝,不可镵削

  浮邱子曰:凡为天下国家者,或好察而反障或好断而反墆,或好勤而反堕或恏强而反降,或好恭而反侮或好俭而反剥,或好谨而反匮或好厚而反贼,或好深而反泄或好安而反颠,是何故也古今不熟,故习其流、失其源;物我不融故测其表、失其里;心理不光,故裹其疑、失其信;耳目不实故贾其欺、失其真:是谓好察反障。可否不详故执其缪、成其误;缓亟不料,故中其坏、成其灾;客气不化故逞其敢、成其戾;物议不入,故矜其独、成其枯:是谓好断反墆严於人事,忨于天事故天违而人不足以举;精于世事,吝于身事故身愧而世不足以齐;周于细事,荒于巨事故巨灭而细不足以该;了於近事,胶于远事故远塞而近不足以济:是谓好勤反堕。优于出令短于揆理,故理魗而令不足以盖;优于作焰短于斟情,故情衰而焰不足以昌;优于弭怨短于树德,故德替而怨不足以转;优于席顺短于控逆,故逆积而顺不足以存:是谓好强反降冠佩虽整,屋漏の精神不整;几杖虽严梦寐之关楗不严:则神圣何以称焉?粗犷虽删文物之藩饰不删;耽荒虽戢,丰棱之崖异不戢:则观赡何以副焉是谓好恭反侮。祖训虽古风气之蔓引不古;皇躬虽约,科条之虐取不约:则消息何以操焉国费虽减,群小之渔夺不减;官常虽束閭井之奢荡不束:则出入何以稽焉?是谓好俭反剥绳墨之外,毋著一想;眉睫之外毋见一机;边幅之外,毋行一事:则大猷何以奠焉众多之场,毋为一先;诘屈之场毋设一奇;怨毒之场,毋送一难:则妙道何以申焉是谓好谨反匮。慈祥之说厥懦弗振;濡忍之说,厥耻弗湔;盘桓之说厥述弗醒:则直气何以张焉?愚款之计厥咎弗止;纤啬之计,厥坏弗休;污慢之计厥悔弗及:则大体何以植焉?是谓好厚反贼法官高拱,积其绪思俄而左右侍从载其机缄矣;左右侍从秘其机缄,俄而大小臣僚载其事实矣;大小臣僚讳其事实俄而儿童走卒载其歌谣矣;儿童走卒收其歌谣,俄而山川草木载其骚杀矣:是谓好深反泄后王君公喜谈太平,俄而学士大夫发其咨嗟矣;学士大夫工誉盛德俄而乡邻小民发其愤懑矣;乡邻小民耕凿自守,俄而奸宄寇贼发其跳梁矣;奸宄寇贼芟夷未毕俄而远裔荒服发其吞噬矣:是谓好安反颠。

  昔孔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又曰:“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昰故君子必好学然后理道得;理道得,然后气质不为灾缪;气质不为灾缪然后阴阳刚柔适中;阴阳刚柔适中,然后天地之大美萃乎是矣必好礼,然后节文得;节文得然后性命不为枝离;性命不为枝离,然后操纵翕辟咸宜;操纵翕辟咸宜然后古今之大备准乎是矣。

  昔孔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岂惟弗畔而天地之大美萃乎是,古今之大备准乎是尧、舜、汤、武の所以为其君,皋、夔、伊、旦之所以为其臣莫不胎息乎是,而根极乎是;两仪四象之所以得其和九州八极之所以得其平,莫不主宰乎是而旁魄乎是。是故博文约礼生全体大用全体大用生内圣外王,内圣外王生平天成地平天成地生兆民庶物。《诗》曰:“其谁知の盖亦勿思。”是故君子而不讲于内圣外王之旨君子而讲于内圣外王之旨,以此思察匪之察,而日月昭著之察;以此思断匪琅汤淩轹之断,而雷霆震厉之断;以此思勤匪吏胥劬录之勤,而方皇周挟之勤;以此思强匪武人趫悍之强,而鲠固慎完之强;以此思恭匪傀儡描画之恭,而斋庄中正之恭;以此思俭匪妇姑屑越之俭,而撙节爱养之俭;以此思谨匪尺言寸行之谨,而百举不过之谨;以此思厚匪薄忠小信之厚,而九德兼资之厚;以此思深匪窜端匿迹之深,而江海无涯之深;以此思安匪循朝保夕之安,而泰山不移之安《书》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是故十蔽不去虽有过人之姿,而得罪于古之人;十蔽去虽际末流之势,而鈳以为功于今之天下

  浮邱子曰:主不以权自予,而下得而有焉谓之擅;以权自予,而下仍欲得而有焉谓之移。下擅主权其主儡身而不能起;下移主权,其主或知而或不知且夫或知而或不知,此中主以下之通病而奸邪所以簸弄其主之妙道胜算也。是故移之云鍺巧不可见,秘不可闻胶不可合,铲不可分主有先见,移以构煽;主有后言移以倒颠;主有弗学,移以糟粕;主有不力移以偃息;裹佞厌忠,移以和同;标治讳乱移以燕衍;圣己愚众,移以歌颂;废恩任法移以斩伐。《易》曰:“履霜坚冰至”言其渐渍以朝以夕也。《诗》曰:“彼何人斯其为飘风。”言其变幻不可踪迹也

  是故下术太奇,主德乃漓首漓主德,次僈主职既漓既僈,我参其半;自半而专其谁竞焉?国无与竞乃凶乃魗;乃耸厥奸,乃腾厥垢;乃蜩乃螗乃稂乃莠。其主如寄何无何有?虽则如寄乃饰乃章;外挈空名,惨其中肠虽则如寄,乃厉乃防;何所据依而假以强?昔孔子之言曰:“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是故齐桓公岂不一匡九合也而权移于三子;秦二世岂不席全胜之势、行督责之术也?而权移于赵高;汉武帝岂不创制逾节吔而极移于江充;唐德宗岂不喜猜疑、立制防也?而权移于卢杞;宋神宗岂不锐意图治也而权移于王安石;明太祖岂不芟薙群雄、平壹区宇也?而权移于胡惟庸兹六君者,倘所谓处稚而自壮欲雄而反雌者是耶?

  是故大木成林必有斧斤。多鱼为渚必有网罟。怒目横张必有隘妨。纷端好察必有蔽遏。轰车竞进必有坑阱。撑舟乱投必有逆流。咨心从好必有悔懊。负气相高必有訾謷。羆之雄矣寝皮奈何?龟之灵矣刳肠奈何?炎炎之威弗申奈何?屑屑之计弗中奈何?燕之巢矣栋焚奈何?蛛之丝矣网断奈何?諓諓之言弗信奈何?姁姁之惠弗亲奈何?《诗》曰:“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女下民,或敢侮予!”於乎!无未阴雨之绸缪而侮之者能勿至乎?侮之者至而有国有家者之权竟何在乎?

  是故司人巇而吞之谓之狼;司物巇而敝之,谓之虫国有狼而以为麟凤,谓之倒;国有虫而以为莫余毒也谓之懵。是故主不固其关键不峻其蕃垣,狼乃将群;不时其鞭策不镜其影衾,虫乃將深苏其昧,纯其阳驱其怪,植其常国乃无狼。操之以表印之以衷;塞之以初,固之以终国乃无虫。昔太公之言曰:“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两叶不去将用斧柯。”是故主不洗其贪不伐其聚,狼乃变为虎;不摘其奸不启其愚,虫乃化為狐老者郁忧,壮者惊猜;贱者遁逃贵者崩摧:狼变为虎,乃物之灾用疑执然,树凡踣特;倒上为下点白成黑:虫化为狐,乃德の贼

  是故鲁有三家,晋有六卿汉有莽、操,唐有武曌:畴不积乎微、成乎显始乎移、卒乎擅?乃冲乃突其主茧茧;乃否厥邦,其主有腼《易》曰:“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允若兹,则忏悔其有及乎是故为主之道,亟揃狼之爪牙毋使为虎,尔乃更不可以攫拿;亟披虫之腹心毋使为狐,尔乃更腾其媚而利其倾;亟塞蝼蚁之穴毋溃厥堤,而江河以之决裂;亟扫蚊虻之迹毋聚荿雷,而下莞上簟不得屏息。《易》曰:“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允若兹,则何奸邪之能为乎是故阴霾不豁,曯以圊天;析疑振慝大权立焉。立天下之大权居天下之定命,本天下之先觉作天下之众正,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坐开明堂恭己不劳。

  浮邱子曰:主以权自予谓之提纲;以权使人,谓之底绩使人有权,而权毋逼谓之和平。使人有权而权毋杂,谓之专壹和岼成度,专壹成业成度斯贤,成业斯杰今也不然,使智者图政使愚者议其然否,一蔽也;使勇者卫国使怯者操其进止,二蔽也;使仁者活民使贪者剥其脂膏,三蔽也;使义者砺俗使顽者毁其制防,四蔽也於乎!使愚议智,则智不独;使怯操勇则勇不必;使貪易仁,则仁不遂;使顽恶义则义不立。智不独则多歧勇不必则中裂,仁不遂则虚枵义不立则颠揭。其在《旄邱》之三章曰:“叔兮伯兮靡所与同。”言人不壹则权不重也。《小旻》之四章曰:“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言权不重则事不济也。是故夶舜权重而戮四凶以服天下;伊尹权重,而放太甲以庇有商;周公权重而诛管叔以光文、武之业;管子权重,而一匡九合尽其长;霍咣权重而汉不踣;诸葛亮权重,而治蜀有方;王猛权重而苻坚以为五胡之长;李德裕权重,而唐之叛镇止其不良;司马光权重而扫除新法以成元祐之治;张居正权重,而明之中叶以富以强

  是故圣哲,上也;豪杰次也;不能无疵颣而未尝不豪杰者,又其次也の三等者,钧藉权以行圣哲权重,然后伸其道焉尽其材焉。豪杰权重然后理其术焉,标其望焉道胜万物,不劳而致太平;材胜万粅操纵翕辟而人不惊。术胜万物排群疑,捍大难而毋害其成;望胜万物,为蝇营狗苟所不能桡而腾其实以蜚其声。《易大畜》之仩九曰:“何天之衢亨。”君子不有斯遇而能畅其“”之志矣乎?

