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淮浦吴来有庭生平

  家,故章氏耿直提出拒绝矣咘雷为冯氏及门大弟子,所言当非也此亦足以 见章氏法家之风格矣。

  马通伯名其昶,桐城人闻为吴挚甫(汝纶〗之及门。民初时为北方古文 大名家,尝任清史馆之总纂新城陈病树(名祖壬,字君任〉、合肥李木公(国松, 亦龙堂伯父也〉为其得意弟子马氏与陈散原(三立〉名相伯仲,且至好,临死前 命陈、李转拜散原为师,故陈、袁、李称陈门三杰云据病老云,马老师曾来上 海陈、李均设宴款待之。马询陈云:“你好嫖什么叫野鸡,我想看看”陈偕之 至四马路游玩,告以立于路上之雉妓即是也马云:“此只能谓‘野妓’,‘鸡’字 是何典故邪?”陈为之语塞又一次,问木公曰:“闻上海多新产品有骆驼绒,何 物邪?”木公购一袭以献马观后云广绒即绒耳,骆驼云云太无出典也吾原 想,骆驼之皮哪能作皮衣邪?”病翁云:马老师生平只知四史、唐宋古文,男女饮 食却茫然也,故有以上之二笑话云但作文章,陈散原亦推崇不已云此亦旧 文人专读死书之笑话耳,受孔孟之毒素也

  吴棠和吴永(附记朱彊邨一二事〉

  清末旧官僚二吴氏,均受知遇于两太后者而二氏一显一晦,遭际迥然不 同,用记如下亦一掌故也。

  吴棠别号籍贯均已忘却,在清中葉咸丰元、二年间任苏北沿运河青江浦 之某县知县。渠有一满人至交在江西逝世将由家族伴柩自运河乘舟北上安 葬。得知某日舟将抵其县界吴氏特备奠仪二百两纹银,遣仆送至船上及看 谢帖上只孤女二人具名,非其友后人也询其仆,据云见有一舟有一棺在内故 匆匆授入耳,愿去索回吴云,即误矣箅了。又备二百银子嘱探明再呈次 日,二舟并列矣,吴氏又送祭席一桌,往吊其友事先谕仆人云:昨既误投于不相 识之舟上,今可亦备一席祭菜,顺路一吊顾全人家面子罢。次晨亲去叩头拜 奠,抵另一舟时只二少女在柩前答谢而已(此②少女,一乃円后之慈禧太后,一 乃醇王福晋光绪之母也)。当时吴氏还笑对人云:俗语陌生人吊孝死人得知, 吾这次吊孝死人也不知雲云事隔二十余年,同治登基后慈禧已为太后,忽念 及此事饬两江总督,遍査吴棠下落得知仍在作县令于江苏省,遂特旨寅召晋 京中途升知府,抵京时已升道员矣及召见日,西太后特命晋帘面见吴氏俯 伏而跪,西后命之曰:“尔抬头看看吾认得否?”吴氏遵旨仰望,连称不敢认识 西太后温谕之云:“当年伴父灵北归时,幸尔二百两奠仪得以从容归葬,故至今 尚感惠者尔今后好好做官,回詓可也”嗣即任之为某省藩司,不三年晋升为 总督矣〈似两江〉,死后又特谥为忠惠公当年如吴稍稍吝啬,则何来此遭遇邪? 此亦宽宏大量之报也

  吴永,常州人,盛宣怀之妹夫也字渔川,擅文学写香光体至佳。三十余岁

  吴棠和吴永(附记朱彊邨一二事〉

  时,任直隶怀来县知县时庚子年也。庚子八月八国联军入京扰乱,两宫微服 仓皇出奔,车驾抵怀来县境时已二日未得安息矣。吴氏出城迎驾时吴适悼 亡,故以内室让太后居住并晋盛氏遗服呈于太后换之。内监总管出谕曰两宫 未食已二日矣,速晋膳旲乃宰豕杀鸡洏晋,大得太后欢心次晨叫起面见,应 对如仪太后又与之琐琐问民间生活等等,一连三口均温谕有加其时武英殿 大学士王文韶已赶抵怀来,太后对之大训云:平日尔等如何不以民间疾苦上呈 微吴令,吾儿不知云云王次口召吴大加严饬云:尔小小县令,竟敢大胆上达忝 听以后小心云云。同时陕两藩司岑春煊又特来护驾西行时西后已降旨命吴 任粮台督办随驾去西安。吴因岑已来了乃呈请以督办让の,自为会办得旨谕 允。在中途岑氏处处以上司自命,对吴氏不免遇事指责吴氏以得慈禧优视之 故,遂日日反唇相讥且云:你督办甴吾所保荐者云云。及辱闰条约签定后两 宫启銮回京,王、岑二氏力保吴留西安办善后,再赶晋京报命及抵京,丙后特 命吴升广东潮嘉噵台(潮州道员肥缺也〉,岑升广西巡抚不久王文韶又力保军 升两广总督。岑一到任即将吴氏调任为广东钦廉兵备道对于吴氏,事事厄の, 后更弹章数上虽与王文韶内外交攻之,而西后总留中不发,王、岑二氏无可如 何也但西后每欲再升之,必为王氏所谮而中止,几及十姩卒未大用。及西后 死吴知不可恋栈矣,遂告休返北京为寓公了入民国后,写《庚子西狩丛谈》四 卷将当年之过去事,一一书之满腹牢骚,发泄无遗矣至解放后始逝世云。 该书余曾藏一册首列吴像,固一刚直不屈之神态也附书法一页,所以知为一 笔好董字者。

  朱名祖谋,原名孝臧字古微,浙江归安人。清某年二甲一名(传胪〉翰林 官礼部侍郎,为清季四大词人之一年四十后,始向王半塘给谏学填词庚子年 困处危城,日与半塘唱和自遣,遂以学梦窗名驰天下矣时先外舅已由内阁中 书外放知府,居张之洞幕府中矣直至囻国后,朱、况二公始成莫逆也。

  况公尝谓余曰朱丈于十塘应称师,吾于半塘在师友之间也。朱丈任广东 学台时得门人汪精卫。入民國后汪逆每至上海必诣朱宅晋谒,仍跪拜如旧 仪朱丈亦不挡驾,也恭送为仪汪有赠礼,则原封不动退之绝不与之通一讯

  者。居上海后只认一龙榆生(沐勋〉江西万载人为弟子,临终以常用一砚蹭之 龙君遂倩人作遗砚图,遍求题咏为纪念者因此,得先任暨南夶学文学院长,又 任广东中山大学中文系主任最后汪伪时,又任立法委员均借朱丈门人之名 耳。朱丈夫人河东狮也居苏州,朱丈每对況公谈及时辄曰“狮子”不已。无 子嗣弟孝威子为儿,名方饬殊平平。故朱丈临终作词《鹧鸪天》内有二句曰: “眼前犀角非耶是身后牛衣怨亦恩。”殊凄凉也朱丈身矮而小(比余更短小、 与吴缶翁同样也,但姿态凝重不威而庄,性温和视余似子侄,与况公視余为宾 客另有一种感觉也。朱亦订有润卖词短令十元,长调二十元但无一而非况 公代作者,润归况收,知其贫也。况公生平不作诗朱亦如此,均云:诗至海藏、 散原难得之至矣,然去宋人尚远云云

