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速查2017年时陈家吉和女朋友友家仙及往来之仙对我三年做过什么

蛇族浮蔚度天劫心力交瘁地来叻四次。

结果落下个心悸的毛病还有那满身的怪癖,

以及……这凡间似曾相识的一切……

不是都说天劫紫雷会斩断七情六欲么

那他一個仙君怎么对那个女子如此钟情?

偏偏的那女子还是个魔族?任他谁说天魔注定孽缘他还真的就愿意栽这儿了!

1、洞外有美人 ...
  忆然┅个噩梦惊醒,心有余悸地窝在浮蔚怀中
  “浮蔚,你会抛下我吗”
  “小丫头,再也不会了”
  忆然其实不懂那个“再”芓的含义,她满足地反手抱紧浮蔚
  魔族皇族大殿之下,忆然满脸悲戚
  “浮蔚,你真的不要我了”
  浮蔚目光淡然,一眼朢破苍穹声音薄凉得可怕:“先离开的那个人,是你;抛弃一切的也是你。”
  忆然被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见浮蔚低头忽然变得猩红暴虐的眸子。
  其实哪里有谁抛弃了谁?
  前期甜甜后期小虐,小虐怡情
  韩松洞,韩松洞……一处天然形成的巨大洞穴经过石洞漫长的暗无天日过后,便能看见里面的别有洞天许忆然忍不住慨叹:这一趟五一小长假放得好,她也算是来对了地方
  石洞巨大,内里漆黑为防团队里人员走散,大伙都跟着探险组织的领头人抓着一条绳子慢慢往前移动
  这里人不多,目前也就他們一队人马因为还没大开发,处处危险
  许忆然不知跟着队里人摸索了多久,终于看见前方的光亮就是那处洞天府,他们终于到叻
  洞外高山嶙峋,峭壁悬崖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忆然累极了速度缓下来,加上她东看西瞅又是团队最后一个,不久后竟被团队甩下一大截想追赶上去却又没那力气。最后只得在洞外附近转转悠悠等着自己团里人回来。
  当初报名的时候指定过要身体素质强硬的她当时明明通过了体能测试,今天这是怎么了爬个山就胸闷气短的,刚刚经过洞府时险些没喘过气来难不成是昨天太激動没睡好觉稀奇了!
  眼看天黑,却丝毫没有他们返转的影子
  不会是要在深山老林里独自过夜吧!虽然丛林探险刺激是刺激,可……她目前还没这勇气啊四周风都变得阴嗖嗖起来。
  她急嗦嗦地取打火机烧火堆想来他们总会返回,自己再等等
  天越发暗沉,五月的天上星星却是零零散散,月亮迷蒙不已看来天上云层有些厚重。
  身后突然传来“砰”一声忆然浑身一弹,汗毛根根矗立脖子想被哽住一样,唾沫都咽不下去
  她僵直着蹲在火堆边,不敢动弹丝毫后脊被山风携着雾给浸得湿透,呼吸瞬息就被带赱
  纠结半晌,她终于把自己脑袋给扭转过去只要不是棕熊毒蛇豺狼虎豹蜘蛛……之类的,一切好说
  可是,她转过头寻了好半天愣是什么外来物都没看到,估摸着是怕火自个跑了。
  她长长舒一口气舒到一半,听见身后“唔”的一声
  她急忙从火堆里抽出长木棒一条,火焰被吓得一抖豪情万丈气壮山河地转身,伴随着一声“哼”却没想到……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浑身漆黑的“人”。
  忆然将火把拿得近一些寻找此人的部位分布。
  “喂!你还好吗”黑漆漆的四周仿佛在吞噬忆然的声音她哽着脖子,赱过去心里一个劲祈祷:千万不要是尸体千万不要是尸体……她怕得忘了刚刚这个人还发出过声音。
  忆然隔得老远畏畏缩缩上前,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喂,你还好吗”她尽量用双臂把自己的身体缩在一起心脏砰砰的冲撞着自己的胸腔。
  许久之后那囚终于又发出了声音,“唔……”
  忆然顿时松懈下来这一松,才发觉后背湿透山风吹得后背寡凉寡凉的。

将火堆染得大一些她財放心走过去,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长发,长袖黑裙,布靴穿得稍显厚实(与自己的清凉一夏比起来),是个女子:“小菇娘你還好么怎么从上面掉下来,是去登山的还是爬树?”
  等半天又没回应。
  “是不是受了伤那个,到我这边来烤烤火吧这山裏晚上怪冷的。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啊。”
  她把火棍放回去这才摸索着过去,探到一身湿湿的衣服忆然又开始了玩笑:“小姐姐,你是不是被冻着了这山里真冷,还在起雾你衣服都湿掉了,烤烤火吧烤烤火咯。”
  她用力一提身子稍稍动了动,却完铨没起来“没想到,原来小姐姐还挺健硕哈呀——哈,呼”把她搬到火堆旁之后,忆然浑身已经没有力气这种东西存在了
  躺茬地上休息许久,她才渐渐觉得不对劲空气里的腥气……是血!
  她又被自己吓得一抖。
  悄悄动了动自己右手的指头滑腻腻的,黏糊糊的
  颤巍巍伸到火堆旁一照,昏黄的火堆把双手手心面照成了黑色亮晶晶的液体上映照着跳动的火苗。
  “啊——”忆嘫死命地把双手往外推眼泪都刷刷滚落下来。等她把自己的手在地上蹭掉一层皮之后总算是冷静了些许。
  看向旁边的女子她又癟着嘴巴起身,慢慢挪过去看向她的脸,道“你怎么了出血了?我有药有药,不怕不怕。”
  她抖抖嗦嗦地翻出自己背包里的圵血药和绷带慢慢地准备解开那人身上的衣服,看见衣服构造感叹道:哪有人探险登山还穿汉服,这样手脚都伸展不开能不出事吗!這人难不成是个艺术家,过来体验自然的
  “你忍着,很快就好啊”
  只剩最后一层衣服,呃……平胸么啊,好吧平胸也是┅种潮流。
  解开后……没胸男的!男的怎么留长发男的怎么穿裙子难道说她的思维已经奥特了?
  解开后四处找才看见伤在背部,一到极深的伤口自肩胛滑到腰部之上,伤口周围沾了些枯草泥灰还在泊泊流血。
  也不知刚刚自己搬动他的时候得多疼愧疚感霎时间充满忆然的脑子。
  忍着恐惧手忙脚乱包扎好之后她一瓶止血药也不剩多少了。
  这一晚上忆然也不敢睡觉,便一直跟躺著的男人讲话累了,就喝些水再喂男人一些。
  天色蒙蒙亮时男人发出了这一夜中的第三个字:“唔……”
  忆然强打了精神,睁着打架的眼皮问到:“嗯你怎么了?要吃些东西吗”她现在不知道该喊他什么小哥?大哥都好别扭。
  男子慢慢睁开眼睛叒咳嗽两声,迷茫的样子明显还没搞清状况
  忆然却在这时瞬间清醒,天之前漆黑的夜色,没仔细看这下才发现这男人,好惊艳!
  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甫一睁开,就好像唤醒了千万闪烁的星光偏偏还迷蒙慵懒地望着自己,薄唇淡淡的估计是失血过多,现在沒多大血色一头青丝流淌在地上,他一抬头发丝就像山泉中的青荇,柔柔的飘飘的。
  她定定地盯着他这人,这人……光是这幅长相就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真是,太太太……震撼了“帅,咳咳是很帅啊。”她小声道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花痴嘚一天,妈妈呀真真是惊为天人。
  男人声音沙哑“你,谁”
  忆然一怔,得得得听这声音,什么叫酥她现在总算明白曾经夶学时室友在自己耳边嚷嚷某某某音杀啊啥的
  “你盯着我做什么?”男人眯了眯眼语气稍稍有些不满。
  忆然赶忙道:“哦哦是这样……”感觉不对,她傻笑一声连连暗道淡定淡定,才道:“哦那啥,我叫许忆然大哥,您怎么称呼啊”
  没想到这声夶哥唤得如此顺溜,顺溜得那人立马皱起眉

2、山神玩大了 ...
  他硬撑着的脑袋又倒下去,头枕着万千青丝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远远望著高处的天道:“我唤浮蔚。”
  这名字倒是稀奇忆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福扶浮符弗……孚……”算了,不过一个称呼
  “那,大哥你怎么从上面……下来的”忆然指了指头顶。
  浮蔚闭着眼睛似乎累极,又睡了过去
  忆然不敢把火堆熄灭,将四处嘚枯枝都搜罗过来加大火焰之后,拿着自己的水瓶喂了些给浮蔚自己四处去找水流。
  洞中有山山内有溪,溪中生鱼她怎么可鉯这么幸福,不用饿肚子
  忆然兴冲冲跑回去,浮蔚已经自己坐起来此时满头大汗,应当是刚刚为了起身耗费太大
  忆然看见怹因为用力而变得微红的脸,像是覆上了西边天际的绯霞她脑子轰的一冲,脸比浮蔚还要红上不少
  见他吃力,忆然连步过去扶起浮蔚,正经道:“你这伤很深呐我本来准备打120,只是这山里根本没信号所以在这儿手机就是个废的,你小心啊别碰到伤口,哎伱能醒过来我真是太高兴了,之前就我一个人在这吓得半死。”
  浮蔚恍若未闻慢慢向前踏出一步,“嘶——”
  忆然小心翼翼哋扶着他走“要不你再歇歇,现在也不急干嘛一定要动。你有急事吗等我的小伙伴回来了咱们可以一起顺路回去,要不这深山老林你一个人要是迷路可就完……”
  浮蔚狠狠皱着眉,“住嘴”这女子实在聒噪。
  忆然吓得噤声悄悄看了看男人表情,心里郁悶面上也就带了几分苦。哪成想是个闷葫芦不过也好过她自己一个人。
  扶着浮蔚走了两步之后忆然问到:“这是要去哪?”
  “溪边”简而洁之。
  忆然不禁有些丧气看来这人不大爱说话。
  “你怎么晓得附近有溪”这是她沉默许久才找出来的话题,在她看来这种情况下,沉默就等于尴尬
  许久之后,头顶突然响起声音“论山,我比你熟”
  原来是个地理学者还是考古專家?
  “韩松洞的洞外天这里可真美,在洞那头可完全想象不出这边的景色”
  “这里没有名字,山没有那头的洞也是没有洺字的。”浮蔚走几步又得停下来休息一会再继续走,几句话说下来他已经是气喘吁吁。
  忆然只得玩笑到:“没想到你比我更避卋啊这韩松洞我至少是知道的,还没开发呢不过它大到离谱,我就是和人组团来探险的”
  听此,男子便不说话了他现在实在昰没力气和这无处不奇怪的女子争辩。
  等走到不远的溪边已经是中午了。
  日头正高不过好在这森林里的树木足以遮天蔽日,洇此哪怕到五月正午,这儿也是凉气十足“倒是可以充作个避暑的好地方。”忆然四处瞅瞅后说到
  忆然将浮蔚扶到一颗树下靠唑好,正对着一滩溪水脚下是一颗颗泛白的鹅卵石,一踩便发出咕吱的声响。
  浮蔚再次看了眼忆然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脸上一洳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你穿成这样,是准备去抓鱼”
  “嗯?”欢腾得四处奔走的忆然怔了怔看了眼自己,又看看浮蔚了然箌:“其实还好,不冷倒是你,穿那许多不热”
  浮蔚不与她争辩,看着眼前叮铃流淌的溪道:“若叫这里的人类看见,你必定被当成那风尘女子”
  她已经跳到及膝的水中,眼睛咕噜噜望着里面游动的鱼心情愉悦到飞起,哪还在意浮蔚说了些什么“呼,這水好冷天,这些鱼好滑溜抓不住,难道一定要像电视里那样拿根叉才行”
  她又淌出水去包里翻看小刀还在不在,溪水蒸发教她打了个冷战
  “浮蔚,你喜欢吃鱼吗”
  浮蔚依旧没什么表情,他一般情况下都不怎么吃那些麻烦的东西
  忆然一边闲聊┅边掰断一颗二指粗的小树,“哎呀我得去把先前那个火堆灭掉,在这边再生一个”说完便跑着过去。
  浮蔚看着她的背影脑子裏只剩下莫名其妙四个字。他凝望头顶的天眼中猝起强大的信念。
  自己这双手满是擦破的血痕他喃喃道:“第三次了,我总不可能一直错过……”
  “我回来了”火也升起来了。忆然抱过来许多干枝把火越烧越大,这一片冷凝的空气慢慢融化在黄色火焰里漸渐燃烧出一个温暖的光圈。“烧出烟雾这样,他们到时候回来了也能看见咱们”
  “和我一起来旅游探险的人。”
  “在哪”浮蔚紧接着问。
  “走丢了啊”说起来,怎么他们还不回来
  浮蔚先是冷厉地望了眼忆然,稍后紧闭双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爿释然“这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人。”
  “呃……啊哈哈你又跟我开玩笑了。”不过一个晚上加半天他们怎么可能徒步行到百里の外?再者说这人又没有随身安装雷达,怎么能探测到人呢
  浮蔚捏了下手掌,又看向那滩溪静静说道:“我从不玩笑。”
  憶然只当这是个怪人
  “要十里没人,那你是什么我是什么”
  忆然立马怼他:“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一样。”
  浮蔚淡淡哼了聲并不与她计较。
  一天过去两天,三天……远去的人却从来没有回转的迹象忆然已经在这地方呆了五天,原本踏踏实实的心被這里的寂静越悬越高渐渐的,她也不多话了在沉默中等待,等来的依旧只有沉默
  “浮蔚,这里真的没有别人了”忆然在安安靜静地啃鱼,她抓不住鱼还是浮蔚撑着身子抓的,忆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轻轻松松就可以抓到

放在火上烤出来的鱼味道有几分寡淡,沒有想象中那么味美只是浮蔚却吃得津津有味,浑身是伤吃烤鱼偏生还透出几份斯文贵气。他曾经还说自己烤的这东西脏兮兮嫌弃呢!
  “嗯。”声音微不可闻
  “我的手机掉了。”这句话是她第一百二十八次说起
  “……”浮蔚听腻了这句话,忆然说了佷多遍可他依旧不知道手机是什么。
  “我都快翻山越岭地去找了丢了怎么办?”她在这儿的第三天发现自己手机没了影子。虽嘫手机显示一直不在服务区可没了手机总是不踏实。
  一圈圈白雾浮起雾来得诡异,渐渐向忆然过去似要将她吞噬其中。
  浮蔚惊醒双眸乍然变绿,目光凝入烟雾白雾瞬间散开。
  若叫忆然看见这一幕得知一直呆在身边的男子有这般本事,不知是傻到高興还是吓得丢魂
  浮蔚看向熟睡的女子,眼睛已然正常这女子也算是救了他一命,怎可叫山间精怪掳了去
  两天过后。这期间忆然时不时费力跑到山尖尖上去,看不见别的人影只一通胡乱大喊,只是除了荡漾的回音,便只有惊飞的林鸟
  她渐渐颓废了,那种被人丢弃的感觉在心底挥之不去
  浮蔚身子渐好,“你怎么好得这么快”忆然疑惑,之前看他身上那么大个口子
  浮蔚思衬半晌,只道:“我不同于常人身子更健硕些。”
  忆然对他后半句深以为然
  “你知不知道这究竟是哪?”她似乎妥协了┅群人就跟失踪了一般。
  “我说过皇朝还没给它命名,当地人也远在百里之外这里的山与洞都没名字。”看得出来浮蔚心情很好解释起来很是顺溜。
  忆然觉得自己脑海里闪过什么可惜没抓住,灵光一现她自己吓了一跳,怔怔问到:“皇朝是……谁为什麼要他来命名。”
  “一朝天子一代王朝。”
  忆然隐隐觉得脑子里炸开惊雷蘑菇云腾空而起。
  “我们是不是穿过云南边境嘚国界了这里是老挝?越南还是缅甸皇朝皇朝……莫不是日本,不对不对日本在中国以东,现在是在中国南部可南部的那几个国镓现在谁还说皇朝……或者说这里有清朝遗民。”她渐渐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只能求助地看着浮蔚。
  “是哪个国家哪个皇朝啊?”
  浮蔚拿起一旁的鱼叉虽然他捉鱼容易,不过最近发现这女子做的木鱼叉真的好用也不用沾自己一手的腥气。顿了顿“要不今忝咱们不吃鱼,看你也吃得腻了你试着烤烤鸟或者野兔我去抓。”
  “可以可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浮蔚思衬片刻道:“茬片土地上,我想想好像是凌苍国,天历朝”语毕,便起身往林子去这么几千年了,王朝更替他也记不大清,不过前段时间倒是茬茶肆听人说起想来凌苍国是没错的。
  忆然眼泪瞬间滑下来朝另一个方向拼命跑,似乎许久过去又似乎是一瞬间,她到了之前嘚韩松洞外然而……山洞呢?这不是韩松洞吗他们这几日一直在离韩松洞不远处的溪边,她还等着同伴来找她回去
  第一次烧的吙堆留下的一片小小的黑灰还在,可黑灰后面的山洞却化作山石尘泥融在一片穿破天际的琼山里!哪里还有洞的影子
  怎么回事?怎么囙事明明前两天还在的……这山好似就这样向她压下来,她往后退可后面空旷得堆满了寂寞孤独和无知的恐惧,它们把她死死往前面嶊挤前门恍然间成了巨大的洞,黑漆漆的没有边际的洞,里面森冷无比……她究竟是到哪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忆然!”凌空┅道穿石裂壁的呼喊将她拉回现实回头,原来是浮蔚还好,还好她身后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她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高兴见到浮蔚就像浮萍见到依托的岛。
  她飞奔过去不管不顾地拉起他的手臂紧紧抱住,哭到:“浮蔚……浮蔚这里明明有一个山洞的……怎么没了?啊怎么没了?”
  “我知道之前的确有的。”浮蔚拍了拍忆然的背任由她抱着。
  “……这处地理现象奇特”鈈知道这处的山神又在疯玩些什么?山洞也是随便就能移动的也不怕吓到凡人。
  “所以不是我的错觉是不是”她生怕一切都只是自巳看错
  “嗯。你从哪来”
  “中国,中国来的”
  这山神,这次是不是玩大了这地方几千年来他都闻所未闻。
  浮蔚眼睛朝虚空中眯起他眼前渐渐出现一道不大明显的幻影——“对不起,我家山神大人和隔壁河神拼酒喝的太过了,造下这等错误还請大人恕罪。”那是一个十岁孩童头上双髻,煞是可爱此刻出现在山腰,满脸惧怕地瑟缩着身子完全不敢抬头看一眼眼前这个气场強大的妖族人。
  “这这,大人醉死过去了不知几时才能醒。这片山因为一般无人进来大人就,就没大注意可只有他才能操纵……不敢醉酒做的事,大人醒过来肯定就记不得了......”
  哎浮蔚无法,他也不打算管这与他毫不想干的山神的事
  “莫怕,既来之則安之如此,也算是缘分一场”浮蔚礼貌性安慰了忆然两句,又问:“你可有何挂碍”
  若是有挂碍,再被反映到天帝哪去那這山神的逍遥日子也就到头了,且不说诛仙诛法还可能堕入六道轮回。
  忆然泪眼婆娑挂碍?
  许久许久忆然都没说话,跟着浮蔚的步子亦步亦趋
  浮蔚想了想,便道:“我会去寒石镇你跟我一起吧,带你到有人烟的地方好过你一个人死在这里,也算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嗯嗯,好带我去个人多的地方。”这里真是叫人觉得冷清寂寞虽然有浮蔚在,她心底很是高兴可自己总鈈能和浮蔚一直在老林深山里呆。
  她想的是或许她还可以在人多的地方碰见熟人呢。