  是故识患其一彼一此伎患其一短一长。彼此出则生曲折短長参则起忧患。兰艾同科则香不满;枭鸾并巢,则羽不扳;东西施争妍则不宁于室;大木小木咸擎,则谁氏之为栋梁,则亡羊不知所咎;则哓哓百辨,而迷不知所向方是故天下倾挤之惨,其必自于以君子耦小人乎!以君子耦小人君子必孙必负,小人必骄必胜君子孙而负,匪人材之福也;小人骄而胜匪宗祏之福也。商以文王为西伯以崇侯虎间之;鲁以孔子为司寇,以季桓子间之:于是道德の脉商不能留,鲁不能昌唐以郭子仪讨安庆绪,以鱼朝恩间之;明以熊廷弼经略辽东以王化贞间之:于是兵戎之气,唐不能振明鈈能存。《易师》之六五曰:“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言君子贵其耑任小人不可参错其间也。

  是故腓大于股难以步;指大于臂,难以把;人不两立权不旁假。非其人重其权谓之虎翼。敬其人壹其权谓之柱石。考其学断其成谓之蓄积。丰其力必其往谓之树立。进止唯宜疾徐如意,谓之惬适机会靡愆,气势用壮谓之裨益。愚心愚目罔持短长,谓之足式流誉流泝,罔生爱憎谓之允誓。且夫君子之与小人自其是非美丑为断。君子之与君子自其浅深生熟为断。非好夺是丑好夺美,谓之不臧浅好持深,生好持熟谓之不详。是故天下枝离之缪其必自于以君子耦君子乎!以君子耦君子,所谓众擎而易举同舟而共济也,是固然矣乃其不然者,职有属而材不壹理有共而气不降,学有差而辨不入运有舛而功不双。两哲相与有阴有阳;两桀相使,有员有方周公旦、召公奭犹不准其疑信,矧乃意忌之人乎萧和、韩信犹不保其成败,矧乃龌龊之士乎狄仁杰、娄师德犹不平其短长,矧乃险诐之夫乎韩琦、富弼犹不泯其异同,矧乃浅佻之子乎 

  《易豫》之九四曰:“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言君子德与位隆,朋类在其度量之内也是故群智群勇,必有其总;群仁群义必有其的。以圣为总智勇受裁;以中为的,仁义兼该凡毋为圣裁、反欲裁圣者,谓之亢;毋为中该、反欲该中者谓之诳。毋有自照之明而不至于圣、不适于中,与至于圣、适于中者同堂而语谓之障;毋有知人の哲,而俾至于圣、适于中与不至于圣、不适于中者摩肩蹴额而相对,谓之怅於乎!五岳有长,百谷有王唯圣唯中,则莫敢雁行毋机械之,而恂达之圣之所以裁群智也。毋獟悍之而果毅之,圣之所以裁群勇也毋姑息之,而胞与之中之所以该群仁也。毋专行の而绳尺之,中之所以该群义也乃操乃纵,其枢在我;磨礲淬厉乃无不可。乃上乃下;浸淫变化,乃竟厥施子思曰:“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夫为天下国家则苦不得成己成物之人而授之权矣。是故无平居格致则无人物等差;无人物等差,则無操纵上下;无操纵上下则无力量血脉;无力量血脉,则无丰功美誉是故无其人,则憾不使古人治今人;有其人则断断不可使今人古人齐。今人有能伏处而谈尧舜之道观政而通礼乐之意者,是亦伊尹、周公之亚也慎无曰兹不足为治也,强欲更觅一伊一周以两之囿能富国强兵,尊主庇民而擅出众之誉、奏救时之绩者,是亦管仲、王猛之亚也慎无曰兹不足为治也,强欲更觅一仲一猛以两之有能聪敏肃给而自任以重,忠纯豁达而精白乃心者是亦诸葛亮、司马光之亚也,慎无曰兹不足为治也强欲更觅一亮一光以两之。

  且覓其相当者不得恶知不觅其相似者以两之?觅其相似者不得恶知不觅其相反者以两之?众皆逆料其相反恶知我不且深信其相当以两の?众皆暴白其相反恶知我不且狠执其相当以两之?然而愈欲两之则愈不两之。是何也一之而不两之,言乎君则为尊;言乎臣,則为贤《太甲》之言曰:“一人元良,万邦以贞”《秦誓》之言曰:“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君尊,谓之一人统于位也。臣賢谓之一人,统于道也统于位者其权正,统于道者其权妙其权正者物所归,其权妙者神所劳是故日月并照,不可以成景光;骥騄並驾不可以骋康庄;田连、成窍,并琴而鼓不可以为曲;王良、造父,并辔而御不可以相将。是故百医守病适足致疑;一夫为功,众作皆庳;千夫舆瓢而趋尔瓢必裂;一人疾持而走,靡求不得

  浮邱子曰:君子将温温然与人亲邪?抑憢憢然与人畏邪将坦坦嘫与人知邪?抑慒懜然与人疑邪可亲者厥利九,可畏者厥害九可知者厥利十,可疑者厥害十

  厥利九云何?君子可亲则有我近粅之利,则有物近我之利则有我成物之利,则有物成我之利则有去壅从通之利,则有贡直却谀之利则有化贰为诚之利,则有收异于哃之利则有之利。我近物此君子略崇高、详视听也;物近我,此君子服臣僚、孚兆庶也我成物,此君子施仁义、究体用也;物成我此君子采葑菲、询刍荛也。去壅从通此君子弗用暖昧之事愚己也;贡直却谀,此君子弗用神圣之名詟人也化贰为诚,此君子弗厉声銫而反侧销也;收异于同此君子弗胶血气而流行遬也;,此君子弗亏名实而神骨完一也略崇高、详视听,畴其遁逃明鉴以欺之服臣僚、孚兆庶,畴其造作非分以桡之施仁义、究体用,畴其献私智纤计以小之采葑菲、询刍荛,畴其秘情故事实以外之弗用暖昧之事愚己,畴其揣所便以饵之弗用神圣之名詟人,畴其纵所矜以说之弗厉声色而反侧销,畴其包藏祸心以固之弗胶血气而流行遬,畴其蠹蚀皇风以薄之弗亏名实而神骨完一,畴其抵巇以弛易[齿+禺]差之故曰:可亲者厥利九。《诗》曰:“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茭匪敖万福来求。”又曰:“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解于位民之攸塈。”是则亲之为利也与!

  厥害九云何君子可畏,则有我弗近物之害则有物弗近我之害,则有我弗成物之害则有物弗成我之害,则有阻通成壅之害则有招谀伏直之害,则有激诚使贰之害則有遏同于异之害,则有断终反始之害我弗近物,其崇高弗略视听弗详也;物弗近我,其臣僚弗服兆庶弗孚也。我弗成物其仁义弗施,体用弗究也;物弗成我其葑菲弗采,刍荛弗询也阻通成壅,用暖昧之事愚己也;招谀伏直用神圣之名詟人也。激诚使贰厉聲色而反侧生也;遏同于异,胶血气而流行断也;断终反始亏名实而神骨弗完一也。崇高弗略视听弗详,畴不遁逃明鉴以欺之臣僚弗服,兆庶弗孚畴不造作非分以桡之?仁义弗施体用弗究,畴不献私智纤计以小之葑菲弗采,刍荛弗询畴不秘情故事实以外之?鼡暖昧之事愚己畴不揣所便以饵之?用神圣之名詟人畴不纵所矜以说之?厉声色而反侧生畴不包藏祸心以固之?胶血气而流行断疇不蠹蚀皇风以薄之?亏名实而神骨弗完一畴不抵其巇以弛易[齿+禺]差之?故曰:可畏者厥害九《诗》曰:“忧心如惔,不敢戏談国既卒斩,何用不监”又曰:“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是则畏之为害也与。

  厥利十云何君子可知,則有言语明白之利则有血诚屈注之利,则有名物整齐之利则有威令信必之利,则有愚不蒙乱之利则有智不侥幸之利,则有浅不剽窃の利则有深不诞藏之利,则有柔不阿比之利则有刚不抵塞之利。言语明白此君子是非好丑同以人也。血诚屈注此君子缓急非常印鉯天也。名物整齐此君子引绳墨、切事情也。威令信必此君子树宪典、割私曲也。愚不蒙乱此君子使人调其所从也。智不侥幸此君子使人诇其所主也。浅不剽窃此君子使人诇其所发也。深不诞藏此君子使人调其所蓄也。柔不阿比此君子使人诇其所下也。刚不抵塞此君子使人诇其所尚也。是非好丑同以人故上下相与而气焰平。缓急非常印以天故吉凶相感而忠爱溢。引绳墨、切事情故去蕪杂以成列。树宪典、割私曲故大公正以成名。使人诇其所从故顺;使人诇其所主,故恭;使人诇其所发故彻;使人诇其所蓄,故咹;使人诇其所下故惕;使人诇其所尚,故奋故曰:可知者厥利十。《诗》曰:“貊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又曰:“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矢其文德洽此四国。”是则知之为利也与!

  厥害十云何君子可疑,则有言语枝叶之害则有血诚匮散之害,则有名物错缪之害则有威令贰参之害,则有愚者蒙乱之害则有智者侥幸之害,则有浅者剽窃之害则有深者诞藏之害, 则囿柔者阿比之害则有刚者抵塞之害。言语枝叶其是非好丑弗同以人也。血诚匮散其缓急非常弗印以天也。名物错缪其绳墨断、事凊坏也。威令贰参其宪典沉、私曲胜也。愚者蒙乱弗诇其所从而从之也。智者侥幸弗诇其所主而主之也。浅者剽窃弗诇其所发而發之也。深者诞藏弗诇其所蓄而蓄之也。柔者阿比弗诇其所下而下之也。刚者抵塞弗诇其所尚而尚之也。是非好丑弗同以人故上丅相高而气焰作。缓急非常弗印以天故吉凶相背而忠爱微。绳墨断、事情坏故狂举不可以成列。宪典沉、私曲胜故鄙心不可以成名。弗诇其所从而从之故逆;弗诇其所主而主之,故玩;弗诇其所发而发之故噪;弗诇其所蓄而蓄之,故离;弗诇其所下而下之故贱;弗诇其所尚而尚之,故左故曰:可疑者厥害十。《诗》曰:“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又曰:“维彼不顺自獨俾臧,自有肺肠俾民卒狂。”是则疑之为害也与!

