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什么地方工作好找啊我体质不好干不了累活来了一个星期了手里还剩五百多块钱了

拖欠工资的可以到劳动部门的保障监察大队投诉,也可直接申请劳动仲裁 首先应该到所在市区的劳动局对你公司进行投诉,劳动监察大队会对此立案,留下你的基本资料.嘫后去你公司调查了解,事情属实他们会出面调解,并警告你公司的行为已违反劳动法,遇到拒不执行的公司他们会强制执行. 单位拖欠工资是一個常见的问题,你可以通过下面的方法解决: 1.到劳动行政部门举报(通常是劳动管理监察大队) 2.也可以直接申请仲裁(仲裁费用200-300元,如果你胜了全部由公司负担) 3.如果对仲裁结果不满意可以在拿到仲裁书后15天之内到法院起诉。 4.根据国家规定在仲裁或诉讼的时候你可以要求除在规定的时间内全额支付劳动者工资报酬外,还需加发相当于工资报酬百分之二十五的经济补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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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灯塔去:短短的路程却让他們走了一整天的时间。而就是在这样的一天里他们相互认识到了自己的爱情,并且明白允诺绝对与爱情无关面对着孤挺在苍茫暮色中嘚灯塔,他们会做出何种选择

第1章 我是你的大玩偶(1)

  男人陈兆林值夜班回来,妻子于婷坦白告诉他自己昨晚去找野男人了,“别提哆美啦!”男人陈兆林除了强颜欢笑一点办法都没有。天底下就有这样的事情她的男人给她做饭吃,给她织毛衣穿却是为了让她又飽又暖地去找另一个男人。嗯这太窝囊了一点吧……1陈兆林在一个小局里当差。天一冷局里就计划派他烧锅炉。往年干这活儿的是┅个退休老干部,上个月死了

  陈兆林对小局的工作,向来都是毫不含糊的这一次却面露难色。他想事先跟妻子商量商量可又怕她一口反对,自己无法向局里交待

  眼看就得起火了,陈兆林暗暗着急他妻子今天下午刚从商店买了一斤二两毛线,正站在镜子面湔把毛线搭在这个肩上搭在那个肩上地比划着。陈兆林鼓鼓劲把事情给她说了也不知她是不是没用心听,还是觉得真行反正她说:

  陈兆林几天来的顾虑打消了,便高高兴兴钻进厨房做饭饭做好了,吃吃完了,妻子朝沙发上一躺看电视,他就坐在旁边缠毛线他妻子看着看着,黄金时段的电视剧就说再见了陈兆林也刚好把毛线缠完,缠了三个大球他妻子告诉他,三天之后她可要穿哦他赤胆忠心地表示自己有把握,随手将一个线球往空中一仍再张手去接。眼皮凑巧一眨那线球就落在他的指尖上,又弹到他妻子头上怹妻子骂他一句,他心里听得蜜儿似的都到黄金时段的电视剧说再见的时候了,妻子真骂么他这家伙灵着呢,拦腰抱起她来嘿嘿笑著,进卧室做爱去了

  这一天陈兆林还跟妻子做爱,谁想到她第二天就去找野男人看看,看看就这事儿!

  陈兆林第二天值的昰夜班。值完夜班早早回到家里一看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他明白这还不到他妻子的上班时间他妻子叫于婷,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

  等到了傍晚,于婷从外面回来脸上还生着气。陈兆林可不知道她去找野男人他为自己昨夜没能陪她而感到内疚,便千方百计地哄她高兴她到底高兴了,可是陈兆林又该去值班了他不去不行。于婷就说:

  “好好,你去吧你去了我就再去找野男人。”

  陈兆林信都不敢信但他拿不动脚了。

  于婷又说“我昨天就找过一次啦,别提多美啦”

  看看,看看就这事儿!

  陈兆林头嘟要晕了。

  陈兆林有了一肚子苦恼群众反映,暖气整整一夜都没有正儿八经地暖过陈兆林是怎么搞的?小局里的领导在小局里住天刚亮,小局里的领导就把群众的反映告诉给了陈兆林平时陈兆林工作是最负责的。他没法儿向小局里的领导解释但到底是自己不對,他一晚上都在想于婷的话于婷的话真不真假不假。他要信呢想到两人以往感情那么好,那样的事她做不来要不信呢,可她是这麼说的她说着玩儿么?况且她也的确没在家过夜他得问问她去干什么了。他当时就该问问她可是他头晕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开的家

  值白班的小卢来接替他了。他真希望自己赶到家时于婷还懒在被窝里没起来那样就足以说明她撒了谎,她是说要再找一佽哩他心里的疑团一开,也许能够趁机伺候伺候她把她守的两夜空房补过来。可是他又没有看见她。他更慌了

  陈兆林魂不守舍的站在房间里,不知干什么好他看见刚刚起头的毛线活儿还在床边的小桌上放着,那是前天晚上他跟于婷亲热后乘她熟睡悄悄起床干嘚他两眼一模糊,直觉得一阵心酸不由得把活计拿在手里端详起来。

  于婷这辈子没学会织毛衣她现在穿的毛衣都是陈兆林亲手給他织的。陈兆林弟兄三个没姐姐没妹妹,从小什么活儿都学织毛衣的活儿学得最好。可是于婷不光不会织毛衣连饭也不会做。当初谈恋爱时于婷就郑重声明自己将不干家务活,陈兆林认为她只不过这么说说罢了到时候,该干的都得干结婚之后才发现,于婷果嫃说到做到——你就是要她干,她也不会有时候她看陈兆林织毛衣看得眼热了,也想动手一试那非弄个一塌糊涂不可。陈兆林脑子裏早存有这么个想法女人只要漂亮只要撒娇就行。于婷生得妩媚动人他的一颗心被她俘得牢牢的,他才不在乎她会不会织毛衣会不会莋饭呢他觉得自己就是为于婷干活的,他要把自己的全身心都献给他只要她高兴,即使让他死呢

  陈兆林觉得自己的心被辜负了,眼里差点儿掉下泪来

  于婷中午回来的时候,陈兆林正默默地坐在床上织毛衣他似乎没有听到于婷的脚步声,所以当他发现于婷站在了跟前就吓了一跳。他立刻装出笑模样放下手中的活,要去碰她可她一扭身,躲开了他的手也像害怕了似的,往回一缩

  于婷坚持让他辞掉烧锅炉的差事,他好为难想起小局里的领导向他透露的群众反映,脸很灰于婷还是那句话,你晚上再值班我还去找野男人

  陈兆林察看着她的脸色,很像是真的他觉得自己软不拉叽的,直不起腰来

  于婷说,“你就不敢说你不想干你怕尛局里的领导吃你,你甘心当冤大头”

  陈兆林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局里安排的咱不能想咋的就咋的。”他其实想说当初我征求过你的意见你同意了。可他怕再次得罪于婷就不敢说。女人太容易忘事儿。陈兆林又说工作嘛,反正得有人干县处级老干部肯干的事,咱就不能干他为自己找到了这样一条理由。

  于婷推他一把赶他去做饭。他闹不清于婷到底是什么用意他想,天底下囿这样的事情么她的男人给她做饭吃,给她织毛衣穿却是为了让她又饱又暖地去找另一个男人。这太窝囊了一点吧

  烧锅炉可不昰闹着玩的,弄不好会爆炸小局小,一炸能炸个稀烂可是小局虽小,也有百十口子的职工家属关系到人命的差使,能闹着玩么陈兆林当然晓得玩忽职守的严重性,出了事故他担待不起就是不能总把暖气烧得暖暖的,职工的那些反映也会压得他喘不过气。话再说囙来烧锅炉这差使能找到他,还不是看在他平时工作勤恳负责的态度上这叫领导信任,群众拥护他不能轻易在烧锅炉这件事上把他茬小局里一贯的好口碑给砸了。

  陈兆林就这么想着又来接替小卢的班。小卢是个单身汉正谈恋爱,对晚上的时间很珍惜见陈兆林来得很迟就很不高兴。“你太粘老婆了陈兆林。”他说“领导今天都说了,你太粘老婆了”

  陈兆林想起今天早上领导专门来告诉他群众的意见,再看小卢的脸色不是假的,心里便得得地跳

  小卢急于走,也不跟他多说话他想,这一夜他一定得把锅炉烧恏以免群众再有反映。可是到了后半夜他怎么也坐不住了。他要回家看看于婷在做什么

  站在家门前,陈兆林止不住浑身发抖㈣周静悄悄的,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行窃的小偷在楼道里只有一盏功率很低的白炽灯泡,刚能把眼前照亮但这对于陈兆林来说就已经呔刺眼了。他对它表现出了少有的恐惧他的心里也像支起了一面小鼓,他很怕它的声音会把整座楼房里的人惊醒他想马上敲开房门,從这灯光下躲开可是在这一刻他的两条胳膊软绵绵的,就像根本不是他的

  陈兆林终于从自己家门前惶惶而逃了。在他回到锅炉房旁边的值班室时他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的细节他全忘掉了但他忘不掉那种可怕的冷森森的感觉。穿过墙壁和户外的黑暗他看见有一个人在寂静的寒冷的大街上张慌逃窜,路过昏黄的街灯时这个人的影子单薄得像一张被雨水淋过的纸,在他的脚下瑟瑟哋响

  陈兆林带着一双熬红的眼,疲惫不堪地来到家里于婷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坐着。他看到这个的时候心里有些轻松,但立刻就被深深的羞愧淹没了他走到于婷身边,才发现她这样在床上坐了很久了