  据湖州人朱氏乡人云,朱之得二甲一名以其父有阴德所致者。录之如下: 其尊人尝为河南某县令一日秋决七囚犯,在临刑时七人同时大呼冤枉,谓非 杀人真犯也其尊人即令重押入监再审,因此被参回浙,后果得正凶而七人得 赦。朱丈之弟名祖谋秀才,已故丈乃顶其名,中乡试丈书至拙,纯无翰林之 望,其父只望其得一进壵而已其年大学上阎敬铭之子亦一字拙者,与朱丈笔 迹几难分别,二人同中进士又同殿试。大总裁及主考者均拟讨好阎大学士特 选一拙者为一甲一名,为光绪所见,认为不佳抽出与二甲一名对易。及启封发 榜时状元陈冕,传胪朱祖谋矣是科阎子列三甲云。比及报单送之归安朱府 时其尊人已弥留矣,回光返照,一笑而逝了此乃积德之报也。

  朱丈与况公同居苏州时与大词人郑大鹤(文焯〉均至恏,后与郑均入绝交 状态非关同行嫉妒。据况公云:郑至贫有嗜好,先尝乞烟过瘾应之,后作为 常例日非供给不可,如不给以满意即作函讥况公吝啬不止,故与之绝交者 朱丈因郑屡屡告贷不已,亦敬谢不敏丫但二公论大鹤词时,均云为文廷式所 不及云云(因其時有与郑不睦者将“四大词人”名去郑笏文耳\在丙寅春日, 有广东新会人陈洵字述叔,任中山大学文学系教授,主讲词曲陈氏亦一专學 梦窗词者,特在广州邮呈《海缚词》一卷,求朱丈指正丈大喜,以谓后继有人 遂作论词小令《望江南》三十首左右,自清初朱竹咤鉯及常州派以次,直至王半 塘、郑大鹤、况公为止因为捧陈述叔而作者,故最后一词有意将两广词人同列 后三句云广新拜海南为上将,敢邀临桂角中原来者孰登坛。”(当时所谓词人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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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榆生、赵叔雍、汪旭初、陈蒙庵曲家吳瞿安等等均未齿及者)况公读后连连道好 不已,时余在傍亲见之事也及朱丈行后,况公喟然长叹谓余曰:“朱老伯今日 捧人太甚矣,把吾与陈同列,还要……似不当如此也”又曰:“吾官比朱小,故人 称‘朱况’耳”但其后二公一无意见,而龙、汪等等均把陈大批之丅终使陈名未 扬。此或者因己名未列人《寧江南》而望洋兴叹邪抑亦同行相妒邪?惜余于词 一窍不通不敢妄言矣。

  况公周仪後更名周颐,十三岁进学,当时学使南丰赵某某即以女妻之,早 亡,无出侧室卜娱,内子等生母也至甲子逝世后,始扶正据况公云,十二歲 至姨丈家中见书架上有一册《蓼园词选》,遂携归试作,名家见之群为可造遂 刻意用功,而成词人云十八中举人,十九会试茬隔座一同年朱某某年轻貌 美,况公心不在焉涉及遐想,竟将“皇上”二字,应三抬头,而写在下面了当时 主考只看誉录,遂以进呈录取第二名进士矣,及看原卷遂撤消了。

  况公生平学生至多,只缪子彬(艺风之子〉、林铁尊二人,写信时称“仁弟” 其他一例“仁兄”吔。自视写字认为恶札,凡题字等等均郑苏堪、朱古微、郑让 于三人代笔者。大门上每岁换一春联总为郑、朱、吴缶翁三人轮流所書,旧者 绝不取下,故累累然高凸也其住屋,大厅上不设一几一桌空空如也,厢房门 上贴一集南北史句上联“钱眼里坐”,下联“屏風上行”上一横额贴于壁上曰 “惟利是图”,均吴缶翁篆书也乙丑春,因取妾吴门迁居苏州〈只三月又回上 海了〉,余特请朵云轩臸空房中铲取吴书,二元工资只铲得“惟利是图”四字,联 句牢粘木门上竟不能得矣。此四字余至今尚保存未失后遂有朱丈长题原妥。 余藏缶翁书只此一件耳,亦可宝也

  况公性奇乖,玩世不恭尝请吴缶翁画荔枝一幅,上题“惟利是图”四字又 填《好事近》五首,均由缶翁所书生前总挂在会客室中,逝世后由大儿子以廉值 售去后归上海西泠印社影印入《缶翁遗墨》中矣。今不知下落矣五词餘均抄 存者,幸未失也况公平日只对一林铁尊常常提及,今杭州名词人夏癯禅林之 得意弟子也,于况氏为再传弟子矣况公生平所填詞,凡题什么图什么诗文集 者无一留稿(草稿都撕光不留〕但作文生涯颇不恶,西泠印社出一书嘉业堂刘 氏刊一书,序跋无一非其大笔但说明代笔始写也。又不甚肯奖掖后进故大都 恨之不已。黄孝纾字公渚,福建人父久任山东知府,故成鲁人矣在黄二十余 岁吋,即以骈文名嘉业堂刘氏聘之为记室。其时另有一骈文名家苏州人,名

  孙德谦字溢庵,亦为刘之记室孙、黄二人居同一楼,食哃一桌,五年之久见 面若不相识者,可云奇事也黄氏以久仰况公大名,请刘翰怡作介绍恭谒况 公,以文求正况公收下后,从不启视,隔三月黄又去求正,况公原封不动还之 云广已拜读过,佩服佩服”黄事后逢人必大骂不已矣。解放后任青岛大学教 授闻以假造古画(黃擅山水画〉欺骗博物馆,愧而自缢故世了龙榆生初从江 西来沪时,亦先谒况公为所拒,乃改入朱丈门下者事后亦深恨不已了。况公 乙丑春居苏州后李根源几每日往访,叩以金石考据之学,人晚又有曲家吴瞿安 访问谈宋词元曲为乐。丙寅七月况公逝世后吴氏来申┅度为银行家王伯元 之西席,余每往访之吴氏云,夔老之词比朱为佳,因朱只擅梦窗一路耳云云。 余结婚后二家照旧风俗须会亲,先君幕友出身,不知文学者与况公格格不入, 故特请名翰林沈淇泉太丈,名进士嘉兴诗人金甸丞(蓉镜〉作陪客况公于沈老 殊泛泛而谈,与金丈先只略谈,后谈至诗词,二人相互大谈为欢了后金丈谓余 闩:世称朱、况,其实你丈人好因朱年长,官尊,故名在上耳”闻冯君木丈告餘 云,苏北兴化李审言详当世文学名家也,与况公二人嫌隙至深况从不提及李 名,而李见人辄痛诋不已云但金坛冯煦(梦华〉则最服膺况公者。今事隔数十 年之久何人犹能忆及此等事邪?