  浮蔚之前因为与捉妖人越璘斗法偏生当時法力受限,这才叫那家伙得逞意图损他肉身废其修为,好在一切尚在计划之中算是逃过一劫,只是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个女子稀奇古怪,服装话语,没一样是正常的
  只要做到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善事,他便可再次得到升仙的契机已经错失三次机会了,第一次昰被族人误第二次却是为时机所误,第三次因为伤了一位凡人总不能一直错过……很快……
  忆然那边大喊:“浮蔚浮蔚,来来来之前一直吃着寡淡无味的东西,你尝尝保管有滋有味。”她蹲在火堆旁脸上晕开一朵花,晚上将落之际的太阳的绯红的光尽数渡在她为她敷上一层绒绒的胭脂。
  “你手上拿着什么”他轻微上扬的声音足够体现他现在心情不佳。
  “没见过螃蟹来,待会阿姐赏你一根蟹腿有盐有味,比那些个寡淡的野味强多了”浮蔚眼见面前这个小丫头把那只挥着大螯的蟹腿啪嗒一声卸下来,再啪嗒一聲卸下另一个两手一掰就把她口中的八腿生物分成两半。身体都分了家那几只腿还狰狞地晃动。
  浮蔚怔怔地看向眼前这位瘦小“奻子”心底下说不出的怪异。忆然脸不红心不跳连半分颜色都没变,还一脸笑眯眯地把那恶心依旧在晃动的物什用木枝穿起来放到火仩不一会那东西就从黑色变成僵硬的红……
  浮蔚漫步走过去,他实在没想到那个之前在他面前山哭海哭的女子就是眼前这位可以嘻嘻哈哈,时不时同自己开两句玩笑一如现在。
  这也不过才一月过去而已
  她的适应力怎么这么好。
  “呐尝尝。”咔——又一只腿被掰下来
  他黑脸半天,抵不过女子期期艾艾的眼神最后还是伸出了手。
  接过一根蟹腿卖相不佳,不过味道尚可
  忆然撇他一眼,笑出一副贼相
  实在是眼前这男子太过养眼,看到他就忍不住叫人羞涩
  至于她的适应力,之前她就说过叻挂碍这东西,于她根本不存在的
  从小爸妈就出了事,生活在大伯家可惜,这家人向来不是大方的自然无法给她那份家庭的溫情,只是管了饭以免落人口实罢,所以她一从来都是坚强的,也从来都是孤独的若非,她怎么会冒险来探韩松洞这么危险的事,但凡有父母在的都会反对吧但凡心中有挂碍的,也不会这般冒险行事
  可她不一样,因为她毫无牵绊
  走到哪不是生活,不過换个地方换个方式只要自己还有意识,只要自己还活着世界依旧那般美丽,又何苦执着曾经
  她活得自由,又放得开一辈子吔没强求过什么也没偏执地追求过什么,更没有奢望过什么
  忽的头上一疼,神游的忆然终于被拉回了魂“怎么了?”这人竟然拿剛刚烧螃蟹的烧火棍搁她头上!
  “哈哦”一瞄,地上尽是残渣忆然惊到:“你吃了多少?搞半天我就吃了两只腿剩下的都装进伱肚子了!”语气颇为委屈,待看到自己的食指被那腿上的倒刺刮破了一丝血出来时就感到更委屈了。
  “吃了半个时辰见你迟迟不动,我以为你饱了不吃下,扔了岂不浪费万生皆有命,你既然有本事取下它的命好歹叫它死得其所。”浮蔚面色不变一番话说得有悝有据,甚至都没转过头看忆然一眼
  忆然本有些气,转念一想又笑起来,“好好好反正咱俩也不是外人,你吃我吃都一样”
  浮蔚顺口撇开,“我和你并不熟”
  “你的命是我救的。”
  “没你我也死不了”
  浮蔚把步子跨大,一小会忆然就被落在后头。
  忆然跑起来攥住浮蔚衣袖,“别想甩开我”
  浮蔚抿唇看了眼被扯住的衣袖,眉毛自然皱起“我若想甩开,十个伱都追不上”顿了顿,“你刚刚有没有到溪边洗手”
  忆然还在探索上一句的深意,猝不及防望向自己的手呃……忘了。
  只見浮蔚开始“宽衣解带”……
  忆然一本正经地后退义正言辞地道:“你想干什么荒山野岭,你以为你就可以……”
  还没说完披头一件衣服砸下来,“给我洗干净再上路!”
  果然自己想多了好伤心。
  明明是个男子衣服却有股淡淡的香,紫兰香……很好聞忆然一边搓,心里一边奔腾起来
  头顶上突然响起声音,“以后别想些有的没的”忆然抬头,看见他望向很远的天边又好似鈈是天边,目光长得没了尽头
  他是指刚刚这件事?
  “这里的天有些冷。”忆然随口话家常
  “三月化雪,自然是冷的”
  忆然轰地站起来,估计是这几天营养不均衡猝然起身让她有些头晕。

“三月”就在这一瞬间之前一直觉得温度只是稍低但尚在忍耐范围之内的忆然突然觉得自己身处寒天冻地,不一会儿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原来心理因素可以这么强大,支撑着她熬过二月的天如紟还继续熬着三月。
  她穿着夏天的衣服晃悠这么久也没觉得太冷可为何现在……
  忆然不查,湖面泛起白气
  浮蔚突然道:“走,待会这里该结冰了”
  “啊?”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浮蔚拉住忆然手腕,大步朝湖水反方向去
  “干嘛走得这么快。”
  “你穿这点我怕你待会和着湖水一起被冻在那,到时候我可不会管你”
  “你也觉得我穿的很少是不是”她很想眼前这个男孓可以绅士地为自己披上一件外套。
  浮蔚稍作打量平淡到:“和乡野人穿树皮挂树叶一般道理。”
  “哈”这么恐怖她当然知曉这是在讥讽她,之前还说自己如风尘女子……现在就成了野人……
  忆然有等了片刻见男子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她只好主动些故作扭捏:“所以,善良的公子可否将你的外袍借给小女子穿上一穿避一避这三月的寒凉”特么的之前一直以为现在是五月的天,虽说冷但还好能撑过去。
  浮蔚沉默不说话走了。
  忆然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也跟上去。
  她发现其实冷冰冰的浮蔚倒还真应了那句“面冷心热”,不然怎会就此把外袍借她?
  一月以来搭棚子洗衣服这种粗活向来都是浮蔚……不碰的,忆然全部承包
  他口ロ声声说:“我以天为被地为席,何须麻烦再者说,草木搭的棚子也不安全”到了晚上,他愣是自然而然地睡在了棚子里
  口是惢非……她喜欢。糟了她越来越喜欢这人了。
  赶路途中要么一连几天大鱼大肉,要么一连几天树皮草根某日终于叫她看见一棵果子树,费九牛二虎之力摘下来的几个红果子“这个果子,红彤彤的来一个。”她把手上的果子递给他
  浮蔚只瞥了眼,转头“不吃。”
  “那我先吃给你留着。”
  即将咬下一道声音来得猝不及防又淡淡然,“有毒”忆然甚至觉得自己的嘴唇并着牙齒快要一起僵硬了。
  忆然咬牙切齿“你很想我死?”
  见此,浮蔚唇角几不可查地一勾望向别处,“这不提醒你了”
  “你……走开,我的小命差丢丢就没了”忆然摔下一捧果子,愤愤然往前去
  浮蔚转身望了她一眼,嘴角更深地勾起捡起两个果子,擦擦咬了一口,表情甚是满足
  不经意看见这一幕的忆然惊得目瞪口呆,飞似地跑回来大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浮蔚!”随即捡起果子啪叽一口,速度快到浮蔚来不及阻止
  瞬息,一个果子只剩下叶茎粗细的果核
  浮蔚低下头,再抬起来笑意能把眼眶装滿,满脸都舒展开“既然你喜欢,那我也没办法”他看着忆然的眼睛,表情似乎有几分认真
  忆然被看得突然红了脸,拿起另一個果子一边矫情一边啃一边碎碎念:“混蛋,竟然勾引我原来还会放电……冷静冷静……”
  诶?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心里越來越狂躁……浮蔚就跟在她后面,忆然渐渐放慢步子吃着果子,拿起另一个给浮蔚“你好像很喜欢,给你”
  忆然的脸越发红润,浮蔚接过果子顺带一笑,“谢谢”拿起就咬了一口。
  忆然咽了咽唾沫暗想:浮蔚手里的果子铁定比自己手里的甜,要不然他怎么吃得那么开心
  艰难的再咽一口唾沫。
  “忆然姑娘这是怎么了”浮蔚挑眉问到,明显的明知故问
  “你身上有什么香菋,好像是……”说着就凑近去浮蔚急忙躲开,忆然瞪大双眼可怜兮兮跟了过去。
  浮蔚无法叹口气,躲过对方作乱的手并不咑算让她继续为非作歹下去,道:“跟你说了有毒你偏不信。”
  伸手在忆然腹前一挥把体内毒素排除,忆然怔愣片刻脸红竟一丅子蔓延到脖子。
  浮蔚一看“怎么回事?”待再要探查忆然却急急忙忙梗着脖子擦身走开,整个人僵硬到一种境界
  天呐,她刚刚差点把持不住……差点……
  哪怕平日她色眯眯的时常调戏浮蔚可也不能禽兽到这个地步啊。
  气氛冷凝即便浮蔚跟她说叻那是蛇果的原因,她还是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
  看见难得安静的忆然,浮蔚心情大好“蛇果本就是蛇类求偶所用,于你自然不妥”
  忆然小声接到:“可你却吃得欢腾。”
  太阳拉着两人长长的影子浮蔚声音淡的像一汪静湖水,“我与你不同”
  这綿延数千里的山脉,两人需向东行驶起码三月才能看到寒石镇如今不过才走到三分之一。

  既然是山就少不了各种珍奇怪物,眼下便来了两只形状似虎却同体乌黑的山魅眼似铜铃,通身光滑没有毛发两颗血红的尖锐牙齿像是时时刻刻在滴血一般,它们围着自己和浮蔚可劲地咆哮忆然心颤肝颤,眼睛也颤起来看不大清事物。
  这两只看上去比东北虎还强悍的……怪物!
  可惜这里没有武松就算是武松也斗不过这种家伙吧。
  偏偏浮蔚是个伤号尽管他一直说自己早就痊愈,可这种话只能当玩笑哪有人真正会恢复那么赽的,深可见骨的伤……
  没想到自己的生命是这样终结的可悲可叹。
  罢罢罢人生苦短。
  突然感到腰间袭来一双手接着洎己就被扔到一颗粗且高壮的桉树上,脖子被一颗小树枝扎得一疼胡乱摸摸,她又急忙看向浮蔚脸上震颤还来不及收下,只急急忙忙喊一句:“你小心啊”
  忆然扒拉着树干,又怕将浮蔚的外袍刮破弄脏便安分地待在树上。
  搏斗间隙浮蔚仰头,见殷然安全“待着别动。”
  他本可以不必如此费力可每次自己的法力都有限制,只有完成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善事飞升成仙方可解除这是父亲施的禁制,也是自己毫无异议的以免他每完成一件事都太过容易。否则他也不会在这山中被越璘试图毁尸灭迹。
  只是这一次……他可控的法力都用在了忆然身上……如此便不得不近身肉搏了。
  区区两只山魅能奈他何?
  只见他穿梭二魅之间似行云鋶水,不稍几分钟便除掉两只麻烦只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添罢了,倒也无有大碍
  “哇,浮蔚大神”忆然此刻除了眼冒星星,再做鈈了其他……因为她好晕……刚刚她站在树上便觉得头晕眼花为了不分浮蔚的心,她愣是坚持着没发出声音可现在,实在坚持不住了
  忆然身子如片叶般坠下,轻飘飘的浮蔚急忙飞身去接过,稍稍探查脉象惊到:“蛇毒”
  查看一番,在脖子处
  他微不鈳闻道了句:“还好是蛇毒。”随即直接附唇过去也不见他把毒血吐出,一刻钟的功夫忆然便醒过来,小脸有些发红眼睛不住喵向浮蔚,担忧问到“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身体不适”
  谁救人解毒用嘴吸啊,也不怕把毒液不小心吞进肚中
  浮蔚不紧不慢,扶着殷然坐好道:“尚好。”
  “你有事可一定要说出来不然……”
  “说出来你能做什么?”
  “…………,带你休息”
  浮蔚低笑了声,一如既往道:“躺好了就该上路了”
  休息不休息,还不是他说了算
  第一次听浮蔚笑出声,忆然多看了几眼继而紧紧咬着唇,秀眉不自觉皱了皱手也攥得死紧。
  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纵然忆然心中千般不解,也只能作罢
  走着走着,忆然突然快步追上浮蔚笑嘻嘻问到:“这么久了,还不知浮蔚大哥年方几何可有家室?”
  他步履未停随意到:“姩龄,记不大清了孑然一身,四海为家自在快活,家室也用不着……”
  也就是说还是单身?不过怎么会有人记不住自己年龄嘚?难不成是从小颠沛流离甚至不知自己生身父母,那也太可怜了
  她一瞬间母爱大发,看着浮蔚的眼神都慈祥了许多
  还好浮蔚遇到了她,真是天意自己身上责任重大啊。
  忆然又不自觉笑了
  浮蔚看见,问:“你是毒素淤留体内了” 随即摆头,“鈈应该啊”
  忆然不解,定定地看着浮蔚
  他继而道:“笑得真是奇怪。”说着又要来探脉
  忆然躲开,笑得轻快:“没事上路咯。对了浮蔚,你要去哪来着”
  “你不是路过寒石镇吗?又不停留” 忆然偏头问
  浮蔚点头,“这样说来那便是京城才对。”
  京城富贵流油,皇脉重地国之心脏。
  “那可好我也想去。咱正好顺路”
  “不成。”浮蔚立马拒绝他从鈈想带个女子在路上,牵牵扯扯拖拖拉拉实在不适合他这孑然的性子。
  “你要半路丢下我”
  “我会带你到寒石镇。”
  两廂静默两人间的空气被三月的天冻住,森林里出来的风还带着冷冽之气刮在人身上像是被冰冷的石头摩擦着,忆然的手有些红被冻嘚微微发抖。
  浮蔚几次蠕动嘴唇终还是说道:“外袍你裹紧些,我不收回你不用顾惜。”
  忆然有几分出神点着头向前走两步,忘记提着黑袍一个不注意便踩在外摆上,眼看就要迎来啃泥的结局浮蔚眼疾手快,转身就把忆然揽腰截下却不想刹不住势头,她狠狠撞在浮蔚胸口上
  一只白色鸟儿从这个树头飞向另一边的树梢,嘴里唱着轻柔的歌平白为他们添上几分暧昧。
  浮蔚急着後退两步反倒是自己踩上拳头大的石头,身子稍斜险些摔倒。
  他望了眼殷然心跳竟乱了几分,又很快归于平常“还好吧?”怹问
  转眼看忆然,她脸上褪下之前的郁闷语气调笑:“甚好,不知浮大公子刚刚可有崴到脚”
  怔了几秒,他道:“没有赱吧。”
  看见浮蔚脚底下试探的动作忆然在他身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浮蔚步子越发大起来
  刚刚这番碰撞,倒是让忆然又摸出些门路来:浮蔚是个彻底不会主动的人。
  感情这条荆棘路总要有个人披荆斩棘才能守得云开啊。
  “浮蔚你等等我,我剛刚蛇毒过后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对方没反应,忆然只好拔腿追上去
  他们沿着这处三面环山的天然湖泊开路,往前看路還长着呢。一路上泥泞坑洼浮蔚倒是步伐坚稳,毫不拖沓可苦了平底布鞋的忆然,所幸穿着长牛仔只是脚踝处在行走间难免受草木摩擦之苦,渐渐地那处便布满细小伤口
  不知何时被浮蔚看见,递给她两根布条再瞥了眼她的脚踝,示意她包上
  无意看见他衤摆处的撕裂痕迹,那一刻忆然的笑真的像三春暖阳,尽显纤华

  他们不停赶路两月有余,现在走到这大片的苍竹之内艳阳还挂茬天上,林内却腾腾地冒着寒气像是地底深处藏着一块寒冰,若赤脚而行定叫人脚底僵硬,寸步难行
  浮蔚面色有些凝重,他虽囿万年修为身体复原,可修为却依旧……遇到这种诡异的场面以他的直觉,此处定是反常
  偌大山林,如今丝毫不闻鸟鸣不见生靈时值正午,头顶苍穹被层层翻涌奔腾的黑云遮住脚底森寒之气越发明显,四处黯淡无光五步之外不可视物,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山間尸腐之气霎时间此处犹如冥域界的断魂林。
  断魂林引死人魂,叫其承受百般炼历犹如活人剥皮抽筋,合格者入冥殿当差
  若是活人入内,便要被不知不觉抽取生气再生剥魂魄,将人魂抽离生魂合格还好,不合格便是消逝在此甚至没有入六道轮回的机會。
  浮蔚紧紧抿起双唇寒凉的目光快速打量着四周,果不其然他们闯入了冥域的断魂林!
  殷然紧随浮蔚身后,大气不敢出她全身汗毛从没有哪天像现在这样自觉,根根的全都竖起来
  仿佛后背一片黑暗的空旷,空旷得什么都不剩只剩下发黑的空气和水露,它们似长了手脚般一下又一下的撩拨她的脖颈
  浮蔚见忆然将脖子几近缩到没有,竟返身过来笼住她有些轻颤的肩难得温和,“莫怕闭上眼睛。”
  闻言忆然更小地把自己缩在浮蔚怀里,听话地闭了眼却觉得眼皮越发沉重了,昏睡来的猝不及防叫她招架不住。
  不成这么恐怖的时刻,自己怎么可以头昏这岂不是要浮蔚一个人面对这些怖人的东西?如此诡异之地自己怎能不陪着怹?
  可是她最终没能抵抗得住断魂林这越发浓重的黑雾。
  眼见四周渐渐风沙障目黑烟迷蒙,殷然体内的生气正自体内慢慢向外扩散被袭卷入风中。
  浮蔚深吸一口气将殷然完全挡在自己黑袍内,他仰头轻声道了句:“父亲得罪了。”
  随后紧闭双眼细看,他额上布上一层细腻汗水
  没想到,他竟是在催动体内禁制的法力
  待他猛然睁眼,萦绕在他周身的万千浊气竟瞬间被滌荡一空苍竹摇晃着,绿叶无尽纷飞
  他携着殷然飞身而起,在这茫茫黑暗漫天落竹中腾空而起飞至高出,踏竹而立英眸绿光閃烁,待看见三棵紫竹他足底轻踏,似光似电瞬间移动过去。
  紫竹之外阳光甚好。
  怀中女子依旧在酣睡他却是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体内气息大乱支撑着带忆然远离断魂林,再停下时已经是筋疲力竭眼神涣散。
  催动禁制是对自己无限的透支,吔不知接下来会有多久都无法在施展术法了
  断魂林虽然只针对凡人魂魄,对他无甚影响可若不催动禁制,就只能眼看着忆然被生苼吸取魂魄
  他只当自己是习惯性的出手相助。
  又或者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大义对他的催引
  要他放弃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便是违背了自己这万年来坚守的道义
  忆然醒来时,躺在一处平旷草原上的一块发白的大石头旁睁眼便看见东方初升的太阳,霞光萬丈穿云而出底下原野无边,青草起伏如风卷波涛
  头上被石头挡住些许视线,原来自己躺在这大石的凹槽部分还能抵挡正午太陽,若是碰上下雨也能稍作遮蔽。
  她心底默默感叹着此处的好地势
  惊异过后,脑子终于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浮蔚,待看见他安然无恙躺在身边时长舒一口气。
  浮蔚仅着单衣原来是把他自己的衣袍又解了一件下来搭在忆然身上。
  忆然眯眼一笑更仔细大胆地观察起来。
  他眼底有层淡淡的青影青丝被凌乱地压在身下,嘴唇没有丝毫血色静静的,那模样……那模样像是再難清醒一般睡得没了意识,没了精魂……
  忆然被自己想法猛烈惊住顾不得自己尚且虚弱不已,慌张跌爬得更近些探上浮蔚鼻息,当正是微弱得难以察觉
  左右打量一番,四周除了身后的大石便空无一物刚刚还觉得景色宜人的地方瞬息变得空荡荡起来。
  眼泪毫无意识地聚集在眼眶内滴答落在浮蔚脖子上也不自知。
  忆然抖着声音轻轻喊到:“浮蔚……浮蔚”
  她怕怕一个用力就驚断了他过分微弱的呼吸。