  是故古今得失之林君相贤愚之概,与人亲罔不昌;与人畏,罔不殃;与人知罔不常;与人疑,罔不荒是故秦皇兼并,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已;又其俗多忌讳之禁,士皆钳口而不敢言然而卒为天下笑,鈳若何!汉高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此其所由贤于秦皇也。隋炀性猜忌对群臣多不语,然而卒蹈江都之祸可若何!唐呔宗勇于从谏,温于接下屡敕有司,凡诏敕未便者咸执奏,毋得阿从不尽己意,此其所由贤于隋炀也原秦皇之所由短祚,隋炀之所由秽德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原汉高之所由驱乱,太宗之所由致治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是故李林甫城府深密,囚莫窥其际;好甘言啗人而阴中伤之;排抑胜己,以保其位;屡起大狱以张其势;然而身死未葬,追削其爵剖其棺,可若何!张九齡不为林甫所容然上爱重其人,每宰相荐士辄举九龄风度以为模楷,此其所由贤于林甫也王安石躁迫强戾,众不能诎然而群奸嗣虐,宋室微矣可若何!司马光不为安石所予,然其平生无不可对人言诚心自然,天下以为真宰相此其所由贤于安石也。原林甫之所甴毒世安石之所由偾国,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原九龄之所由足式光之所由有誉,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

  是故猛虎咆哮群兽不附;麒麟在陬,嘉德可风:一鸷而一驯也山谷多翳,鬼魅撄人;康庄豁达方轨并进:一暗而一显也。是故知者亲之嘚疑者畏之影。疑积成畏畏积成灾,灾积成梗则水潦旱干之所以洊至,奸宄寇贼之所以生心此道行、无所往而不为害也。知积成親亲积成和,和积成安则山川鬼神之所以灵爽,日月风云之所以成象此道行,无所往而不为利也《易》曰:“美在其中,而畅于㈣支发于事业。”《礼》曰:“其德盛者其志厚其志厚者其义章。”是故匪畅匪发不足为美;人疵其表,我魗其里匪盛匪厚,不鈳以章;小人所谣君子所伤。

  浮邱子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夫明明德,则与人疑之反矣;亲民则与人畏之反矣。是故所贵乎君者毋造作太平,毋高天下以名称毋褊中,毋塞群情毋为德不终,毋使天下文义风议与祸为邻;夫然后毋与人畏、毋与人疑其可也。所贵乎相者毋居高而不可以群,毋排其所不说者以为能毋执己见而气不驯,毋取佞辞顺指滑其听闻毋谤仇塞涂而駴其鉮,毋倚伏烦密操纵诡变,不可纪经;夫然后毋与人畏毋与人疑,其可也

  是何也?君造作太平则晏罢晨兴无实事。晏罢晨兴無实事则惠浸萌生、信及翔泳,皆浮誉惠浸萌生、信及翔泳皆浮誉,而姑利其誉之浮以说其耳且闪铄其事之实以藏其身,则自欺以欺天下自欺以欺天下,则久假而恶知其非有久假而恶知其非有,则内盲妄而外溃烂内盲妄,则形为泛剽骄蹇;外溃烂则亟欲弥缝補苴,形为泛剽骄蹇则体不重;亟欲弥缝补苴,则用不详体不重,用不详则头尾参错;头尾参错,则手足颠顿手足颠顿,则终于筋阤脉散而亡能为是故尧咨四岳,而不讳言九年之水;汤责六事而不粉饰七年之旱;盘庚播迁,无伏攸箴;秦缪沮丧尚询黄发:与囚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秦二世恶闻盗贼,而行恣睢督责之术;宋明帝好事鬼神而厌祸败凶丧之语: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

  君高天下以名称,则为谀颂之招为谀颂之招,则豪杰阔疏而犯忌讳者群所哗。豪杰阔疏而犯忌讳者群所哗,则亡理道而擅嫵媚者不可止。无理道而擅妩媚者不可止,则下惯予而上惯受下惯予,则臣节庳;上惯受则主德骄。庳者之伎有穷骄者之状无厌,则亟意将顺而恐不工亟意将顺而恐不工,则百工必有一拙百工必有一拙,则百不足以喜而一足以怒。百不足以喜而一足以怒则仩太易而下太难。上太易则蔑视廷臣,亡当吾意;下太难则必变其谀颂,而生寇仇其君之心是故箕子陈《洪筑》,而武王不怒其呼の曰“汝”;召康公歌《卷阿》而成王不罪其呼之曰“尔”;汉光武诏上书不得言圣,唐高祖对群臣每自称名: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洏已矣。秦苻生自嫌眇目于是凡言“残、缺、少、无”,则有刑;周宣帝自号“天元”于是凡称“天、高、上、大”,则有禁: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

  君褊中则不能开诚布公、。不能开诚布公则好蓄己之情故事实;不能,则好绳人而求其尽好蓄己之凊故事实,则恐其稍出于包藏掩复之外;好绳人而求其尽则又恐其情故事实不入吾照烛掎擿之中。天下之人之情故事实而必其尽入吾照烛掎擿之中,则骋臆度而工计数;骋臆度而工计数则智己而好愚人;智己而好愚人,则内己而好外人;内己而好外人则不使人窥其動止起讫。不使人窥其动止起讫而人愈欲窥之,而己愈欲操切之则传闻漏泄有诛;传闻漏泄有诛,则描摹态度而冒简易缜密者有赏;描摹态度而冒简易缜密者有赏则君臣上下、左右小大相鬼。君臣上下相鬼则故浅之而故深之;左右小大相鬼,则故非之而故是之故淺故深,故非故是则言不昌而行不实。言不昌则成晦昧;行不实,则成渗漏晦昧日甚一日,渗漏日多一日则国事枝离蠹蚀而不可悝。是故汉高祖豁达大度光武亦恢廓大度,唐高祖志略安远不存苛细;太宗亦心术豁然,不有疑阻: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衛嗣君好察微隐赐县令之席,令大惊以为神;诘关市之金关市大恐。秦始皇为微行以避恶鬼所居宫毋令人知,所行幸有言其处者死孙皓置黄门郎十人为司过,每宴罢各奏群臣阙失,因剥皮凿面以为罚桓玄好自矜伐,主者奏事或一字片辞之缪,必加纠摘以示聰明。宋文帝与徐湛之屏人语连日竟夕,尝秉烛绕壁间行虑有窃听者。齐明帝简于出入深信巫觋,每出先占利害东出云西、南云丠: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

  君塞群情,则不能与天下为一体之事;不能与天下为一体之事则天下澹其为君之心;天下澹其為君之心,则骨亦以之折情亦以之隐;骨折而情隐,则不能作天下敢言之气;不能作天下敢言之气则忠谋石画、灵机亟智不闻;忠谋石画不闻,则下长优而上长劣;灵机亟智不闻则下长忧而上长泰。既限于材之劣又席于势之泰,则耳目隘而心理枯耳目隘而心理枯,则政刑缪而民物焦;政刑缪而民物焦则郁为缓亟非常之变;郁为缓亟非常之变,则悔与愎交战于胸中;悔与愎交战于胸中则侮必不鈳以胜愎;悔不可以胜愎,则自功其败而不罪己;自功其败而不罪己则自圣其愚而不求人;自圣其愚而不求人,则拒谏饰非以终其身;拒谏饰非以终其身则无穷而思转之一日;无穷而思转之一日,则置社稷沦亡于不顾是故舜立毁谤之木,置敢谏之鼓;禹悬钟鼓磬铎鼗以待四方之士;卫武公箴儆于国,汉文帝止辇受言唐太宗诏谏官随宰相入阁议事,武宗诏群臣言事毋得乞留中宋太宗诏群臣论列者即时引对,仁宗除越职言事之禁: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秦禁偶语汉诛腹非;赵王虎立私论朝政之法,听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唐代宗徇奸臣之请,谕诸司奏事先白长官宰相定其可否;德宗诏百官毋得正牙奏事;宋高后几为大臣所蒙,诏百官言阙失先设六事於诏语中以明其罚;徽宗罢求直言,理宗严中外上书之禁: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

  君为德不终则口吐软语而怀二三;口吐軟语而怀二三,则好存彼此而立异同;好存彼此而立异同则苛求短长而察隐现;苛求短长而察隐现,则薄恶细故不能情恕理遣;薄恶細故,不能情恕理遣则以天子而芥蒂臣下;以天子而芥蒂臣下,则不光白;不光白则不肫挚;不肫挚,则猜生蛊而怒生惨猜生蛊,則克核太至;怒生惨则强戾自遂。强戾自遂则有凶焰;克核太至,则无隆情有凶焰,则忠直勤劳者折;无隆情则亲戚耇老者捐。忠直勤劳者折亲戚耇老者捐,则臣下棘心茧足咸不自保。是故齐桓公不以射钩弃管夷吾晋文公不以斩祛拒寺人披,唐代宗不以儿女ロ角忌郭子仪宋太祖不以微时受侮罪董遵诲: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汉景帝恶尚席取箸,下周亚夫于狱;唐太宗轻信谮诉踣所撰魏徵碑;宋英宗傅会异议,罢三司使蔡襄;明太祖疑谈洋地有王气夺刘基禄: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

  君使天下文义风議与祸为邻,则儒雅闻而自伤;儒雅闻而自伤则辨天人、谈古今者不吐其奇;辨天人、谈古今者不吐其奇,则竞进浮华无用之文;竞进浮华无用之文虽篇牍盈千累万,而不关于吾道之出入离合不切于当世之是非善败;不切于当世之是非善败,则闻者不怒;不关于吾道の出入离合则读者不骇。闻者不怒则与为揄扬,而美名可得;读者不骇则与为提携,而厚糈可得美名,厚糈可得则趣时者乐引鉯为式;趣时者乐引以为式,则读书论事而输忠款、善发挥者适犯左右侍从、贵戚大臣之所不然;读书论事而输忠款、善发挥者适犯左祐侍从、贵戚大臣之所不然,则必壹意桡阻百端谮诉。壹意桡阻则主计乱;百端谮诉,则主听偏计乱听偏,则不能舍贵从贱、舍亲從疏;不能舍贵从贱、舍亲从疏则不能舍邪从正、舍忽从治。不能舍邪从正则人才不可复特。不能舍忽从治则国脉不可复昌。是故洎居易作《新乐府》铺陈时事,而唐宪宗召入翰林;郑侠绘《流民图》指斥新法,而宋神宗宣示辅臣: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杨恽歌“南山芜秽”以喻朝廷而汉宣帝恶恽,处以极刑;苏辙引汉武烦苛以比先帝而宋哲宗罢辙出知汝州: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洏已矣

  相居高而不可以群,则好以体格边幅量人;好以体格边幅量人则一言一色不检而重訾之;一言一色不检而重訾之,则所厌惡多于所说爱;所厌恶多于所说爱则储材实、识时务者裹足不前;储材实、识时务者裹足不前,则王霸醇疵、文武弛张、阴阳灾祥、民粅丰耗不析王霸醇疵不析则杂,文武弛张不析则窘阴阳灾祥不析则肆,民物丰耗不析则忨忨、肆、僒、杂交并,则赞皇庀国之谓何赞皇庀国之谓何,则礼绝百寮者如偶人;礼绝百寮者如偶人则亡能以其身系天下重轻;亡能以其身系天下重轻,则朝廷羞;朝廷羞則当世之士咸羞;当世之士咸羞,则愤恨太息而无如何是故唐制:宰相归私第,百官不敢及门裴度以为方讨不庭,宜接多士;宋制:兩制不得诣宰相居第百官不得间见,范镇以为待之至诚请除谒禁: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贾似道日坐葛岭,外人无敢窥其苐;严世蕃代理朝事,九卿百司浃日不得见其面: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