  于婷脸上冷冷的,一语不发陈兆林仍旧很心疼她,就让她躺下等他去做早饭。

  还没容他走开于婷就哇的一声哭泣起来。陈兆林狠狠地一愣于婷搐动着肩膀向后一躺,眼睛也闭上了淚水涌出眼眶。陈兆林慌忙俯身抚慰她她却突然用力将他一推,不让他碰她“隔壁的司机不是好人,”她擦眼抹泪地说

  陈兆林早就听于婷说过这样的话,他一直就是不信的那个司机在一家公司开小车,他倒没看出什么于婷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她发现常有年轻奻人坐他的车到他家里来现在于婷又这么说,陈兆林虽不信那脑袋也往大里一胀。

  接着于婷就倒在他怀里告诉他那个骚司机昨忝在她家门口走动了一夜。她听得出那个司机的脚步声而且她还能断定他穿的是一双泡沫底拖鞋。

  陈兆林直发呆任凭于婷的眼泪紦他前胸的衣服都打湿了。她是那么可怜她抓住丈夫不放松,怕他再跑掉不来保护她“你不要再去值班了,好么”她张开凄凄楚楚嘚泪眼眼说。

  陈兆林不能够回答她她明白了,一下子变得冲动起来猛地松开手,跳下床去“我再去找野男人,”她一边穿鞋一邊嚷嚷着“夜里我就把大门敞开,谁要来就来!那才美呢”

  陈兆林望着她那激动的样子,深感无可奈何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於婷不知怎的穿了半天也没把鞋穿上,忽然发觉原来把鞋穿颠倒了她有些气急败坏,抄起鞋就朝陈兆林脸上扔去陈兆林没提防,紧接着“哎哟”一声用手捂住了脸。等他拿开手他就看见于婷紫紫地走出家门。可是眼前只剩下他一个人很久了那层无限悲惨的紫色,仍旧在门口那儿不停地晃

  于婷有个女友,叫朱施在结婚之前,两人来往频繁结婚之后就渐渐疏远了。朱施在一家大公司的公關部当经理最能看出人的脸色。陈兆林两口子琴瑟和谐朱施要再频繁地在他们两人的小天地里出现,算什么况且朱施至今还是单身┅人,她心里没别的念头还怕于婷会有什么想法呢。就这样陈兆林有一年时间没能见到她了。听于婷谈到她知道她的口碑已经不好叻,正轮流让两个合资企业的老板包着

  果然,陈兆林再见到她时就看出她已非同凡响。珠光宝气且不说关键那股神气,显露着苼活的优裕并透着一种无忧无虑的虚空,仿佛在做一场美梦美到在梦里都不相信那是真的,满眼萦绕着迷幻的腾腾云雾

  陈兆林哪有心思想到朱施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疲惫地,焦虑地离开小局的锅炉房僵硬地骑在车子上。这条回家的路他已按部就班地走过多尐年,即使他闭上眼那车子也照样不会出偏。

  朱施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车把一晃他就下来了,回头就看见朱施袅袅娜娜地从一家專卖店门口走过来

  “模范丈夫,”朱施浑身散发着馥郁的香气“你们两口子昨晚上干什么去了?让我在家门口等了半天”

  陳兆林掩饰着自己的苦恼。在光采照人的朱施面前他有些自惭形秽,还有些替于婷委屈

  “于婷在家,”他说又马上支支吾吾起來。“于婷……”

  “我可是敲了半天门哩”朱施说,“把你家邻居都引出来了”

  “不会是……”陈兆林说。

  朱施就笑了“也真有你们的,”她说“结婚都几年了,还像个小夫妻似的整天关紧着门。好吧我还有事,你转告于婷说我很想她。有空再詓看她”

  陈兆林愣愣地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大街上

  这一回陈兆林没有在家见到于婷。虽然他很困但他一点也不想睡。床上整整齐齐的还像是他昨天收拾过的样子。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发着呆,一直到于婷上午下班回家

  可是于婷并没有走進卧室里来。她在门厅里换上拖鞋嘴里哼着欢快的歌子,根本不关心丈夫是不是也已回来了

  陈兆林料她不会很快到卧室里来的,僦主动走出去在她背后低低地叫了她一声:“婷。”

  于婷吃一惊似的回头看了看他。“你吓死我了!”她不满地说道“我还以為是个坏人呢。”

  陈兆林绝不会相信她不知道他已到家里他想他必须跟她谈谈了。不料于婷却不再理他虽然不再哼歌了,但仍快樂得像个小姑娘走路一跳一跳的。

  有了要跟于婷谈开的念头陈兆林就暗暗寻找机会。他先去做了饭端到桌上,看着于婷吃得比什么都香欲言又止了几次,就是开不了口

  一时饭罢,陈兆林收拾着桌子试探地说道:“我在街上碰见朱施了。”眼角悄悄观察著于婷的脸色

  可于婷并没有什么反应,勉强对他说道:“这个朱施傍上大款也不来看我。”

  陈兆林心里不能不再次格登一下盘子里的余沥也差点弄洒。于婷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是极其残酷的但如果他戳破她,对他应该是更加残酷陈兆林克制住了自己。

第2嶂 我是你的大玩偶(2)

  这天夜里该陈兆林在家休息。于婷跟他没大说话他一边织着未完成的毛衣活,一边暗想于婷是不是还要出去茬电视屏幕跟前于婷很快连连打起了哈欠,伸伸懒腰也没招呼他,就去卧室睡了陈兆林也说不出自己是不是放了心,但他的确是没心洅织了在卫生间洗盥完毕,就上了床

  于婷面向里躺着,陈兆林身上带着干净的气味连他自己闻着都有股冲动。他向于婷伸出了掱想要把她的身子扳过来,但他的手迟疑了一下才落到她的身上他感觉到于婷微微地一抖,刚要继续动作啪!就被于婷重重地在手仩打了一下。于婷一挪地方使两人隔开了能放下一个小孩的距离。

  陈兆林绝望地躺平了身子心里直冒凉气。

  在白天里陈兆林受到的煎熬并不亚于晚间人们看见他的眼圈都塌了,眼睛也像大了许多小局的暖气被烧得忽冷忽热,使很多人都来锅炉房看个究竟鈈看不知道,一看都吃惊了陈兆林这么个人蜷缩在锅炉房里,怎么就像是一位被皇帝打入冷宫的皇后呢看他的样子,大概还被斫了四肢装入酒坛了吧

  陈兆林就被小局的局长叫去了。局长和善地对他说:“你得树立为人民服务的思想烧锅炉也是工作需要,局里是看你平常工作勤恳才这么安排的嘛”

  陈兆林更是诚恐诚惶。这不局长都找他谈话了!从局长室里出来,陈兆林直抖他可抵挡不住从各个办公室投来的那些审慎的目光。

  到了锅炉房他才后悔起来。他想自己何不顺着局长的话茬提出自己难负党和人民的重托懇求局长考虑换人呢?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可要让再转回去,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陈兆林真切地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孤竝无助。他变得脆弱起来像根细长的冰溜子,又是那样可怜甚至比装在酒坛里的皇后还可怜。

  此时此刻陈兆林不想到于婷还能想箌谁呢他已不敢想望企求于婷太多的支持,于婷只要说一句她还在爱他就足够了

  小卢来了,陈兆林急切地离开锅炉房但是这一忝于婷很晚才从外面回来。陈兆林一眼就看见她穿着一件以前他从没见过的蜜色羊绒大衣于婷穿着这件衣服也并不是不好看,但陈兆林卻觉得更适合于朱施

  接着陈兆林又闻到诱人的香水味。陈兆林对香水一窍不通但不知怎么,他一下子就想到这是一种很昂贵的香沝一滴能抵他一个月的薪金。在这香水味里还掺杂着一点酒味陈兆林也是不喝酒的,他也想不出会是哪种酒只相信这酒绝对不是经瑺在广告中看到的随便来自哪个小县的酒品。

  这样的于婷让陈兆林萎缩也让陈兆林越看越觉得她离自己很远。他伸手也够不到她喊声也不能使她听到。

  所以当于婷对他说话时他着实地吃了一惊。

  “陈兆林”于婷叫他全名,“你不想问问我去什么地方了吧”

  陈兆林下意识地摇摇头。

  “我去了新世纪!”

  陈兆林更是吓了一跳你想啊,新世纪是什么地方新世纪是本市最豪華的一座宾馆,开销大得令每个工薪族谈起来都咬牙切齿地骂娘且惆怅满怀地发挥最大限度的想像力,暗暗地心向往之别说是陈兆林,就连小局的局长也未必踏进过新世纪的门

  “我跳了舞,唱了卡拉OK”于婷喜形于色地说,摇着手腕“投了保龄球。”夸张地打叻个饱嗝“连夜宵也吃过了。”

  陈兆林依旧无话只是发呆。

  “我说陈兆林你真是白活了。”于婷还不罢休“你知道不知噵,你也让我也白活了我今天才算见了世面。陈兆林你就不问问我是跟谁出去的?”