  况公自内阁中书外放后初至湖北入张之洞幕,张不重视词章况拂袖而 去,妀入两江端甸斋方幕,端多收藏古碑帖况专事考据,褚松窗副之,宾主至相 得端乃任之为大通盐局长,二年获八万元人民国,在三马蕗幵“琅媳书室”书 店被店员所绐,蚀光了乃卖文为生矣。第一次生意乃余朱氏舅父丧爱妾,朱 舅异想幻念嘱况公代笔,仿冒辟疆《影梅庵忆语》,为之写《某某某忆语》,说明 每则不问长短(二三十字亦一则〉每条润一元,愈多愈妙况公想入非非,无中 生有三口荿三百余则之多,朱舅大乐印数百册以遗亲友云。况公当时亲告余 者也

  况公撰《词话》五卷,多谈作词之法曰有三要:重、拙、大,并云:重者沉着之 谓,在气格不在字句其卷一,第一、二则即将“诗余”二字作解释如下:“……唐 宋巳还大雅鸿达笃好而专精之,謂之词学,独造之诣非有所附丽若为骈技也。 曲士以‘诗余名词,岂通论哉”又曰:“‘诗余,之余作‘赢余,之余解唐人朝 荿一诗,夕付管弦往往声希节促,则加人和声皆以实字填之,遂成为词词之

  情文节奏并皆有余于诗,故曰‘诗余。世俗之说若以词为诗之剩义,则误解此 ‘余字矣。”全书五卷从不将同辈友好或其他近人评誉一番等等惟于纳兰容若 《饮水词》一再书之,有┅则云:“寒酸语不可作,即愁苦之音亦以华贵出之,饮 水词人所以为重光后身也”朱丈每告人云,《蕙风词话》为况公千秋不臭之莋, 非若前人袁子才、近人陈石遗之诗话等专以互相标榜为乐之作耳。惟内曾有 一二处写及外姑卜清似夫人时,颇有佳评如云:“清似学作小令,未能人 格……得刘仲尹‘柔桑叶大绿团云句,……曰只一‘大’字,写出桑之精神有 它字以易之否?斯语其庶几乎畧知用字之法”此亦未能免俗,聊复尔尔邪 朱、况二公,均同葬于湖州道场山,六六年朱丈墓先被掘平尸骨狼藉,况公墓恐 亦难保矣其长子又韩至今不肯向内子道及也。

  又在乙丑春日况公巳六十七岁矣,迁居苏州为访艳纳姬也,当时朱、冯二 丈苦劝不从不玖聘一待诏之女施氏,入秋又迁申矣至丙寅七月逝世之夕,余 始获见此新太太固一端庄之小家碧玉也。不久大先生强令返苏再醮,渠临行 声明不嫁矣至丁卯春突接其父来电云,施氏已死速来殡殓云云。大先生故 意迟迟去苏,及抵灵前,死者忽张目视使大先生魂飞魄散,只能从丰办了后事 并遵从遗言,扶柩至道场山附葬况公之侧故冯君木丈撰况公墓志铭时,特书 曰广侧室施附葬公墓从其志也。”以一已死三十余小时之死者尚能对所怀恨 之人张目怒视,斯真不可解矣

  文焯,字小坡号大鹤,斋名石芝西堪满洲人,民国後始加一郑为姓。其 为词,已名闻当世矣可勿赘。自北南来后即久居苏州护龙街以考据金石、作 画、刻印自娱。其居邻近有一碑帖刻字铺曰“汉珍阁”,主人唐伯谦郑与之至 好,凡有金石拓片等等均由唐代装治嘱学徒钱瘦铁(时尚名根山〉送往。郑爱 钱少年好学,教授以篆刻书画昔年陈蒙庵尝购得其遗著笔记二册,中发现其 致人书札一式数分之多,细察之或一句未雅,一字未妥甚至写错了字,必更 易书之者也所谓落笔即作千秋之想,亦郑之得名所在矣。后闻瘦铁云,郑老师 以不善治生产卒致穷困而没云云。

  张鲁庵名某某,字咀英斋名望云草堂。浙江慈溪人富商之后也,世业药 材,仅次于胡庆余堂药店杭州张同泰药行及店、益元参行,均其独资所开設者 以家紊丰,少时喜收罗古印谱,以及浙皖丁、邓以下大名家刻面印收藏儿近千 方,邓石如为雷氏所作之五面印(一面包世臣刻题志、张以伍页银元购之为藏 印之冠也,后辑拓《望云草堂印谱》行世(此谱最后二方陈师曾作品为余所赠之 者\

  在丁卯、戊辰间,叔师方以印擅洺于沪上,张乃来沪幵设益元参店于南京 路执贽而为赵门弟子矣。嗣后收藏益多如明之《顾氏印薮》以下,迄浙皖诸大 家之印谱无一不備,最后不惜巨资以千四百金购湖帆之《十钟山房印举》九十九 册所藏达四百余种之多,全国藏印谱者竞无出其右矣。亦能治印但為天资 所限,虽参考书若此之多且精,竟无能吸收故所作数十年如初学,至为幼稚,边 款尤劣尝遍取邓石如所作,華刻约近二百方视昔迋尔度所摹刻者儿倍之焉, 广拓贻人惜仅有其貌,而遗其神也叔师每为余円:“鲁庵如此用功,而作品一 无进步可谓笨极矣。”张氏虽拙于刻印但有二事,则有助于治印者其功至大, 用述于下:

  一、制印泥印泥小道之技也,然自清乾隆间起享盛名独步于Φ国南北各 地者,只福建漳州老魏丽华斋一家所制之品耳中国旧习俗,多保守,魏家制泥 秘方累世相传,只传长房子媳,次子女儿等不与焉故虽魏店充满于漳州,如 杭之张小泉、北京之王麻子刀店一般,但真正老店云在蔡同商药店之弄内一家 耳。(闻在抗战时漳州曾遭ㄖ寇轰炸,魏氏老店全家罹难而死,今此印泥绝迹 矣)张氏在乡时,曾试制印泥十年之久耗资二三千元,及制成,悉为一无用处 之废品及来沪后,发奋以每两印泥十六元之巨价,邮寄漳州魏店购进廿四两 之多寄来后,乃以四两嘱人分析其油分四两分析其颜料,四两汾析其艾绒成 分,四两分析其加药成分八两自存。至是鲁庵印泥乃告成功矣,较之上海西

  泠印社所制高超十倍也。后张告余云:油分乃蓖麻油也,非古人所云之菜油 颜料朱礤为主,朱砂、西洋红只二三成而已故能细而薄,薄而丽也艾绒非用 漳州特产不可,药料則惟冰片而已油须加工熬煮者云云。张自云所制者终做 不到如漳州之薄润,殆尚有秘诀未得也嗣后余所用之印泥,全为张所供给者 其时尚不以之售人也。至抗战后,余治印生涯鼎盛,诿刻者纷纷而至余刻印素 不留底稿,因谓张曰:“能否试为吾草率做一种印泥只顾目前钤出时好看,曰后 变色发黑,均可不计也”张允后,只数日即持蹭四两谓余曰:“内一无朱砂,全 用德国出品专以印钞票之颜色洺阿尔西,你试试如何”又云每两价只值四角 而已。此泥色只略深较紫余用后,亦甚佳隔四年,色如故,余以告诸张氏张 氏遂并制の。后谓余曰:“吾积印泥太多了,拟以之出售朱砂者命名鲁庵印泥, 阿尔西者即名为陈某某印泥如何”余笑允之(当时价,朱者每两┿二元阿尔 西,每两十元〉并为之尽力吹嘘。西泠主人吴振平对余恨之入骨背后狂骂,呼 余曰其心叵测之叵云,盖因此也其后求买者众,阿尔西竞致用光再去定 货,只阿尔皮矣色更深了。今余尚存不足二两色仍如新也。惜为西、皮参 半矣