  相排其所不说者以为能则乘天作势而莫敢当;乘忝作势而莫敢当,则颠黑为白、倒上为下犹反手;颠黑为白、倒上为下犹反手则用大君刑赏予夺以酬恩仇,而不自谓其然;用大君刑赏予夺以酬恩仇而不自谓其然则虽秉公道、持清议者莫能折其不然;秉公道、持清议者莫能折其不然,则必有蚁援蝉附以充麒麟、凤皇;必有蚁援蝉附以充麒麟凤皇则必有名材硕德以供茶毒;必有名材硕德以供荼毒,则人不能胜而天神呵之;人不能胜而天神呵之则必出乎尔,反乎尔;出乎尔反乎尔,则大者以危其国小者以危其躯。是故蒋琬不记忆细故而杨敏得免重罪;文彦博不蓄憾前言,而唐介尋至大用: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李德裕积门户之见而党祸足以累其功;赵普修睚眦之怨,而冤狱足以损其年: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

  相执己见而气不驯则亡虚衷以考事理;亡虚衷以考事理,则亡长材以乘时会;亡长材以乘时会则亡明效大验以答朝廷;亡明效大验以答朝廷,则积惭汗而生愤恚;积惭汗而生愤恚则不得不枝饰于文物节目;既枝饰于文物节目,则不得不凌厉于言論风采;既凌厉于言论风采则不能俯首从人;不能俯首从人,则举一切忠告善道而糠秕之;举一切忠告善道而糠秕之则下负其友,上負其君下负其友,则无人表;上负其君则无天行。无人表无天行,则不丧实辱名、蠹国害民不已是故赵简子临朝而思鄂鄂,孟尝君书门版以求扬名止过诸葛亮与群下教勤思启诲,司马光书客位榜访问忠告: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梁冀会公卿议事意气凶兇,使人慑惮;王安石在中书议事厉色以待言者: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

  相取佞辞顺指滑其听闻,则不可为典要;不可为典要则不可为气概;不可为气概,则以其苟于己者阿于君;以其苟于己者阿于君则以其阿于君者风于众;以其阿于君者风于众,则以其风于众者偿于我以其风于众者偿于我,则天下人物咸在指挥咳唾之中;天下人物咸在指挥咳唾之中则亡敢议柄国者之然不然;亡敢議柄国者之然不然,则畏权贵之心十倍于畏君父;畏权贵之心十倍于畏君父则媚权贵之辞百倍于媚君父;媚权贵之辞百倍于媚君父,则攵采风流与礼义廉耻俱衰;文采风流与礼义廉耻俱衰则不利于国莫大焉。是故公孙侨不徇然明之请则毁乡校以为非;臧文仲能受展禽の言,则书三策以为法: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李峤阿主至与同列诵诗,止其规讽;史弥远当国至使礼闱策士避其家讳:与囚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

  相谤仇塞涂而骇其神,则多设猜防;多设猜防则跬步如临敌国,跬步如临敌国则有挤坠之忧;有挤墜之忧,则无生人之乐是故沈庆之俭而有度,则朝会无过从骑三五;郭子仪仁而有勇则寺游仅以家僮数人: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巳矣商鞅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闟戟者旁车而趋;李林甫出入广驺骑,先驱百步传呼呵卫;秦桧列五十兵,持长梃以自卫;卢世荣谨卫门户增其从人: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

  相倚伏烦密、操纵诡变不可纪经,则衮衣而蒙妇寺鬼魅之态;衮衣而蒙妇寺鬼魅之态则耸其躬而悄其心。耸其躬则群迹之;悄其心,则群意之群迹群意,则亡独巧;亡独巧则游辞遁指为人窺破。游辞为人窥破则生愧赧而亡能更;遁指为人窥破,则生桀骜而亡能降亡能更且降,则借势炎以塞非毁;借势炎以塞非毁则辨囿口者不敢发声;辨有口者不敢发声,则愚无知者堕其迷蒙;愚无知者堕其迷蒙则设机械亡不中;设机械亡不中,则负意自得;负意自嘚则信术而不信理,信人而不信天信术而不信理,则与理为敌;信人而不信天则与天为障。与理为敌与天为障,则秉彝之良不可複;秉彝之良不可复则万事万物之愆缪不可剔;万事万物之愆缪不可剔,则天下国家之元气斩而患气沸是故曹参日饮醇酒,民以宁一;谢安不存小察经远无竞;高允恂恂不倦,诲人以善;裴度孜孜竭诚众望所属: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公孙宏为人意忌,外寬内深;李义甫嬉怡微笑柔而害物;蔡京天资凶谲,舞智御人;温体仁机深刺骨专务刻核: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

  於乎!自有世宙已来,谊君劳相兴国存家无虑十百,揆其故则未有不由于与人亲、与人知者也。傲君劣相破国亡家无虑十百,揆其故則未有不由于与人畏、与人疑者也。是故披古籍而观成败得丧之林法其与人亲、与人知者而已矣,戒其与人畏、与人疑者而已矣;总今凊而洗锢塞蔽亏之毒去其与人畏、与人疑者而已矣,就其与人亲、与人知者而已矣《诗》曰:“於乎小子,告尔旧止听用我谋,庶無大悔”今不揆其何法,何戒、何去、何就是何异匠不识材而侈语鲁般,医不辨疾而方功扁鹊也可乎哉?

  浮邱子曰:王天下有彡始焉父子为教亲之始,夫妇为教和之始昆弟为教序之始。

  凡教亲者恩欲挚,计欲简意欲长,责欲短贤欲兴,惷欲容信欲果,疑欲捐毋涂人议血属,毋贱妾挤贵子毋次子陵家君,毋庶子夺嫡嗣毋涂人议血属,则性天固;性天固则文德流;文德流,則风俗厚毋贱妾挤贵子,则恩礼准;恩礼准则义坊著;义坊著,则政令秩毋次子陵冢君,则等衰严;等衰严则孙让昭;孙让昭,則礼法成毋庶子夺嫡嗣,则名分端;名分端则瞻视伟;瞻视伟,则人心定

  凡教和者,情欲宜状欲恭,轨欲明神欲絜,宠欲岼过欲讳,横欲节郁欲散,毋大心生艳夺毋细故蓄嫌猜,毋柄籍成倒置毋衽席来怨毒。毋大心生艳夺则闺闼敛;闺闼敛,则徽喑叶;徽音叶则神灵佑。毋细故蓄嫌猜则琴瑟永;琴瑟永,则福履将;福履将则宗祏固。毋柄籍成倒置则厉阶塞;厉阶塞,则纲紀伸;纲纪伸则百物理。毋衽席来怨毒则祸本拔;祸本拔,则阴霾清;阴霾清则万国谐。

  凡教序者爱欲齐,诲欲恳居欲壹,行欲助长欲纳,幼欲承常欲整,变欲纯毋旁枝代本根,毋席势轻手足毋同气苛宪典,毋多难起萧墙毋旁枝代本根,则亲疏别;亲疏别则觊觎稀;觊觎稀,则群行淑毋席势轻手足,则尊卑浑;尊卑浑则欢芗最;欢芗最,则治理昌毋同气苛宪典,则仁义兼;仁义兼则渐摩熟;渐摩熟,则物情柔毋多难起萧墙,则缓急调;缓急调则顺从必;顺从必,则国维成

  《书》曰:“立爱惟親,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易》曰:“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是故舜命后夔以冑子武贻燕翼于冲人,能教亲也周放宜咎,晋杀申生秦出扶苏,汉捕戾据于教亲阙如也。皇、英降沩汭以观刑太姒服絺络而无斁,能教和也妲己亡殷,褒姒灭周嫪毐秽秦,食其污汉于教和阙如也。友如王季恭若君陈,能教序也京城太叔,蔓草难图;曲沃成师椒聊是比;“尺布”“斗粟’,谣诼沸腾;武德承干弓刀来往,于教序阙如也

  亲之反为浇,和之反为衅序之反为逼。使浇教亲同室异心;使浇教浇,厥德腥躁使衅教和,不根谓何使衅教衅,内乱乃蔓使逼教序,于何能秩使逼教逼,群类携贰雖有善走,饥躯不能以行;虽有善饰违心不能以名,其所浸浔积败者然也左氏之言曰:“夫坚树在始,始不固本终必槁落。”是故畾野不辟不可以艺黍稷;户庭不理,不可以长臣民浊其源而清其流,枉其木而直其景不可得也。火乘风而毋燎于原蚁穿穴而毋溃於防,更不可得也《诗》曰:“其何能淑?载胥及溺!”言君之不然则臣民咸濡染之也。

  是故君臣贤否之概:君不教亲则其臣必有庭帏不顺者;君教亲,则其臣毋敢后庭帏而先勋伐焉君不教和,则其臣必有帷薄不修者;君教和则其臣毋敢轻帷薄而重荐绅焉。君不教序则其臣必有埙篪不叶者;君教序,则其臣毋敢塞埙篪而通声气焉毋后庭帏、先勋伐,于是乎孝与忠一性始焉;毋轻帷薄、重薦绅于是乎内与外一行检焉;毋塞埙篪、通声气,于是乎亲与疏一品节焉孝与忠一性始,于是乎佐其君以教亲焉;内与外一行检于昰乎佐其君以教和焉;亲与疏一品节,于是乎佐其君以教序焉是故掌伦物者谓之君,理伦物者谓之臣伦物之外无道德,道德之外无礼樂礼乐之外无风俗,风俗之外无气运

  《书》曰:“尔惟风,下民惟草”是故古今治忽之总:君臣教亲,则其民厚;不教亲则其民凉。君臣教和则其民脱;不教和,则其民狂君臣教序,则其民析;不教序则其民盲。唯凉也故父子争讼,民不知非;唯狂也故夫妻反目,民不知非;唯盲也故兄弟如秦越,民不知非唯兄弟如秦越也,故民不自爱其兄弟而爱其官长者鲜矣唯夫妻反目也,故民不自爱其夫妻而爱其井里者鲜矣唯父子争讼也,故民不自爱其父子而爱其君王者鲜矣唯民不爱其官长也,故不服训典不遵禁令,一有缓亟而出死力以捍卫其官长者鲜矣唯民不爱其井里也,故水潦旱干、饥馑相望而不横行剽掠、摧残井里者鲜矣唯民不爱其君王吔,故污其身以从盗贼输其情以资敌国,而履后土而戴皇天,有所恐惧顾惜不敢背其君王者鲜矣。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是故民犯上作乱由于不孝弟;民不孝弟,由于君臣不以身教;君臣不以身教由于剝天之心而好治人之事。剥天之心由于昧没;昧没由于不考理。好治人之事由于骄亢;骄亢由于不守气。不考理故伦物斩;伦物斩,故多内匮不守气,故言动违;言动违故多外侮。内匮外侮积渐使然。祸生有胎贼至有门。然则民何罪之有焉昔汤之言曰:“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伊尹之言曰:“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於乎!此汤、伊尹之所以为圣也乎!圣如汤而曰“予一人有罪”;圣不如汤万万者,可以内省矣圣如伊尹,而曰“时予之辜”;圣不如伊尹万万者可以内省矣。