  陈兆林发出了一声哽咽于婷还以为他要哭叻,但他一伸手拿过毛衣活儿,低头织了起来

  于婷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她的眼睛乱转了,小小的耳坠也在乱晃她看见了沙发褙上的鸡毛掸子,便一把抄过来狠狠地朝陈兆林抽过去。啪!啪!啪!连抽好几下但陈兆林岿然不动,双手照织不误

  “陈兆林,你记着从今以后,我要穿名牌!你给买五千块钱一件的羊毛衫去!”于婷吼着将鸡毛掸子一丢,跑进了卧室

  第二天于婷醒来,头一眼就看到枕旁放着一件簇新的手织毛衣可是陈兆林并不在屋里。她抓住毛衣搂在怀里。

  小卢的个子很大睡在锅炉房的床仩满满的。陈兆林来早了他还没起床,但他已醒了陈兆林让他下班,他却不想走他要在局里的人都来上班的时候走,陈兆林知道那樣是为了让人们看见他

  锅炉房里没有坐的地方,陈兆林就去察看了一下锅炉时间仍旧很早,小卢在床上往里挪挪腾出地方让他唑。

  “嫂子是不是把你关在门外了”小卢问,“我看你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要不我起来,你眯一会儿”

  陈兆林忙说:“是峩看错表了。”

  小卢正要表示不相信却听他又说:“小卢,我是老实问你你告诉,像你这样的高大威武,头脑也灵活在哪里混不到一口饭吃,非要总呆在一个小局里一个月不过几百块,抖抖缩缩的还生怕谁不满意。”

  小卢本不想说真心话但陈兆林流露出的真诚使他不忍心骗他,就说:“老陈我来打个比方,”他略想一想“就说社会上有些女孩子,很能挣大钱却又让人瞧不起,泹活得最光鲜也是她们另有一些女孩子,她们守住了贞洁但也只能过那种暗淡的穷日子。难道她们就不想也活得光鲜不是不想,是鈈能够脑筋不能够,本性也不能就只好这样了。我就像这后一种女人没挣那种大钱的本事,能守住现有的一点就不错了所以,我僦最怕丢饭碗你听说有哪个有本事的人怕下岗的?轮不到下岗他们就辞职了这个饭碗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好女人的贞洁我要好好守住它哩。”

  陈兆林不晓得小卢怎么就想起来拿女人作比方仿佛他是有所指的。陈兆林很不安不想再谈,幸好上班的人陆续到了尛卢也便起床离去。

  陈兆林魂不守舍地呆在锅炉房里午后起风了,刮得昏天暗地到小卢来接替他上夜班时,风还没止息

  “咾陈,”小卢用舌头清理着灌进嘴里的尘土说,“你猜我在路上碰到谁了我碰到了嫂子。”

  “我从图书馆门口路过看见嫂子上叻一辆凯迪拉克。好家伙这么长!”小卢比划着,就说这么多

  寒风里,陈兆林骑着自行车踽踽独行街上只偶尔飞驰过一两辆空載的货车。陈兆林觉得整个城市的大街就好像是他一个人的陈兆林还觉得寒风也像是专为他吹,专为他呜咽不管他朝哪个方向骑,风總是对着他的脸吹来一个为爱情伤心的人,这时候还需要什么呢有这空荡荡的大街,有这通灵的寒风来配合他的忧伤,也算够了吧陈兆林不过是在一个小局当差,如此规格还怕是他消受不了的这也难怪陈兆林好像有些对谁怀着歉意似的,总是紧傍着街边走

  陳兆林眼睛不停地搜寻着街道两旁的酒店宾馆歌厅,并时不时回头看看后车座夹在上面的提兜里有他为妻子新织好的毛衣。他在家里发現它还放在床上于婷没有穿它外出。

  此时的陈兆林是在冒着寒风为妻子送毛衣昔有孟姜女,今有陈兆林陈兆林虽不能比那哭倒長城的孟姜女,但心里的那段千回百转的柔肠也算是极为可佳的了像小卢那样魁伟的人都肯自比女人,陈兆林也不免在寒风里越来越觉嘚玲珑轻柔,随时都有可能乘风而起

  与街上的冷冷清清形成鲜明的对照,那些鳞次栉比的宾馆酒店歌厅却如盛极的交际花在醉夢中也不忘展示自己的风骚。陈兆林的眼睛在搜寻确切一点说,是在搜寻一辆车那种车叫凯迪拉克,车身如同一枚导弹

陈兆林深信這样的车在这样的时间里是不会深锁在车库里的。陈兆林一路走去数过了上百家的宾馆酒店歌厅了,在有可能停放那种车的地方他就停下来,多留点神

  凯迪拉克在这个城市里也许只不过有上三四辆,但宾馆酒店歌厅夜总会却是数不胜数的它们轮番出现在陈兆林嘚眼前,陈兆林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很像每天出现在于婷面前的浩如烟海的书籍于婷是图书管理员,但于婷很少想到要读一读那些宝贵的書她站在书架下,其实是跟一个卖零酒的还不会喝酒的小伙计站在酒桶旁边一样的酒是卖给旁人喝,经她修修补补的书籍也是给别人看陈兆林就想到了于婷在图书馆里的情景,想到那众多的宾馆酒店歌厅在自己面前就如同于婷面前的书他要一本一本地抚摸它们,用目光

  陈兆林经过了金海岸大酒店。

  陈兆林经过了新世纪宾馆

  陈兆林在柏拉蒙歌厅下了自行车……

  陈兆林在大名大厦湔终于看到了一辆车身修长的凯迪拉克,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但是他被人拦在了门外。陈兆林把车子推到墙角等待着他妻子的出现。寒风也吹进墙角里陈兆林就想万一于婷不在大名大厦,他岂不在这里白等了陈兆林记住了大名大厦,又要到别处试试

  事实证明陳兆林的决定是对的。陈兆林在海河路上的心悦歌厅前再次看见了那种车陈兆林本来没想到那种车会停在心悦歌厅前,因为心悦歌厅看仩去一点也不起眼而正因为这样,陈兆林的胆子才比在大名大厦前大了些他把自行车停在一边,从车座上取下毛衣向歌厅门口走去。

  一团歌浪向他扑来他止不住收下步子。歌浪是出人意料地猛烈在歌浪里还伴随着一股股的热浪。陈兆林畏缩了陈兆林开始从謌厅门口耀眼的灯光中退去,可是里面走出了两位小姐。

  “进来玩吧”她们很平常地说。

  陈兆林想逃她们已经在两边拉住叻他的胳膊,拉得不紧而他却脱不开。

  “进来玩吧”她们又说,没有过分的热情

  陈兆林想到了自己怀中的毛衣,心一横夶步走在了她们前面。

  在歌厅里面绝对不会使人想到这会是从外面看到的心悦歌厅。脚下像踩着温润的玉石平滑中恰到好处地带著点涩。灯光半明半暗白色的装饰物,在墙壁上像是涂着层厚厚的银粉发出奇怪的荧光。舞池里的男女在镭射灯的照耀下忽隐忽现幢幢人影造成了错觉,仿佛这个大厅里容纳了不止上千人

  两个小姐从陈兆林跟前走开了,陈兆林眼花缭乱地站在那里热浪在增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的是什么于是,僵硬从他身体的外围袭击过来很快到达了他的内心。

  在蹁跹的舞者中也有一個僵硬的身体。那就是图书管理员于婷她的女友刚才小声告诉她:

  “别往后看,你的那位来了”

  “我受不住了,朱施”她說。

  “再忍着点儿!”朱施说

  舞曲简直没完没了。

  “朱施我真的受不住了。”于婷有了要哭的意思

  “不要紧的。”朱施说“来,靠边一点儿让他看见你。”

  “朱施”于婷哽咽了一声,“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你怕什么?不就这一晚叻么明天你就不用再难为他了。一个冬天的时间还不好过吗天气一暖和,一切就又跟以前一样了”

  “可我这就想跟他回去。”於婷的步子乱起来

  “你呀!”朱施无可奈何。

  舞曲完了人们纷纷入座,可是陈兆林已不在歌厅里了于婷急切地用目光搜寻著。

  “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朱施叹了口气又说,“我都有些羡慕你们了”

  在重新响起的舞曲声中,朱施面向大厅边仩的KTV包房里招呼一个男人

  从里面应声走出一个人影。

  “把于小姐送回去”朱施说。

  “于小姐不玩啦”

  “少管闲事!”朱施说。

  彼得就嘿嘿一笑转头向着于婷:“那我们走吧。”

  朱施又拉他一把放低声音说:“我警告你,趁早别打于小姐嘚主意她不是我这样的人。”

  彼得就摸摸朱施的脸“说得可怜见的。我看于小姐要是再开开窍肯定有人争着出大身价,你不帮幫她吗”

  “让你去你就去!”朱施不耐烦了,“还在这里讨人厌”

  出了歌厅,彼得开出凯迪拉克从里面打开车门,于婷就仩去了车子慢慢开到路边,彼得正要提速上路忽然听到一种撞击声。

  于婷本来心不在焉车子上路了才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从窗里回头一看便马上叫道:“停车!”

  “不过是擦了一下,”彼得淡淡地说“管他干什么?”

  “停车!”于婷又叫并姠前探出身去,使彼得的手在方向盘上一抖车就左右打起拐来。“我要下去!”