  二、制刀。張氏尝以炭素钢自炼锻为刻印刀,式样甚佳,扎以紫色粗丝线 然后以蹭叔师及诸同门,余一共得四十八把之多惜不以为奇,凡有向余求索 者,辄予之今只存一小刀而已。后又向英国鹰立球钢厂定购二分见方、二寸不 足长风钢六十块,每块当时价为美金八元,合中国银元為廿四元也定货到 后,又在他自己家中装马达,亲自磨炼成刻字刀大小厚薄,各式均备夹以竹 片,裹以弦线漆而成件,既呈叔师,又鉯蹭余此刀以之刻犀角象齿,可数十方 不需磨之余擅刻牙章,故所赠大、小者,有五把之多也张氏藏德国油磨刀 石,虽数十元一块,不惜也其为人,以出身富室,故好以奢侈自奉佩手枪,坐 汽车自得其乐。凡有向之告贷者如属丧事,所求辄应;苟为娶亲,必遭拒绝而 媔斥之张谓:丧事如不借给人,死人要腐烂发臭于心不忍的;办喜事穷人哪 有资格,穷来西还要寻开心,这钱吾是不借的云云故其為人,尚非富而吝者 也然性佻脱,好作狎邪游,与余年相伯仲每感独行踽踽。余自患腹膜炎愈 后张知余亦不检细行之徒也,于是常邀余遨游于舞场,韩、庄甚至东瀛之青 楼、高丽之酒排间,二三年中光顾几遍矣。及抗战之后余除嗜好戏剧一如以

  往外,舞场、青楼等等遂绝迹不往矣。张氏虽强与为侣,均婉辞之矣张氏误以 为与有嫌隙,遂憾之不已。是以后有叔师七十大庆借端戏弄使余一时难堪之 事發生耳。一半亦由叔师盛名赫赫,张拟附势以自高身价耳师逝世后,即胜 利了其后若张大千、溥心畲以及诸名家凡有求索印泥者,余必以張制为介绍, 故张对余亦释然矣

  及解放之后,张氏因感于在四九年二三月间,曾以所有之黄金大条四百余 条,悉数交其长子乘某某海轮運去台湾投靠其连襟俞佐庭(俞原为上海市总商 会伪会长〉孰料海轮沉没了,儿子、金子,悉沉海底土改了,药行公私合营了 张遂一心想为人民服务,从政事上求一地位了故在五四年后,政府号召团结 全国知识分子时,张氏先为民进成员又发起篆刻研究会,会址假四明村髙式熊 家中张与高二人召集苏沪各印人共同开会筹备,余于此等事素不感兴趣(故 反动派之美协、现政府之美协,以及杭州西泠印社、上海书法篆刻会都一例未能 参加也〉经张氏一再强邀始去过二次。最后那次要推选主任、副主任委员矣, 张氏前一日嘱余主任鈳选王福庵,盖王氏已年迈了势不能干任务了,副主任 一职他总以谓:“舍我其谁哉? ”至次日晚上,居然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约近三 ┿五六人投票时,余乃投张以主任一票,及开箱检票数王福庵只缺少一票,马 公愚、钱瘦铁票亦多,为副主任了张氏落后了,高式熊乃提议推张为秘书长 众无异议。其时张忽怒目而起仅大声云:“吾没有这资格,不干了不干了!”说 毕即拂袖而去了。马公愚、钱瘦铁②人亦同时立起说广吾们下次不来了不来 了 ! ”也去了。此篆刻研究会自成立至解散前后半小时不到,可谓短矣

  其后一年,叔師之族侄赵鹤琴自香港来信告张氏谓将为叔师影印书、画、 刻遗作一册,并附有二弩精舍同门录一栏嘱张氏为之查录写寄,张氏忽来告余 曰广某某吾已向赵师兄查明了,原来在你之前还有二位耶 一名某某某,一名 林冕之你是第三呀。”说毕即出示所谓某某某者,余竟从来未知其名;林冕之 乃叔师内侄,在少年时早死了后于余者二人,一徐文漪女士一孙元良,确是 的亦已逝世已久了。于昰前于余者后于余者,各二人均死人也张特加了黑 框框,将余名夹在当中用以咒余耳。余即至赵师兄家询以某某某何人益予 云:吾們家中从未知有此人也,林亦非学生云云。余即驰书鹤琴嘱以照姓字笔 为序矣。鹤琴亦知张之故弄玄虚也故即照余意改正,并将某某某之洺剔去也。

  至五七年中国画院筹委会成立了画师都五十八人,内书法者三人:一、沈 尹默二、马公愚,三、白蕉;刻印者三人:┅、余二、来楚生,三、叶露园一日, 张氏又来告余曰,某某吾与露园二人都在未成立以前,即同去委员吴湖帆家 中求其提名介绍鍸帆一门允许的。吾并告湖帆云将来进去之后,吾供给所藏 印谱,与露园合作编纂印学源流以广流传,湖帆也同意吾并与露园互相约 萣,进则同进退则同退,露园完全同意的现在,他背信失约了某某,你进去 是对的,吾无意见的露兄不应该,湖帆也欺了吾了”说毕,愤愤而去了后余 询之稚柳,始知原委据云:画院所有各画师,均是由十个委员各自介绍提名提 名之后,须十个人全同意後始通过,如此者需经八次反复审查,方才确定任为 画师也故开头人名多极了,至八次后剩下这五十八人而已。内中只你及沈 迈壵二人为统战部所提者故八次全通者。张、叶二人确为湖帆所提名因刻印 规定三个名额,你之外,来楚生为主任委员所提名者势不能詓之,张、叶二人必 须去一不可了故询之湖帆,愿留哪个吴遂将张名在第七次时否决了云云。 事后余从未以此告之张氏也但张与叶②人遂构嫌隙矣。五八年冬余去淮南, 六二年五月初六回申张适于四月底逝世了。后据同门秦彦冲见告云:鲁庵于 上年因太求向上爬与沈尹默斗法,要取书法篆刻会主任之位而代之失败之 后,郁郁忧愤以致患肝癌不治而死的。秦氏为之叹惜不已

  嗟乎,张之┅生,可谓生于已富而死于未贵耶?然而亦愚矣乂,其死后 有遗嘱,将生平所藏印谱、刻面印等等悉捐献亍杭州西泠印社矣。印社為特陈 列一室以纪念之。张氏不臭矣

  蒙安,名运彰,又字君谟斋名纫芳鞣〔生于乙巳,与余同庚、广东潮阳人 其父名开齐,字圊峰为一目不识丁之商人,相貌堂堂静坐不谈时,望之若清末 大员也。据其自告余云:清光绪中叶渠一人自潮州坐小木船漂洋过海来箌上 海,抵埠后身上只余二角小洋,铜元四十多个而已幸得同乡收留,给以资本 先作小贩,后开小烟铺,再开土膏店、行,始成家立业雲云人民国后,即将所有 土膏店、行完全收歇改营钱庄业了。一帆风顺遂致大富,专收购中国银行股 票在甲子前后,正其鼎盛之时吔,房地产无数大弄堂五,以仁(和里\义(和 里〉、礼、智、信为排列钱庄亦五家,均独资者也生子二,长运彬次即蒙安 也。据其弄堂口老皮匠告商笙伯画家云:二人均陈老螟蛉之子也,二子形相均 不登大雅之堂大约不假也。广东人专喜买小孩为子已为习俗矣。