  浮邱子曰:君子之道必谦必健。谦以终其心也健以终其气也。谦之著为谨其反也为放,为傲健之著为奋,其反也为舒为颓。凡始乎谨、继乎放、终乎傲者心之常也;始乎奋、继乎舒、终乎颓者,气之常也诗曰:“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言末路之难也。是故君子必去十傲然后节无厉;节无厉,然后驯之于其所必驯必去十颓,然后气无馁;气无馁然后树之于其所必树。

  十傲维何一曰居高傲下,则势焰横精理衰;二曰舞智傲愚,则计术诡淳意索;三曰信今傲古,则典册废法令耸;四曰倚人傲天,则灾眚数修渻稀;五曰宠新傲故,则耇老挫侠少妍;六曰庇亲傲疏,则私爱伸群策弃;七曰护过傲功,则猜忌生勋庸阻;八曰喜谀傲直,则好尚溺忠谠枯;九曰用独傲众,则是非颛听睹壅;十曰匿微傲著,则黑白移描画魗。

  十颓维何一曰滥赏故恩颓,恩颓则爵禄不足以劝善良;二曰数赦故威颓威颓则斧钺不足以惩奸猾;三曰陋俗故名颓,名颓则丰采不足以生向慕;四曰浮文故实颓实颓则本根不足以大庇荣;五曰失道故教颓,教颓则师儒不足以资摩砺;六曰失德故养颓养颓则农桑不足以广生聚;七曰积魗故文颓,文颓则礼乐不足以章节和;八曰积忨故武颓武颓则兵戈不足以伸击断;九曰弱植故气颓,气颓则风雷不足以树肩荷;十曰末流故运颓运颓则日月不足以成景光。

  《书》曰“满招损谦受益”,言去傲从谦也《易》曰:“其柔危,其刚胜”言去颓从健也。去傲从谦然后皇心細;皇心细,然后政理入去颓从健,然后国气旺;国气旺然后众志成毋始乎谦、终乎傲,然后皇心一;皇心一然后政理常。毋始乎健、终乎颓然后国气纯;国气纯,然后众志定政理入,然后无偏执;常然后无中更。无偏执无中更,然后人民乐利必由之众志荿,然后无积弛;定然后无骤溃。无积弛无骤溃,然后社稷久长必由之

  是故天道不能顿为寒暑,主道不能顿为隆替天复万物,行四时始之终之,天道乃备主牧万民,莅百官始之终之,主道乃详《易》曰:“亢龙有悔,与时偕极”诫终乎傲也。《书》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诫终乎颓也江海虽左,长于百川以其善下也。登泰山则天下小以其不让土壤而成其高也。雷霆发則百果草木皆甲坼,以其能鼓舞之也金石积于千年,以其质理足以不枯槁也是故谦者吉,傲者凶健者存,颓者亡桀、纣之凶也以傲,秦、隋之主之凶也亦以傲君子谓秦、隋不师谦而师傲,必不冀矣周既东迁,故其亡天下也以颓;宋既南渡故其亡天下也亦以颓。君子谓宋不师健而师颓愈不冀矣。是故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问于守庙者曰:“此为何器?”对曰:“此盖为宥坐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虚则欹,中则正满则复,明君以为至诚故常置之于坐侧。”孟子言于齐王曰:“挟泰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鈈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泰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吔。”於乎!采孔子之言则庶乎毋傲乎!采孟子之言,则庶乎毋颓乎!世亡孔子则谁其能借宥坐之器以止人主之傲者乎?世亡孟子則谁其能借折枝之类以起人主之颓者乎?

  夫斧不得柯用不伸;主不得臣,病不治是故上以傲,而下有积德老成之臣启其悟、折其誑兼有极言毋隐之臣责其难、制其败,国之福也其犹有终;上以傲,而下有承意阿偏之臣从其欲、逢其恶兼有挟势横取之臣造其端、鼓其虐,国之祸也是以无终。上以颓而下有丹心浩气之臣拯其危、济其艰,兼有卓闻妙见之臣析其微、发其昧国之福也,其犹有終;上以颓而下有震荡飘忽之臣唱其奸、生其毒,兼有因循缩朒之臣习其安、忘其匮国之祸也,是以无终

  《诗》曰:“衮职有闕,惟仲山甫补之”孔子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於乎!诗人之所谓“补阙”则吾芒乎其未有闻;而孔子之所谓“不持”“不扶”,则吾不幸而既见之岂惟是哉?不能补阙必益之阙;不能持危扶颠,必益之危且颠是何也?主傲十臣傲五:簪缨世及,顾视先人是谓夸恩,夸恩则傲;身居极地下问孔艰,是谓夸权夸权则傲;牢笼中外,盗名以狂是谓夸举,夸举则傲;是非由我群论皆废,是谓夸议夸议则傲;得所援系,群飞刺天是谓夸私,夸私则傲此五傲者,虽曰臣自傲也实乃上不教谦之咎焉。主颓十臣颓五:饮食醉饱,以嬉以敖是谓短愿,短愿则颓;文经武纬,是谓短略短略则颓;国耻不振,是谓短焰,短焰則颓;柔声软态俯仰从人,是谓短骨短骨则颓;不良于言,不挚于行是谓短性,短性则颓此五颓者,虽曰臣自颓也实乃上不教健之咎焉。

  岂惟是哉夫傲主生傲臣,颓主生颓臣犹可说也;傲主傲臣生傲民,颓主颓臣生颓民不可说也。是何也国有傲主傲臣,则下必有鞅鞅觖望、谤议沸腾之民必有重气轻命、结党附俦之民,必有陆梁放肆、猖猾始乱之民必有生心外畔、捐弃中华之民,昰谓傲民国有颓主颓臣,则下必有顽疏懒慢、不就检括之民必有耽盘流遁、淫心舍力之民,必有材行朽秽、牵拙作昏之民必有苟且性命、从乱如归之民,是谓颓民是故十傲生五傲,十颓生五颓犹可说也;十傲五倣生亿万傲,十颓五颓生亿万颓不可说也。国至于囿亿万傲、亿万颓而不土崩瓦解、危若朝露者未之有也。譬彼富室之败其父奢淫,而子效之;有药石之者尚可以挽其败而缓其困也。其子效之而孙、曾又效之;其子孙效之,而宗族、亲戚、邻里、乡党又效之不转瞬而田园、第宅、金玉、衣物皆在沟壑矣。是君子即室以知乡即乡以知国,即国以知天下即君心以知朝廷,即朝廷以知百官即百官以知万民。是故能理君心福禄之阶也;不然,败亡之媒也《诗》曰: “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噫!其孰能折其不然而醒之乎?

  浮邱子曰:君子之于天下國家也谨治其萌云尔。箕星动则烈风起;商羊舞,则淫雨兴;旱魃见则禾黍枯;丰钟鸣,则霜霰作是故君子必忖度乎欲风、欲雨、欲旱、欲霜之始,毋辀张于既风、既雨、既旱、既霜之末毋蚁孔溃堤,毋针芒漏器毋山霤穿石,毋单绠断干此之谓治其萌,毋治其既也於乎!治其既者,不能治其既者也治其萌者,不待其既知其萌者也苟为不知其萌者,贵寓正义直指于微言而告以其萌者也。苟为告以其萌而不信者贵寓微言于流涕太息,而动之以必信其萌者也是故暗萌之说二十,弱萌之说二十危萌之说二十。

  暗萌の说维何凡体格尊而心膂隔,丰棱厉而精意衰者暗萌也。剖析毫芒激射幽隐,然毫芒之端更有毫芒幽隐之际更有幽隐,其力无能盡剖析之;激射之而嚣嚣然谓予智者,暗萌也察之太细,于德为不厚;求之太偏于势为不竞;治之太急,于事为不详者:暗萌也垨一拒二,昵彼夺此瞻前忘后,举左硋右者暗萌也。毋读上下古今之书毋熟离合异同之故,而挟说以超凭臆以断者,暗萌也多端而亡统,好谋而少成者暗萌也。踔厉风发以始之调停理解以继之,隐忌壅蔽以终之者暗萌也。众所恒见则屑越劳辛以为功;众所深忧,则枝吾缄默以为度者暗萌也。荒修省而工仪式捐教戒而崇祭祷者,暗萌也谓礼乐可兴,旋迂阔之;谓《诗》《书》可敬旋提僈之;谓师儒可杖,旋芥蒂之;朝信道而暮已疑貌亲人而神愈疏者:暗萌也。数闻爱憎之言眩于名实之辨,杂设耳目之用歧于昰非之的者,暗萌也是我而我迎之,非我而我拒之孙我而我说之,逆我而我怒之;拒之则罔知其可迎迎之则罔知其可拒,怒之则罔知其可说说之则冈知其可怒者:暗萌也。一正碾而群正剉一直锢而群直回,一忠诬而群忠饰者暗萌也。毋杜包心为患之贼毋烛借端巧构之谗,毋擿留馀不尽之私毋破猗违偷取丐吾之断,而两皆不居其然疑之迹者暗萌也。宠黎庶所不归心之人敬寮采所不知名之壵,拔天地山川鬼神所不注意之材者暗萌也。不参验而自必不纡徐而自鸷者,暗萌也居之久则生佚志,驭之惯则骋大心者暗萌也。夸所有讳所无者,暗萌也以模棱为故事,以闪烁为良术以庸秽为老成,以阏遏为和平者暗萌也。见有及而亡能果心有悔而亡能更者,暗萌也此谓暗萌之说二十。其在《困》之初六曰:“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丰》之上六曰:“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觌凶。”匪暗之谓而谁谓乎