  彼得把车停下了“小姐,风很大对皮肤不好的。”他说可是于婷已经推开车门下去了。

  寒风吹得于婷一个趔趄她站住了,又马上向被撞倒的人跑去

  那人已从自行车底下爬出来,于婷本想上前扶她但风把她顶住了。

  “毛衣!”陈兆林指着掉在地上的包说,“别让风吹跑了”

  于婷站不住了,┅弯腰蹲下去。

  “我给你送毛衣来了”陈兆林说,“你坐车走吧这事不怨那位先生,责任在我”

  冬天还没有结束,陈兆林白天在家的时候图书管理员却可能在班上

  有一天,陈兆林值夜班回来发现枕头底下压着一本有关毛衣编织法的书,一看就知道昰于婷从图书馆拿来的陈兆林随手一翻,越看越觉得有趣

  正巧于婷今天没穿他织的那件毛衣,他的手一痒痒也不去睡了,从柜孓里拿出一卷线头配好色,精心地在毛衣上织了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玩偶。陈兆林左看右看说不出的满意。

第3章 到灯塔去(1)

  简鑫和韦伊一对同居多年的青年男女,带着结婚的允诺走在去灯塔的路上。短短的路程却让他们走了一整天的时间。而就是在这样的┅天里他们相互认识到了自己的爱情,并且明白允诺绝对与爱情无关面对孤挺在苍茫暮色中的灯塔,他们又会做出何种选择……“是嘚那当然啦,如果明天风和日丽的话”

  韦伊说,顺着眼睛看着手边的高脚酒杯,里面仿佛盛着半杯琥珀色的幽光

  她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她已不再是小姑娘了,就像隔桌一个半老男人的女友关系显然不是明路的,却时不时就忘了自己的来曆一派纯情的小女儿态,受宠的小狗儿也不会像她那样把身子乱摇

  韦伊一直梳着油直黑发,脑后拖了根尺许长的粗辫从一进酒吧,她就注意到那女孩打理着一种稀奇古怪的发型染得五光十色,像顶着一头鸡毛心想,自己是怎么也不会这样跟人出门也不会以此为美,就觉自己真的老了随着,又觉得连酒吧这种地方也已不适合自己。

  韦伊活了三十三岁零七天上个星期五过的生日。简鑫预先在泰罗酒家订了房间赶来跟她商议要请哪些朋友聚会,她是那样突然地告诉他自己届时出差,不去不行口气里大有一去不返の意。生日是她一个人过的蛋糕店的小伙子来送货,已走进她的房间还以为走错了门。蛋糕很大应该是蛋糕店里最大的蛋糕,大得汸佛不是给人吃的她一古脑儿将所有蜡烛都插上了,吹蜡烛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反正嘴都吹疼了。蜡烛方熄她就感到自己像被投進暗无天日的深渊里一样,心中悲凉如水

  蛋糕是不吃了,上床睡觉竟意外地睡着了,睡得一塌糊涂这几乎是近年来头一次简鑫鈈在身边还能睡着。

  韦伊遇上简鑫时就已经二十六岁了。简鑫比她小一岁但看上去他要比她大得多。这也并不是说简鑫形象苍老主要是他的深沉稳重,他是那种含而不露的男人正是这一点吸引了她,她甚至准备隐瞒自己的年龄结果她只是在深交后才说出来。她总有理由推托的男人怎么能好意思问女人年龄呢?这是礼貌问题她有权利不予回答。那时候她就像那鸡毛女孩什么天真而可笑的舉动都做得出来,让他猜想他也不会把她往大里猜

  女孩又在发出清脆的欢笑声,惹得不少人转头看她但没人能怀疑那是真正的欢笑。跟她同来的男人表现得很不自在显然必须从女孩身上借助抵抗外来干扰的信心。

  “不过你可睡不成懒觉了。”韦伊抬起眼睛像面对自己的小弟似的,轻轻对简鑫说说着,善意地瞥了一眼那女孩她已经躺在男人怀里了。

  简鑫脸上似笑非笑他看得出韦伊的矜持。

  这是他第三次提出要去灯塔了

  第一次是在四年前,韦伊发觉自己怀孕把他慌得像个没钱还债的穷鬼,不期然遇上叻债主过去的从容一点也没有了。就说要跟她结婚不知是在安慰韦伊还是在安慰自己。把韦伊带到他父母家里算是未过门的儿媳了。

  他父母对她倒是满意也促他们早日成亲。他弟弟的儿子都已五岁了跳蹿蹿地围着他叫伯伯。然后就又要去看他叔叔

  这个菽叔,是个灯塔看守人据简鑫讲,自从二十年前上了芝芙湾的灯塔几乎就没上过岸。什么都准备好了韦伊试探着告诉简鑫,自己不確定是否怀孕她亲眼看到简鑫,像个泄气的皮球一点一点地收缩着。那种因忙碌而张扬起来的神情隐退殆尽。他重又是那个泰然自若的男人看上去深有城府似的。

  第二次要去灯塔却并不是因为韦伊怀孕,那纯粹是简鑫要跟韦伊结婚韦伊听说后,甚至被感动嘚当面流出了眼泪她认为简鑫应该理解她的,她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他,然后又甘心陪了他这么多年她有过什么非分的要求么?但不知为什么简鑫突然就不提了。像一首歌曲唱着唱着,就悄无声息地中断了

  这样,去灯塔就跟结婚发生了微妙的联系韦伊是个聰明女人,但她没让自己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她不失风度地端起酒杯,嘬了口酒液就在她把酒杯放下时,简鑫不易觉察地微微一笑但什么都瞒不过韦伊的眼睛。那样的微笑里透着对人的嘲讽。简鑫马上就郑重了从他的眼神看来,他是有一些不安的

  “走吧,”韋伊说站起来。眼角的余光只能看见那女孩从男人胳膊上面露出的鸡毛似的头发

  简鑫不会多此一举地再试图耽搁一阵。他帮韦伊拿起外套韦伊接过来穿上了。他们走出酒吧乘上简鑫开来的车子。

  “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简鑫在路上只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一直到入睡他们都没有提去灯塔的事。

  醒来后简鑫躺着没动韦伊还在合着眼,他不相信她还睡着他静静地看着她。

  由于┅夜的沉睡她的皮肤有些浮肿,皱纹也变得很细像是用很薄的刀子仔细刻上去的。等皮肤跟神经一起苏醒还要再过一会儿,现在她嘚脸上一点光泽也没有。

  在星期三那天就是这样的他比她早一些醒了,留意起她睡中未醒的模样来星期二下午,他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说是自己从外地回来了。他去车站接她果然见她站在车站门口,拉着一只行李箱他们已经有四五天没有见面了,身体都在渴求着对方韦伊睡着了,简鑫却没有睡好这几里天简鑫没到韦伊的房间里来,他看不出房间有什么变化但他隐约感到韦伊骗了自己。韦伊没有出差她只是临时去了车站。看着韦伊暗淡无光的面容简鑫相信这样的事韦伊能做得出来。简鑫心中无端地袭来一阵绞痛怹想到了要带韦伊去灯塔。……几天后他最终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她。韦伊没有特别的表示好像这并不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或者说把重大的意义赋予这件事,实在出于一种幼稚的联想

  此时,简鑫望着韦伊他怀疑她已经在皮肤下面醒了过来。果然她睁开了眼睛。看样子她是要躲避他的目光但她又随之取消了主意。她重新镇定地把眼睛合上还有意挺了下脖子。这样她的整个面容,就在簡鑫的目光之下暴露无遗她是要告诉简鑫,她不怕被他看到的如果这种心理也将遭到简鑫嗤笑,那也随他了这在他看来,一定跟她茬酒吧里处事不惊而被他认为矜持一样可是,她的确不是小孩子了她不准备玩任何小孩子的把戏。“呼”一声她几乎是闭着眼睛坐叻起来。

  “我睡过头了吧”她像是慌张似的说。

  “没有”简鑫的舌头一时有些打结。

  韦伊迅速地跳下床去丝绸睡衣随著一飘,使她像个轻盈浮动的气泡如果是在往常,她会跑到盥洗间洗漱、化妆全是在那里进行。

  但今天韦伊却停在了卧室里她┅边催促着简鑫,一边做着女人晨间必要做的一切她没有避开简鑫,动作全都是无意中夸张了的说是粗俗一点也不过分。

  “今天忝气很好”她说,“我可以少穿一些了”

  她抓起自己的一只乳房,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有没有被人弄坏一样

  阳光逾过一座矮山,投进窗内像是一朵朵桔黄色的花瓣。它们悄然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身材瘦削,这时就显得更瘦了整个人像是一道融在阳光里的豎直的长形阴影。

  “你看什么”韦伊转头问他。

  “我看灯塔”他说。从这里看不到芝芙湾的这座公寓并不靠近海岸。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一株雪松上是什么吸引了他,他自己也说不清

  “不就要去了么?”韦伊说“到了那里有你看的。”她把梳子仩的头发揪下来缠在手指上。“你什么也没准备呢我们吃了早餐还要去买东西,车子也要加油”

  “油箱满着呢。”简鑫说眼聙还望着窗外。一辆银灰的车子从雪松后露出一点尾巴“

一丝风也没有,真是一个好天气”

  韦伊从手指上取下一个头发圈,扔在垃圾篓里“你别磨蹭了,我在等你”她说。

  简鑫这才慢慢离开窗口他在从韦伊身边走过的时候碰触了一下她的身子,他发觉她猛地一抖他把手拿开了。从自己的角度来看镜子里非常幽暗。他没从里面看到什么“宝贝。”他说

  韦伊回身推了他一把。“赽去洗漱吧晚了去不成了。”她说她笑着,使他看清了她的脸是的,在这个冬天的早晨她是美艳的,甚至还是个少女身上散发著清洁的年轻的气味。她歪起头来细眯着眼睛。“你去吧我下去买早餐。”想了想又问他,“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怹说。

  “早餐总要吃些的”

  “韦伊,”他说却住了嘴。

  “你想说什么”韦伊微笑着鼓励他。

  他低下了眼睛“我們顺路回趟家。”他说然后才注视着韦伊,仿佛在征求她的意见

  韦伊笑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她说,“跟你回家又不是一佽两次了”

  简鑫也不由一笑,从卧室出去了可是韦伊坐着没动,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起身下楼。买回早餐简鑫已经洗漱好叻。

  他们草草吃了饭瞥一眼墙上的钟表,发现才七点半超市没有这么早开门的,他们都意识到真的没必要起得这么早今天是星期六,他们本来可以放心地睡上一次懒觉在饭桌旁坐着时,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时间静静地流逝着,以为过去很久了可一抬頭,还没到八点简鑫轻轻地用指头轮番敲着桌子,这是他唯一的小动作在他静坐时,他很像一幅画像并镶在了画框里。这样的小动莋让他从画框中走了出来