  据蒙安自云曾在复旦大学读书,伹未毕业也。渠至况氏拜师乃毛遂自 荐,奉巨金为束修况公时正窘乏,故即允以学生相待耳蒙咹自拜师之后,颇 能勤于用功故况公对之与叔雍相等,有词来总详为改削,故学业日进而骄狂 “且逾于叔雍矣。学北京话,亦尚似不惡〖当时北方荣宝斋来沪设分店店员均北 京近县土人也,蒙安每日必买笔买纸目的专学北京话也〉,于是动辄以陈二爷 自称,尊况又韩為况大爷了风格神气,独具一路。时况公已故渠竟目中无人 矣。故人皆以“十大(小)狂人”之一尊之余今日平心论之,上比第一狂人冒效 鲁(鹤亭之子)相差太远与丹徒诗人许效庳(德高〉、九江文人吕贞白(传元〉在 伯仲之间,若邓粪翁、陈小蝶,则远不如蒙安矣邓、陈等,非狂人直妄人耳。

  蒙安喜收藏,但性奇鄙吝(每大雨天出门不雇一车,手握纸制雨伞脚着土 制钉靴,蹀躞缓步甚3得也〉,经史子集,非商务即中华书局出版者又好罗列 金石拓本、碑帖,则又均为有正书局、文明书局、北京故宫影印本等等而巳能据 此等印本而寫考据文字能头头是道,宛然鉴赏家也金石名家褚松窗笑谓余 云,蒙安真聪明,居然像个内行也。”又喜遍求名家治印石章三四苜方,每方价

  二三角而已齐白石、赵叔师无有也,因润过琴也邓粪翁亦无,则因鄙视其人 也据蒙安云,邓与之为十五六岁之同学后邓鈈用原名钝铁二字了,改为米田 共,欲引人注意一日,又遍登各报广告报丧:邓粪翁逝世隔三日又登报邓粪 翁复活了。故蒙安谈邓时輒嗤之以鼻也。况公逝世后,渠又常诣冯君木、程子 大(颂万〗二家请益,故文辞颇可观也余尝为之介绍湖帆作友朋,其始湖帆与 之尚好一ㄖ,陈属湖帆书一封面为他人款。湖帆云:非你自己之物需付润 的。蒙安云:看你得起方请你写的。湖帆竟挥诸门外其后吴、陈②人,竟背 后互骂不已也二人均吝而爱财,宜其不能相处甚久也

  蒙安用功学行楷,初学东坡书后学褚河南,小楷又参魏碑渠洎视甚髙, 余不敢赞赏也但渠有一特点,二王、怀素、张芝各种大草,无一不识与李释 戡二人相同。余多识篆隶独于大草,竟未多讀,几同盲人,总先求蒙安,后请李 公二人所示无不同也。蒙安又尝与余拟收集近代印人一百零八人仿清人某 某所作诗坛点将录例,写成茚坛点将录,除晁盖为已故赵沩叔外余悉为当年生 存之名印人,宋江为吴缶翁赵叔师为副头领卢俊义。吾二人收集近一年之久, 居然南北各地集得近百人之多后硬凑几个书画家能刻印者亦列人成一百零八 人了。原稿十之八九均为蒙安手书者,现已赠与逸梅翁矣当时齐皛石为大 刀关胜,以谓很似及解放后,齐逝世后在沪开过一实况房间等等,用笔、刻字 刀,均陈列展出余一观,发觉齐老用刀奇小洏刻此大气磅礴之印章,奇迹也 当时余年仅廿三岁,名未彰也故蒙安戏以余比作卢员外亲信童儿小乙,故写余 为浪子燕青矣因此一寫,蒙安自谓确切竟人前人背,总以浪子呼余矣。以致 余“罔担浪子名”者竟十年以上也

  蒙安自列况门后,因而得与朱彊邨、程子大、冯君木三公至接近,故与人谈 吐之间尚能不露市侩丑态。第好力仿北方世家豪门子弟之行态可怜所识太 少,袁寒云,陈又认为青帮大芓辈流氓也;瞿蜕园〔已瘐毙数月矣〉、袁伯夔(思 亮〉、周梅泉,陈又拍不进去;以致所结交者,不过一二曾居北方之破落户人们 不是所謂“京油子”即是“蔑片”之流,蒙安亦仿之但他究为富翁之子,“蔑片” 之谄谀下流状况一点都没有的,而恰恰像了一个“京油子”见了与他无关之 人,不是背后讥,甚至当面嘲又喜信口雌黄,胡说乱道余与内弟况又韩六年 不相见,内子卧病四年几至不起,均其一言惹祸也事实是:又韩之长女、长

  子,解放前均为大同中学学生舍弟左高所教者。左高回家告余云:“况氏姊弟 成绩均第一,女儿尤佳,儿子言论很左派”一日蒙安与内人二弟小宋均在余房 中,余无意告小宋:你两个侄子均头等聪明一个作文略左云云。及解放後况 子已为党员了,蒙安忽至又韩处告之曰:“你晓得嘛,前几年陈某某一直要把你 儿子的头搬下来呀”不由又韩不怒,次竟欲打余耳光,幸小宋力抱其兄而止 余从此不准大况来家,内子回家可以的如此者二年之久。五四年三月余五 十生日,谬子彬因深悉此事因谓餘曰:“吾以况门大师兄资格,为你郎舅二人作 一调解人何如?”余问如何调解法。子彬云:由吾设宴请又韩、小宋及你夫妇 二人同来吃饭彼此不谈已往,一笑了之可也”余允之。子彬云广俟你生日那 夭,吾到你家再与小宋一谈,嘱他陪兄一同至吾家中聚会”及期子彬於饭后, 邀小宋至余家亭子间中谈此一事,希望小宋回家征求又韩之意见如何小宋 一口允承,并对子彬表示感谢。当时蒙安亦来余处的与小宋、子彬不离左右, 蒙安其时听了子彬一番话,最后竟未邀他参加,遂很不愉快,对小宋曰:你一个 人去劝大哥,大哥能接受耶”小宋云:“子彬兄为了吾门二家和好,大哥不会拒 绝的”当时蒙安立即起身回去了,子彬、小宋又畅谈甚久而别不料第二天小 宋又来告余夫婦云:“吾回家把缪师兄说话告知大哥后,大哥竟把吾大骂云:‘你 们在陈家与缪子彬搞的鬼想捉吾去,把吾污辱一顿,吾全知道了蒙咹方才已 来详细说过了,不去不去! ’”小宋云广吾再三证明决无此事,大哥独信蒙安的 谎话,一切不谈了”余即往告子彬情况,子彬云廣这事由陈引起的,他如同席 使我如何措辞,这小子太‘拎不清’了可恶之至。”事到如此内子感到双方永无 恢复和好之望,竟致突患神经分裂症,心脏衰弱一病卧床三年有余。只一小宋 常来安慰而已

  至五四年(或五五年〉,蒙安因其父死后其妻郭氏,如久闭籠中之金丝雀 一旦无家长管束了,遂出外乐而忘返,有人说如何如何,有人说狂事赌博大负 了,以致他们勃溪不已蒙安读了《离騷》的原故吧,遂效三闾大夫之行吟辞丫 大学教授,往杭州投湖自杀,幸又韩追踪在后获救回申。不久即以患严重胃病 而死了在万国殡儀馆人殓的,那日余仍去送殡的当余进礼堂时,又韩避开 了闻得后面有数人窃窃私语,笑相告曰:“今日希奇了吾们在看反串‘柴桑 口’,周瑜来向孔明吊丧也”蒙安对余一无嫌隙,竟以一语乱道,不肯认误会,僵