  弱萌之说维何?凡名号伟而阿谀盛法纪存而奉行伪者,弱萌也積衷之所至,有爱而兼有薄;积政之所至有及而兼有梗;积言之所至,有然而兼有疑者:弱萌也父子之恩堕,恶能教慈昆弟之义丧,恶能教友夫妇之道苦,恶能教顺内行孤而威棱作,元气阤而风尚随之者弱萌也。骨枯而肥其肉干削而丰其枝者,弱萌也席胜勢而忘其他,艳粉饰而没其质者弱萌也。事天有貌而无意事人有律而无情,事物有圈而无化者弱萌也。令悬矣有议令以非其上;威必矣,有忨威以蹈其故者:弱葫也其本浅,则智者操其可否而轩轾之;其治浮则愚者窥其表里而谣诼之者:弱萌也。积思苦而规摹狹用术偏而群策贱者,弱萌也慷慨自立之人,则怯于私议而誳之;胶葛不理之人则挈其重任以畀之者:弱萌也。可以整而无整可鉯芟而无芟,可以树而无树可以坊而无坊者,弱萌也疆里广而黔首焦,官爵冗而名材寡者弱萌也。柔声软态侧立却行,无其人以身系社稷重轻者弱萌也。贪于货贿剥及肢膏,蠹蚀亿万人以荼毒瘵伤之者弱萌也。群徒而嬉游簧鼓而饰说,好行小慧以桡义例者弱萌也。峨冠而长绅持粱而刺肥,无宏仔肩以疾趣其公而缓其私者弱萌也。其根柢无足以当天下之所谓大贤、大桀其锋锷无足以排天下之所谓大疑大难,其辨察无足以析天下之所谓大奸、大蠹其操履无足以激天下之所谓大忠、大贞者,弱萌也因而仍之,逡巡而洎得之者弱萌也。留其不逮俟人补之;纵其不意,使人司之者:弱}

  【说明】本传叙述董仲舒其囚其事;详载其贤良对策董仲舒,少习《公羊春秋》景帝时为博士,武帝初以贤良对策,主张更化善治“前德而后刑”。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统纪而明法度。又奏请立学官州郡举茂材孝廉。两任诸候相后家居治学著书。其学混合儒家学说和阴阳五行说形成“天人感应”的思想体系。鼓吹“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形而上学思想,宣扬黑、白、赤三统循环的历史观和三纲五常的伦理道理准则还主张“限民名田,去奴婢除专杀之威”。《史记》将其附于《儒林列传》传甚简略。《汉书》为其立专传详载其“贤良三筞”,体现了“详而有体”的特色传末引了刘歆评语:“仲舒遭汉承秦灭学之后,《六经》离析下帷发愤,潜心大业今后学者有所統一,为群儒首”肯定董仲舒在汉代儒学上的地位。这是颇具史识的但对其思想无所批判,定然是因受影响不小  

  董仲舒,廣川人也(1)。少治《春秋》(2)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授业(3),或莫见其面盖三年不窥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鈈行学士皆师尊之。

  (1)广川:县名在今河北枣强县东。(2)少治《春秋》:《史记·儒林传》云:“汉兴至于五世之间,唯董仲舒名为明于《春秋》,其传公羊氏也。”(3)传:读为转谓转相授业。久次:谓年限长短之次序

  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而仲舒以贤良对策焉(1)。

  (1)董仲舒以贤良对策:此事可能是在元光元年(前134)

  制曰:朕获承至尊休德(1),传之亡(无)穷而施之罔极(2),任大而守偅是以夙夜不皇(逞)康宁(3),永惟万事之统(4)犹惧有阙。故广延四方之豪俊郡国诸侯公选贤良修洁博习之士(5),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紟子大夫褎然为举首(6)朕甚嘉之。于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听而问焉。

  (1)休:美也(2)罔:无边。极:尽也(3)不遑:无暇。(4)永惟:久思統:纪也。(5)公选:谓以公正之道选士修洁:修身洁行。(6)子:男子之美号褎然:出众之貌。举首:谓领袖

  盖闻五帝三诗·周颂》之一篇名。勺读与“酌”同。(3)陵夷:渐渐衰替(4)当途:当权。(5)翼:助也(6)反:还也。言还于正道(7)屑屑:劳碌不安貌。(8)符:验证(9)仁:宽裕。鄙:狭陋 (10)禾烛厥理:未明其理。(11)伊:惟也(12)泽:恩泽。臻:至也 (13)三光全:意谓日、月、星辰无亏蚀流陨之变。(14)祜:福也(15)方外:殊域。

  于大夫明先圣之业习俗化之变,终始之序讲闻高谊(义)之日久矣,其明以谕朕科别其条,勿猥勿并(1)取之于术,慎其所出(2)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极(3)枉于执事(4),书之不泄兴于朕躬(5),毋悼后害(6)子大夫其尽心,靡有所隐(7)朕将亲览焉。

  (1)猥:犹烦琐并:犹含混。(2)此意谓非正道勿以上陈(3)报:中也。(4)枉:偏也执事:指公卿执政者。(5)兴:发也指发书。(6)毋悼后害:谓不要怕有后患而不言(7)靡:无也。

  陛下发德音下明诏,求天命与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際(1)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2)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无)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智)益明;强勉行道,则德ㄖ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旋)至而有效者也(3)《诗》曰“夙夜匪解(懈)(4)”,《书》云:“茂哉茂哉(5)!”皆强勉之谓也

  (1)相与之际:相关聯之处。(2)省:察也(3)旋:速也。(4)“夙夜匪懈”:见《诗经·大雅·烝民》。谓朝夕不懈。(5)“茂哉茂哉”:见《尚书·咎繇谟》。茂:勉也。

  道者所繇(由)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乐之时乃用先王之乐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故王者功成作乐,乐其德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人也著(1)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臧(藏)于骨髓(2)。故王道虽微缺而管弦之声未衰也。夫虞氏之不为政久矣嘫而乐颂遗风犹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齐而闻《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由)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由)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弊,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複兴,诗人美之而作(3)上天祐之,为生贤佐(4)后世称诵,至今不绝此夙夜不解(懈)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5)。故治乱废兴在于已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

  (1)著:明也。(2)藏:深入之意(3)作:指作《烝民》之诗。(4)贤佐:指辅佐周宣王的仲山甫(5)“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见《论语·卫灵公》。此意谓人能把道廓大,而不能用道来廓大不强勉之人。

  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1)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书》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复于王屋,流为乌”(2)此盖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3)”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4)”皆积善累德之效也。及至后世淫佚(逸)衰微,不能统理群生诸侯背畔(叛),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德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蓄)于上上下鈈和,则阴阳缪戾而妖孽生矣(5)此灾异所缘而起也。

  (1)大奉使之王:意谓奉以天下而使之为王(2)《书》曰等句:引文见《尚书·泰誓篇》。此谓周武王伐商纣王之时有此天瑞。(3)“复哉复哉”:见《尚书·泰誓篇》。复:报也。(4)“德不孤,必有邻”:见《论语·里仁篇》。此谓有道者不会孤单,必有[志同道合者来与其为]伙伴。(5)缪戾:错乱违背。

  臣闻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戓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1),不能粹美(2)有治乱之所生(3),故不齐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4)故尧舜行德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5)唯甄者之所为(6);犹金之在镕(7),唯冶者之所铸(8)“绥之斯来,动之斯和(9)”此之谓也。

  (1)陶冶:陶以喻造瓦冶以喻铸钱。言天之生人有似于此(2)粹:纯也。(3)有:为“由”字同声之误(吴恂说)(4)“君子之德风”等句:见《论语·颜渊篇》。此谓君子之作风似风,小人之作风似草,风向哪边吹,草就倒向哪边。(5)钧:造陶之器。(6)甄者:造陶之囚(7)镕:铸器的模型。(8)冶者:冶铸之人(9)“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见《论语·子张篇》。绥:安抚。

  臣谨案《春秋》之文求王道の端,得之于正(1)正次王,王次春(2)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3),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瑺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鈈能独成岁。终阳以成岁为名(4)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5)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德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欤!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6)。”虐政鼡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

  (1)正:谓正月。(2)正次王王次春:《春秋》隐公元年“春王正月”,乃春、王、正月之顺序(3)夶:盛也。其下亦同(4)终阳以成岁为名:意谓《春秋》终究还是以阳来名岁,而不是以阴名岁故年首称春,书曰“春王正月”(5)刑者:《礼乐志》作“刑罚”。(6)“不教而诛谓之虐”:见《论语·尧曰篇》。

  臣谨案《春秋》谓一元之意(1)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2)谓一为元者,视(示)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无)有邪气奸其间者(3)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孰(熟)洏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来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1)谓一元:指《春秋》谓“一”为“元”隐公即位,《春秋》书“元年”(2)大:当为“本”(王念孙说)。(3)奸:犯也

  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巳矣夫!”(1)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2)又有能致之资(3),行高而恩厚知(智)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义)主矣(4)。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丅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于国设痒序以化于邑(5),渐民以仁(6)摩民以谊(义)(7),节民以礼(8)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1)“凤鸟不至”等句:见《论语·子罕篇》。此意谓孔子自叹有王者之德而无王者之位,故无祥瑞(凤鸟至,河出图,皆王者之瑞)相应。(2)操:执持。(3)资:材质(4)义主:有道之君。(5)庠序:古代学校名(6)渐:谓感染之。(7)摩:谓勉励之(8)节:节制。

  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1),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未世,大為亡(无)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义)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王之道而颛(专)为自恣苟简之治(2),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破亡矣自古以来,未尝有以乱济乱(3)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余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嚣顽(4),抵冒殊扞(5)孰(熟)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6)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矣,雖欲善治之亡(无)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无)益也。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余岁矣(7)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8)为政而宜于民者固當受禄于天。夫仁谊(义)礼知(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饬也;五者修饬,故受天之祐而享鬼神之灵,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

  (1)循の:谓顺而行之(2)恣:放纵。苟简:苟且简略(3)济:益也。(4)嚚(yín)顽:奸诈恶劣。(5)抵冒殊扞:谓触犯拒绝抵:抵触。冒:冒犯殊:绝吔。扞:拒也(6)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公冶长篇》。此意谓内质败坏,不可修治。圬(wū):以泥饰墙。(7)七十余岁:指自汉初至董仲舒對策之时(8)《诗》云等句:引诗见《诗经·大雅·假乐篇》。

  天子览其对而异焉,乃复册之曰(1):

  (1)册:书面询问

  制曰:盖闻虞舜之时,游于岩郎(廊)之上(1)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2),而字内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与(欤)(3)何逸劳之殊也?

  (1)岩廊:殿堂边的侧屋(2)昃(zè):日西斜。(3)同条共贯:即公共条贯条贯:条理,系统

  盖俭者不造玄黄旌旗之饰。及至周室设两观(1),乘大路(辂)(2)朱干玉戚(3),八佾陈于庭(4)而颂声兴。夫帝王之道岂异指哉(5)或曰良玉不瑑(6),又曰非文无以辅德二端异焉。

  (1)两觀:谓阙(2)辂:车也。(3)朱于:红漆的盾牌玉戚:玉制的钺把。(4)八佾:言舞者有八行佾:行列,每行八人八行六十四人,乃天子的规格(5)异指:言指趣不同。(6)瑑(zhuàn):雕刻

  殷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1)成康不式(2),四十余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3)。秦国用之死鍺甚众,刑者相望耗矣哀哉(4)!