  韦伊嗤的一笑,简鑫看过去她的两颊蓦然绯红起来。“你笑什么”他问。

  “你可以再上床躺一会兒”她说。她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她想起了昨晚在酒吧里说过的话。你可睡不成懒觉了这不是她亲口说的么?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意图何在呢?也许她并没什么意图但她为什么不对他保持沉默?还有今天起床后她说的话难说有什么意义,但她也没有闭嘴她甚至囿些喋喋不休,好像别人不知道今天天气很好好像别人还是小孩子,连刷牙洗脸也要大人盯着

  韦伊开始感到羞愧。幸好简鑫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他说“在街上逛逛也好。”

  韦伊没有反对他们驾车来到街上。

  果然因为是星期六的上午街上行囚比往常少了。简鑫把车开得很慢韦伊可以细致观察街道两旁的建筑。忽然两人发现所有的小店铺都打开了店门,露出琳琅满目的橱窗和店堂最后,他们停留在了一家大超市前的广场上还有不少人等着超市开门,他们畏于寒冷一个个缩着脖子,在原地跺脚韦伊囷简鑫有意跟他们拉开距离,这时候他们看到天空蓝得像是泼溅上去的海水,紧压在城市上空似乎吹来一阵风,就会滴落下来韦伊咾家在内地,那里的天也蓝但浑黄的时候居多,蓝也蓝不到这种程度韦伊下意识地抓了一下自己的胸脯。

  东西买好了食物、矿灥水不用说了。简鑫又特意买了酒叔叔是个自觉的灯塔看守人,喝不喝酒用不着他来操心超市的服务员帮着把东西搬到车里。简鑫发動了车子转脸一看韦伊还站在地上。

  “上来吧”他说。他止不住盯了她一眼

  韦伊跟在家里时不一样。空气的寒冷改变了她嘚肤色但也可以说是蓝天映衬的缘故,她的脸上有些发青她走上车子,在简鑫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她直视着前方,但她知道简鑫没囿再看她。车子在缓缓起伏的街道上行驶着偶而能从建筑的缝隙中看见深蓝色的芝芙湾。简鑫听到了韦伊细细的喘息

  “简鑫,”韋伊轻声叫他

  简鑫答应一声。他的神情专注芝芙湾的海水又扑到了他的眼里,闪出蓝色的光泽

  “你不要误会。”韦伊说得佷艰难“我并不是非得要……”

  “你非得要干什么?”

  “我并不是非得要去灯塔”韦伊说出口来,暗暗松了口气

  简鑫沒有说话。他是不是又要把她这种真实的想法当作她的矜持呢她想。有时候她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既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該说些什么

  她垂着眼睛,一副绝望的神情

  芝芙湾隐到了一大片建筑物后面,火车站高大的钟楼出现在了简鑫的视野之内简鑫腾出一只手,对了对表已经十点十五分了。他重新抬起头来“我要给你讲讲我叔叔的故事。”他说

  韦伊蜷缩在座位上,她什麼也没听实际上简鑫什么也没讲,他不是讲故事的好手归根结底,他也想不出叔叔有什么故事该讲都讲了。他倒是思考过怎么讲他菽叔来着可是不知不觉,就发现开到了火车站附近他想到了自己那天来接韦伊的情景。韦伊穿着一件雪青色的羽绒衣手捂鼻子,阻擋寒风的侵袭她风尘仆仆的,谁也看不出她不是从火车站里走出来简鑫不由得看了看韦伊。他变得非常郑重

  “请相信我。”他說

  韦伊动弹了一下。“我越来越不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说,“你以为我怀疑你——不,你要怎么做我都认为你是对的。”尽管她克制着声音也仍有些颤抖。

  “你哭了吗”简鑫温和地问她。

  “你怎么会认为我哭”韦伊说,甩了一下头发

  “我呮是觉得你说得很可怜。”

  “哦”韦伊痛苦地说,“你说出来了!”

  简鑫感到了慌张“不……”他要替自己解释,“我怎么會……你多心了”

  “你也不用骗自己,你不过是为了给你去看叔叔找个借口”韦伊说,“你叔叔不想别人去打搅他……”

  “峩是认真的”简鑫说,他看住了韦伊那目光竟有一股力量,使韦伊安静了下来

第4章 到灯塔去(2)

  简鑫祖上以捕鱼为业。父母退休前均是港务局的职工总算还是跟大海打交道。他们一生养育了七个子女现在住在玉缶山下港务局宿舍区的一幢楼房内。简鑫虽带韦伊来過多说也不过五次,但韦伊却对这个家庭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好感

  从第一次来,韦伊就真切觉察到了一种融入这个家庭的渴望而苴,即使想一想即将成了这个家庭中的一员她的心都会变得异常软弱。简鑫排行老三也许是大家庭的生活使他产生了逆反心理,据韦伊所知他不大来家里。

  每次跟简鑫来韦伊都会找机会独自站在阳台上,从那里可以看到芝芙湾白色的灯塔细小得像根钓鱼时漂茬水面的浮子。

  夜晚灯塔朝暗黑的空中投出耀眼的光柱,依稀看到被光柱照亮的海水呈现着一片碧绿。

  那时候韦伊就会想到在那远离尘嚣的小岛上,在那孤寂的塔楼内生活着一个性情淡泊的人。他忠实于自己的职守但并不是为了责任,而是因为生命需要怹这样做他跟人世断绝了联系,甚至那些受他指示而成功绕过危险的暗礁、凶猛的海流的船只也是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东西。他的一苼就这样只与岩石、海鸟、浪涛为伴,不以孤寂为苦可是他不知道,一个女人深藏于心的渴望竟神秘地与他发生了关联。

  韦伊┅个人浴着迎面吹来的海风,心潮翻滚眼里不由得堕下泪水。她跑回房间并不在乎颊上的泪痕被人看到。

  似乎也没人看到因為这个家庭里的所有人都生活在幸福之中。简鑫的每个兄弟姐妹都有自己满意的工作都有自己宽敞的住房,下一代也充分获得了父辈的愛他们没有理由过多地在乎一个还未真正进入这个家庭的女人的感受。

  这一次韦伊发现在座的人中有几个自己不认识,但他们显嘫不是来串门的客人简鑫没有介绍他们。相互的招呼也是有的微笑里充满了美好的祝愿。韦伊猛地意识到了隔膜自己的身上披挂着┅层厚厚的盔甲。不错房间里立着的,坐着的走着的,都是家常的打扮简鑫的三弟媳差不多算是衣冠不整,真的说不出是什么格调可能是昨晚住在这里了吧。

  唯有韦伊自己脸上是一层层的脂粉。她把妆化重了从一开始她就明白,镜子也如实告诉了她可她沒想到简鑫会突然决定带他来他父母家里。当时她想过重新装扮的时间还来得及。但她没有她跟简鑫一起,坐在房间里打发时间她想过了多种可能。看她洗去才敷上不久的盛妆简鑫嘴会浮出怎样的微笑。是啊简鑫不爱流露感情,但微笑总会有的那种微笑,若有若无寂静无声,却常常让她感到比捧腹大笑还要嘈杂比女人的尖叫还要锐利。她不相信自己会束手待毙她狡黠地想到自己可以以补妝为借口,错画一笔那样就可以推倒重来,略施粉黛就可以了她在下楼去买早点时也想过有意把脸弄污。这样子怎么好出门呢她装著惋惜地征求简鑫意见。可是没有什么能瞒得住简鑫的眼睛。他会那样无声地微笑镇定的目光一直穿透她的身体。总之韦伊横下心來。就这样到他父母家里又能怎么呢?她不是十全十美不是无可挑剔。话又说回来让人挑剔也得有让人挑剔的资格。她是简鑫的什麼人说得好听些,她什么都不是说得难听,那就真的难听了韦伊沉静下来,有意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开她回想昨晚两人坐在酒吧里嘚情形。她的脸红了起来不怪简鑫讥笑她,她的确有些无聊去不去灯塔,跟天气有什么关系一年三百六十天,风霜雨雪什么事情嘟做了。只要不是炮火纷飞——而即使在枪林弹雨中甜蜜的爱情也照常发生,生命的孕育也照常进行受到简鑫的讥笑,那是自然的了

  韦伊一心想着躲开人们的视线,眼睛不禁一次次瞥向阳台趁人们跟简鑫说话,她悄悄起身走了过去。没想到老简坐在那里她暗暗一惊,收了脚步老简发觉了她,但并没回头他是一个身板硬朗的老人。韦伊忙叫了声伯父她相信老简刚才在看那座灯塔,心头┅热

  “那是我们的村子,”老简说韦伊顺着他深邃的目光看去,他又补充一句“离灯塔不远。”

  空气明亮几乎隐去了灯塔的影子。韦伊的目光在蓝幽幽的海面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形状不规则的芝芙湾。过了一会儿她才确信自己看到了老简所指的渔村。

  那里淡淡地笼罩着一层白色烟雾

  “我在村里生活了二十年。”老简沉静地说

  韦伊屏息等待着,可是老简又像走进了久逝的歲月里一声不响起来。韦伊看清楚了那座灯塔忽然,她感到了海水的呼吸宽广的海面像是一个巨人的胸脯,一起一伏灯塔也随着茬她眼里晃动起来。它是越来越晃动得厉害了好像一点重量也没有,一阵不大的海风就能将它连根拔起刮到天外去。韦伊隐隐感到了恐慌她下意识地往简鑫父亲身边凑了凑,似乎只有老人才能将这灯塔稳固在那孤零零的小岛上

  “十一点半了。”简鑫的声音打断叻她的幻觉简鑫探过头来,对他父亲说“爸爸,我们走了”他伸手搂住了韦伊的肩膀。

  韦伊没有来得及跟老简告别就被他带囙了房间。韦伊又站在了众人面前房间里温暖如春,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块巧克力雪糕正在持续不已地融化着,那层巧克力的外壳马上僦要哗然瓦解她想转过脸去,躲避人们的视线但简鑫把她搂得那样紧,她连动一下都不可能

  简母请他们留下吃午饭。妯娌们早僦开始在厨房操作了炒菜时发出的滋滋啦啦声传过来。简鑫不同意他为什么不同意?韦伊想不出来反正简鑫没有解释清楚不留在家裏吃饭的理由。因为他们要到灯塔去难道到灯塔去就可以不吃饭了么?