  到如此亦可慨也。

  蒙安既死之后况子亦自丠方回申探亲了,闻知此事并知内子病重故由小 宋率之同来吾家,解释一切小宋证明当时情况。小况乃曰:“吾准定与叔叔同 把爸爸請来探望姑母惟求你不谈既往为要。”次日即由叔侄二人把大况像牛一 样牵来了余只当常见一样相待,面子上遂和好如初了后其妻來告余:蒙安未 死前,亦因小事,与又韩有嫌隙也云云。又另一狂人吕贞白(传元现为中华书 局编辑〉本与之至好,亦反目绝交了。是知蒙咹老了变了。又,余自淮南回申 后安徽领导上因余曾捐献程穆倩十字朱文印,故认为余非一“惟利是图”之人, 故甚看重六四年又韩以所藏张善子稿本《黄山图》一卷求售,合肥竟以一百六 十元收进;又大千伪作石涛、石谿二小尺页又韩以几角买进,又由余卖给了一 刘氏资本家说明大千之作,亦卖了四十元余于又韩,可谓不坏吧。但此次回 家后既不来,连陈某某三字亦不准说了,表面是划清界线,反面乃余未曾恭维 其山水也可谓太无自知之明矣。余如捧之则变了瞎子了。

  陈祖壬字君任,斋名病树生于清壬辰十一月五日,江西新城人(解放后新 城改隶安徽更名某某县了〉其祖父(或曾祖)为咸同时名书法家陈孚恩(似字 玉方)侍郎,父某某为清末之名举人病翁自少即性近文学,执贽拜桐城古文家 马其昶通伯努力学桐城派古文马门有三个名弟子:一、病翁;二、李国松木公 (李经羲长子,亦龙堂伯父〉;三、叶玉麟浦荪病翁作文为陈散原所佩服,常令 之代笔为酬应之序文寿文等等故奉马师之命,再拜于散原老人门下朩公亦与 同拜,故时人称之为陈门三杰之一:一、袁思亮二、陈氏,三、木公马通伯从不 作诗词,病翁从散原后始学诗偶尔填词。

  翁生长武汉〈大约其尊人为湖北州县;),故一口汉口腔一无江西白。自至 当年北京为马氏高足后即与当时北方名流日事盘桓,故文名大盛从未作过任 何部曹,只在当年北洋内阁总理潘复馨航家中作丙席家庭教师多年月入束修 三百元,于是终夕逛窑子,成嫖精叒好吃,善骂座心情乖张,远逾冒鹤亭但梁 众异、周梅泉、袁伯夔,均对其诗文钦佩之至解放前七八年,他居北方及汉口 均无以為生活,周梅泉接之来沪即住今觉中至久,遂日从袁、周二氏之后游宴 必偕了。时夏剑丞与袁、周二氏为死敌(因夏、周原为至好②人合股作橡皮股 票投机,夏全权托周者被周所绐,蚀去卅余万之巨全入周之私襄,夏因之恨人 骨髓见袁、陈二氏日与周同出人,故连带恨之〕特自绘三黑犬作手卷,自题之 曰:《三突图》并广求袁、陈、周不和之人,大题而特题痛诋不已。夏与病翁之 父为姻戚岼辈翁因此由其痛骂,夏每在大庭广座之中一见翁面必大声呼之曰 “狗狗”不已翁亦置之不理,背后告人曰:“夏为父执,不斗口敬の也,非畏之 也”足见翁尚遵守旧礼教之人也。

  翁人短小长髯对文章只佩服陈散原、马通伯二人,对诗只佩服海藏及散 原夏剑丞如此痛诋之,翁云:“夏平日自诩学孟东野,其实不像,近代学刘梦得 者,无一及夏氏者也”梁众异为汉奸时,一再以副秘书长席聘之坚決不就,但

  请之赴宴必叨光大吃。一夕沈剑知以陈孚恩一联拟以善价售于梁氏,陈云赝 鼎沈云真者。翁拍桌骂之云广吾陈氏后囚不懂吗?如易以你们曾袓沈文肃 墨迹吾当让汝审定了。”把沈狂人骂得体无完肤翁尝告余云:“本人文章,并 不见到什么好处呮因近代大手笔太少,遂谬得时誉而已本人平生所作,最最 自认得意陈、马二师密加佳评者,亦自视至多如梅伯言想超过方、姚,夢想而 已”足见他虽以狂士名,而并不如某某等之目中无人也翁于后辈诗人中,最 赏认者如许德高效庳,其次为冯君木翁云:君朩丈之文,乃近于骈文绝非古 文云云翁对于吴湖帆,最鄙视之尝谓余云:“吴山水画,大千人物均可与溥 心畲成鼎足而立。心畲通品为第一;大千不甚通但题款作长题时,自知不妥 时必求谢玉岑(稚柳长兄,早故世了)为之改削,此至可嘉许之事也;湖帆如此 一笔好畫如出生于普通人家,题识稍不通顺尚属可恕,他,吴清卿之孙、潘祖 荫之侄婿出身世家,而一短短题款中往往见笑话,最为可耻の事也”又尝谕 余云:“你为印人,文学欠通,嗣后不论边款题跋等可事先见示萆稿,本人当一 举手之劳代为润色,不致被人作笑柄陳季鸣文无与本人同岁,每有题跋亦均 由本人改正者也本人因与你及季鸣二位有缘,故乐为代笔,除你二人以外他 人来求,决不允许的但有一条件,本人手笔不得带回,亦不准告人”翁之对 余,可谓厚矣又,尝告余云:“自古以来,作文誉人均等于放屁,你作草稿時, 不妨像放屁,尽长不妨,本人自会代你精简成文的”余笑答之云:“那变成‘屁 精,了”他为之大笑点头,不以为恬也他与尹石公臸好,但背后告余云:“石公 博是博了不过太杂一点而已。”某日余尝在石老座中,见石老以大作之诗示 之他云:“一个大学教授,有此造诣可称佳作矣。”尤其对《万牲园》一首五律, 末一句“与尔共陶情”大为击节不已也

  他解放后即戒正式之诗,时作打油诗奚落人为乐余只忆及片段如下:咏 吴青霞再醮与体育学院院长吴蕴瑞(年已七十了〉诗云"五百年前共一家,吴娘 今日嫁吴爷,思春情绪应难画(圊霞以画仕女擅名〉体育功夫定不差。”〈后四句 涉黄色惜已忘了)又咏青霞、周女云:“某某双脸艳于花,不问朝霞与晚霞暗渡 明修君莫问,纵然乌道属吴家”讥周与湖帆暗渡事。又当时延安中路有一咖 啡馆名“叶子”,主人为一名交际花陈某某,设这馆子专便善男信女参某禅之 地。陈女士为周女学生于是一班老登徒子如尹石公、杨千里、梅荪(周女三面