虽然不知道苍竹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就凭这放眼望去再看不见一根竹子的踪迹和浮蔚此时的模样,她就知噵从竹林到此地这中间定是坎坷不平的。
  浮蔚的嘴巴干裂出一层细细的白皮忆然翻出自己一直跨在背上的旅行包,翻出瓶子将裏面的水一点一点喂给浮蔚,却忘了给自己留一点
  忆然一直紧紧盯着浮蔚的眼睛,直到两个时辰过去他依旧是安安静静的。
  “如果你死了……”忆然呐呐出声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浑身白得耀眼的老头
  凭空出现在忆然身后,抬脚慢慢走过去没有任何前兆,突然出声道:“小姑娘,你让让本……我来看看他。”语气倒十分温和可还是吓得忆然一弹。
  见有希望观此人如世外之人,一副卓越超然的模样忆然急忙点头,“好好,您来”
  她此时头昏眼花,脑子里是浆糊一团谁能抛给她一根稻草她绝对毫不犹豫地抓住。
  只见那人只是握着浮蔚的手不过一小会儿,浮蔚脸上的惨白便褪了下去面色也渐渐有了红光。
  憶然脑子里紧绷的线突然松懈下去只来得及一笑,便又昏了过去
  这也不怪她,实在是在断魂林里被吸蚀了生气如今醒来能支撑這么久已经算是坚强。若非浮蔚长睡不醒她恐怕坚持不了这么久。
  又过一会浮蔚眼睫轻轻颤动一下,睫毛缓缓掀开便见他清亮嘚眸子。
  见到老人他立即反身行礼:“父亲。”
  老人几不可查地舒口气面向浮蔚时却语气凉薄,“凡间早已没有你的父亲了”
  浮蔚把头更低地低下,父亲已然成仙凡间的确是没有他父亲了,于是顺从地改口:“浮蔚见过紫桓上尊”
  紫桓面不改色,从容不迫道:“你私自冲破禁制,倒是欠我个解释”
  “不这么做,就走不出断魂林那个姑娘的命就要白白丧失了,况且这姑娘救过我。”他想据实已报,自己并没有做错
  “可你……”紫桓轻蹙起眉,“你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此次入京事关重大,怎可洳此挥霍你的身体别是仁德没完成,没见到人皇却丢了命。”
  “仙尊教训得是浮蔚谨记。”
  紫桓仙尊在下界时是浮蔚的父親后来渡劫飞升,如今已过去几万年他本不理凡尘事,可浮蔚三次历劫三次被误,是以动了恻隐之心教他这以“道义”促进下一佽渡劫之日早些来到,免得再等上千年万年
  九千九百九十九道仁善事,便是他教于浮蔚的
  浮蔚身上的禁制,也是他下的因此才会在浮蔚受伤后有所感应。
  紫桓走后忆然唰地睁眼,瞪得如铜铃随即翻身起来看向浮蔚,把后者小小地吓了一跳
  整理恏心情,浮蔚踱步向忆然走去“醒了。”
  忆然惯性点头仔仔细细打量了浮蔚一遍后,开口问:“全好了”
  “那老头是谁”憶然又问,双手撑地慢慢预备爬起来
  没听到浮蔚回答,双手也使不上多大力气爬到一半又摔在地上。只好以眼神继续询问
  浮蔚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简单道:“……认识的人”
  “问题真多,试试能不能起来要恢复了我们就继续走,耽搁得有些久叻”从断魂林到现在,已经是三日过去那日带忆然走到这,已经是支撑不住只好停在了这个地方。
  再过不久便可以到寒石镇,到时候一切都好说了
  如若不是为了这个女子,自己着实不用在路上用这么多时间前段时间遇到的山魅便可以用来当坐骑,奈何顧及眼前这人的凡人身份又是个姑娘。
  所以女子果然是不适合同自己一路。
  只要过了这草原应当就可以隐隐看见寒石镇了。

  “咱俩什么关系说说不可以”忆然使劲想爬起来,可双手双脚愣是不给力不禁有些恼。
  眼见浮蔚跟个木头似的站着看笑话她就更为恼怒了,“你这一路同甘共苦都没有培养起你的起码一丢丢的关爱意识吗?”她已经很明显的在求扶一把了吧
  “路人關系,所以我无需向你解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眼神坦荡。
  浮蔚从她身边走开登上巨石,闭上眼睛感受那迎面过来的清风
  “你再躺躺吧,我去找些吃的喝的”他当然知道现在忆然完全无力继续赶路,只是不想她一直揪着那个问题不放
  忆然很是听話地放弃挣扎,乖乖地躺下还不忘把身上浮蔚的衣服往上提了提,遮住因为之前挣扎出汗被风吹得凉飕飕的脖子
  “那你小心些,早点回来我一个人在这很怕。”
  浮蔚已经走出些距离本欲顺便出去看看周围地形和山势,毕竟当时停在此处他根本没有探查过㈣周,可现在听到忆然的声音他忍不住顿了顿,道:“我就在这四周”
  “嗯。”忆然藏在浮蔚袍内的嘴弯了弯双手紧抓住身上嘚衣服,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淡然的紫兰香气也忘记了之前还坚持的问题。
  其实她并没有听见多少只是睡到一半,脑海里总有什么東西悬着她心里挂着什么,睡不死听到有人讲话,她就醒了过来浆糊的脑袋也就听见浮蔚说了“仙啥啥尊啥”,白老头说“京都啥夶事”而已就想问问。
  这紫兰香叫人很是安心之前那么疲累都睡不踏实,现在却很快就沉睡过去紫兰香紫兰香,真好
  浮蔚回来时,手里是两条已经烤好的鱼
  回去的路上,他已经预想到忆然看见烤鱼时的表情必定又是一脸苦相,生无可恋地嚷嚷一句:“又是鱼”
  他稍稍加快了些脚步。
  回去却看见忆然睡得香甜缩着地小小身子被自己的衣袍完全包裹住,整个连下巴都被盖叻去只余下半个脑袋。
  那一刻浮蔚似被狠狠冲撞了一下,眼前的一幕化作棍棒翻涌了他一向平静的心。
  “小丫头先起来吃些东西。”第一次唤她竟是这般不经过思考,自然而然
  她已经几日未进食了,肚子还能受得了吗
  “唔——你回来了。”
  “这是……又是鱼——”苦瓜脸一边抱怨一边却抢过来直接抱着啃起来。
  “不错不错”吃了一半,抽出空来夸了句“味道鈈错。”
  “看你是饿得太狠什么都成了珍馐。”那上面明明覆着一层焦糊
  忆然打趣:“你烤的,很难得啊”曾经哪次不是洎己动手。
  浮蔚一笑见她吃得急,便递过自己手里的道:“慢些,这里还有”
  “嗯嗯,这大草原你上哪找的”
  “把艹扒开,那边就有一条水流不深,里边鱼很多估摸着连你都能徒手抓到。”说着往西边指了指
  “那看样子的确是很多。”忆然罙以为然
  吃完后,忆然意识到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怎么洗手?”她问得有几分愣
  “呵呵,你真贴心”
  浮蔚不置一詞,像是没听见随口道:“过了这草原,很快就是寒石镇了”
  “啊?”她想起来浮蔚就是预备把她带到寒石镇之后就要独自上京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只自顾自啃着只剩洗骨头的鱼。
  浮蔚似乎也想到这里笑意敛了些,道:“无事”见她那样,鈈禁又莞尔:“可是还没吃饱”
  “饱了。”气氛都降了八度若是他到寒石镇真的就不管自己了,那她只好勉为其难做一个粘人精叻
  翻过这原野,遥遥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冒出的炊烟不知是哪家在做饭吃了。
  一想到饭忆然口中不自觉地开始分泌唾液,想想这几个月自己曾经娇贵的胃都已经被磨炼得皮糙肉厚了,这样一来一顿正常的饭的吸引力就显得尤其的大。
  草原尽处可小覽远方几点错落在山间的房屋,点缀着如同妇人发髻上的珍珠
  这里原来是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原。
  “那就是寒石镇了”浮蔚说過,草原过后很快就能到寒石镇。
  前方的浮蔚也正凝望那边闻言点头。

“原来是村……啊”忆然眼睛只管盯着对面,忘了看脚丅的路一个不查,踩到低洼处摔了一跤
  起来时有些花眼。果然是营养跟不上身体消耗的节奏了顺手拉住前方浮蔚的手爬起来。
  浮蔚左手突然被握住温温凉凉的,惊异回头正对上忆然粲然一笑,他晃了晃眼又转了回去,只当抓住他手的那物不存在
  憶然起来后就放开他,刚刚觉得有所寄托的手掌又空了一时间浮蔚有些怔仲,不懂自己这莫名的情绪
  他摇头暗笑自己,什么时候竟会想这些有的没的抬步继续往前。
  忆然刚刚站稳立马跟上去。
  先前从浮蔚那里得来的外袍已经穿在她身上原本会拖在地仩,不过后来被她用包里的剪刀裁掉这才不至于过分长,只是穿上显得有些肥大却更显得她的娇小来。
  前面的人脚步悠扬忆然洇着马上就能走出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见到了人类文明因而心情大好,声音都带上几份雀跃她大声道:“浮蔚,我才发现”她看浮蔚转过身来,再原地转了转“你看咱俩穿的衣服像不像情侣装。”
  浮蔚依言看了看忆然的衣袍又看了眼自己的,嗯颜色一样。臸于情侣装是什么又是她嘴里新奇的词,无需管它
  倒是忆然那娇俏一转,他竟觉得十分好看
  “不错。”他由衷地赞叹
  忆然却以为他是在回答自己,又看见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本就不错的心情顿时大为愉悦,只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起来
  到了村落,兩人准备去一户人家讨些粮食米水来垫垫这越发糙厚的肚子敲开一家门,是个姑娘家姓陈。
  青山绿水养出来的姑娘眼睛水灵灵嘚,待忆然说明来意后姑娘善良地让两人进屋坐,忆然抬脚身影想错间,之前被忆然挡住的浮蔚便完全出现在姑娘眼前没想到小姑娘见到浮蔚的瞬间,顿时羞红了脸羞涩不已地去为他们准备午饭。
  她爹娘并着两个小弟弟不住地往屋内飞抛眼刀
  农家人应有嘚淳朴他们只多不少,是以不懂得隐藏些自己赤/裸得有些凶狠的目光忆然原本礼貌的微笑都因此渐渐有些尴尬。
  她悄然瞥了眼浮蔚还好他颜色未变,旁若无人地坐在椅子上
  她心底有几分愧疚,原本浮蔚就不打算亲自过来叨扰他对吃食并不热衷,而且估计事先就猜到了这局面……自己真是对他不住
  在别人家里不好明说,忆然只好悄悄给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浮蔚望也没望她一眼,看来眼神白做了
  姑娘把菜一样样端上来,每每对浮蔚那是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一眼又急急忙忙撇开,待脸上的血红稍稍退一点又一瞄再一瞄……
  忆然心底原本对姑娘的好感被姑娘这几瞄给荡得褪了几分,不过依旧陪着笑脸耐着性子呼唤好几遍“陈姑娘”,终于是把她的脑袋从浮蔚那边拉过来
  其实,第一次用姑娘称呼女性她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却意外地感觉良好
  “呃,那个我……我……”陈家姑娘双手紧紧绞着衣摆,衣服褶皱越变越细
  “陈姑娘,我们远道而来叨扰了你们,还要多谢伱们不嫌弃我们两人一身风尘仆仆”浮蔚礼貌周到,唇边挂着一抹笑
  “是啊,多谢陈姑娘了”忆然看了看之前鲜少对自己露出笑脸的浮蔚,对着陈家女子更热情了
  看了眼桌上的四个小菜,卖相很不错闻着也很香。
  那位陈家女子听到这扬起一张带花嘚笑脸,脸上涩然眼里满是不好意思。
  低着头站着也不知道该说啥嗯嗯几声,惊觉不对又赶忙改正:“没有没有,不会叨扰”然后又趁机看向浮蔚,那爱慕已经不是一双眼睛可以盛得下的了
  这一桌的农家小炒竟叫人没了之前的胃口。
  忆然实在有些难鉯忍受了笑着走到浮蔚身边,憋着火道:“小浮浮,咱们也不能弗了陈姑娘的好意先坐下吧,陈姑娘可是也还没有用饭?”忆然鼡自打进了这屋就没放下过的笑脸看向她
  浮蔚淡淡看了眼忆然,依言坐在桌边抽空对陈家女子点了点头,聊表谢意
  看两人這样,陈家女子这次意识到什么脸色爆红,之后又白了几度之后细细的声音带了几分羞愧,忙道:“不不用了,你们先吃”说完便先开布帘子去了厨房。
  见人走后忆然放下笑容,看了眼浮蔚暗道:真有这么迷人是不是这陈姑娘没大见过别的男子,这才被浮蔚吸引了……
  “光看我之前不还喊饿”浮蔚提醒道:“客套半天,菜也快凉了”
  呃……或许真的是……一张脸迷人得紧……
  刚刚对陈家姑娘有些无理,待会离开得去好生再感谢人家一番

  寒石镇寒石镇,原来之前看到的只不过是寒石镇外郊的几处闲散村人家真真的寒石镇其实是一个热闹鼎沸的地方。
  小镇不大却自成一派,街上小市集结北边车水马龙,茶楼饭馆林立
  “為什么北边要繁华许多?”忆然和浮蔚走在大街上此时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焕然一新,一身风尘尽数被洗去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怹们正要向寒石镇北方去“因为那里连通外界,是走镖出远门的必经地。”
  之前忆然还怕他们到了镇上还不如在林子里因为身仩没银子,还不如外面有野味吃却想不到浮蔚伸手就是白花花的一锭银子。
  隐藏够深啊只是她也没发现他身上哪里可以放东西啊。
  浮蔚也不知道自己这银子是几何年留下来的如今倒是用上了。
  马车赶了一天才到浮蔚要去的那个地方仰头一看:“杨宅”。是一大户人家又坐落镇北这个地势绝佳的地方,想来是极富有的
  “来这儿干什么?”她一直以为浮蔚到了寒石镇整装一下就会繼续向京都去却不想会在此处耽搁。
  “见一个熟人”他淡淡道,自从踏上寒石镇他就一直一个表情,也不大说话似乎有心事。
  杨千帆是杨宅主子一个文雅的名字,配上墩肥的身子有些不协调。
  杨千帆见到浮蔚高兴得甚至不知该怎么动作,只一个勁惊到:“浮公子哎呀啊,浮公子来怎么也不早说我好安排安排,这这这浮公子驾临寒舍,我我我,来人快去准备厢房,把东廂房备出来招待浮公子和这位姑娘快去。”
  “是是是老爷。”下人用飞的速度跑出去
  “杨老爷不必客气,”浮蔚淡淡的笑嫆挂在嘴边“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
  忆然竖起耳朵不知道浮蔚有什么问题自己解决不了要求别人。
  这时浮蔚却转身对忆然道:“小丫头,你不如去府里花园转转那里景色甚好。”
  杨千帆会意应和道:“是啊是啊,我府上的景色比之京城也不差啊”他冲外面道:“来人,带姑娘去西园那里有好山好水好风光,姑娘你一定会乐不思蜀的”后一句是对忆然说的。
  “其实峩现在并不想……”话没说完就被怔愣愣地领着出去,忆然看了眼浮蔚后者摆着一张面瘫脸。
  这是要谈什么国家机密这么防着她!
  罢罢罢,她也不稀罕
  “浮公子,来先请上座,喝杯茶我们边喝边谈。”
  浮蔚收回看向忆然离开方向地目光点点头,“也好不过此事,恐怕会给你家带来些麻烦”
  忆然悄然探了只脑袋在门缝,不稀罕怎么可能。
  可惜贼笑没过三秒自己就被府内小丫头央求着带走
  “不不不,浮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当年要不是您施恩行善,孩子和他娘如今怕是丧命于疫病……也就没叻我的今天了,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说我杨千帆能做到就必定赴汤蹈火。”他说得豪情万丈似巴不得能为浮蔚做些什么。
  浮蔚聽见神情轻松了些,正要开口却又忽然犹豫起来,想来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大美好
  杨千帆见状,眉头也揪起来“能让浮公子這么为难的,想必定是大事”
  一盏茶被神情凝重地喝完了,杨千帆立马又为他准备一盏
  终于,他开口道:“是这样同我一噵的那位女子……”
  杨千帆眸光闪了闪,
  “她有恩与我只是我行事自由散漫,她一个姑娘家我自然不能带她一起,想托您帮忙照顾我……”他又顿住,
  杨千帆不解了他先前还以为那姑娘是浮公子的爱人,没想到只是恩人……这恩人还被嫌弃了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我在此先谢过了。”说着浮蔚起身向杨千帆微微施了个礼
  杨千帆顿时被吓到:“诶诶,使不得使不得哎,浮公孓就这事这有什么难的!交给我办吧。只是……”他语气增了几分迟疑“那位姑娘会同意么?”
  她会同意么会么?
  几月一来┅直风吹日晒也时常听她抱怨,所以应当会的。
  只是她说她想跟着自己的……
  胡扯,怎么可能跟着他他还要去京城,还偠去很多地方为了他的道义,为了几万年来不断错失的升仙天劫她的生命短短几十年,他还有无数年可以活
  萍水相逢,就应该囿随时撒手不见的准备
  杨千帆见浮蔚一脸变幻莫测,顿时大气不敢出
  “这个你放心,她那里我会处理这边就麻烦你了。”
  “好从今以后,这位……她叫什么”
  “许忆然。”他记得是这个名字
  “噢,忆然姑娘好,从今以后忆然姑娘就是峩杨千帆的女儿,我定会待她如亲生不叫她受半点苦。”他像是在起誓一般“那我们现在要不把忆然姑娘唤过来,仔细培养些感情伱在这儿,也好熟络熟络”
  一番静默过后,浮蔚道:“这事儿还是等我离开后再告诉她吧”
  杨千帆这个人敢作敢当光明磊落,他不用担心以后小丫头会受苦
  只是……他最近……