  韦伊像被挟持着一样跟简鑫离开了家。这样匆忙使她想箌简鑫很怕她替他答应留下来。她浓妆艳抹怎么了她还不怕呢。可是他怕他怕她给他丢丑。当然了他可以借口照顾她,以为她跟他們在一起感到不自在可韦伊在他家感到过不自在么?即使不自在又有什么?自从上了他这条贼船她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她昰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什么都不是她的,连不自在也不是她的

  下了楼,韦伊腿都僵了她身上凉凉的。

  简鑫把她推到车上“峩们去吃日本料理。”简鑫说疑惑地看着她,“你不高兴”

  韦伊向车窗外转过头去。“我怎么会不高兴”她否认道。

  “你唏望跟我嫂嫂、弟妹一起吃饭”简鑫说。

  “怎么都行……”她迟疑地说

  “我都要让她们吵死了。”简鑫说“她们说话没完沒了。”

  韦伊向他转过脸来两人的脸离得很近。简鑫感到了她脸上的冷气

  “去吃日本料理也好。”她静静地说

  “中山蕗上有家正宗的日本料理店,一定很合你的胃口”简鑫说。他发动了车子他看到他的家人在楼上隔着窗玻璃偷偷朝下面打量,他佯装沒发现他们“十一点五十了,”他说“吃完饭我们去灯塔,冬天的午后是一天里最好的时光”

  车子飞快驰出了港务局宿舍区。韋伊想再快些吧,再快些吧那样她就不会有机会跟他家里的人融为一体了。难道这不正是简鑫所盼望的吗

  韦伊直视前方,什么吔不看

  在从文路上,他们遇到了堵车车子排成了长队,多得不得了好像全城的车都在这个时候出来了。一看就知道车外非常溫暖,不少年轻人只穿毛衣行姿舒展,像些在滞留的车队里跃动的音符简鑫摇下车窗,吹来的风果然暖融融的他一点也不感到着急,但是等过了路口肚子就很饿了。要到中山路还得再往前走他征求了一下韦伊的意见,就近去了一家西餐店

  韦伊吃了很多,一開始简鑫没有意识到这个他吃完了,韦伊还在大嚼他几乎吃了一惊,韦伊的样子也只有用“大嚼”来形容他耐心地等待着,最后韦伊不动了她坐在那里,望着空空如也的不锈钢餐盘他觉得即使让她再多吃一口,也会撑出她的眼泪来他没有马上催促她离开,而是偠了两杯咖啡他只喝了一半,而韦伊又全喝了

  这样,他们在西餐店花去了一个小时之多等他们出去时,西移的太阳明显减弱了咣辉但空气温暖如旧。简鑫携着她的胳膊慢慢向车子走去。他看见了他知道,她吃得很饱她都快要走不动了,三天的食量加起来也没这一顿吃得多。可是还有他不知道的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她不会告诉他的她哀伤地想着,我吃得饱只是为了有气力承受痛苦。

  车子开了起来不紧不慢。他们其实是在城市里转悠但韦伊什么也不问。他们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街道上简鑫刹了车子。怹向韦伊转过脸手搭在方向盘上。他要说什么

  韦伊避开他的目光。她的肠胃已经适应了那些食物她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一株苼长在背风处的美人蕉还在盛开着鲜艳的红花。白色的石壁接受着日照在美人蕉绿色的叶片后面熠熠生辉。她平心静气地迎住他的注視以自己的神情告诉他,没什么不好出口的她想,他就要说出来了他终于要说出来了。

  “你知道叔叔为什么要上灯塔”简鑫緩缓地问道。

  可是韦伊忽然有些管不住自己“小时候你叔叔很喜欢你,”她说“你忘不了你的叔叔,所以你才去灯塔看他”

  简鑫的目光里透着宽容。他没有理会韦伊的冲动“那是因为爱情。”简鑫说“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我叔叔的故事。”

  韦伊身上┅点力气也没有好像她午饭什么也没吃。而她肚子里的确还很饱她又一次得到了验证。在简鑫那里她的情绪是无关紧要的。他不是沒有理会她么他对她那么宽容,像个长者简直就是某种道德观念的化身。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告诉她一个陈旧的爱情故事因为他想這样做。

  ……一对情人深深相爱却横遭拆散。女孩子一家乘船远去上海航船在芝芙湾触礁,女孩子葬身鱼腹

  “那天夜里雾佷大,老人讲多年没见过这样大的雾了”他说,“导航员没能看到灯塔的灯光”

  他把目光移向狭长的海面,从这里看不到一点海沝的浮动他的神情满足,仿佛他把故事讲得非常动人充分显示了他的叙述能力,虽然他明明知道故事从他口中说出来,往往只能感動自己甚至连自己也不能充分感动。

  韦伊不作声了简鑫对她说过小时候的事,他在渔村跟随爷爷生活叔叔常常带他到嶙峋的危崖上摸海鸟蛋,但他从没说过这件事显而易见,这是个疑问

  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出来?仿佛这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它在怹心里竟隐藏得如此之深。

  “事实却是”简鑫说,“那位灯塔看守玩忽职守喝醉了酒,忘了点灯而那只是举手之劳,一碰开关……”

  他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韦伊一惊,看住他她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脸上沉痛的表情被她看在眼里但他没想到闪避。怹向着远处的海面她看不到他脸孔的全部,她看到的只是一个渔民后代的坚毅的侧影

第5章 到灯塔去(3)

  一时间,她的心里充满了柔情她慢慢挪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把脸靠在上面。他没有动她就那样靠着。阳光透过玻璃射在她的脸上,还有很大的热量她的脸热乎乎的。她不能不想到这就是自己要爱的男人。当初她只有二十六岁,在某些人眼里她是老姑娘了。但遇上了他她毫无理由地相信自己比十六岁还要清纯。在以后的这些年里她还是这么认为,他代表了她一生的活着的梦想这时候,她又回到了自己年轻的岁月她甚至闻到了从自己身体上散发的清新。

  简鑫轻轻地抽出胳膊在她还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下,他已经离开了她的拥抱她又是一个人唑在座位上了,孤零零的像是一条被渔民遗弃在海岸上的海藻。她暗暗抱住了自己

  “我们去灯塔。”简鑫说

  韦伊听不出一絲感情。手指尖隐隐地发凉了肚子鼓鼓的,但死气沉沉仿佛一个累赘,使她动弹不得

  简鑫驰下了这条依山而筑的街道。他专心臸致地开着车一点看不出他刚刚享受过一个女人的爱意。他是这辆车子的司机但更像这辆车子的一部分。

  韦伊却什么都记得她怎样向他躺倒,怎样摩挲他的身体怎样使自己陡然焕发青春的纯真,以及她的心是怎样的热怎样的软,怎样的麻和醉她都记得。可昰它们却仿佛幻影徒劳地来临,又徒劳地逝去阳光明媚,对她来说却是漆黑的暗夜她什么也看不见了。简鑫在做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他就在她的身边却咫尺天涯。她努力地睁开眼看到的还是自己。自己苍白地裸露着躺在夜幕下空旷的沙滩上,航船已经远去

  韦伊却知道简鑫没有别的女人。如果不是公务缠身他会天天到她的房间里来,这些年一直是这样前几天她撒谎出差,其实是把洎己关在家里她是多么害怕呀。她怕他突然推门进来她想不出该怎样对他解释。即使她巧舌如簧也必定漏洞百出。在那几天她简矗度日如年。可是简鑫没有来他以为她不在家,就连来也不来了想到这个,她差不多要崩溃了收拾了行李,赶到了火车站在火车站,打通了他的手机

  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感到无地自容她玩了套多么拙劣的鬼把戏。她站在出站口甚至有意弄乱了头发,好使洎己更像一个远行归来的人

  没有她,那座公寓中的房间对他一点意义也没有这才是问题的核心。她怎么能轻易将此忽略呢

  這时,她又像那天站在火车站门口看到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样,觉得没脸见人可是,正是悔恨拯救了她她发出了呻吟似的声音,她像冻僵的人正在逐渐复苏她看到他正专注地开着车。

  “你爸爸可能每天都在眺望那座灯塔”她说,尝试着打破沉默在她的愿朢里,他可以一声不吭的

  车子在走下坡路,直上直下似的陡望下去让人感到眩晕。

  她不禁捏了一把汗挺起了身子,好像在幫助他保持平衡

  但是,他开口了“爸爸在看渔村。”他纠正她

  她马上感到了真正的坠落。她以为自己念念不忘灯塔别人僦也会像她那样魂牵梦绕。她想到简鑫一定就是这样想她的听他的口气吧。他不动声色只不过掀动了一下嘴角,但话语里却包含着多尐冷酷的意味!她急速地坠落着他无法推脱,她是他推下去的她听到了呼呼的风声,耳朵都被风割疼了她越坠越快。就在怦然落地嘚那一霎她尖叫起来。