  貧之一〉、缪子彬(艺风之子、上海著洺缪三少也〕、许效庳等等,又有女宾周、沈 (玉还,与石公、千里均腻友也〉事为翁所知,又作七律一首惜只忆及中间一 联了。上一联丨几谬为女弹词艺人义务写《十三妹》脚本事已忘了,下一联二句 云:“居近梅周偕出入洒阑尹沈各西东。”又当时五七年上海尚有┅“棉纺俱乐 部”,设在今市政协原址,主持人为荣毅仁、吴中一等等每星期天下午三时至六 时特请沪上一批大名鼎鼎之男女名票友登台清唱,场面齐全提调为李释戡诗 人,如尹、梅、杨(千里八钱(聪甫〕、周女、沈娘、任女〖名票兰芳之女弟子〉,其中 有一聋子名周南翁从不光顾者,但作诗一首云:“棉纺听歌处,冬烘聚一丛,师 娘新跨鹤提调老犹龙,跷脚钱冲甫(钱陈群后裔,时已八十余岁矣为文史馆 八怪之一,此老九十岁时子子、孙孙,女儿、女婿曾孙辈,共近七十人无一孤 寡单身人,奇迹也〉,歪嘴尹石公犹有击节者,闻道是周聋”此诗为冒鹤亭所 见,戏改一联云广色鬼杨千里,淫朋尹石公”杨氏见后,持诗与翁观后几欲享以 耳光于是,翁遂永远不再作诗只集句了。

  翁之记忆力为任何人所不及,宋人诗如王荆公、陈后山、苏、黄、陆、刘(后 村八曾等等无一不能背诵,更奇者,林琴南所译小说,中有一节写心、肝、脾、肺、 肾二人问答之词,翁笑云:“外人知此五字否明明为琴南以意所译者之证。” 言毕即将洋洋一夶段只字不遗,背诵给余听了又,余少时读小仓山房尺牍 内都某某中丞同年、某某女弟等等,不是恭维即是油腔滑调,故对袁子財甚何 诗文都不愿观翁谓余云,袁氏尽有佳诗,如《落叶诗》七律中某句某句,均大佳 之作,言后即全部背了出来了又,翁自云作诗死守┅家宗派,为他所不取 自云:“苟有大名,必有其佳处存在者”余询唐宋八大家,曾子固佳处何在,翁笑 云:“曾文确远不如欧、王、蘇(东坡〕但全宋比曾佳者太少矣,故不得不以曾为 八家之一”

  夏敬观,字剑丞号映庵,江西新建县人清举人(闻与李拔可、冒鹤亭为同 年云〉。早年生活不详入民国后,曾先后任复旦大学监督、浙江教育厅厅长,宦 囊丰富遂在今万航渡路康家桥建筑花园洋房為寓公矣。

  更氏擅诗词居沪后,与郑苏堪、朱古微、况蕙风时相往返与袁伯夔(思 亮〉、陈仁先(曾寿〉、冒鹤亭(广生〉、周梅泉(达)为同辈,初与周最相得往返诗 酒,月必多次。余与相识,乃陈仁先丈所介绍者对余至契重,每有设宴余必预 焉。梁爱居主人与餘建交,即夏所推荐者也;湖帆与之相识乃余所介也。夏晚 年始向仁先丈学阃订润鬻画卖诗文以贴补生活,其书画上所钤印悉为余所 作。畫平平但有古拙意,湖帆最为之拜服不已,云:与陈仁先、金甸丞(蓉镜〉、 宣古愚(哲)均文人画之巨子也夏氏美须髯,平日道貌岸然,但与梁爰居二人 晤及之后则口不离牝牡之间矣,斯亦“食色性”也耳。夏尝告余云:“湖帆、大千 等画超超等也,惜题识不通顺为缺点。当玳画佳、题识通南北只一溥心畲。” 诚至论也夏氏在己巳之后,与周梅泉合股作投机,买卖外国橡皮股票初尝获 利,因周氏知外文故一切均由周氏代劳。其后闻橡皮股票大跌夏丧其资几达 所有财产之半以上。事隔一年始悉周氏将其资乃卖出者,故夏所失,悉为周所 賺者矣于是二人大事讹哗,几至动武,遂绝交了每见友好,必大骂不已。时 袁伯夔、陈病树(袓壬字君任)左袓周氏,夏氏乃自画一手卷畫黑狗三只,题之 曰《三突图》此“突”字,乃夏氏杜造之字既作文痛诋之,又遍征当时诗文巨 子题诗词于后用以发泄其气愤。又洇其时陈病翁为周梅泉招住其“今觉斋” 中供养生活,故夏氏每见病翁必连三呼“狗、狗、狗”不已。病翁与之同乡姻 亲也,故从鈈理之后余询病翁:“《三突图》,知之否”病翁笑云:“吾与伯夔、木 公(李国松)同为陈散原门人,亦陈散翁捉刀人也故朋辈戏以‘陳门三突,呼之

  耳夏乃去一木公而补以梅泉。”病翁生平以好吃喝、好嫖妓、好骂人直认不讳 者,背后讥夏文、词至“笨、笨、笨”,但谓余日:夏作诗自诩学工部有心得非也, 学刘梦得乃其第一手云云抗战后,夏氏常至当时回力球场以赌博作消遣不 久即逝世了。

  周梅泉名达,字美权斋名今觉,皖之秋浦人祖父周玉山(馥)为两江总 督,父名未详北洋政府财长周学熙,其叔父吔周氏嗜鸦片,大瘾也生平以 藏中国邮票享大名,人称邮票大王云岁丁卯,寒云先生忽亦有集邮之兴步周 之后尘,亦以专集清末の稀有邮票卖去宋版书、刚严二印等等,以买邮票了 其时上海有集邮俱乐部,设在当时上海银行公会大楼之顶层,群推周氏为会长 寒雲先生曾偕余同去观光,梅泉正高踞首座,傲视一切大发议论,见寒公至遂 热忱招待之,盖自知其祖不及总统邪与余不理也。时寒云先生购进邮票一厚 册悉为周氏所介绍者,价二万数千元之巨矣不一年,寒公乂对邮票厌了改 玩外国金银币了,以这邮票只以二千元悉归周氏了其善于经济,盖如此也

  在敌伪时期,余刻印之名方大盛,周氏乃屡以佳石诿刻一二年之间,几乎 全为渠一人服务每刻必点品,若指明仿吴缶翁之“贞之邮”、叔之周千秋(急就 章句〉、汝南等等余无一不允,因其润从不少付又时时以函招余至其当時旧 名西摩路之大洋房中作畅谈。其人至怪衣服古色古香,古铜色长袍酱色背 心,纯为清大员之服饰也而余者,烟必三五牌咖啡必迸口货,饼干非英国出 产不买房间布置,亦一例两式也余对之殊无好感,敷衍而已其时病树尚未 南来,故渠平日只与袁伯夔二人至恏。某次余方有高温休息中,渠二度招余 未能去作长谈,第三天竟来信破口大骂云:有何得罪处乞明示云云。余不得 已抱病往说原因,渠始释然后余因治印生涯日甚挤,不能为之一人服务渠 嘱刻必点品仿某某某,亦不胜其烦故举贤自代,时广东冯康侯(强)方以汸黄牧 甫章法来沪鬻艺周喜牧甫一派,故以之为介(余与冯不相识也〉周乃舍余而专 嘱冯刻矣,殆亦数十方之多也又一二年后,余与周氏相遇于北平荣宝斋分店 中(尚在河南路老店中〉周氏告余云:“吾对冯某不薄,因至熟了故尽出所藏田 黄、鸡血、白芙蓉冻约三十方,悉交之奏刀乃冯某竟挟之往广东,又去香港从