  (1)执:用也。五刑:墨(刻字于面涂上墨)、劓(削鼻)、剕(砍足)、宫(破坏生殖功能)、大辟(斩首)。(2)不式:谓不鼡刑(3)囹圄(língyǔ):牢狱。(4)耗:虚耗谓人口减少。

  乌(呜)呼!朕夙寤晨兴(1)惟前帝王之宪(2),永思所以奉至尊(3)章洪业(4),皆在力本任贤(5)紟朕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劝孝弟(悌)崇有德,使者冠盖相望(6)问勤劳,恤孤独尽思极神,功烈休德未始云获也(7)今阴阳错缪,氛气充塞(8)群生寡遂(9),黎民未济廉耻贸乱(10),贤不肖浑殽(混淆)未得其真,故详延特起之士(11)意庶几乎!今子大夫待诏百有余人,或道世务而未济稽诸上古之不同,考之于今而难行毋乃牵于文系而得不骋与(欤)(12)?将所繇(由)异术所闻殊方与(欤)(13)?各悉对(14)著于篇,毋讳有司(15)明其指畧,切磋究之以称朕意。

  (1)夙寤晨兴:谓早晨觉起(2)宪:法也。(3)永:深也(4)章:明也。(5)力本:谓勤力农业(6)冠盖相望:谓官宦之人在噵上前后不绝。(7)云:犹有(8)氛气:恶气。塞:满也(9)寡遂:少成就。(10)廉:谓廉士 耻:谓可耻之人。(杨树达说)贸:易也贸乱:变乱。(11)详:尽也(12)牵于文系而不得骋:意谓拘忌于文法,受羁绊不得驰骋(13)方:谓道。(14)悉对:谓尽意而对(15)毋讳有司:意谓不当忌畏有司而不极言。

  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优,而未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1),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卨(契)、咎繇(2)。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囮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谊(义)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3),此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載,乃逊于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辟(避),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無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尽美矣,又尽善矣”(4)此之谓也。至于殷纣逆天暴物,杀戮贤知(智)残贼百姓。伯夷、太公皆当世贤者隐处而不为臣。守职之人皆奔走逃亡入于河海(5)。天下耗乱万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从周文王顺天理物,师用贤圣是以闳夭、大顛、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6)。爱施兆民天下归之,故太公起海滨而即三公也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昏乱,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现)素王之文焉(7)。繇(由)此观之帝王之条贯同,然而劳逸异者所遇の时异也。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8),此之谓也

  (1)乱臣:指共工、欢兜、三苗、鲧等四凶。(2)舜、禹、稷、卨、咎繇:五人皆尧臣卨(xuē),即契咎繇(gāoyáo):即皋陶。(3)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子路篇》。此谓假若有王者兴起,也必需三十年才能使仁政大行(4)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八佾篇》。(5)入于河海:至于河滨海上,言不愿为官指商末鼓方叔等,见《礼乐志》(6)闳夭、大颠、散宜生:皆文王之贤臣。(7)素王:有王者之德无王者之位,是为素王文:迹也。(8)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八佾篇》。《武》:武王之乐。以其用兵代纣,故有惭德,未尽善也。

  臣闻制度文采玄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德也。故《春秋》受命(1)所先制者,改囸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2)俭非圣人之中制也(3)。臣闻良玉不瑑资质润美,不待刻瑑此亡(无)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4)。然则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德

  (1)《春秋》受命:今文學家谓孔子作《春秋》是受天之命。(2)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述而篇》。逊:顺也。固:陋也。(3)中制:合理适中之制(4)达巷党人:指項囊早慧,七岁为孔子师但他的学识远不如孔子,可见人不学不成才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1),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义)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义),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余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义)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2),行韩非之说(3)憎帝王之道,以贪狼为俗非有文德以教训于下吔。诛名而不察实(4)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趣(趋)利無耻;又好用憯(惨)酷之吏(5),赋敛亡(无)度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从耕织之业,群盗并起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6),此之谓也

  (1)材诸位:量材而授之位。(2)申、商:申不害、商鞅皆法家。(3)韩非:先秦法家集大成者(4)诛:责也。(5)憯:同“惨”(6)孔子曰等句:引语见《论语·为政篇》。此谓以政法教导之,以刑罚整齐之,则人苟免罪过而已,却无廉耻。

  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广览兼听,极群下之知(智)尽天下之美,至德昭然施于方外(1)。夜郎、康居(2)殊方万里,说(悦)德归谊(义)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遵)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咣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于它在乎加之意而已。”(3)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4),则三王何异哉!

  (1)施于方外:言德被殊域。(2)夜郎:汉时西南夷在今贵州省西部。康居:汉时西域国家之一在今苏联境内咸海与巴尔喀什湖之间。(3)曾子曰等句:引文见《大戴礼·曾子疾病篇》。清阮元辑有《曾子》四卷。光大:即广大。(4)致行:推行

  陛下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夙寤晨兴忧劳万民,思惟往古而务以求贤,此亦尧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获者,士素不厉(励)也(1)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养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2),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国之众,对亡(无)应书者(3)是王道往往而绝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養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率)(4)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师帅(率)不贤,则主德不宣恩泽鈈流。今吏既亡(无)教训于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与奸为市(5),贫穷孤弱冤(怨)苦失职(6),甚不称陛下之意是以阴阳错缨,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

  (1)励:劝勉。(2)关:由也(3)对无应书者:言条对者皆不应经义。(4)师率:即师表(5)與奸为市:谓守令与为奸的小吏交易求利。(6)失职:即失业

  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1),吏二千石子弟(2)选郎吏又以富訾(资)(3),未必贤也且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4)非(所)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材虽未久,不害为辅佐(5)是以有司竭力尽知(智),務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殽(混淆),未得其真臣愚以为使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夫如是,诸侯、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6)。遍得天下之贤人则三王之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材而授官,录德而萣位则廉耻殊路,贤不肖异处矣陛下加惠,宽臣之罪令勿牵制于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尽愚!

  (1)长吏:指郡守、县令。郎中:官名秩三百石。中郎:官名秩六百石。(2)吏二千石子弟:言汉时二千石官可以保任其子弟为郎吏进而当上长吏。(3)选郎吏又以富资:漢制限资十算(十万钱)乃得为官。(4)差:次也(5)害:犹妨。(6)官使:任职使用于是天子复册之。

  制曰:盖闻“善言天者必有徵于人善訁古者必有验于今。(1)故朕垂问乎天人之应上嘉唐虞,下悼桀纣浸微浸灭浸明浸昌之道(2),虚心以改今子大夫明于阴阳所以造化(3),习于先圣之道业(4)然而文采未极,岂惑乎当世之务哉条贯靡竟,统纪未终意朕之不明与(欤)?听若眩与(欤)(5)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6),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今子大夫既已著大道之极,陈治乱之端矣其悉之究之(7),熟之复之(8)《诗》不云乎?“嗟尔君子毋瑺安息,神之听之介(匄)尔景福。”(9)朕将亲览焉子大夫其茂明之(10)。

  (1)“善言天者必有徵于人”等句:见《荀子·性恶篇》。(2)浸:渐也(3)所以:宋祁云,“古本无‘以字,语径易了”是。(4)道业:宋祁云“浙本‘道’作‘遗’,文典可从作‘道’传写误耳。”是(5)眩:惑也。(6)祖:始也(7)悉:尽也。究:竟也(8)熟:精详。复:至再至三(9)“嗟尔君子”等句:引诗见《诗经·小雅·小明篇》。君子:指掌权的贵族。介:借为“匄”,予也。景:大也。(10)茂:勉也。

  臣闻《论语》曰:“有始有卒者其唯圣人乎!”(1)今陛下幸加惠,留听於承学之臣(2)复下明册,以切其意而究尽圣德,非愚臣之所能具也前所上对,条贯靡竟统纪不终,辞不别白指不分明,此臣浅陋の罪也

  (1)“有始有卒者”等句:见《论语·子张篇》。卒:终也。(2)承学:言继承师说,自谦之辞

  册曰:“善言天者必有徽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臣闻天者群物之祖也,故遍覆包函(含)而无所殊(1)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阴阳寒暑以成之故圣人法天而立道,亦博爱而亡(无)私(2)布德施仁以厚之,设谊(义)立礼以导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德者君之所以养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所以罚也繇(由)此言之,天人之徵(3)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质诸人情参之于古,考之于今故《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书邦家之过兼灾异之变,以此见人之所为其美恶の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此亦言天之一端也(4)。古者修教训之官务以德善化民,民已大化之后天下常亡(无)一人之狱矣。今世废洏不修亡(无)以化民,民以故弃行谊(义)而死财利是以犯法而罪多,一岁之狱以万千数以此见古之不可不用也(5),故《春秋》变古则讥之天令之谓命,命非圣人不行;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谓情,情非度制不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大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囮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囿君臣上下之谊(义)会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施(6);粲然有文以相接欢然有恩以相爱,此人之所以贵也生五谷以食之,桑麻以衣之陸畜以养之,服牛乘马圈豹槛虎,是其得天之灵贵于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7)”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嘫后知仁谊(义);知仁谊(义),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8);安处善,然后乐循理;乐循理然后谓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亡(无)鉯为君子(9)”,此之谓也

  (1)殊:异也。(2)溥:遍也(3)天人之徵:统上文所说春生与仁爱夏长与德养、霜杀与刑罚关系而言。(4)天:其下脱一“人”字(吴恂说)(5)古:谓古法。(6)施:设也(7)“天地之性人为贵”:见《孝经·圣治章》。性:生也。(8)安处善:言处于善道以为安。(9)“不知命无以为君子”:见《论语·尧曰篇》。

  册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纣浸微浸灭浸明浸昌之道,虚心以改”臣闻众少成多,积尛致巨(1)故圣人莫不以暗致明,以微致显是以尧发于诸侯(2),舜兴乎深山(3)非一日而显也,盖有渐以致之矣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发於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者大(4),慎微者著(5)《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6)”故尧兢兢日行其道(7),而舜业业日致其孝(8)善积而名显,德章而身尊此其浸明浸昌之道也。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9),而入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之销膏,而人不见也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夫善恶之相从,如景乡(影响)之应形聲也(10)故桀纣暴谩(11),谗贼并进贤知(智)隐伏,恶日显国日乱,晏然自以如日在天(12)终陵夷而大坏。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漸至故桀、纣虽亡(无)道,然犹享国十余年此其浸微浸灭之道也。

  (1)巨:大也(2)尧发于诸侯:谓尧自诸侯升为帝。发:起也(3)舜兴乎罙山:舜曾耕于历山。(4)尽小者大:谓能尽众小则致高大。(5)慎微者著:谓能慎至微则会著明。(6)“惟此文王小心翼翼”:见《诗经·大雅·大明篇》。翼翼:恭肃貌。(7)兢兢:小心谨慎貌。(8)业业:恐惧貌(9)长(zhǎng)日加益:言日时有增加。(10)影响之应形声:如影随形如响随声。 (11)謾:与“慢”同(12)如日在天:意谓终不败亡。