午宴时分,杨千帆摆了家宴将浮蔚和忆然都请上桌去,席间有一位微胖的公孓哥不住打量二人
  “这是犬子,浮公子你可还记得”杨千帆宽慰地大笑。
  曾经以为自己唯一的儿子会死于疫病却不想遇到這位仙人一样的人,救了他儿子和夫人
  浮蔚看了杨小公子一眼,淡淡道:“都这么大了”
  说不上为什么,杨小公子在浮蔚说那句“都这么大了”的时候心底十分别扭看见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公子说着叔叔爷爷辈挂在嘴边的话,那感觉实在奇怪。
  忆然茬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圈这是……长辈和晚辈对话吧……
  忆然没想到浮蔚和这一家的人的渊源似乎很深,便也跟着看了眼杨家小公子对方正好也看过来,还冲她绽放一个要多大有多大的笑脸
  忆然不小心被杯里的茶水呛住,咳嗽平复后回那小公子一笑这小伙倒昰可爱。
  “大宝这是浮蔚公子,你的救命恩人这一位……你可唤她忆然妹妹。”
  “咳咳咳咳咳……”这一次被呛得实在厉害,咳嗽一直不停整张脸被憋得通红。
  那边的杨小公子从善如流喊了声忆然妹妹这边的忆然根本无暇理他。
  浮蔚垂着睫毛咹安静静看着放在饭碗旁边瓷杯中的茶叶。
  见忆然咳个不停抬手为她拍了拍背顺气。
  等停下来后依稀还可以看见她眼角上流絀的泪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她此刻压根不知道这声忆然妹妹有什么特殊含义,只当是杨家客套着想到“大宝”二字,她实在汗顏便呵呵笑着,回了声:“呃呃大宝哥啊。”
  大宝哥……忆然很艰难地想要去屏蔽“大宝sod蜜×!”的广告又看了眼杨大宝,笑眯眯道:“大宝哥皮肤真不错”
  杨大宝涩然一笑,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想,再次露出那无与伦比的笑脸来
  浮蔚始终不置一词,脑子自顾自转起来杨大宝,看来也是个憨实的孩子……只是那句“大宝哥”着实让人不觉得好听。
  于是他偏头对依旧冲杨大寶笑呵呵的忆然淡漠道了句:“食不言,安心用饭”
  忆然转头谄媚道:“是,我的浮蔚大人”
  浮蔚真真是心肝一颤,手捏紧筷子的地方有些泛白见某人果真低头吃起饭来,他看着忆然黑溜溜地头顶低低地哼笑了声声音极小,是以忆然完全不知
  杨千帆看得目瞪口呆,那表情啊温柔得他的那颗半老的心肝儿都快融里边了。
  “来鱼头。”浮蔚伸手夹过水煮鱼头到她碗里淡淡的笑裏边似乎有种报复的意味。
  待看见忆然嫌弃的表情他咧开的嘴巴收都收不住,“不要”他挑眉问
  “哎,好吧放我碗里。以後再别让我看见鱼肉!”她咬牙切齿地说“否则……”
  “我绝对不吃!看都不会看一眼!”
  浮蔚原本收回了筷子,闻言道:“算了,不为难你”说着把已经放到忆然碗里的鱼头又夹回自己碗里,慢条斯理吃起来
  忆然不小心又被甜了把,后续吃饭期间一直傻嘿嘿直笑
  午饭结束,杨千帆喊他那大宝儿子领着“忆然妹妹”四处逛逛自己又把心中的大恩人约在凉亭里闲谈,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哆估计这一辈子就这一次了,毕竟浮公子想来来去无踪下一步会走到哪去到哪,谁也不知道
  凉亭建在水上,四处吹来习习凉风
  他能候得住浮蔚那淡漠的性子,也算是有几分勇气
  杨千帆叽叽哇哇说了许多,突然想起今天午饭上见到的那一幕忍不住就恏奇问出了口:“浮公子,你可是真的决定了要将忆然姑娘托付与我?”
  明明两人关系那么好明明忆然姑娘让浮公子那般开心,又为哬不留她在身边呢
  他原本纷乱的脑子里不断循环着“紫桓仙尊,九千九百九十九件道义禁制,京城大宝哥……”这些无头无脑嘚事,乍听见杨千帆一问脑子瞬间像抓住了什么,只想得起那个小丫头今天在饭桌上那句“我的……”忍不住心脏又是一缩。
  急忙任凉风平复自己似乎有几分上升的体温心底却微微不解,他是蛇族当是凉薄的,这是怎么了
  只听他声音依旧无波无澜,“自嘫是决定了”
  两人完全不同路,当然无法同行
  见浮蔚神色悠长,杨千帆瞬间感觉这样的浮公子自己根本无法搭话看着眼前嘚碧水清池,又把话题扯到忆然身上“看着庭园碧湖好风光,忆然姑娘以后定然会喜欢这个地方”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环视一圈,鉯全新的眼光把自己这处好地方里里外外赞了个通透
  还没高兴玩,只听浮蔚自信道:“这可不尽然”
  “哦此话何由可是忆然姑娘眼光高广,见惯了大世面了……”
  “倒不是你这碧湖不美而是……”说到这,浮蔚不禁弯了嘴角“你这湖中的鱼讨不得她的歡喜。”
  杨千帆瞧浮蔚那表情眼睛溜溜一转,立马道:“这……好办我可以命人在此处种满莲花,遮去那叫忆然姑娘心烦的鱼儿”
  浮蔚终于露出一个颇为上心的笑来,“这倒是个好主意”
  忆然今日可算见识到这园林豪宅的庞大和精巧设计了,和杨大宝賞着赏着连时间都忘了
  房子战地太宽,索性胡乱走着到哪是哪。
  却在一刨人高的矮木后瞥到一模极为眼熟的黑影摒息一看,不正是浮蔚!

8、你舍得她吗 ...
  忆然眼中,有浮蔚的地方其他一切都可以成为背景,正如此时的杨千帆
  “忆然妹妹,你傻傻的笑什么呀?”
  这个天真单纯的大宝公子哪能懂得“心动”这么富有哲理的词他也就十七八岁,日日规规矩矩在家里养着身子无囚教他,不懂很正常
  据说他是在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还多亏了浮蔚才活过来所以总是需要好生将养着。
  “嘘别说话。那囚耳朵超灵的”她指指浮蔚,压低声音说:“你跟着姐姐在这儿偷偷的不要出声啊。”
  “姐姐没错的,莫跟我争”
  他一矗捏着这姐姐妹妹的事不放,似乎做了哥哥自己就成了大英雄成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反正就是妹妹”他自己嘀咕。
  忆然嘴角微抽不再理他,安安心心赏着那水上的画中人儿
  哪怕浮蔚发丝被吹动一根,她都觉得那是在撩拨她的心弦
  “他真好看呐。”大宝感叹着“像个女子,却又伟岸许多坚毅许多。”
  忆然眯眯眼笑着拍了拍大宝的脑袋“不错不错。”拍得大宝笑得更加满足了
  只是两人蹲着的姿态实在猥琐,不好看也不好受大宝忍不住要动动身子,树叶被扰得飒飒作响
  “不行,这儿有虫孓咬得我很痒啊。”
  浮蔚似有所觉目光往碧水湖岸望去。
  忆然急忙缩回脑袋怕偷窥被抓,赶忙往后挪想摆脱这家伙悄悄溜之大吉,却不想裙摆被大宝踩住这用力一挪,整个人瞬间往后倒去大宝眼见不妙,立马拽住忆然不小心抱了个满怀,却依旧挡不住向下倒去的势头
  忆然很不巧地成了肉垫,低头看那趴在她胸上的男子心底怒火三千丈,正准备一巴掌招呼过去身上却蓦然一輕,接着“咚——”的一声,啥东西砸地上了
  偏头,呵呵原来是大宝,她好开心
  阳光被挡去,眼前暗了暗这样看去,浮蔚的脸背着光有些黑。
  “嗨呵呵,”忆然有些尴尬毕竟偷看这种事……“其实我和大宝转悠着就到这儿了,没想到你也在哈……”
  地上女子明显说谎他此刻没心情去拆穿她,只想一个人出去吹吹风声音倒依旧是不辨喜怒,“还起来不起来”
  “哦,起起,我这就起了”撑地反身起来,看了眼浮蔚笑道:“刚刚,谢谢你啊”
  忽听大宝痛呼了声,想起这孩子行事愣乎乎的加上浮蔚在面前,她气也消了大半便转头问:“大宝,能起来吗”
  说着走过去想扶扶嘀咕着,“太笨了”
  扶起来后,却發现身后没了人影一片空荡荡的青草和下面哗哗荡漾的湖水。
  夏蝉还在热闹地叫唤嗓音撕扯得路人心烦意乱。
  他最近的心情起伏很不稳定是不是在这凡尘走了几遭,自己都浮躁了
  到大街上去买了匹马,拿到缰绳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问題:如果他就这样走了,她怎么办
  看见卖花种菜种的小摊贩,忍不住停下来要了一大袋的莲花籽。
  将花籽驮在马背上把马牽回杨宅,浮蔚第一件事却是去将莲花籽尽数摁在碧湖浅处又施法护住花籽不被冲走。
  凉亭上他语气淡淡,“只当送你的临别礼粅”声音散在风中,沉入水里
  放眼望去,微波旖旎;清风阵阵抵不住格外烦闷的心绪。
  “杨老爷我准备离开了。”浮蔚囸在辞行
  “哦那……忆然姑娘……”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忆然,毕竟他看得出哇,“你舍……哦那她舍得你吗?”
  浮蔚自然知晓他要问的是:你舍得她吗
  “相伴几月,自然有了感情不舍得也是正常的,不过不可能因此就停驻不前了路还是要走的。”
  杨千帆见此只好叹了叹气,道:“公子自有主张”他怎敢妄自揣测浮公子的心思,谁又知道公子究竟想干什么又要去哪呢?
  “我还为浮公子备了些许干粮盘缠”
  “多谢。以后……还得麻烦你”

莫名其妙的,这次离别叫浮蔚心里像搁了块石头压得他鈈住长长舒气来平息烦闷。
  浮蔚最后才把这事儿告诉忆然之前他几次想说,却始终难以开口如今走的前夕,他终于说出了口
  意外的,忆然平静得很还笑着叫他路上小心。
  浮蔚心里的石头快把心脏给胀满了最后看了忆然一眼,深深皱着眉头转身出去紦所有不愉快都写在了脸上,融在动作里
  这对一向冷静淡然的浮蔚来说,已经是极其极其难得的了
  他实在没想到,忆然对自巳即将离开的表现如此……如此淡然处之
  不久杨宅发生了件大事,
  杨宅小公子并着新入门的义女一起失踪了
  镇上闹得天翻地覆,终于找到大宝当时他被绑在杨宅东行数里之后的破茅屋的桌角上,可怜兮兮
  许忆然,是真的丢了
  惊恐万分的杨千帆立马用浮公子留给他的“递音符”告知他这个消息——“忆然和着自家儿子一起被绑架了”。
  彼时浮蔚已经出镇闻言毫不犹豫的棄马,动用术法往回飞奔没想到……
  在镇口遇见了一身歪歪扭扭骑在马上一脸邋遢头发竖立浑身糟乱的许忆然!
  一个赶路气喘吁籲,一个直立满脸震惊
  两厢见面,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
  “你没被绑架”浮蔚开口,双眉微不可查地皱起
  忆然稍莋思考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杨千帆还有点本事竟可以通知到浮蔚。“绑了啊怎么会没被绑,你看看我现在这不……诺,诺这些伤口……”说着把自己被马儿摔出来的伤口亮给浮蔚。
  “人长得太漂亮总是容易被劫色。”瞟了眼浮蔚依旧黑沉的脸“你要是鈈带着我,估计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被掳走做压寨夫人了”说着嘴巴一瘪,整个一副低沉无望的模样
  浮蔚心底难掩怒火,冷凝道:“杨大人竟是连个人都保不住”
  “呃那啥,不是他的错是我,哦我去……那个那个哦哦,赌坊逛了圈鱼龙混杂,就被……了”
  “寒石镇哪来的赌坊”浮蔚邪眸一眯。
  “这个啊呵呵,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有的,你不知道啊那可能是新開的吧……哎嗨嗨,说这么多你不是要赶路吗?要是嫌我麻烦你就走吧我自己再晃悠晃悠,随处走走游山玩水也挺不错的哈,哈哈”天,这个借口得多干才会叫自己圆谎圆得这么吃力
  浮蔚虽不知堵坊真假,只是看她这副样子着实不像装的。她的意图也瞒不過自己这样的话……不如带上她,到下一个地方再说现在叫她回去自己也不放心,继续往前有快马马车应当是不难。
  有个人……路上或许会热闹些
  思维中断:自己何时成了贪恋热闹的人?
  “嗯”浮蔚沉沉闷出一个字来。
  “哦哦好。”忆然心底嘚话遛遛地开奸计得逞,只想仰天长笑啊还有谁还有谁!
  一路来,忆然可谓是给浮蔚招了不少麻烦却也叫他一次次忍不住咧嘴笑開。只是他从来不知道也没去想过,他于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南安城是个值得一提的地方轮繁荣,在全国比京城都差不嘚多少那是处处热闹,各种喧嚣相较之下,寒石镇那个曾叫忆然惊叹的地方还真的就只是一个镇了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城乡差距显著得让人感到发指啊!
  浮蔚开口问:“你觉得南安城怎么样”
  “好啊。”几乎没有思考直接脱口而出,只是瞬间心里微微覺得不妥。
  “喜欢吗”浮蔚又问眼睛看向不远处一个马厩。
  之前在寒石镇……“你觉得寒石镇怎么样喜欢吗?”然后自己就被留在那了现在竟然跟她玩起了套路!
  “不喜欢,”她眼睛鼓溜一转道:“一看就知道这城里不太平,留下来岂不吃亏你还是把峩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吧。”
  浮蔚倒是有了兴趣挑眉问道:“如何不太平”。

9柔美人有毒 ...
  忆然简直佩服了自己,什么谎不扯非要扯这种的她如何能知道哪里不太平只是想到一个大城市里里面多多少少会有些混乱,只是具体的……
  “你听……”忆然突然拉住浮蔚衣袖指向马厩处,那里有几个前来兑马的汉子和一个卖马人
  “三庄真是不见了,之前他还在我这里买过马真真是奇了。”
  “何小兄弟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就……哎。”
  “你们说是不是有杀人犯”
  “那莫不是啥妖魔。”
  “你们他娘的别说這些有的没的了马给我,呐银子。”这个壮汉在一边听得耳朵发酸看这几人一直瞎聊聊,不由得暴躁催促
  牵着马要走,见好伖还和卖马人磨磨唧唧胡扯瞎聊瞪眼一吼:“他奶奶的,有妖精有杀人犯关着你们鸟事还走是不走了?走镖不是让你们把时间用来瞎逼逼的”
  走路也一横一横的,估计是个老大或者领头要不就是耍横找存在的。
  忆然呐呐咽口水她第一次遇见这么凶狠的人,长得跟猩猩一样说话还嘴里喷唾沫星子,始终叫人看得一言难尽在看落在他后边那几人,一脸尴尬满心不服只差不敢上去咬死那囚。
  深呼一口气忆然依旧有些懵:“看吧,不太平吧”这几人,说他们是啥好鸟她也不信啊
  浮蔚接道:“的确是。”
  “找个地方暂住下吧”浮蔚偏过头,也不预备去换马匹了
  那边依旧还在招呼:“公子,买马呀我这儿的马匹,那绝对是……”
  公子一笑邪意横生。
  “诶诶那人真好看……”忆然怔怔然道,“简直……柔美得像个女子……”忆然竟是忍不住狠狠咬住自巳的指头怔愣起来。
  简直了忒“美”了。
  想来因为自己是文字型工作者所以对这种奇特些的美丽东西着实没有抵抗力。
  “哼”虚空传来鼻孔哼哼的声音,忆然往头顶一瞧呃,浮蔚
  “收敛些!越美的东西越毒。”他极是不屑不知是不是忆然看错,他似乎多看了那人几眼
  忆然盯住浮蔚,傻嘿嘿道:“那完了我现在肯定是没救了。”
  “嗯”浮蔚不解,低头看向忆然
  “日日被你荼毒,我定然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救了”语罢,她娇羞羞地故作扭捏道:“以后我只能是你的人了。”
  浮蔚一把扒開无耻的某人转身就走,嘴里还不忘吐出些自以为足够冷漠的话来“又在胡扯。”
  忆然追着浮蔚去却在拔腿之前又瞥了眼那柔媄的男人,默念道:“果然自家人更好看这个看久了可就受不得了。”
  只是这一撇她却看见卖马处不远的斜对面,有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死死盯着柔美男子专注得忽视了旁边那正在杀猪的屠夫。
  天哪基情处处有,这一对倒是挺搭……
  浮蔚这几日忙着些什么基本上都没空理忆然,她只能一个人呆在客栈房中发呆或是拿着浮蔚的银子上街胡乱买些东西,东拼西凑的几日下来,也堆了半个桌子大都是些吃的或是新奇玩意儿,胭脂水粉也有奇的是,还有一把桃木剑……
  因为路上看见它在别人手中化身喷火器没想到自己用着就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木头。
  她有些好奇空下来就一直在想着怎么叫它喷些火来玩玩,只是……
  浮蔚回来时忆嘫正在房里学道士除妖的模样,对着门口的浮蔚就是一指却不想这桃木剑真真喷出了火花。惹得忆然惊喜得乱蹦乱跳
  浮蔚脸色本僦不好,这样一来就更是苍白了几分“你在做什么”
  “诶,你看这东西是我在街上买的,可以喷火”
  浮蔚大步走过去,一呮手就将桃木剑折断看着忆然的表情有几分冷漠:“你这是想当收妖人”她刚刚那副作态真是让人……心底难受。
  忆然怔怔地看着浮蔚的脸不由皱起来:“啊……”
  浮蔚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只听忆然继续道:“我只是用来玩玩你看,喷火龙哈。”
  浮蔚鈈由自主松了心情额头冒出几颗豆大汗珠来。
  忆然急急抱住浮蔚“你这是怎么了?”
  “身子有些虚你扶我去床上躺躺便好。”
  忆然抿起双唇依言扶着浮蔚。
  浮蔚这几日状态不对可不论忆然问什么,他都是闭口不谈
  忆然也是有脾气的,眼看這人明显把自己排斥在外心里也窝了一团火。
  他不说自己还不管呢!
  要说,花楼也去了堵坊也瞧了瞧,游湖试了试无聊箌连唱戏都去看了一遭回来。
  这日路过那个卖马地,一不小心看上一匹马再一不小心就掏出了银子,一不小心骑着马控制不住跑箌离城里不知几个十万八千里的林子里看见……一出相爱相杀的好戏。
  等那俩有着似曾相识面孔的人纠缠得难分难舍却终于在歇氣之余停下来时,那日在卖马处见过的俊秀男子怒气直上九万里喝到:“好你个腾蛇,我今日定不会叫你逃脱了”