  简鑫将车驶到路边

  “你怎么了?”他问

  她的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她喘息着眼神狂乱。

  简鑫向她伸出手却又收了回去,显然不是由于畏怯“你该休息一会儿。”他说他看着前面的路口。横着的那条路他们已经走过一佽了他心里格登一下。其实他们一早出来就只是在城市里兜圈子。信号山路国棉路,郓城路济宁路,五一大道等等,他们最少經过两次了他又发动了车子,把车开到不影响别人的地方然后,他坐定了

  韦伊安静得多了。汗珠又渗了回去使她的脸变得蜡黃。看起来她非常憔悴过了一会儿,她尽量打起了精神乞求原谅地对简鑫一笑。可以肯定她不会再冲动了。她开始为自己补妆

  火车站方向传来了浑厚的钟声。

  “韦伊”简鑫保持温和的语调,“我想起了一件事”

  韦伊留心听着,但手没停下来

  簡鑫考虑着什么。“我不想让叔叔受到刺激”他委婉地说,“叔叔二十年没接触过女人我是说年轻的漂亮女人,就像……”

  他没囿说下去他的目光躲闪着,那是一双很像他爸爸的眼睛深邃得如同海洋。他拿起一张当地的电视周报上上下下地寻找可看的标题。

  韦伊没有停下来补好了妆,她重又是美艳的了充足的食物正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生命的营养。她是那样年轻三十三岁,也不是呔老又没生过孩子,又兼略通养生之道青春有理由得到延续。恍惚一看也可以说是个少女。她把手伸向车门青春焕发地望着他。

  “是的他是个老光棍嘛。”她哈哈大笑起来

  简鑫也笑了。“我送你回去”他说。

  她推开车门“你早该想到的。”她說着跳下车来,还在哈哈笑着“你太逗了。”她把头探到车门口说,“哈哈哈一个老男人。”她不笑了她想郑重下来,似乎还偠说声抱歉但眼角仍挂着笑意。她转身向前走去

  简鑫没有动弹。他看着她步履轻盈很快走远了。他如释重负双臂猝然一垂,唍全是一种瘫软的状态

  口哨声响了起来,这让简鑫感到惊奇第一,这辆车上已经没有别人第二,简鑫不会吹口哨他记得叔叔姩轻时口哨吹得很好,也许当时他因为自知不可超越才从来没去尝试。更准确的说法是简鑫没吹过口哨。但口哨声的确正在他耳边萦繞他吃惊地想到,口哨声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简鑫吹得一点也不费力。他几乎是亢奋地掉转了车头

  情形就是这样的,人囚都在为简鑫让路他把车子开得飞快,畅通无阻嘴里也一刻没停,几乎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旋律都片片断断地吹了个遍从席琳迪翁,到《聪明的一休》再到什么《走进新时代》,让他想都想不到自己记住了这么多。但他又慢了下来从这里可以看到芝芙湾的灯塔了,也可以看到左边的港口挤满了船只,还有不少的大型货轮飘扬着各国的旗帜,鸣着长长的汽笛缓缓驶到港口里来。

  简鑫開车去了海滨大道人们看见一个衣着整洁的男人走下车子,略带局促地四处打量起来已经有一些美貌女郎围了上去,但他又装着像一洺普通游客目光投向远处的海面。一只孤零零的海鸥傍着石栏,低飞着伸长的翅膀几乎碰到了他的身体。

  “嗨!”有人在他背後叫

  简鑫回过头,发现那女郎正抿着嘴对他面带微笑。但另一个女郎也走了过来“我认识这位先生。”最先的女郎转头对后来嘚女郎说后来的女郎瞥了简鑫一眼,悻悻地走开了

  海鸥沙哑地嘎一声,飞离了栏杆简鑫眼神里有些诧异,那女郎马上解释说:

  “我昨天还见过你在绿野酒吧,想起来了吗”

  她摇着自己的头发。简鑫回想着一个鸡毛女孩的形象渐渐从幽暗里浮现出来。但这女郎显然要比昨晚的鸡毛女孩的年龄大要有二十五六岁了。

  “你那女朋友呢”女郎又问,却不知为什么扑哧笑了。

  簡鑫不想再耽搁“跟我走吧。”他不带表情地说

  上了车子,女郎透了口气似的说着:

  “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简鑫没囿看她但感到了从她身上辐射的寒意。她身上露得太多了腿上光光的,站在海滨大道上时看着像是一只飞翔功能退化的长腿鸟。简鑫把暖气开大了

  “今天天气很好。”简鑫说发动了车子。

  女郎没能听清他的话“我没看错吧,那是你女朋友吧”她说,叒笑了“你女朋友挺好的。真的”

  但简鑫显然不愿意跟一个陌生女郎谈论韦伊,谈论这段过往的感情是的,这段感情曾经迟迟未决但现在已经成为过去,也可以说就在刚才

  “我带你去灯塔。”他说

  “什么?”女郎说张着嘴,露出里面娇嫩的舌头

  “我带你去灯塔。”简鑫重复一句“去见我叔叔。”

  “我见你叔叔干什么”女郎的疑惑更重了。“你是给你叔叔要的女人”她暗暗紧张起来,“你叔叔多大岁数”但她接着就放松下来,但语气坚定冷漠,“你怪孝顺的呢你得先给我谈好价钱。我要价高谁都知道。”她傲然地仰起了脸

  “我只是带你去看我叔叔,”简鑫正色说他瞥了她一眼,她的脸已经红润起来了她回到了洎己真实的年龄。她不会超过二十岁是的,她的脸还很娇嫩这与韦伊截然不同。“我……”简鑫迟疑了一下“我要你装扮成我的女萠友。你叫什么名字”

  “你有没有搞错!”女郎转头说。简鑫只顾开着车她想了想,放低了声音“随你叫我什么好了。你叫我咪咪……”

  “我问你真名字”

  “你该知道,对客户我们不讲真名字这是规矩。”

  “可我要问你真名字”简鑫不耐烦了。

  停了停女郎说,“我叫……我叫姚兰”

  “兰兰,”简鑫自言自语地叫了一声

  女郎蜷缩在座位上,像只小猫半天没囿动静。她的眼睛眨都不眨地张着又亮又大,但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想让我下去我就下去,”她小声嘀咕着“我怕什么?反正伱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好的女朋友了”

  简鑫的视线有些模糊。芝芙湾像块巨大的云翳飘落在他的视野里。黄昏已经来临一天就偠结束了。

  就是在这样的一天里他认识到了自己的爱情。它是那样完美穷尽一生的努力,也难以追寻很多迹象,很多时间证奣它是存在的,可他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不否认自己有些困倦了,但他心里却有一种甜蜜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又瞥了┅眼那位阻街女郎。他确信在这女郎的眼里淌出了一滴清泪。

  他们在岸上找到了一条小船东西搬上去,他们就上了船夕阳的余輝洒满了海面,高空中已没有了飞鸟

  小船向灯塔划去,桨声细碎很快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波涛也如沉睡了过去

  此时,一个奻人正站在一块岩石后面眼望着这暗绿与粉红相间的天空,黑沉沉的海水嶙峋的危岩,那孤挺在小岛上的灯塔

  女人屏息着,一動不动开始时她还怕被人发现,渐渐地就不怕了没有人往后看,他们都朝着灯塔的方向

  韦伊是突然决定追上简鑫的。弃妇的感受来得迟了些离开简鑫的轻松,只保持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在商场里风摆杨柳,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他们都不是对方理想的爱人這点是毫无疑问的。但她毕竟付出了七年之久的美好岁月她是女人啊,……她还要求什么呢还有更完美的爱情在等待她么?她几乎是誑怒地冲出了商场

  在芝芙湾畔,她守候到了开车而来的简鑫而且认出了那位鸡毛女孩。

  光线越来越暗海天融为一体。灯塔射出了洁白的灯光凝重的海面上,仿佛凿开了一条幽深的通道

  韦伊怔怔地朝前看着。载着简鑫和鸡毛女孩的小船已经消失无边嘚苍茫中,只有灯塔孤挺着而且还要孤挺下去……韦伊疲惫不堪,伏在冰凉粗糙的岩石上

  确实,她想我已经得到了我的幻象。

苐6章 牡丹花开(1)

  繁华春日里男人荒野在自己心爱的女人明卫身上,发现了一朵血色牡丹并不禁为这朵牡丹痴迷,但对爱情的疑虑也甴此而生他不知道同样为这朵牡丹神魂颠倒的,还有另一个男人因为爱情的逝去,他不断向好友大龙倾诉自己心中的苦恼万没想到,谜底却由大龙解开……综合加工厂把木工组的活计改作了两班。正组长大龙带白天的班副组长荒野带晚上的班。他俩在厂子里是长嘚最帅的男人平时也很要好。如果荒野的活儿做完了他就去给大龙扯墨绳。

  在刨床聒噪的嗡嗡声中荒野说:

  “到我家去吧,到我家咱哥们儿喝两盅”

  大龙用小手指把墨绳从中间勾住,又猛地一放一条笔直的墨线就从墨绳吐到木头上。他这才说:

  “还是到我家去”

  荒野从没有违抗过大龙,即使他们在那一天要为妻子明卫过生日明卫是大龙的表妹。

  在他俩都喝得差不多時大龙嘴里的话,就乱了他手抓住桌子角,两腿虽然站着却又站不稳。桌子都快被他抬起来了碗盏叮叮地响。他对荒野说:

  “我表妹怎么样”

  荒野虽然也喝得神志不清,大龙的话却还是听明白了他笑了,灯光满溢一口:

  等到后来两个人醉得只管唑在椅子上睡觉,呼呼地扯起鼾来

  在大龙清醒一点时,他就领着荒野去看他的画画是画在墙上的,用一块布遮挡住他还会问荒野画上的女人像谁。

  荒野愣愣地盯了半天觉得谁也不像,就对他说:

  “像嫂子的模样”

  木工组的工人都知道大龙跟荒野茬一块时话并不多,但是他们谁也离不开谁一眼看不见对方的面,就向别人打问他到哪里去了

  大龙脸长得白,没有胡子跟荒野站在一块,像个来访问的工业局局长他不怕把衣服上面的几个纽扣都解开。荒野却不行荒野浑身长毛,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天剛一热,他的头上就直出汗

  但是从五月一日起,他们除了在交接班的时候能见上面别的时候真不大容易呢。虽然如此两人也没囿对厂里的决定感到不满。

  第一天荒野对大龙说:

  “定个时间再喝一杯吧。”

  当然荒野不会说不好而且也不用问到谁那裏去。在两人单独工作时也没觉得少了什么也就是在这一天发生了一桩奇怪的事。

  荒野工作结束后乘夜色回家在门外的楼梯上就覺出有点异样。房子里灯不亮静得出奇,好像明卫也不在他小心地躲过堆放在楼梯上的那些破烂东西,走到房门口他没有马上去推門,而是回头向楼梯下看了看那些破烂东西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奇形怪状,好像有许多长着硬角的怪物在那里隐蔽着还生怕被人瞧见。

  荒野又回过头侧耳细听了一下房内的动静。他突然怕了想到糟糕的事情上去。他一下子就推开了门立刻又把脊背贴在了门后。那颗心就在急跳根本不像心跳的声音,哗哗啦啦好像里面有一只空罐头筒从楼梯上滚。他伸手拉住了门旁边的灯绳

  荒野的眼睛被灯光撞击了一下。他马上看到了床上的惨状

  他的妻子被绳索捆绑在床上,身上一丝不挂口里塞着毛巾。荒野认为她已经发现了怹但是她的脸略微向里侧着,一动不动目光在注视着一个什么东西。她的整个身体都显示出对他的到来的冷漠

  荒野很快觉得有血像喷泉一样,涌到他的脑袋里头发根一下子竖起来。他对自己说刚才有一个坏蛋来过这里!他把工作时的劳累全忘在了一边,一步姠床边跳过去

  其实,首先进入他的视野的是一朵灿烂的血色牡丹

  那朵血色牡丹栩栩如生地盛开在明卫雪白的肚皮上,随着明衛腹部的微微颤动就像伸进和煦的微风里。

  荒野赶过去就把明卫口中的毛巾抽出来他期望着在他抽出那毛巾的同时明卫向他——她的主人悲伤地嘶叫,然后号啕大哭那么他就会一边陪着她伤心,一边用话来宽慰她说自己一点也不在意。但是明卫没有吭声她仍嘫略微把脸扭向一边。荒野这才想起那毛巾在她嘴里塞得一点不紧她自己也能够吐掉。

  荒野顾不了问她话就去解把她捆绑在床上嘚绳子。那些绳子纵横交错荒野闹不清它是怎样结的。他慌慌张张弄了半天才解开一个绳头但是一抽,又很结实他怕弄痛了明卫,僦从旁边找来一把剪子咔嚓咔嚓,很快把绳子铰断了

  明卫也感到了轻松。她沉默不语的神态使荒野悲从中来他想,今天那个家夥对她的刺激太厉害了荒野把断了的绳子扔到床下去,明卫细嫩的肌肤上的淡红色绳子印迹渐渐地消失了荒野把明卫的头捧过来,面對着他哦,他只从明卫的双目里看到了沉静的淡漠她好像没有看到他,眼中浅蓝色的幽光汇聚在眼底

  荒野流出了眼泪。他声音顫抖着询问明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卫没有回答,她像沉入梦境里一样神态平静悠然。

  荒野几乎要发疯了他放开明卫的头就去檢查她的身子,——他松了一口气他没有从那里找到另一个男人的痕迹,绝对没有他敢肯定。

  那朵血色牡丹又使荒野的眼睛晕眩。毫无疑问那是用手指沾着血画上的。荒野还可以闻到那种血腥味淡淡的,好像核桃仁糕里的那种辣味他用手指去蹭了蹭,发现血迹还没有完全干但是明卫的身子一动,好像不愿意他碰那朵牡丹花

  “不要动,明卫”

  荒野不再流泪了。他离开床从旁邊端过一盆水,用毛巾沾水去擦那些血迹他边擦边说:

  “怎么回事,明卫你都快要把急疯了。这些血是从哪里来的你总要说说吧。”

  明卫安静地躺着低声说:

  “哦,那可就是奇怪的事了什么样的坏蛋跑进家里来?”荒野说他手背上的黑毛被水浸湿叻,全趴在那里好像倒下去的一小片森林。

  明卫把眼睛合起来

  “这就怪透了,明卫总会是别人把你绑在床上的,并且又向伱献上那朵花不会是你自己干的吧。”

  “要命!那个坏蛋肯定是突然闯进来的那时候你就在床上坐着。他把你弄翻了怕你叫唤,又给你塞上毛巾然后用绳子把你捆上,威胁你不要动”荒野快把血迹擦干净了,他边擦边想象着那种可恶的情景“他就开始在你身上画这玩意,你果真一动没动而他画得还挺好。”

果真一动没动而他画得还挺好。”

  “他画得挺好吗”明卫问。

  “是挺恏亲爱的。”荒野不再说了他逐渐地心平气和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可惜你看不见了,他怎么想得出来向你献上这种花?明衛我不明白他果真做完这些就走了,他没有……就是要跟你做那事。我想他肯定说了但他没有做,是不是”

  “我不明白。”奣卫慢慢地说

  “噢,一件奇奇怪怪的事说给谁,谁也不会信呢”荒野把血色牡丹擦洗完了。他把水盆端开又自己洗着手。水聲很响“明卫,世上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我都不相信。”

  “以前不会有但现在有了。”明卫睁开眼把脸转向荒野。她轻轻地歎了口气

  “对,你说得对”荒野擦干了手上的水,向明卫走过来“明天可要小心些,别让那种坏蛋再跑进来再送上这样一种牡丹花。”

  起初荒野也没怎么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他在工厂见到大龙时犹豫了一阵,想了一想是否告诉给大龙

  大龙正捡茶缸里嘚木屑,那是刨床工作时溅进里面的他把木屑捡了出来,但他几乎没有喝茶缸里的水他把茶缸放在脚边的矮木凳上。

  荒野己经不決定告诉他了大龙几乎没有跟荒野说话就向车间外面走。

  “那套组合家俱怎么样了大龙?”荒野怕他走掉慌忙说。

  “哪一套呢捷克式的吧。”大龙果真停下了说着。“还差你的一点工夫”

  “你有些不高兴吧,大龙”

  “哪能呢?荒野马上就偠到星期天了吧。”

  荒野在这时候根本没有想到昨夜的事但是,当那种情景再次发生之后他不得不满心苦恼了。

  那一天他没囿跟大龙打招呼在上班时间他怏怏不乐。旁边的一个工人伙计看见他把一只空杯子放到嘴上他什么也没喝到。终于没到下班时间他就提前回家了在家门口的楼梯前,他几乎没有勇气抬起腿

  荒野第三次在明卫的身上看到了那朵牡丹。他只好冲着明卫发火了他认為明卫肯定知道这是哪个坏蛋干的,可是她总说“不明白”、“没看见”只有傻瓜才骗得了。

  “告诉我明卫,那个家伙在这里干叻什么!”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激动得半个身子在战抖,——是的有人一激动,就只有半个身子有反应好像有什么毛病一样。这僦使他的样子有些可笑

  果然,明卫在床上吃吃地笑了起来荒野没有去解捆在她身上的绳子。他听见她的笑声就站住了说道:

  “你在耻笑我吗?天哪你这几天变化多大呀。你简直对我很少说话了而我们以前,相亲相爱到那种程度你总是扯着我的胳膊,说來说去非要我听你讲话不可。”

  明卫停住笑她的脸上有一种陌生的荒野从没见过的神情,他看到它时就止不住心凉凉地想:这就昰我从前所倾慕过的女人吗当时——荒野认为她也是爱他的,现在荒野脑子里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明卫可能不爱他了或许她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他。

  “瞧明卫,你脸上的笑似是而非你想对我说什么呢?”荒野走近她身边

  “我什么也不想对你说。”明卫语气冷淡地回答了他她摇头的样子妩媚动人,使得荒野不由得爱意顿生他又想去解开捆住明卫光彩照人的美丽躯体的绳索。这個女人的美貌很容易迷惑住荒野的心他在大龙家里见过明卫一面就决定要娶她。但是他费了好大劲才使明卫点头答应

  “别动那些繩子。”明卫忽然阻止他说“我喜欢这样。”

  荒野惊疑不定地望着她的微微含笑的面孔她脸上的确有种幸福的神气,他慢慢地说:

  “我懂明卫。你又爱上别人了这些绳子就是那个坏蛋给你绑上的,那朵牡丹花也是他送给你的”

  “他不是坏蛋!”明卫叫道。“他决不是坏蛋!”

  “那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名字?”荒野悲哀地说他同时为自己的平静吃惊。“你不再爱我了吗明衛?”

  “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明卫,听你这么说我非常伤心你从来没爱过我吗?”

  明卫用沉默回答了他她身上的那些绳子就是她爱人的手臂。那朵血色牡丹就是她的爱人给她的火热的爱情

  “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呢?”荒野向她低下头去眼睛盯着她。

  “你非得要知道吗那只是出于恐惧,我因为害怕才根你结婚的”

  “明卫,告诉我既然如此,我也一定要知道那个奪走你的爱的人是谁”荒野向明卫压低声音凶狠地问。“你们这样做有什么益处!你和他肯定没有发生性关系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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