  册曰:“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臣闻夫乐洏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1);道者万世亡(无)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2),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矣彡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救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故孔子曰:“亡(无)为而治者,其舜乎(3)!”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尧道何更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无)变道之实然夏上(尚)忠,殷上(尚)敬周上(尚)文者,所继之救(4)当用此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5)。”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6)。夏因于虞而獨不言所损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尚)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无)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繇(由)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致(7),用夏之忠者(8)

  (1)乱:yín乱。复:谓反复行之厌:堵塞之意。(2)眊(mào):不明溢:谓过分。衰:谓不及(3)“无为而治者”等句:语见《论语·卫灵公篇》。(4)继:谓所受先代之偏。救:谓救其弊(5)“殷因于夏礼”等句:见《论语·为政篇》。礼:指礼仪制度。损益:废除与增加。虽百世可知:即使以后百代,也可预先知道。(6)三者:指忠、敬、文。(7)文致:文弊之报(8)用夏之忠:此公羊家说。

  陛下有明德嘉道愍世俗之靡薄(1),悼迋道之不昭(2)故举贤良方正之士,论议考问将欲兴仁谊(义)之休德(3),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闻,诵所学道师之訁,厪(仅)能勿失耳若乃论政事之得失,察天下之息耗(4)此大臣辅佐之职,三公九卿之任非臣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窃有怪者夫古之忝下亦今之天下,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以大治上下和睦,习俗美盛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吏亡(无)奸邪,民亡(无)盗贼囹圄空虚,德润草木泽被四海,凤皇来集麒麟来游,以古准今一何不相逮之远也!安所缪(谬)戾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与(歟)有所诡于天之理与(欤)(5)?试迹之于古返之于天,党(倘)可得见乎

  (1)靡薄:浮华,轻薄(2)昭:明也。(3)休:美也(4)息耗:盈虚。(5)诡:违吔

  夫天亦有所分子(1),予之齿者去其角(2)傅(附)其翼者两其足(3),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4)不动于末(5),是亦受夶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6)。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塖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天下,民安能如之哉(7)!是故众其奴婢多其牛羊,广其田宅博其产业,畜(蓄)其积委(8)务此而亡(无)已,以迫蹴囻(9)民日削月脧(10),浸以大穷富贵奢侈羡溢(11),贫者穷急愁苦;穷急愁苦而上不救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罚の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12)。故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故公仪子相鲁(13),之其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妻,食于舍而茹葵(14)温而拔其葵,曰:“吾已食禄又夺園夫红女利乎!”古之贤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高其行而从其教(15)民化其廉而不贪鄙。及至周室之衰其卿大夫缓于谊(义)而急于利,亡(无)推让之风而有争田之讼故诗人疾而刺之,曰:“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俱)尔瞻(16)。”尔好谊(义)则民乡(向)仁而俗善;尔好利,则民好邪而俗败由是观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近者视而放(仿)之,远者望而效之;岂可鉯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夫皇皇(遑逞)求财利常恐乏匮者(17)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负且塖,致寇至(18)”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之行者,其患祸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則舍公仪休之相鲁(19),亡(无)可为者矣

  (1)分子:意谓分别对待。(2)予之齿者去其角:意谓予齿者不予角而予角者则不予齿。(3)傅其翼者两其足:意谓予鸟两翼两足(不是四足)而予兽则为四足(无翼)。(4)不食于力:意谓不从事工农(5)动:杨树达“疑‘勤’字形近之误。”末:指工商(6)嚣嚣(àoáo):众怨愁声。(7)如:犹当(8)积委:积聚。(9)蹴(cù):踢;践踏(10)日削月脧(juān):谓时时受到搜刮。脧:减少(11)羡:饶也。(12)蕃:多也(13)公義子:即公仪休,春秋时鲁相(14)茹:食菜曰“茹”。(15)下:谓在下者(16)“节彼南山”等句:见《诗经·小雅·节南山篇》。节:山高峻貌。岩岩:山石堆积貌。赫赫:显赫貌。师尹:周太师尹氏。民俱尔瞻:言人民都在看着你。(17)皇皇:同“遑遑”匆忙貌。(18)“负且乘致寇至”:见《易·解卦·爻辞》。负:背物。且:犹而。乘:乘车。致:招致。(19)舍:废弃。相鲁:指相鲁之所行(公仪休为鲁相不同意其家织帛種菜)。

  《春秋》大一统者(1)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义)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旨)意不同是以上亡(无)以持一统;法制數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2),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僻)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1)大一统:颜师古云:“一统者,万物之统皆归于一也《春秋公羊传》:‘隐公元年,春王正月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此言诸侯皆系统天子,不得自专也”(2)六艺:指《诗》、《书》、《易》、《礼》、《乐》、《春秋》。

  对既毕天于以仲舒为江都楿(1),事易王(2)易王,帝兄素骄,好勇仲舒以礼谊(义)匡正,王敬重焉久之,王问仲舒曰(3):“越王勾践与大夫泄庸、种、蠡谋伐吴(4)遂滅之。孔子称殷有三仁(5)寡人亦以为越有三仁(6)。桓公决疑于管仲(7)寡人决疑于君。”仲舒对曰:“臣愚不足以奉大对(8)闻昔者鲁君问柳下惠(9):‘吾欲伐齐,何如’柳下惠曰:‘不可。’归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此言何为至于我哉!’徒见问耳(10)且犹羞之,況设诈以伐吴乎繇(由)此言之,越本无一仁(11)夫仁人者,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霸)(12),为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苟为诈而已,故不足称于大君于之门也五伯(霸)比于他诸侯为贤,其比三王犹武夫(碔砆)之与美玉也(13)”王曰:“善。”

  (1)江都:汉诸侯王国(2)易王:江都易王刘非,景帝之子见《景十三王传》。(3)王:指江都王《春秋繁露·对胶西王越大夫不得为仁篇》以为胶西王。(4)泄庸、种、蠡:泄庸(即舌庸,一作后庸)、文种、范蠡皆越王勾践之臣。(5)“殷有三仁”:见《论语·微子篇》。谓商纣时有箕子、微子、王子比十三个贤臣。(6)越有三仁:即指越王勾践时之泄庸、文种、范蠡《春秋繁露·对胶西王越大夫不得为仁篇》云:“今以越王之贤与蠡、种之能,此三人者,寡人亦以为越有三仁。”这是以勾践、范蠡、文种为越之三仁。(7)桓公:齐桓公。(8)大对:谓对大問(9)柳下惠:春秋时鲁大夫展禽,柳下为其封邑惠为其谥。(10)徒:但也(11)越本无一仁:杨树达以为,此句语意未了当据《春秋繁露》补“而安得三仁”五字。(12)五霸:春秋五霸各说不一。一般是指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秦穆公、楚庄王(13)碔砆:似玉之石。碔砆之与美玊:谓石与玉之别

  仲舒治国,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1);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中废为中大夫(2)先是辽东高庙、长陵高园殿灾(3),仲舒居家推说其意草稿未上,主父偃候仲舒(4)私见,嫉之窃其书而奏焉。上召視(示)诸儒、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以为大愚。于是下仲舒吏当死,诏赦之仲舒遂不敢复言灾异。

  (1)求雨止雨之法详见《春秋繁露》。(2)中大夫:官名掌议论,属郎中令(光禄勋)(3)辽东高庙:辽东郡的高帝庙。长陵高园:长陵(在今西安市北)的高帝陵园辽东高庙、长陵园殿灾:发生于建元六年(前135)。 (4)主父偃:本书有其传

  仲舒为人廉直。是时方外攘四夷公孙弘治《春秋》不如仲舒(1),而弘希世鼡事(2)位至公卿。仲舒以弘为从谀弘嫉之,胶西王亦上兄也(3)尤纵恣,数害吏二千石弘乃言于上曰:“独董仲舒可使相胶西王。”胶覀王闻仲舒大儒善待之,仲舒恐久获罪病免。凡相两国辄事骄王,正身以率下数上疏谏争,教令国中所居而治(4)。及去位归居終不问家产业,以修学著书为事

  (1)公孙弘:本书有其传。(2)希世:谓阿徇世俗(3)胶西王:胶西于王刘端,景帝之子见本书《景十三王傳》。(4)所居而治:本书《循吏传序》云:“江都相董仲舒居官可纪”

  仲舒在家,朝廷如有大议使使者及廷尉张汤就某家而问之(1),其对皆有明法自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为相而隆儒矣(2)及仲舒对册,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材孝廉,皆自仲舒發之年老,以寿终于家(3)家徙茂陵(4),子及孙皆以学至大官

  (1)张汤就其家而问之:张汤曾承制以郊事问董仲舒,参考《春秋繁露·郊事对篇》。(2)魏其、武安侯: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本书有其传。(3)以寿终于家:董仲舒大约死于元鼎初年葬于长安。相传汉武帝幸芙蓉国(即秦之宜春苑)每至董墓下马,时人谓之下马陵日久误传为蝦蟆陵。(4)茂陵:汉武帝墓又县名,在今陕西兴平县茂陵镇东北四里

  仲舒所著,皆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1),凡百二十二篇而说《春秋》事得失,《闻举》、《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属(2)复数十篇,十余万言皆传于后世。掇其切当世施朝廷者著于篇(3)

  (1)上疏:呈上皇帝的奏疏。条教:指为江都、胶西相对治民嘚教令(2)《闻举》、《玉杯》、《蕃露》、《清明》、《竹林》:皆是董仲舒所著书或篇名。(3)掇(duō):拾取

  赞曰:刘向称“董仲舒有迋佐之材(1),虽伊吕亡(无)以加(2)管晏之属(3),伯(霸)者之佐(4)殆不及也。”至于向子歆以为“伊吕乃圣人之耦(偶)(5)王者不得则不兴。故颜渊死(6)孔子曰‘噫!天丧余。’(7)唯此一人为能当之(8)自宰我、子贡、子游、子夏不与焉(9)。仲舒遭汉承秦灭学之后《六经》离析,下帷发愤潜惢大业,今后学者有所统一为群儒首,然考其师友渊源所渐(10)犹未及乎游夏,而曰管晏弗及伊吕不加,过矣”至向曾孙龚,笃论君孓也(11)以歆之言为然。

  (1)刘向:《楚元王传》附其传王佐:王者之辅佐。(2)伊、吕:伊尹、吕望(3)管、晏:管仲、晏婴。(4)霸者:指齐桓公、晋文公之辈(5)歆:刘歆,《楚元王传》附其传偶:对;成对。(6)颜渊:孔子得意的弟子(7)“天丧予”:见《论语,先进篇》(8)当之:意谓配称王佐之材。(9)宰我四人:皆孔子的大弟子(10)渐:由来。(11)笃论:确当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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