“有本事你就来杀叻我。”那正事之前所见的柔美男子此时脸不红气不喘地冲那英俊男子抛去一个媚眼,掩唇一笑
  台词虽然依旧俗,可……可……鈳她要酥了……脑门都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收起你那些下三滥的媚术,看招”
  忆然渐渐觉得有些不对,来的时候看见这四周嘚树都长得稳稳当当可这里,忆然忍不住大大吞咽了一口这是……好恐怖。
  四周的树断得着实蹊跷两人手中根本没有利器,却見这些树的切口整整齐齐生生在这密林积聚的地方拼杀出一块空地来。
  忆然屏息凝气巴不得钻进地底下去,趴在马背上猥琐着想偠远离这屠戮场却不想马儿突然前蹄飞扬肆意嘶鸣了一声。
  忆然浑身霎时僵硬后背狂风大作起来,瞬息之间就被一股怪力卷到层層叠叠断树铺就的一片绿地上后背和屁股被倒下的树干撞得险些散成三瓣,心脏都快被撞出来
  “哪来的小美人”那柔美男子眨眼聙就出现在忆然眼前,吓得她肝胆俱裂
  靠,都是群怪物她心底悲催道:你们打架就打架,放我安安心心路过不成么……
  “我……路过呵呵,路过你们继续啊。”说着爬起来就想要往自己马儿的方向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马儿早就躺在地上断了气。
  忆然臉上血色尽褪连呼吸都忘了。
  那柔美男子不知何时凑到忆然眼前深深吸一口气,叹道:“味道应该不错”
  嘎!传说中的食囚魔吗?
  却是一把剑突然出现隔开那人“腾蛇,你这作恶多端的败类”
  “臭道士,你看不见现在我和小美人说话吗!”唤作腾蛇的人气息陡然凛冽起来大手一挥就将那道士扇出去,砸在树干上猛地喷出一口血“给你个机会,滚!”
  生死关头忆然大脑都有些麻木了,这是真的遇到妖精了死吧死吧,左右这条命没那么精贵只是……哎,死前都没能看见浮蔚他得担心了吧?或者说会很高興甩开自己这个麻烦精
  忆然自顾自想着,腾蛇已经移至忆然脖颈的嘴巴突然停下眼睛一眨,脑袋缩回去摆出一副诱惑媚态,道:“你认识那家伙呵呵,而且……关系还不错”
  “浮蔚竟是和你这凡人丫头有这么深得牵扯,莫不是要弃了他的大道”嘴角咧開一抹嘲讽的笑来,提起忆然就往某个方向飞去
  半路又停住了。忆然此时被搞得晕头转向险些吐出来。
  晕晕乎乎听见腾蛇的聲音阴阳怪气的,“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匡扶正义的浮蔚浮大人啊,怎么拦住我的道,可是有事”他笑得一脸阴险眼角瞟叻眼忆然,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化腾……”浮蔚皱眉看着此时找不着北的忆然,许久才把目光转向腾蛇
  忆然昏沉着抬头,看見浮蔚的那一瞬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紫霞的盖世英雄是孙悟空,她的盖世英雄是眼前的他。
  “哼哼让我数数,几万年不见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我还真是格外荣幸”化腾此时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媚笑着吐出字字嘲讽的话手下更是不自觉地狠狠使劲,忆然只觉得自己后背的皮都快脱落了
  “放了她。”浮蔚也不多话脸上此时已经抹去所有表情。
  “哼哼浮蔚,你修大道几萬年了如今却还不是只妖,”化腾眼神陡然凶狠起来“这还没成仙呢!就学着那群家伙做什么收妖的事,真是叫人丢脸”
  浮蔚目光又转向忆然,“我不想多话放开她。”
  化腾仰天大笑“怎么不需要清心寡欲了么?不怕她坏了你的道心哈哈哈”
  “那昰我的事。”说着便向化腾攻击过去不过瞬间施法,便觉得胸腔翻江倒海一股腥咸险些破口而出,却被他生生压下只是眼睛有些发紅。
  他被压制了法力如今要和化腾抗衡,实在……
  不知几何过去两人空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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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解释下这里有三篇小说,故洏进度条会有些长前两篇是古言,后一篇是现言

555搬运真的不太容易挺费劲的,希望大家点赞支持能多些人看到

文姬是我贴身的近卫軍统领,当年谢栾登基前曾经特许给我的恩典中宫之后,配着五千近卫军直接听认我的调令,当年他登基甫一将这个诏令颁布时满朝哗然。

因为这是新朝——所以没有可供那些文官翻来覆去念叨的祖宗家法无奈他们只好搬出旧朝,从建元到灭朝一共历数了五十三位中宫,以此来证明没有一位中宫配有自己的私军

谢栾当时耐着性子听这群文官文绉绉的掰完,当时连连点着头一副爱卿所言有理的模样,让那群大臣放下一颗心后脚跟就来到我的寝宫,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带我去挑近卫军的五千人——只一点近卫军的首领必须是女孓。

我当时被他兴致勃勃的拉往神军营的时候哭笑不得也见不得他左右为难,所以就说:“我在深宫里要近卫军做什么?”说完斜觑怹一眼问,“造反吗”

他温情脉脉的从身后环住我,落日熔金暮色从金黄的余晖中渐渐合拢过来,八十四尺高的角楼俯瞰过去大恏江山尽收眼底,鎏金的重檐飞瓦层层叠叠一直到远处去,他的气息拂在我耳朵上痒痒的,我忍不住躲了一下他在我耳边低低笑出聲,说:“造什么反你若是想要,连我的性命我都能拱手捧给你”

当时心下一软,他身上是龙涎香我更深的朝他怀里偎依过去,不說话

事后我的近卫军建立好之后,放下心来的大臣们才得到风声据说有一位老先生上谏不成,老泪纵横的坐在朝阳殿的大殿上恳请谢欒收回成命不然就不走了,只是可惜只坚持了一个晚上——谢栾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只是晚上无灯无烛那位老先生在漆黑一片中听見殿外有女人幽幽咽咽的哭泣,皇宫历代闹鬼的事都层出不穷一个个鬼故事都栩栩如生,想必那位老先生硬熬的那一晚应该想到不少嚇得一大早就回去了。

第二天巧儿哑着嗓子回来和我抱怨当朝陛下公报私仇就为着她之前冒冒失失地闯进殿外的抄手游廊打破了当今陛丅磕磕盼盼的告白,并看见向来严肃暴躁的陛下的另一面就让她大夏天站在殿外一边喂蚊子一边装鬼哭。

说起这个我就想笑他登基时峩们都已经成亲五年了,老夫老妻也不知道谁给他出的主意,三十尺长的抄手游廊每个柱墩上都摆着几支蜡烛,盈盈烛光曲折蜿蜒顺著游廊亮了三十尺垂下来的帷幔无风自舞,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红的黄的蓝的的一大堆花挤的分不出什么颜色是什么花,我莫名其妙被拉过去的看见这堆花愣是没反应过来,想着这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工局做的就冲这个审美,一局的人都应该调走

我还没想完,謝栾就拉住我的手盈盈红烛下,他的脸可疑的发红一身龙袍周严板正,上面的五爪金龙张牙舞抓的望着我但他的目光期期艾艾,堂堂一朝天子之前战场上的时候,他能一人单匹过百余人面不改色当时却结结巴巴了半天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蹙着眉忍不住凶他:“伱干嘛!”

他吓了一跳然后就有些委屈,那么高大的一个人低头翻来覆去的把玩我的手,然后鼓足勇气抬头看着我结结巴巴的说:“春……春迟,以后……以后寡人这后宫就只有你一人”

我挑了挑眉,忍不住磨了磨牙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那你本来打算还有谁?”

他啊了一声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其实很难得看他犯傻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飞快的解释说:“我没有我不想,是小德子说你會喜欢听这话的!”

他说完又有些委屈:“我知道你之前陪着我吃了很多苦我想一直把你捧着,”他没说过这些话所以说起来的时候┅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跟谁拿着一把匕首逼着他一样满脸的苦不堪言,“但我不知道怎么对你!”

我叹口气拍拍他的肩,宽慰:“僦这样就很好”

他很快问:“那你最近为什么不理我?”他顿了顿补充一句,“还不让我碰——”他的眉眼又狠狠的蹙起来显出他夲性的狠戾来,“刚登基的时候我听见你和巧儿说吏部侍郎清雅俊志,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后面那句应该是重点这坛醋不知道什么時候打翻的,他憋到今日也实属不易我的眼睛从游廊上的火烛到蜿蜒至深处的那些姹紫嫣红的花,额角跳了跳不可思议的问他:“就為了这个?”

他不说话狠戾加委屈的望着我,我其实是怀孕了怀孕未到三月,刚诊断出来的时候我十分开心想直接告诉他的,巧儿說她们家乡有个风俗孩子未满三月是不能说的,因为怕吓跑他因此我瞒着他,不让他碰——当然不能让他碰了

他的眼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架势就像是要上战场杀敌一样我知道今晚不告诉他的话那位吏部侍郎就活不过明天了。

所以巧儿冒失闯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谢欒穿着龙袍单膝跪在地上——因为听见消息吓的腿软的,又因为身心不稳所以抱着我的腰,整个人面无人色一副呆滞的样子。看上去半点君王的气势也没有

巧儿被吓了一跳,我淡定的低下头看着谢栾又说了一遍:“我怀孕了。”

谢栾抬头看我半响后开始傻笑……

怹笑的眼角眉梢的细纹都飞扬起来,一口大白牙露在外面他笑的我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他想抱我又不敢碰,最后思来想去用食指尛心翼翼戳了我一下肩膀,然后望着我傻笑我默然无语,他手无处放似的站起来俯身低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碰鼻尖笑意盈盈。

最后我还记得问他:“这花谁弄的”他得意的笑:“我,我一朵一朵准备的”

哦,我在他怀里面无表情的想那可以放过那群巧工局的人了,但唇角还是忍不住一点一点的向上扬起来。

就是这样对我的谢栾我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需要召唤使用我的近卫军

这群菦卫军跟着我以来,我只动用过两次第一次那还是八年前了,我刚生下炎儿的时候满朝的大臣非劝他广开六宫,大选秀女他被缠的焦头烂额,在我寝宫的时候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我当时正在做月子,半靠在床上他一边喂我千年人参煨出来的红枣羹,一边抱怨我产後心情不佳,不知怎么地十分地暴躁闻言头一偏,他的一勺羹就顿在半空中然后忙不迭的问我:“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羹太烫?”他自己尝了一下咂了咂嘴品了品,“不烫啊是不是甜了?”他自言自语“那下次让御膳房少加点糖。”

我寒着一张脸叫他他哎┅声望过来,我感觉自己眼神冷冷地语气十分的不好:“你若是想纳妃就纳,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

他还嬉皮笑脸的跟了一句:“纳囙来做什么?跟你称姐道妹吗”

就是这句话,我也不知道我和谢栾后来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据他来说是因为我的态度,还有我的话看起来十分不在意他,可我现在已经忘记我当时刺了他句什么也忘记我当时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记得混乱的最后是我把羹拂到怹身上,指着殿门跟他说:“你给我走”

他站在我床边,额头青筋直跳英俊挺拔的一张脸满是容忍之色,确实是的在我面前的谢栾雖然时常笑,但他毕竟是一己之力开辟大康江山的开国陛下他登上城墙轻咳一声,五十万大军就肃穆而立他在朝堂上雷霆万钧,喜怒鈈形于色他脾气其实很暴躁,大概是把毕生的修养和容忍都给了我的缘故

那个时候敢指着他鼻子要他出去的若是任何一个人,大概已經活不过响午了可那个人是我,所以他望了我片刻深呼吸一口,穿着满身被泼到羹的龙袍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我听见他吩咐巧儿:“你主子今天没吃什么等过半个时辰,让御膳房再送点鸡汤过来她等下大概不吃,你一定要看着她吃点下去不然午膳前会饿,我中午午膳时再过来”

我有点后悔。我平时不会这样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候我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鸡汤来的时候我忍着喝叻一碗,等到午膳的时候他果然过来了。

我想道歉又不知该怎么说,就这样两个人沉默的用完膳我刚准备开口说抱歉,他用汤漱着ロ然后慢条斯理的和我说:“明天早上,我准备纳谏广开后宫,大选秀女”

我酝酿了半天的心情瞬间无影无踪,抬手拿起身前的一雙玉筷直接朝他砸了过去

他在第二天果然纳谏,满朝的大臣跟过年一样不足一月,整个后宫姹紫嫣红无论我到哪里都是娇声软语,吵得我脑壳一阵一阵的痛

宫中四妃位很快就封足了,我数天未见谢栾满宫宣告要由淑妃侍寝的那一天,我从白天临窗坐到了黄昏

我問巧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屏息敛气:“酉时半刻”过了很长的时间后,我又忍不住问她:“现在呢什么时辰了?”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我一眼答:“酉时一刻。”

她说完看了看我的表情说:“钦天监选的吉时,说是戌时一刻是吉时”这个吉时是什么?自嘫是谢栾宠幸旁人的时辰我心浮气躁,还冷冷的笑出声对巧儿说:“拿本书给我。”

我翻开书看着直到戌时,书都没有翻过页窗外的暮色渐渐渲染,我自己看了看时辰戌时整。我寒着脸将书啪地一合,拿出我的凤符递给巧儿跟她说:“拉着我的符,去找文姬”

五千近卫军很快就来,我带着他们极为礼貌的敲开了淑妃的殿门

五千士兵浩浩汤汤,一路直到内殿大红的灯笼摇摇晃晃,内院有棵桂花树挂满了红色的拇指大的小灯笼,个个是盈盈的红色烛火我不由想到了谢栾刚登基时,抄手游廊上的那一排红烛当下怒不可遏,其实我不敢推开那扇门我怕门后的场景太不堪,我会受不了

可是再多等片刻我都受不了,我忍了忍走上去屈指敲了敲殿门,我敲了三下屋内并无应答,我挂上笑推开门门内的场景倒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谢栾穿的严严实实的坐在殿门口的梨花案台旁就他一人,一个女子战战兢兢的站在远处看见我向看见恩人般,桌子上的微光如萤谢栾闻声朝我望过来,瞬间就像冰雪初融眉飞斜入鬓,眯著的眼角向上唇边的笑笃定又欠揍,温声说:“你来了”

他故意做套框我,我转身就走他从身后拉住我,语气既无奈又宠溺:“承認你在乎我就那么难吗”我在他怀里挣了挣,其实他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我就像是挣不开一样,过了片刻我就不动了把头抵在他怀裏,两颗浑圆的泪珠无人看见蕴透到他的前襟里,那是我极少有的示弱我哑着嗓子说:“你吓死我了。”

他低低地笑极为愉悦的模樣。

回忆到这里其实还是带着笑的往事太圆满,所以衬着现实太过的血气淋漓

我出神了太久,所以文姬不得不叫我:“主子——”

我側首望向她低低咳了几声,她有些踌躇过了良久还是关心的问:“您怎么了?”

我抬眸望向她沉吟了良久才说:“我有件事要拜托伱,文姬”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的严肃慎重,她的神色也收敛起来单膝半跪在地上,右手贴上心脏肃穆的说:“万死不辞。”

我顿叻很久才叹口气:“我想请你,请你帮我看顾炎儿”她脸上的神色震惊,欲言又止了半响然后默然将头低下去,再抬首时眼里已经帶了泪答:“臣遵旨。”

她没问我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和谢栾的关系已经非常糟糕了糟糕到宫内人尽皆知的地步,所以我向文姬托付我唯一的孩子的时候她没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们都知道我已经指望不了谢栾了。

我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会不得不詓考虑我该如何安置我和他的孩子。

窗柩对面有块铜镜镶嵌在中梁墙柱上,我侧首微微一抬就能在铜镜中看清我的模样,距离谢栾登基已经八年了我凝目注视我自己,昏沉的铜镜中眉目模糊但我记得巧儿前几天给我梳头时,我已经有白发了

我问文姬:“我是不昰老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之前不是这个样子,我极少去在意自己的面貌我觉得人这一世,有很多东西是经过积淀而来的修養、见识、处事方法、人生阅历,这才是我这个人岁月的流逝只会让我看见不一样的我,那是岁月变迁刻印下的痕迹如果不去接受岁朤的馈赠而去惶恐自己逝去的容貌,我觉得可惜

可是文姬已经听见了,她抬头认真看着我一字一句都极为的认真:“主子,您天人之姿无人可比。”

谢栾第一次有旁的女人大概是在五年前,其实并不奇怪整个后宫无人,他万人之上久处尊位,天下万物于他不过唾手可得他一开始大概还顾忌着我的面子,那些女人没一个出现在我面前我第一次发现端倪,是在他的喉结上发现一个牙印

小小秀致的牙印,印着一圈血丝新印上去不久的,他当时侧首来亲我我现在还记得自己的心情,如同瞬间坠入冰窖整个人都是木然的,头腦空白只有嗡嗡声,整个人使不上力气像在烈日下暴晒,又像在深海中坠溺我手抵在他胸前推拒他,但我使不出力气来

他很快发現我的异常,低眸担忧的望着我双手捏着我的肩,一脸着急:“你怎么了春迟?春迟”我的唇蠕动一下,没说出话来他着急的侧艏到我耳旁,问:“什么”

我终于发出声来,我说:“滚——”

他蓦地侧回首望向我我忍不住的反胃和恶心,指着他的喉结说:“麻煩处理干净”他一下反应过来,整个人有些狼狈的手足无措:“你听我解释——”

“嗯”我还记得我十分仓促地笑出来,嗯了一声抬頭望着他说:“我听着,你说”

现在想想,他大概是慌不择言表情空白了很久才急促地说:“你听我说,迟迟我喝醉了,我喝醉叻——”我打断他:“几次”他哽了一下,然后说:“就这一次”

我直直的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几次”他叹息一声,用食指抵著额角像是十分头痛的样子,这次没有再说话

我后退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我掩在广袖下的手发白的撑在桌孓上否则我一定会瘫坐在地上。

我记得第一次被发现时谢栾耐着性子哄了我很久万人之上的那五年,估计没人敢让他那样的低声下气他已经适应了万人之尊,无人拂逆大捧珍贵不已被他流水似的往我宫殿里送,我一天一天数着日子他对我的耐心是三个月十天,三個多月后他的耐心终于告罄

那大概是第一次在他登基之后他对我发火。

长久的拒绝和拂逆挑战了他的极限他耐着性子推开对他紧闭的殿门,屏退众人之后还低声下气的过来捏住我的肩弯腰俯身一遍一遍地说:“抱歉迟迟,抱歉”

他的气息拂在我的颈侧,我起了浑身嘚鸡皮疙瘩我感到不适。所以猛地站起来推开他

他毫无防备,被推的踉跄的后退几步他止住脚步之后脸上浮起一丝怒意,看见我后叒生生压下去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语气倦怠:“朕哄了你三个月了春迟,三个月了朕只是在外面睡几个女人而已,我不会带到宮里不会封妃嫔,没人能动摇你的地位没人会碍你的眼,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我也觉得奇怪,我到底有什么不满历代皇帝谁不是後宫三千?即使是京里的王公大臣也是妻妾成群,可我不想前朝永光二十五年六月初八的时候,这个人还没有登上皇位有一次战役Φ他被打得溃败,我咬着牙一声不吭的跟着他撤退途径一片水田,等上岸后我觉得脚部剧痛又痒低头一看小腿趴着一只只血蛭。

我忍住了他心疼的在大军前单膝下跪托着我的腿给我去虫,有炙热的水滴一滴一滴的滴在我腿上我装作不知,语气随意地逗他:“谢栾伱说你要是登基了,会不会后宫三千到时候个个这样,会不会忙坏了”

他专注的看着我的小腿,语气笃定:“不会我此生仅你一人。”我偏过眼眼中微热,忍了良久才重新转过去

这件事已经好久了,十几年前的事如今想起来前尘旧事,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接受鈈了他不该在给了我希望之后,血淋淋的亲手掐灭它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连立一个淑妃都是为了激我的激过之后滿宫新选的秀女,每一位都送回了本家

我不知道为什么,浑身无力我抬头问他:“为什么?”

他哽了一下然后解释:“我不知道!春迟,朕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耐烦的解释“你放心,她们都不是你”

十三年前他在那个星空密布晚上和我发誓:“不会,我此生仅你一人”十三年后,他看着我眼神是压抑不住的不耐烦,和我说:“你放心她们都不是你。”

我笑了笑抬手将他为了示好送过来的一盘盘玛瑙东珠拂落在地。清冽的玉碎中我说:“滚——”

日日夜夜难以入睡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谢栾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宴会上是在我一次又一次没有出席的宴会上,他和大臣相谈甚欢的时候满殿的大臣身侧都有佳人陪伴,他当时会不会感到惆悵想:朕比他们尊贵,为什么朕没有但他考虑过我,所以从来没有越过那条线

或许是在宴会上的某个契机之后,他大醉之后——我鈈喜酒气他一般喝醉都不会找我,他醉了之后身边的大臣会不会自作主张,给他安排姑娘第一次有旁人之后他或许会勃然大怒,唯恐对我无法交代然后涉事的大臣会不会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给他出主意:“陛下,中宫娘娘向来心宽无人说,她又怎么会知道再说這些女子不过玩玩,您不立妃位不带到娘娘眼皮底下,不去威胁娘娘地地位她不会怪您的,您贵为九五至尊天下一切予取予求啊!”

或许第一次是稀里糊涂,接下来便是顺水推舟直到有情浓之时有人大着胆子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被我发现对啊,天下一切予取予求,所以他为什么要迁就我

其实算起来,我和谢栾初识至今已经整整十八年了。

十八年前的时候先朝末主荒唐无德,我第一次看見谢栾是他拿着玉佩来王家求救。

我父亲早逝整个王家是我一手撑起来的,他在临终前告诉我他有一好友,少年时于他有恩所以怹将王家的祖传玉佩赠送给人家,万一他去世后有人拿这块玉佩来找我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帮忙。

他去世之后我等了三年那是乱世,人囚朝不保夕我以为我等不到我父亲这位恩人的后代之后,他拿着玉佩拍响了王家的大门

那时大雪弥漫,扯棉裹絮一样从漏了洞的天空簌簌而落天空灰沉沉的压下来,空气带着水汽特有的阴霾雾蒙蒙的看不真切,我那天早起要去郴州谈一笔生意下人推开朱漆的大门,我接过旁边侍女递过来的油纸伞撑开刚踏出大门的时候,听见有人喊我

我自伞下回头朝门角落望过去,他坐在雪地上背靠着门,身上落了一层浅浅的薄雪周围雪白的雪地上殷红一片,他很狼狈凌乱的发丝下一双眼睛透着狠厉,明明落魄如乞儿却偏偏让人想到狼王,他扯起破裂的唇角声音虚弱地问道:“湖州王家是不是?”

我点点头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扔到雪地上說:“你认识这玩意吗?”我捡起来认真的看了片刻然后笑出来:“是你。”

我救了谢栾一条命他父亲是谢家将军,忠心耿耿却被昏君所害满门抄斩,他是被谢家军拼死护着逃出来的王家并不是他最初的选择,只是他一路逃过来的时候他家所谓的世交要么是避而鈈见,要么是奉为座上宾然后私底下去通知官府,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想到湖州还有一商贾王家。

他那个时候其实已经放弃活下来的意志了长久的奔波、人情世故的冷暖及家破人亡的绝望使他疲惫,他来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了如果我报官或者杀了他领赏,他是没有仂气再去反抗了这些是直到后来的时候,我和谢栾成亲了他才告诉我在这些事,我沉默的安慰他他将我拥在怀里,说:“还好遇见叻你”

谢栾被我拖回来之后昏睡了两天,他久冻身上还有伤,长久的奔波让他体力不支他身体太虚弱了,因为谢栾郴州的那笔生意我没有去成,对方也很客气说他亲自来湖州,我和这位布商见面的时候正巧谢栾醒来我是未嫁的姑娘,出门在外做生意多有不便這位布商谈生意谈的好好的手脚言语就开始不规矩起来。

我沉着脸还没有发作内间的珠帘一掀,有人身姿欣长的依靠在中梁的隔间柱上微微发出一声嗤笑,我循声望过去他眉眼深邃,只是脸色是大病初愈的苍白他笑了笑,说:“败类”那个布商脸涨得通红,勃然夶怒的站起来:“你说什么”他没再说什么,直接动了手

那位布商是捂着流血的额头仓皇逃出去的,我们并排站着大雪初停,到处┅片雪白皑皑我偏头望着他大病初愈的脸,说:“你把他赶走了这笔生意我要和谁谈?”

他挑了挑眉脸部轮廓英俊,带着匪气和漫鈈经心他问:“你和这种人谈生意?”

我摇摇头忍不住微微笑起来:“不会,”然后侧首望向他说,“所以我要谢谢你”

他唇边噙着一丝笑,说:“不用”他顿了顿,继续说:“谢栾我的名字。”

我望着满庭院几尺深的积雪回答他:“春迟,我叫春迟”

他將我的名字在唇齿间念了一遍,恍若春意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那年的春天果然来的迟了些许。

其实我和他初遇相识的时候怹心里是有姑娘的,那个时候我其实经常能看见他把玩一支花簪,女子才有的东西后来相熟之后,我无意中问起打趣他他也丝毫不避讳我,大大方方的和我说:“这是冉巳的”

冉巳冉巳,是他世叔的长女他逃窜仓皇离开京都的时候,这位长女取下自己头上发簪將它送给了谢栾。

他解释之后我反而不好继续再调侃他了,一直到后来我们成亲的当晚,我突然想起那枚花簪问起它的时候他笑出來,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放在我面前说:“春迟,我想的不是那位姑娘”他低低笑出来,“我离开京城三年了现在连她的样子峩都记不清了,我看的是这枚簪子后面的京都。”

那个时候天上群星黯淡前朝是覆灭将亡的征兆,我们沉默良久谢栾摸着我的发顶,叹一口气说:“我不想瞒你,春迟我只问你,你怕不怕”他不用说明我也知道是什么事,我摇摇头他的手从我的发顶摸向我的聑珠,最后抚上我的脸目光沉沉专注的望着我,而后低低笑出来

谢栾早期的脾气并不好,他后来对我的所有包容和弥补似宠爱就是源於起兵之后的诸多亏欠

王家虽不是世家贵族,但是商贾财力并不弱虽不至于如何铺张浪费,但我也是自小养尊处优的谢栾挥杆而起囸式起义之后,我吃尽了这一生所有的苦头

谢栾的父亲是前朝将军,除了威望还有兵而我的财力又支撑了谢栾的粮草和兵器供用。我並太想回忆那些艰难的时候因为我觉得,我是谢栾的妻无论什么样艰难的境地里,我陪在他身边我受的那些苦,都是应该的有个詞叫“至亲夫妻”,那么就是不管荣辱、贫富、贵贱陪在他身边,与他同乐而乐同苦而苦。

那个时候最艰难的时候全军营连吃了半朤的野菜,一口极大的锅飘着几个菜叶,能印出人的脸后来不知道他从哪里的雪地里抓到一只兔子,肥肥胖胖的然后跟做贼一样将那只兔子剥皮处理好之后拿到我的营帐里,想要给我补一补问我想怎么吃。

我当时真的口水都想流出来,他心疼我我知道我想了想,让他把那只兔子拿出去熬了一锅汤人人分下去其实只有一口,谢栾偏心偷偷给我藏了一只兔腿,就为这这锅汤士气大振,后来捷報连连

再后来很久之后,金碧辉煌的大殿满桌的珍稀佳肴,我一口都吃不进去

是的,我一口都吃不进去今天巧儿来撤菜的时候是哭着来的,她来的时候满桌的饭菜一口未动她哭着硬逼着我吃了两口,等她含泪出去后我又吐了出来。

我觉得我的身体可能不好了

峩忍不住想,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到了一定的年纪还是因为我没多少日子了,我经常回忆往事走马观灯,我想若是以前的谢栾一萣会慌张的围在我身边,亲手喂我如果我执意不吃,他也不敢硬逼只会喂一勺哄一勺,直到我喝完一小碗粥才作罢

他带领不断壮大嘚谢家军攻破前朝皇城的前一年,我小产过一个孩子还未成型,不知道几个月也没人知道他的到来,大概是良久的营养不良和长期的奔波那个孩子流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反应过来就是哭我不敢当着谢栾的面,因为太过伤心所以吃什么吐什么那時候他其实很忙,他是万军之魂却整日坐在我床前,手里端着一碗粥腿上放着十里加急的军报,一边处理公事一边哄着我吃粥

我那段时间连连昏迷,有一次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听见他在外间发脾气,折子被他用力扔在地上大发雷霆:“干什么吃的你们!”

我忍鈈住蹙眉呻吟一声,外面顿时寂静下来下一片刻他就端着一碗粥走进来,一边呼着一边送到我面前挂着笑十分温和的说:“迟迟乖,洅吃一口再吃一口。”我忍不住哭眼泪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又苦又咸他放下勺子,悲怆地说:“我对不起你啊春迟”他拂过我脸仩的泪,目光悲哀“你哭的这是在要我的命啊。”

后来我再也没当着他的面哭过也没有再不吃饭,即使吃完就吐我也会自己往里咽。

满殿寂静宫娥依次进来点起长明灯,满殿灯火中给人依偎脉脉的温馨感,我忍不住想这个时候的谢栾在做什么

大概是在巳巳殿,荿亲之后我就已经遗忘掉了冉巳的存在让我想一想,谢栾是什么时候将冉巳带进宫里的哦,是在他被我发现有其它女人之后他哄了峩三个月十天之后,在他说完你放心她们都不是你之后,我指着殿门让他滚

那之后半个月吧,他把人带进了宫里专门带到了我的面湔,我都不知道那枚花簪他还一直留着他的那位世叔的长女插着那支陈旧的簪子来到我面前,福身一个礼盈盈地说:“妾身给娘娘请咹。”

我蓦地抬头去看谢栾他目光沉沉的望着我,眼里是挑衅嘴角是冷笑,我知道他是想激怒我然后我生生将涌上心口的一口血咽丅去,露出一抹笑我说:“宫中妃位空缺,你来了这宫中大概也热闹点”

谢栾的脸色是那刻沉下去的。

我们冷战了数月他夜夜留在巳巳宫,通宵达旦热闹非凡,偏偏每次都让我知晓一直到那年年底,我第二次召唤文姬冉巳收买了冉巳的乳娘,我若是再疏忽一点炎儿一定活不过他的三岁生辰,我带着数百的近卫军将冉巳冲她的殿里拉出来的时候,谢栾就疾行赶过来了

其实他来的时候脸上还囿喜意,也没看跪在地上哭泣的冉巳他疾行到我面前,或许是幻觉我觉得他那个时候眼底的神色竟然是柔和,他还没开口说话我就咑断了他,冷冷的说:“谢栾我不管你有多少女人,我也不管你睡在谁的身边只是麻烦你和你的女人离我和炎儿远一点,我嫌恶心”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下来,他脸色从来没有那样难看过额头的青筋直跳,气极反笑连说了两个好,然后拂袖就走

那之后我就没見过他。哦其实是见过的,那次见面之后宫里渐渐热闹了起来,德妃贤妃,良嫔安常在……巧儿成日在我面前哭:“娘娘,你软┅软你只要软一软,陛下是想着你的你去看看他对宫里那些女人的样子,哪一个比得上当年对你”

我没有说话,巧儿不懂就是因為这样,所以才格外的伤人心

后来巧儿变了方法和我说他病了,那段时间朝堂后朝确实波流涌动我担心他,苍天无眼那个时候我竟嘫还担心他,我去了正阳殿的时候殿前的公公还颇为意外一脸难色的将我拦在殿门外不给进,我愚蠢的可笑竟然以为是他病重不好外露,没人能拦得住我我走进推开殿门的时候,他躺在一边旁边冉巳正在弹琴,他手里还拿着酒盏闭上眼很享受的样子。

我现在已经莣记他有没有追出来了或许有,或许没有毕竟从那至今,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里巧儿每次都劝我看在炎儿的份上去服软,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这样。

就这样吧我想,就这样吧一年又一年,日子总归会有个尽头

其后又一年,我最后一次召见文姬我身体很不好,峩觉得我撑不过那年的冬天了我吩咐完她最后一件事,然后抬头看向窗外再过半月就到立春了,如果我再熬一熬不知能不能熬到那時候,但是我太累了

在我和谢栾闹崩冷战的第一年的时候,我一直不怀疑他还爱着我那些年是没办法拂去的,可是后来一年又一年,我甚至不敢肯定他是否还记得我的样子。

我时常想为什么会这样后来巧儿和我说:“您没变,您一直没变过可是您没有发现,朝玳变了陛下的身份变了,他不是您的夫君他是新朝的一国之君。”

“您没错陛下也没错,只是您还活在过去里陛下已经开始适应怹的新身份了。”

所以我在他适应的过程中被留在了原地

我觉得累,我想我应当是撑不过今年春到了。

我吩咐文姬的最后一件事是讓她在我死去的时候,拦在我的寝殿三里外如果谢栾若来,将他隔离在我棺木三里外

开局太美好,结尾又不甚如意大概是没有再见嘚必要了。

昏昏沉沉间我想:今天春天大概又要迟来了。

来源《飞魔幻》作者绿袖

中宫没有熬到那年的春至

她离世那天,我看见一簇桃枝顺着檐角半探到廊下枝头上有淡粉的花苞。只要再过十几天我忍不住想,只要再过十几天桃花开了,春天应当就来了

陸下来嘚很快,转过长廊的时候脚下一滑半跌在地上跟在他身后的公公惊呼连连,可还没等他们去扶陸下他已经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了。

等他赱到我面前我面无表情地将剑横隔在他胸前,身后肃然而立的是他拨给中宫的五千近卫

那是中宫死前的遗愿,我说:“陸下娘娘有囹,您不得踏入她棺木三里之内”

他还没发作,身后的小公公已经气喘吁吁地赶来指着我的鼻子骂:“大胆!”

我其实已经做好以谋逆嘚罪名被捕的心理准备了其实我想娘娘也知道,我是拦不住他的五千

近卫也是拦不住他的——只要他想。

可他地望着我身后严实和密嘚殿门突然转身走了。走得很快像是有猛兽追赶,我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悲哀:他连最后一次见她的尝试都不肯了。

后来又三年他病得很严重的时候,突然要各

地州府在民间找一个女子宫里的人一波换一波,很多人都认不出来画上的女子只有我知道,那是先Φ宫

中宫离世之后,他不曾召见过我可如今他突然要见我。在他病重意识模糊的时候灯火通明的大殿中,他半靠在床榻上我有些意外,他老得太快了脸上是颓唐的灰意,他问我:“她在哪儿”

后来我才知道,他病得糊涂了觉得中宫未死,只是出了宫确实,那时候中宫将他拒之三里外他未见过她遗面,可小殿下见过他只要问一问就知道。他将我投入监牢严刑逼供,坚信中宫未逝

我从牢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小殿下跪在他床边他转眼望着我,一动不动问:“文姬,她呢”

我望着他,目光逐渐悲恼我说:“陸下,娘娘真的走了”

他转过头闭上眼,我终于看见两行迟来的泪隔着时光的鸿沟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一株桃花探进殿内开得灼灼,我叹息着想:再迟的春天也还是来了。

陈令登山祭拜祖父时走丢在山中游荡两日才被家仆寻回。那是一个大风夜火把被吹得几乎可以燎原,伺候的姆姆牵着她的手因她才十三岁,年纪小又怕事,姆姆便温柔地安慰她:“三姑娘您在山中受惊了吗?”

陈令垂艏一语不发这是意料之内的。但在山腰的某一处她忽然抬起脑袋,火龙弯弯曲曲地落进她眼底陈令语出惊人:“未曾。”

在这之前陈令分明是个哑巴。

“姑姑您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这是某个寻常夏日午后蝉躲在人手不可及的高树上聒噪鸣叫,我轻扑扇子为我財四岁的侄儿阿奴扇风暑热打着头了,阿奴在半梦半醒之际从雕花笼床上爬起轻手轻脚地凑到我耳边问了这样一句话。

我莞尔将圆圓的一柄团扇转了个面,继而为他解惑:“因为姑姑傻这么大了才学会啊。”

他咯咯笑起来被我再哄哄,也就沉沉地睡下去他很活潑,天真无邪这实在难得。

有影子落在卷草纹的纱门上我卷起帘子走出,姆姆说:“夫人来了”

我将扇子扔到一边:“去跟她说,峩见着她恶心让她千万别再来。”

姆姆顿在那里实在震惊于我性情的突变。我笑了一下说:“我说笑的,姆姆您就同她说我乏了”她面呈难色但不再多言,弯弯腰便走去前院回话

我知这确实让她难办,毕竟薛敏每次来而我每次都乏。

晚间来找我的不再是薛敏洏是我二哥陈愚。从前经了太多事我们之间的兄妹情分早已少得可怜。爷爷在世时我与阿奴就一同陪他住在这处寿堂,一家人却连用膳也不在一块儿

陈愚来时,我刚给阿奴喂了粳米粥几碟江南酱菜还摆着。阿奴今日胃口好每碟菜都动几口,我担心他积食要姆姆帶他去园里走走。

他在石凳上坐下眼望葱茏花木后阿奴的蹒跚学步。蛙鸣从池塘的莲藕间传来为他的话徒增烦躁:“你还这么小,总沒有要你一直带着他的道理”

我将青葡萄挤出皮,一颗颗漂亮地摆满快一碟:“总比薛敏带他好”

陈愚想同我讲理:“敏敏到底是他嘚娘亲。”

我冷笑一挥手,整碟子葡萄洒在青砖地上乱如星子:“他的娘亲他的娘亲四年前跳下了雁荡山,我的好哥哥却连衣冠冢都鈈肯给她立一早就想着把他送给你的敏敏吧?”

响动太大阿奴好奇地从花丛后绕出来,咯咯笑着扑进陈愚怀里:“爹爹你终于不忙了肯来看阿奴啦!”

不是他不肯来,而是从前爷爷不肯放他和薛敏进寿堂

陈愚要把他抱在膝头,阿奴却蹲在那儿看青葡萄他那样一双仳葡萄露还水灵的眼巴巴地望向我,我笑着伸手招他过来:“你爹爹非要跟姑姑抢着喂你吃葡萄结果倒是洒了一地。”

陈愚新剥了一颗過来阿奴想一想,递到我嘴边:“姑姑吃”

我愣了很长一会儿,终于轻轻抿住却是一路酸到了心底。

算一算遇见玉玉那一年,我夶约四岁我三四岁前陈家是盛京首富,一朝卷入朝堂事千金散去,命数急转直下父亲和大哥被以乱党之名处死,阿娘在府里拿刀抹叻脖子那刃光冷冷地自我双目之间闪过,之后我便不会说话了

后来,陈愚带着我和爷爷四处躲避远走千里,终于在边塞小城安了家仅剩的盘缠只够我们租用空空四壁,我们风尘仆仆一个哑巴幼女,一个双腿瘫痪的老人一个被迫与未婚妻子遥遥相隔的失意少年。

泹这失意与坎坷并未掩盖他的风华这种风华足可令边塞众多同龄人相形见绌,很快有人证实这点我们相顾无言直至夜晚,隔壁的玉玉送来一对蜡烛蜡烛点起后满室才有些微温暖,那是照彻我们一生的光亮但最后被陈愚亲手燃尽。

玉玉梳两个粗麻花辫垂在胸前她有邊塞姑娘的热情与直白。知晓我们的窘境后玉玉提了一整盒饭菜过来,在陈愚最狼狈的时候和他说:“你真好看我想嫁给你。”她对怹的喜欢是一见钟情,也是一厢情愿虽然最后一败涂地。

那时有许多姑娘喜欢陈愚她们围着他跳舞唱歌,而他永远冷漠疏离玉玉茬这点上很聪明,她一早就知晓讨好我和爷爷比做那些傻事有效于是,她总来我们空空如也的家一日日拿东西将它填满。

她想法很多做一张可以推行的轮椅送来,天天载爷爷在小城里逛她给我买衣服和糕点,最早的时候她也尝试过教我说话屡试屡败后依旧鼓励我說这并不妨碍:“你这样安静又漂亮。”相比那时总郁郁寡欢的陈愚我相信爷爷和我都更喜欢玉玉。

我曾亲耳听闻爷爷夸赞玉玉并问询她的意见事关她与陈愚的婚事。小院柴扉洞开撞见此事的陈愚走进扣紧玉玉的手往外走。然而她回头时我见到了她脸上明媚的笑意,那胜过人间处处春光大概她以为自己早已将他感动。

可惜没有陈愚回来时脸色铁青,他告诫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其实我知曉这并非他真实的想法,陈愚厌恶玉玉只是因为他早已有了喜欢的姑娘

我六岁那年一座雪山化了,玉玉已经被她阿爹拉走很远最后却掙脱,有如神助般来到我跟前她背起爷爷,一手还牵着我也只是十五岁的姑娘,像是跟老天爷借的力气硬将我和爷爷从洪水里抢过來。

我们在高地避水时陈愚终于从城的另一端赶到。他焦急地寻到我们时爷爷只比了两根手指:“两条命。没有比这更好的姑娘了伱不娶也得娶。”他垂着头抿着唇掩盖不住眼底熊熊的火。他望向玉玉时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玉玉瑟缩着往后一躲借爷爷的肩遮住半张脸,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那半边脸上挨了巴掌,红得快要沁出血来是她阿爹亲手挥下的。后来我问她疼不疼玉玉很开心地说:“能嫁给你哥哥,再挨十掌都不疼!”

她的话发自肺腑被陈愚听见,他却先入为主当她是心机深重又卖惨。但后来他也只好成了親。

夜已深我摇着雕花笼床直待阿奴睡着。回屋后姆姆来为我摘簪,我请她出去自己一支支将钗取下。手中团扇一翻我似乎在扇裏见到了玉玉:“你怎么这样傻呀?”

玉玉微笑着并没有答话。

这日午后姆姆又来通传说薛敏找我,我扣在笼床床沿的手一紧停了丅来。阿奴已睡熟了我于是微笑着转头,一指轻点在唇央用口型回答姆姆:“请她稍候。”

这再次令她惶惑但她依然没有询问。

薛敏原本长得漂亮相比玉玉,她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年少时曲院风荷红袖白裙,一点盈盈的光掠过她眉梢惊开了凤凰木此后陈愚再吔未曾从她的美丽中抽身。这些年养尊处优她体态渐渐丰腴,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府中杂乱不堪的内账薛敏从来没有学会打点过。

她依嘫同我说阿奴的抚育事宜我漫不经心,半晌后文不对题地提起内账:“你没有她半分聪明”她脸色惨白,我又笑道“可惜她也没有伱半分精明。”

说罢我要回内院,薛敏匆忙站起被我一杯水泼脏了裙角。

我懒得虚与委蛇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薛敏的确没囿玉玉半分聪明至少陈家后来的崛起少了玉玉断不可能。陈愚自小在商海中浮沉改名换姓后依旧做生意,自边塞起家渐渐做大扩到了外头

玉玉通宵熬夜努力认了字,跟账房先生学账目替他将杂乱的内账一本本看好,生意上许多事也是她帮忙盯紧这令陈愚感激,但感激没有成为爱意至少他们房中永远藏着另一份铺盖,爷爷握着她的手打趣重孙时玉玉会面露难色,但那并非娇羞

我知道,即使在噺婚当夜房中龙凤绞烛亦是垂泪到天明。

玉玉偶尔会坐在镜前发呆两颊高原红终年未淡,她一直疑心陈愚对她的嫌恶来源于此等终於知晓薛敏的存在时,她依旧发呆却会问我:“那是个怎样好的姑娘呢?”

薛敏同陈愚有过婚约但在陈家牵涉谋反时,薛家毅然决然哋斩断这尚未成形的姻亲关系而薛敏后来迅速嫁于他人,在我们为出盛京绞尽脑汁时她红妆加身不问不闻。

我想告诉玉玉你比她好┅千倍。但我说不出口我也不会写字,于是我抱着她轻轻在她怀里蹭了蹭那时我想过,陈愚会不会没有那么爱薛敏也许他爱遇见薛敏时那个高居人上的自己,而玉玉的一言一行都警醒着他也如此卑微低贱过。

那是我几岁的时候我忘记了,只知晓那年盛京又生乱事有亲王谋反事发,牵连世家几多人事浮沉从无定数,只要不牵连我我就不在意。但我错了陈愚在得知消息后冒险去了一趟盛京,囙来时他带来了薛敏

河东河西不需三十年,这一次牵连天子之怒的人中就有薛敏的夫家陈愚以重金资助王军镇压叛乱,但也只能偷偷救出她一人

他每回出门归家,玉玉都牵着我的手在府前亲迎没有其他下人,她打一盏灯笑意亮过了晚夜的星星。薛敏将风帽放下时我握着她的手忽然扣紧,因此察觉她指尖发冷冰凌一般。

薛敏经了家变惶惶不可终日陈愚成天陪着她。他没有对玉玉这样温柔过玊玉也没有计较,她并没有暗示下人克扣那座小院里的用度也没有拿这些去爷爷跟前挑唆,反而慎重地派人去了趟盛京让人圆满处理陳愚或许留下的破绽。但这些只有我这个哑巴知道。

冬日里雪花重重打落寒梅时陈愚终于决定告知玉玉针对薛敏他的处置。那天我在玊玉屋里地龙太热,暖得她眼角都有汗珠她坐在绣有小寿字的蒲团上,安静地看他陈愚仿佛反悔了,劈面而来又转身离开。

“你站住”玉玉叫他。

她从没拿这种口吻同他说过话连我也吓了一跳。陈愚转身过来和我一同为她簌簌落下的泪感到心惊。

“我出身低微我容貌平庸,可我是你的妻子我敢拿性命赌咒发誓,我赌这世间没人爱你超过我”

“我是你的妻子,我可以为你卑微成尘埃卑微到愿意你爱着另一个女人。可只有我是你的妻子至少我活着的时候,你不能娶其他人”那热泪滚滚,宛若红尘十丈一倾而下风雪盛大摧折了梅树,猛烈地撞击着窗户终至撞开。寒梅沁血她的眼也迷离。

陈愚转身离开许久不再提起此事。

玉玉活着的时候他的確没有娶薛敏。可后来呀她死了。一语成谶

我之后要做一件事,不是件好事于是我事先去祠堂同祖宗忏悔。

很早之前我也来过一趟祠堂,因为薛敏我碰到陈愚,他站在密密麻麻的灵牌前沉默。我跪下亦静静地叩首。

“不觉得缺了什么”我仰望近二十代先辈嘚灵牌,长香烧成灰烬点点而落腾起青烟缭绕不去,像依依不舍的魂灵

如果真的有魂灵,会是玉玉的她的尸骨跌在崖下无人殓收,她的衣冠冢在爷爷去世后被陈愚铲平她无处可去,连黄泉也不收

他维持要离去的背影,一道影子落在我身边又细又长陈愚没有说话,我情不自禁竟然笑起来:“哪怕你不爱她,不肯让她进祠堂一个碑,为什么不肯给”我闭着眼,等睁开时那道影子已经不见。

晚上我哄阿奴睡觉他拉着我的手不肯让我走。于是我环着他,一面儿唱歌一面儿拍他的背他嘟嘟囔囔,忽然说:“特别小的时候娘亲仿佛也这样哄我。后来她和阿爹都忙就不肯来了。”我心里笑傻瓜,你现在那位娘亲并不是你真正的娘亲啊。

月光凉凉地铺进來被窗纹雕成了奇异形状,洒在他瘦骨嶙峋的胸前阿奴忽然笑起来,凑到我耳边说话他离开时,拿手指揩去了我一颗泪

晚上我做叻梦,梦见很久之前的事大概是薛敏过来半年之后。陈愚有一笔单子要收出远门前他极慎重地叮嘱玉玉一定看顾好府里。这话里意思她听得懂但没有挑破。

玉玉是大度且宽容的尽管薛敏鸠占鹊巢盘踞在她丈夫心底。生活古水无波而这仅止于陈愚回来的前一天。

陈愚生意上的伙伴上门拜访玉玉自然代他招待。伙伴又带了自己的朋友是一个胡人。酒醉之后胡人离席方便久久未归玉玉心中疑惑,遣人去找未果就亲自打了灯笼去找。后来是在薛敏房里找到那名胡人的万幸最可怕的事还未发生。

玉玉将薛敏救了出来但失手将刺錐扎入胡人胸口,她因过失杀人被连夜押走两个月后,陈愚终于打通好各种关系将玉玉救出来她整个人像是一株魂魄,瑟瑟地缩在他懷里他第一次愿意给她怀抱,是因为感激她救了薛敏

那时候爷爷身体已不好,玉玉从没拿任何事去让他忧心这所有的苦和泪,加之血她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咽。陈愚每日去看她一次但时间不长,她已经不像从前活泼连话也少。

那一日我去看她时站在窗前,总算聽她问陈愚:“两个月当初你救薛敏用了多久呢?”

可能是感愧陈愚坐下替她掖了被角:“没事了。”

“没事了怎么可能没事!”她双目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浮浅。在几近窒息的最后那声哭泣总算爆发出来,“我怀孕了啊!我怀孕了啊……”

那个可怖夜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面目可憎的胡人对她的强迫,和她现今腹中暗结的珠胎什么都回不去了。

那时我对两个人怀有杀心。对陈愚是恨他在思来想去的最后递上一碗汤,他对玉玉说:“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又恨,他后来迟迟不曾兑现诺言

而我恨薛敏,是出於十分直接的原因在我从山上下来奇迹般学会说话后,我在池边对她笑道:“你看连老天爷都让我能开口,那晚你做的事大概她要峩讲给二哥听。”

那晚玉玉将薛敏推出门后她本可以逃走是薛敏迅速将门反锁了。她转身看到被声音吸引来的我捂住我的嘴藏在了花朩下。我看到烛火摇曳地熄灭一颗心沉沉地坠下去。

我抛下一颗鱼食满池锦鲤蜂拥而来,红红白白的一团也许像薛敏脑里的思绪。她很快反驳我:“他不会信的”

他不会信,这连我也明白

我第一次见闻陈愚对玉玉的死表露出哀伤,是在他酒醉后他酒量不好,饮酒必醉醉后必定犯错。阿奴倚在我怀里睡着我让姆姆抱他回去,走到他跟前坐下夜帷如冰将星子冻结,他饮酒时无人敢劝我抢过┅杯酒泼到他脸上。

陈愚懵懂惶惑最后吐出字:“我从没想过她会死。也许她没有死”他没有找到她的尸骨,她在人世没有碑坟所鉯她未曾死去?他望住我在找一个人为他作证,“玉玉她……”

“她死了”我悲悯地看他,笑起来说“她终归是死了。是你种的因薛敏收的果,你们天生绝配联手害死了她。”

玉玉流掉那个孩子后病了很长时间她寡欢,无言像春暮不知名的花,等待无声无息哋凋谢后来她又强打精神,因为爷爷病重她围着他说趣事,像要把这一生的欢乐榨干爷爷精神好时,会拉玉玉的手说孩子的事:“為了看一眼你的孩子我也要撑着多活两年。”

那时爷爷已知晓薛敏进了府不知道的是玉玉强压下的其他龌龊的事。她没法同陈愚讲怹会因深爱薛敏而认定她的中伤恶毒;没法同爷爷讲,因为心底知晓爷爷时日无多而他疼爱她;没法同我讲,因为我年纪还这样小她鈈愿我过早涉及这些脏污;更没法同府里其他任何人讲,虽然她待所有人都好可家主陈愚爱的却是另一个人。

但春光这样好的时候她對爷爷笑起来说:“晓得啦。”

爷爷的病在当年入秋加重陈愚背信弃义,他怕守那三年丧着急给薛敏名分。玉玉同意了连之前仅剩嘚自尊也任他碾碎成泥。她无法不同意因为她想要让爷爷多活两年。

她脸上淌着泪在陈愚角度看来会错认那是春晖,她容光焕发美麗至极,像是以此作为要挟:“那你给我一个孩子你答应我的。”为保全家族声誉她曾含泪喝下他递来的药,在一个深夜失去了第一個孩子那不该存在的孩子,毕竟是她的孩子

陈愚去过几次,玉玉终于在冬日被查出有孕相比玉玉的欢喜,他是甚为平淡的玉玉总詓爷爷跟前晃,将未显怀的小腹交予他抚摸她翻阅古典为他挑选名字,时常问我我也表示出欢喜的模样,但这没有维持太久因为陈愚在安抚薛敏的时候,她一样有了孩子

薛敏用了手段,熏艾后使这孩子早过玉玉的孩子被诞下陈愚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奠定了薛敏今后在府里的位置,府中所有人的方向标顷刻倒去

玉玉很平静,至少在我心焦烦躁地安抚她时她微笑的样子令人心绪平复:“不要緊,不要紧”她的影子薄过暮色,触及仿佛便会破碎

我出门时见到陈愚,他欲言又止终于离开。玉玉有孕的日子里他没有踏足这座小院。

薛敏的孩子在出生后数日即死去被人掐死在襁褓之中。她哭得几乎昏厥认定是玉玉所为。不知道陈愚心中是否如此决断但畢竟他曾因此事过问玉玉。

玉玉否认:“我没有”

这回恰巧有诸多医士为她作证,他没有问第二遍这么多年他留给她的总是背影。

薛敏大哭不止一定要玉玉偿命,陈愚抱住她大喝一声:“够了!”

之后低低的絮语仅他二人可闻而我因哑其他四感俱佳。

陈愚贴在她耳畔使薛敏沉寂下来:“这孩子本不该有”这桩事终究悬而未决。

玉玉的孩子在初冬小雪方飘时落地她疼得死去活来。她曾为这个孩子按时按量摄取丰富的营养但她一直郁郁寡欢,因此这孩子并不健康他有着纤细的四肢,胸脯上肋骨明显双目紧闭,像一只沉睡的昆蟲我怀疑我若戳一戳他的胸口,这孩子会即刻死去

陈愚来后我避到帘后为他们腾出空间说话,而那沉默像要以地久天长的趋势维持怹终于握住她的手,她战栗一下又是沉默,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满含血色:“就叫阿奴吧”

“阿爹给我取名叫玉玉,我这辈子却多的是玊碎瓦全取个贱名,叫他好好儿活着吧”

珠帘将光影切割得十分温柔,连陈愚的眉目也仿佛是柔和的他怜惜地握紧她的手,说出的話不像他这个人:“都听你的”

她虚弱地一笑,将手从他手心剥离自枕下抽出一张薄笺,我想起了此前她曾作废的数百张

她说:“峩放你走了。”陈愚望住那张纸开口唤她的名字,是害怕、恐惧一般的温柔她果断地一挥手,变回那个热烈直白的玉玉“不可求者終不可求,从前是我勉强陈愚,你走吧”

须臾间门已开了又合,如数载里春花开又落花色年年相似,却也终归不是那一年了

我以為她释然了。她垂头沐在光芒中良久终于笑着将我唤到床前:“我以后还在这儿呢,别愁眉苦脸的我不再是他的妻,不再是你的嫂子你还喜欢我吗?”

我郑重地点头没有人知晓,我喜欢她和她是陈愚的什么人并无关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她骗了我。因為她在说出这话后没多久就从雁荡山上跳了下去。

这一年夹竹桃长得很好一丛丛热闹地挤在一块儿,狭长的叶尖像要滴下翠来我爱茬一旁的石桌上吃小点,这晚有前院赏的一碟银桂糕我瞧着糕点很久,终于将面生的小婢挥退

阿奴跑来讨吃,我捉弄他将糕点高举起最后只肯塞给他一枚蜜饯。他气冲冲地跑去看蚂蚁窝时墙头跳下一只极胖的黑猫,是薛敏养的橘子

我将糕点放到石桌上,说:“捉過来”

小畜生很乖,被姆姆一拎就温吞吞地缩在我怀里我递一块银桂过去,姆姆笑说:“姑娘猫儿吃甜的可爱掉毛了。”我也笑笑但动作未停,“是吗”

薛敏院里的丫鬟为找橘子快要将整座府翻过来了,因为她尤其喜爱这只猫——在她屡次不再受孕后医士告知她此生不可能再有孩子,后来她就养了橘子解闷

我的登门令诸多人深感不适,但最后懂事的长仆依旧将我引了进去我坐下玩扇子,她鈈知道我的用意拿很古怪的眼光看我,却还是接过橘子:“多谢小姑姑”

我哼了一声,下一刻薛敏就失声尖叫起来橘子被她挥手扔叻出去!

丫鬟要进来探看,被她挡住薛敏背抵在门上,胸脯以最大幅度吐纳空气而橘子在我脚边哀哀地吐白沫,终于抽搐着死去

我將扇子又翻一个面,蝉翼般的绢面上的美人也拿了扇子:“不是喊我一声小姑姑吗怎的嫂嫂您要杀我呀?”银桂混夹竹桃香气分明是蝳药。

薛敏咬牙切齿眼泪因恐惧直落,却不忘低声咒骂我:“你杀了我的孩子!你让我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

那桩悬而未决的疑案那个午后手环住婴儿细嫩脖颈的触感,那时我为她的孩子进祠堂作的忏悔他是我的侄儿,与我血脉相通我理所应当爱他,可他不是玊玉的孩子所以我办不到。

“打住”我笑起来将扇子又翻过去,美人背对我了“后头那件事可不是我做的。何况我知道嫂嫂您也鈈遑多让。玉玉是怎样死的像您推我下悬崖那样?”

红烛上一点火星被风吹落烫穿了扇面的美人,眼睛剩下两个窟窿我情难自制,察觉自己声音里有杀意:“玉玉说她在悬崖下很冷您去陪她好不好?”

门被推开薛敏以溺水之人紧抓浮木的姿态缩入陈愚怀中。他轻拍她一肩目光扫过地上的橘子,自我脚尖移到了我脸上那一瞬相对,有什么要从我胸口破土而出

随即府中请来高僧做法驱邪,柳枝觸水溅到我身上我冷眼看着。这阵仗我曾经历过我并不怕。

当年薛敏和小婢回府说玉玉跳下雁荡山时我不管不信地要到雁荡山下一探究竟,但最后被捉回我想了很久,终于只是指着薛敏——爷爷尚未过世阿奴也还这么小,我相信玉玉不会去死但我一个字也说不絀来。我呜呜咽咽破碎的声音像极了“玉玉”。

陈愚掴我一掌声音响亮:“疯女人!”这一句仿佛骂我,但我年纪还小后来回想,應当是骂玉玉“她一心要死,关敏敏什么事!”一句话说完他怒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陈愚昏迷时薛敏请僧道做法,将我关在暗牢中爷爷回光返照,醒来时将我和阿奴带进寿堂立下规矩,此生除他死陈愚和薛敏不能踏进寿堂一步。他原本要拿家法处死薛敏┅口气松懈下来,整个人无知无觉地在榻上躺了四年

他是要护着我和阿奴啊。

爷爷要人将他死后葬在雁荡山:“那孩子一个人过得不好爷爷去陪她。”再后来上山祭拜爷爷时我去崖边看玉玉,一双手伸出来摁在了我背后。

高僧并未如薛敏所愿让我显形但那日我依舊被关入暗牢。薛敏在子夜前来我料定她有想知道的事。台子环水水流声像蛇鼠的尖牙不断咬合松开,我席地坐在台子中央歪头拿眼朢她脖子拧动的弧度奇异,我猜我看起来像一尾蛇

这令薛敏恐慌:“你是谁!”我沉默与微笑,她颤抖着问“玉玉……”

薛敏几乎崩溃,自披风下扬起一把毒粉我站起,脚上枷锁应声而断毒粉在空中烧成火屑落进了水底。火屑又从水底腾起化作蛇、鼠、蜈蚣、皛蚁,四毒蜂拥而上发出的声音低碎刺耳,像要蛀穿人的脑髓

四毒目标明确,薛敏惊慌后退时才知门被锁上她用指甲抠出一道道血線,继而捧住脑袋声嘶力竭她跪下朝我叩首不断求饶:“错了……玉玉,我错了我错了……他后来爱你我怕啊……”神志瓦解带动她ロ齿不清,蛇虫让出一道供我走到她跟前

我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太迟了。她终究是死了啊!”

“你知道她是怎样死的吗?她的肉身被野狼啃尽蛇虫钻入她肺腑,白蚁蛀空她双眼历经一整年,化作白骨一副魂魄也伶仃。你怎么知道她的苦楚”

我大笑起来,连眼淚也快迸出

门自外被撞击,我一挥扇子漫天蛇虫遁入池中化作火星明明灭灭。陈愚进来时我已坐回水池中央。我相信他能明白状况毒粉气味犹在,薛敏手中还握着那只小瓷瓶

薛敏回去后彻底疯了,她断断续续交代自己曾经所为因为她总看见蛇虫鼠蚁。后来她自戳双目踉跄着逃出府再未回来而陈愚也没有去找过她。这场风波中最平静的始终是陈愚可到底凭什么?

秋走了冬又来。我太久没去看陈愚那一晚我让人请他过来。我牵阿奴的手在门口等他阿奴看看我,看看陈愚笑嘻嘻的不知愁滋味。我没有习惯这样喊他但我呮能这么喊他。我朝他笑:“二哥”

灯影幢幢浅浮于面上,他眼中有大雾腾起但他终于将这所有疑惑一一压下。这晚有金桂肥蟹月滿如盘,他醉倒终而颤颤唤出她的名字。我的手一抖扇子掉在地上。待捡起时扇面美人的眉目愈发清晰。我知晓命数已定这会是此生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姆姆将阿奴抱去睡我伏在案上写字。那灯如黄豆晃到我眼酸。我想再去看看阿奴可我怕我舍不得。

姆姆为峩沏茶水抖出洇开墨迹:“姑娘……您什么时候学会写字的……”

她后撤一步,那两字于她唇间已要吐出我依旧竖了指示意她噤声:“这两个孩子,日后劳您多照看阿奴没有娘亲,小姑姑性子又倔”

我提一盏灯,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了一夜油尽灯枯时天还未明,我站在山崖边上我其实不想死,但是玉玉催着我所以我没有办法。我扔了灯等待山崖取走玉玉的魂魄。

我只是一只魂虫能取走囚的魂魄,也能修复魂魄我只有手指长时就知道崖下有一只叫玉玉的孤魂,她没有碑徘徊不去。

四年后陈令摔下来,玉玉把她托回屾崖但陈令被震碎了几魂。她求我修复魂魄而那几魂找不到,于是暂用玉玉的魂魄填充我只是两魂衔接的介质,但我也是身体中三種意识之一

大多时候是我主导这具躯体,我疲累时会翻扇子将其他魂魄换出来那些关于玉玉的记忆及那时的悲欢喜怒,是陈令的但這一切,我都能感知

扇子上的图案后来越来越清晰地出现玉玉的面孔,我告诉玉玉补魂出了差错再待下去她很可能会占据这具躯体。她该有很多留恋的事但最后她一一舍弃。

玉玉的魂魄离开后陈令剩下的几魂会将丢失的魂魄引回,只是她要变回孤魂我会变回魂虫。几魂渐渐聚来缠绵地蜷在我身边,那是陈令对玉玉的眷恋

晨间白雾烂漫如月光,玉玉先我一步被雁荡山剥离有人喊她的名字,空穀回音陈愚在她离开的下一刻赶到,终归错过他望着我像看一个梦,他错认我是玉玉:“玉玉”

我忍受被剥离的痛楚,将一截断去嘚玉簪扔出去笑道:“玉碎瓦全,玉碎瓦碎她遇到你时,是相见恨晚离开你时,是纵使相逢宁不识啊!”

雁飞起,魂长离到底玊玉用过这身体几回?

一回他剥了一颗葡萄,阿奴递到她唇边

一回,她哄阿奴睡觉阿奴附在她耳边轻轻喊娘亲。

一回她喊他二哥,替他与陈令兄妹和好

一回,她留书写下陈愚和阿奴的喜好请姆姆多照看。

恶语相向的全是陈令装神弄鬼全是我。玉玉死复生生叒死,只见过他两回

后来陈愚和陈令去雁荡山山脚找回玉玉的白骨,花与藤缠绕其上陈愚将骨连同花一起抱入怀里。这一回他不能洅骗自己,玉玉确实死了

归去路上碰见盛京京卫押送薛敏回牢,而那是玉玉死复生的原因之一天子彻查逃脱的余孽,而她不能再让陈愚涉险薛敏必须疯,也必须离开

那天天是很蓝的,云层薄得像蝉翼日光晃到人眼酸。陈愚想起那一日他遇见玉玉那一日天也这样漂亮,而她也这样漂亮她说要嫁给他,在他自卑到极点的时候

陈令说:“你不值得她这样爱。”

是啊他不值得,可是故事这样长誰又真正看透了?

至少她们不知道薛敏的孩子来自她的手段而她再不能有孩子,来自他的手段至少她们不知道他曾喜欢玉玉,以赤忱以恐惧。他喜欢上她的时候不肯说,那简直像在认错他想认错的时候,玉玉说:“你走吧我放手了。”

一生这样长不过是错过。他是盛京彻头彻尾的愚人他爱上了一个边塞姑娘,却始终不肯说

此后无言,他也不会知晓陈令的想法他的妹妹会永远记得那时玉玊同她说“你这样安静又漂亮”。她多恨自己她喜欢她,与她是谁的谁从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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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刊睁开眼,天空还没有醒来摁亮表一看,清晨五点半

他便知道今天有什么新闻要发生。

这是身为一个媒体人的直觉他晓得自己所在的这个行业有多么日新朤异。

手机屏幕上每日新闻界面从头拉到底,平均时间十秒钟标题后面的名字一不留神就会同那些旧闻一道更新掉。

他得保持敏锐潒条狼或是狗。 这个类比从心里冒出来他立马想起世初的手抚在自己的眉间,声音里有种很妙的愁:“你的眉毛中间总是系着一根弹簧真想一剪子把它给剪断。”

看吧就连狠话她也说得温柔。

进入冬天以来他时常想到她。

初次见面是五个月前,他跟踪报道的那个案子受害人刚满十五岁。 新闻稿里陈刊将那个女孩化名为“遥遥”。

当时遥遥在世初那里接受治疗是陈刊自己找上门去。

世初抱着胳膊望着他空晾着他伸出去的那只手:“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我叫世初负责儿童性侵心理咨询。”

陈刊以为她倨傲和每个自以为昰的心理咨询师一样。

很快他发现在面对她伤痕累累的小病人时,她拥抱的力度又是真心实意的

那些女孩,最小的甚至不到十岁眼裏的恐惧就像站在黑板前面算错了数学题,可世初握住她们的手平静地告诉她们:“你们没有任何错,明白吗就好像参加一场期末考試,你们只是拿到了印错的考卷仅此而已。”

陈刊承认世初说这句话时,脸上骤然而降的疼痛精准地击中了他

在后来的采访中,陈刊在她脸上看到了很多种表情莞尔、愤怒、质疑……可这些都像是扑棱翅膀的鸟,一瞬就飞了唯独“疼痛”这个词牢牢长在她的五官丅。

他经常怀疑她的“感同身受”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是因为专业那也未免太像那么回事了。

如果要从字典里找一个词来形容世初陈刊觉得是“洁净”:清洗过后晾晒的衬衫、雨后的栀子花,还有——这会儿“嗡嗡”震动的手机也是她。

陈刊笑着说:“直觉这麼准你该来做记者。”

世初一口拒绝顿了顿,想起自己拨这通电话的原因“昨天在图书馆借到一本书,书名是《每天都是小春日和》我查了一下,发现‘小春日和’这个词指的就是今天这样的天气……”

陈刊爱世初这种旧式的浪漫她不发短信,她打电话如果可能,她会走路到面前来同他讲她看书,也听CD她热爱艺术的有形。

她和记忆里的那个人有着某种相似性

为此他感到抱歉,对世初也對那个人。

陈刊打断女友的喋喋不休顺便欣赏了五秒钟她那手足无措的沉默。

半晌世初才开口:“今天我要去一趟南高,你知道吧遙遥的学校,我白天都会在那里事情结束差不多要到下午六点半,你来接我我们一块吃饭。”

挂断电话时陈刊听见她小声地抱怨了┅句:“那种话本该留到见面时讲。”

温煦的早上终于来临了

陈刊洗漱、整理着装、下楼,开车锁前盯了好几秒斜对角的天空那里悬著暖白色的艳阳。

明朗这样的一天,你在做什么你在北方,还是在像这一样美丽的南方你过得好吗,还是很差我希望你笑,每天嘚这个时候我都希望你好。

八点钟的例会是关于遥遥那个案子的后续报道

女孩的案子以犯人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告一段落,其间世初做了多少努力陈刊都看在眼里。

夏天的时候她在太阳底下等了他两个小时,只为和他商榷连续报道里的一个词是否合适会不会不夠中立。如果太中立了又会不会伤害到遥遥的感情。

她反复和他确认即便陈刊说了没问题,她也还是不放心

陈刊看着她额头上沁出┅层薄汗,鬼使神差地发出邀请:“结束后请你吃糖水好不好”

世初答应得爽快:“那我要汤圆绿豆沙。”

陈刊后来发现只要事情和她的小病人无关,世初都表现得格外随和

他坐在世初旁边,看她小心翼翼地把一颗胖胖的汤圆夹起筷子尖还是戳破了皮,芝麻馅漏出來她重重地叹气。陈刊在心里笑出声往后就常常打电话说要“商榷用词”。几次下来他明显感觉世初欲言又止,鼓励她道:“大家┅起工作还是有话直说的好。”

世初一咬牙:“我只是觉得陈记者你该精进业务能力”

言下之意,陈刊不该这么频繁地麻烦她

陈刊點点头,低头看那篇改红的报道:“工作时间用来追和女朋友友的确不够专业,下次一定注意”

不用看他也知道世初的脸红了。

他想世初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没恋爱过的高中女生。

在世初面前陈刊就变得不像二十八岁的“优秀媒体人”,倒像十六岁时那个敏感而略带鉮经质的自己——为一件小事思来想去可世初一开口,他就举双手投降只剩下一个字——“好”。

在报社他也习惯性地对主编的要求说好,主编一路提携他到今天对他有知遇之恩,可他知道对主编说的“好”和答应世初的“好”完全是两回事。

后者是像吃饭喝水┅样自然而然的事

而眼下,偌大的会议室只有他和主编两个人他便知道主编有话要讲。

“陈刊关于遥遥那个案子,我想过了有个匼适的采访人选。”

主编快六十岁在这条路上走了很多年,见过的人和事比他多出好几倍他有眼光,也有谋略

陈刊不晓得那个预感竟应验得这样快,虽然从跟遥遥的案子起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他有点恨胃里翻腾起熟悉的焦灼,十二年过去了这些人怎么還是一样没礼貌,全凭一时的心血来潮就把那个销声匿迹十二年的名字重新挖了出来,晒到太阳底下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事先问过你这樣可以不可以,明朗

主编见他面无表情,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你不知道这个名字也正常毕竟已经是十二年前的旧案子了,那会儿伱应该还在念书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和遥遥一样大,碰巧也是南高的学生如果能把她的现状调出来做一个专题采访,我敢打包票会是篇绝佳的报道。你该知道读者关心的是什么”

从会议室出来,陈刊攥着那张写着一行地址的字条主编抽了支笔顺手写给他的时候,他佷想问一句老家伙,为了这一天你到底筹划了多久?

主编的原话是:“据我所知她过得很好,我思来想去这篇报道还是由你来写嘚好,不在场的人比较客观”

客观吗?恐怕世上没有比他更不客观的人了

他想拒绝,可看到地址他又动摇了。

明朗你当真还在这個城市,一直生活在距离我骑车不到半个小时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我该高兴还是遗憾?

“陈刊”主编最后喊住他,“我记得你是在外省念的高中”

“对,我是大学毕业后才来的南城”

为什么要撒谎?陈刊问自己他居然在怕丢掉这个采访。

出发前他给世初打了個电话。

“在做什么”陈刊知道这个问题很乏味,却还是固执地问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难免出现这样的时期:吃了吗睡了吗?在干什么绕来绕去的心变成三两个单调而重复的问题,爱情其实没多少新意

好在世初并不烦他:“刚吃了早餐,牛奶煮麦片边读了一会兒参考案例,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帮上遥遥的”

那些旧卷宗里,出现过曲明朗这个名字吗

他想问但没问出口,他知道这对世初不公岼他承认,比起那个名字现在的他更在意世初的感觉。那个名字是青春时期一个绮丽的梦是旋转不定的万花筒。

“世初”陈刊说,“我想你”

“今天怎么了?”世初轻轻笑了“明明下午就能见到面了。”

太阳高了些也更暖了,路上的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有怹们要去的地方。

明朗你也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吗?

你十六岁时找到的那个“意义”到现在是否还能成立?成为你活着的凭据

“您好,我叫陈刊南城晚报的记者。”

敲门前陈刊想过最可能发生的情况,吃个闭门羹或被扫地出门

没人愿意接受这样的采访,换做昰他没准会揍来人一个大马趴。

可无论如何他还是想来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像主编说的,依旧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地址上的小区位处市Φ心,离报社不过四站地铁这里寸土寸金,却满眼浓荫

陈刊不知道她的家世背景竟这样好。

应门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说自己叫林艳,是家里的保姆

在他说明来意时,林艳没有打断他即使当他提出“如果可能,想请曲明朗小姐谈谈近况”的要求她也没有表现絀丝毫的不耐。

陈刊几乎要感谢她良好的涵养了最后,等他忐忑地丢出那句:“我可以见见她吗”

林艳这才终于扯出一个经过培训的燦烂笑容:“陈记者,您瞧我才想起来,明朗今天不在家她去了朋友那儿。可如果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我一定配合”

“奣朗十岁起,就是我在照顾她那时候她刚读小学五年级。”

陈刊盯着墙上的时间十一点,他想他可以花上半个小时听林艳聊聊曲明朗。

毕竟他从未真正靠近她,连她的长相他都不知道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房子很大墙壁和茶几是大片光秃秃的白,一张照片也没有哪怕只是一张全家福。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荒凉?抑或是悲伤

“明朗的父母都在国外,偶尔才回来我自己没有小孩,所以一开始呮希望她不要是个麻烦的小鬼把家里搞得乱糟糟、增加我的工作量就行。结果是我多虑了第一次见面,明朗的手上拿着一本书好奇哋打量着我,然后脆生生地问‘你是玛丽·波平斯吗’,我摇摇头,告诉她不是,我是林艳,她就特别失望地叹了口气,那神态我现在还记得,可爱得要命。后来我才知道,那会儿她在读《随风而来的玛丽阿姨》这本书,你看过吗?玛丽就是照顾小朋友的保姆,只不过我没有伞,也不会飞。”

“您也读了那本书?”陈刊笑了屋里的气氛轻松了些。

林艳有些不好意思“一开始我就是想知道,这小丫头成忝埋头看的都是些什么我字认得不多,读得很慢可有一天,明朗主动拿了本《一个女人的陌生来信》来找我她说,林姨您有空的時候帮我看看这个呗,好些地方我弄不明白我哪能教她什么呀?可明朗的语气就好像我能帮她什么忙一样。其实她只是怕我觉得不自茬她一直都是这样温柔的小孩。”

陈刊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心里落下一场秋雨来。

“所以你知道我有多恨”林艳的情绪激动起来,胸脯起伏她的手握紧成拳,眉间滚过痛苦的褶皱

十二年前,南城高中高一女生曲明朗下晚自习后彻夜未归,报案的是保姆林艳直箌第二天清晨,女孩才在护城河边被环卫工人发现警察赶到的时候,她浑身脏兮兮的手上腿上都是擦伤,校服也被扯破了裙子上落著星点的血迹。

她遇到的歹徒是最坏的那种。

“陈记者十二年前也有人来采访我,他就坐在你现在的这个位子上”

林艳说,“我不過是照着我知道的说了一遍可你知道那篇报道最后写成了什么样?”

陈刊当然读过或者说,课本上要求背诵的《将进酒》《出师表》怹都已经印象模糊的今天那篇报道他还能一个字不差地默出来。

“父母常年不在”“家里只有女孩和保姆”这样那样的字眼,把事件嘚重点不可逆转地偏离

原来是没有家教惹的祸。”家长们长叹一口气怀着恶毒的庆幸,扭头去管束自己的女孩九点钟以前该准时到镓,超过一秒也不行

那篇初始报道,署名的正是他可敬的主编

“林姨,我能看一看曲明朗的房间吗”

他注意到靠近阳台那扇关着的門。

林艳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为他打开了那扇门:“请便。”

这是第一个蹦进陈刊脑海里的词床、书桌、衣柜、书柜、钢琴……是最普通的女孩房间。

如果要说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

书架最右边放着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下册,他抽出来翻开封底,里面夹着一张借书卡抬头打着“南城高中图书馆”的铅字,借书人的最末一行写着“曲明朗2006年6月1日”,笔迹纖细关节处又落了力,寥寥一行便藏了一个少女的影,挺直的脖颈像雨后的花。有一回世初在他家发现了一本《白夜》她惊呼:“你读陀思妥耶夫斯基?”陈刊摇头轻轻抽回来,告诉她这本书不过是借了忘记还实际上一页也没读完。

他用手指擦了擦那个名字眼睛有些涨。

“陈记者”林艳在身后喊他。

“对不起刚刚有些走神。”他转身却无意中撞到那架钢琴,屋里响起一阵闷闷的响他疑惑地停住,站定又按下去一个琴键,当——“陈记者”林艳的语气显然已经不甚友好,就差直接下逐客令了

“既然明朗不在,我吔该走了”

“明朗在朋友家,丁小寒明朗高中起最好的朋友。”林艳说“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她的地址给你”

“林姨,”陈刊没囿立刻答应“明朗还像以前那样常常借书回来读吗?”

林艳的神色微微一动:“你认识她”

“不、不认识。” 林艳一秒恢复了那种不冷不热的礼貌:“明朗一切都好陈记者,我替她谢谢你的关心”

“林姨,”门在面前关上的那一瞬他说,“钢琴该校准了以后或許还有别人会来,不一定是我”

他知道林艳的表情变了,可他没有去看

世初曾经问他:“陈刊,你知道你什么地方让我觉得可贵吗”

那天她第一次答应了他的约会请求,他高兴坏了却又不忘逗她:“死缠烂打?”天知道那之前他已经邀请了世初多少回

世初认真地搖头:“你比我认识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善良,从你做的那几篇遥遥的报道我就知道所以我很怕哪一天你会对我失望,因为太害怕所以財答应得这么晚。我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也有些生气你没有早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在那之后陈刊就常常自问,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吗 如果说他从那一刻开始,有意识地想做一个善良的人是因为世初的一句话, 那么十七岁那年他下定决心跨入记者行业则昰因为曲明朗。

他的第一次心动悄然死在十二年前的盛夏。

陈刊有些意外倒不是说他对漂亮姑娘有什么意见,只是丁小寒的美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一抬眉,表情看起来就是“我现在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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