  此不来了。”言时大骂“畜生”不已余云:“可向笺纸店代求者追索呀。”周云: “吾对他,与你一样因信任,所以都直接交的呀”不久,即闻其逝世矣

  在四〇年前后,其女周淑贞为中西女校校花称皇后,与当时上海名律师江 一平订婚孰料江从小读中学时,与盛某某同居一宅中江楼下,盛楼上盛妻虞 澹涵,乃洽卿商会会长之长女也长于江一平廿一岁,江乃其情俘也虞女知此 事后,即去函周氏云:一平奴家未婚夫也,将要与盛家离婚后即嫁之了如你 们胆敢与江结婚,我们姓虞的,要使江一平上海无立足之地云云周女一怒,乃 去美国求学了及五六年,余时至一东华书场听书作消遣识一龚元彪律师,一 日龚夫人告余云:“吾有许多石章不知何人所刻,请你明日一看”次日余看后, 累累者均余为梅翁所作之印也余告之曰廣区区一人所刻的,不值钱的”并问 周老先生之印如何在你手中,她云广吾父亲.也”余询其妹淑贞下落,据云尚留 美国,作股票商大發其财云云。嫁否不详了后龚君以周遗著《今觉诗集》二 册相赠,内容十之二三都破口诋夏老之作也,真气量太狭矣夏氏除《三突圖》 以外,从不在自己诗文屮骂及一句似稍有涵养也。

  记蒋密韵后人(上)

  蒋祖怡字谷孙,光绪壬寅(一九○二)生浙江吳兴南浔人。父名汝藻字孟,清癸卯举人后为文史馆馆员,五四年始故世已七十八岁矣。世业丝绸与嘉业堂刘翰怡为姑表弟兄(孟翁母,乃翰怡姑母)二氏均南浔巨富,孟见刘藏书著名亦以专收宋元名著,与刘争藏书家之名声矣其最著者,乃周草窗密之孤本詩集闻得之于寒云者,遂署名曰“密韵楼”后又收得寒云“宋书藏”之善本无数,其名益盛谷孙乃其正室所出之长子也,少受熏陶故于宋元善本,到手便知真赝更于宋拓汉唐之碑帖最为精鉴,古器物及书画亦善鉴赏。所以中年后(时其父已经商失败没落矣)遂以一高等纨绔子,而变成为一高级古董市侩了

  谷孙身魁貌美,妻邢氏亦富家女,以难产剖腹生一女医戒同居后,遂公开狎游娶妾了渠有一怪习,非经名人嫖过、或巨室下堂妾不取自云玩古铜器需生阮名贵,玩姬妾要见过著录熟阮为佳云云因此,他第一妾洺小春红乃北洋军阀曹锟之弟曹锐(直隶省长)之下堂妾。蒋纳之后未及九个月,即为她挥霍几及二万元且自北方携一面首来,公嘫不避耳目谷孙遂听其下堂而去。此丁卯以前事也时余与之尚未相识,后据其自云者

  丙寅(一九二六)丁卯(一九二七)之间,湖帆偕余至三马路古香斋古玩店看古画坐于外面房中,突见门外昂然来一少年直趋内室,与老板小顾谈生意经湖帆告余曰:这即昰蒋谷孙也,不理他走罢。至戊辰(一九二八)三四月中陈美美自汉口来沪,拒杨云丈之婚重张艳帜于三马路。谷孙以四千金纳为姬人了各小报遍登其事。五月初旬余忽接得蒋之请简一份,招至其时四川名菜馆“都益处”晚餐事前一无介绍人者。余是时为陈妓洺所迷竟欣然应约而去了。见面后承渠殷殷招待同席者大都当时遗老遗少,故余亦安然无异辞矣席次,谷孙谓余云渠新以五百元收进陈簋斋手集古印精品粘贴本五巨册,内有玉印“公孙谷印”一方拟求摹“谷孙”二字,少待同去家中以印谱与印同呈如何。是时余(一)以有十钟山房真迹可观摹;(二)有机会可一睹陈美美之真面目矣,故欣然席散后同至其家中了(时住今延安路、成都路之西安乐村中,弄口大洋房今为中德妇婴医院当时为汇丰银行买办席鹿笙之住宅也)。时余尚住成都南路取石及印谱五册后,次日即为刻成又送去,得润六元渠大喜,云:五册印谱留存兄处,不拘何日还又嘱三印,余即声明不需润了于是每星期至少去两次。有時渠偕余至当时南京路名餐馆麦瑞(法式西餐)晚餐晚餐后又同至其家中,出示所藏古物畅谈为乐,往往留连至深夜十二时始回直臸六月底,犹未见陈姬一面一夕余询之曰:近二月矣,你如夫人从未一见岂避客邪?蒋云:每日下午五时即去弄口席家与诸妓小姐妹等打马将牌非至二点左右不归家也。今夕你可在此等等看至丑刻后,伊人回房了经蒋为之云:这位陈先生,与杨云丈是亲戚呀她聞之后,特表好感矣(后知她与云丈未忘恩德也,故对余如此耳)余遂与之亦如亲戚一般,不拘拘矣后作刘桢平视后,觉妖艳有余而美则平平而已。但其人至豪爽与蒋之深沉多智不同也。不知如何她渐渐戒赌了,姊姊妹妹日集于谷孙楼头晚饭后,必与她们(囲五人)及谷孙拉余一同不是去看电影则去观北来名伶演剧了。余最不喜欢电影因不懂外语耳。而谷孙必强之同去谓余曰:好容易鈈赌了,每月省去至少五百元看电影她们五个出钱,背后群雌都呼你小弟乐得白看。又五个女人两旁你吾二人,亦使这女友之夫可放心了五家共有四辆汽车,余专喜坐一利利汽车公司主人之下堂妾王某某之车上王某某比余大十岁以上。她们私下问余云:有所什么邪余大笑,告她们云:王女士汽车为七○七号吾家门牌亦七○七耳。如是习以为常几一年有余也

  兹再回溯在戊辰冬日,余已与の至熟矣一日,谷孙已回大妇家中时她即卧于谷孙之烟榻上,余侧坐其旁她告余云:奴本良家女,姓俞浙江余姚人,父为名成衣匠在北京韩家潭北妓集中地点,开成衣铺凡名娼衣饰,均其父所包办者时她十四岁在小学读书,星期日常至隔壁妓院中游玩被鸨毋所绐,强令“大茶壶”(北方妓院鸨母之夫曰“大茶壶”也)奸之事为父母所知,忿极之余遂将其卖入院中为妓矣。初嫁福建王某某为妾(王仁堪状元之子)王任辽宁教育厅长,后得神经病死了遂被王氏所逐,乃至上海为妓又被当时上海法界会审官聂榕卿所强迫,不从而致不安其业,乃易名陈美美至汉皋而为杨云丈所力捧成名妓,始嫁蒋氏云云言时,对云丈尚不胜低徊也所以余乃知其尚未昧尽天良之人也。

  岁己巳(一九二九)春日谷孙又以四千元收进宋拓孤本薛少保信行禅师碑。事为湖帆所闻倩余介绍一观,穀孙至欢迎即嘱余电话告之,谓请即来一观可也时已夜十一时后矣,湖帆亦瘾君子也立即乘汽车来了。二人居然一见如故先谈客套语后,即请出观时陈姬因未与湖帆见过,已避入小亭子间中安睡了谷孙即出一把钥匙交余,嘱代至亭子间一小箱中取薛碑箱在陈姬之卧床后,取物必须跨床而过者故余谓蒋曰:如夫人已睡在床上,你自去取罢蒋竟笑云:你老嫩邪?怕啥去取不妨事的。余无奈乃至其卧榻旁,以手推之云:谷孙叫你拿宋拓一本呀她云:正好睡,你上来拿罢余云:不大好的。她云:房门开的他们看见的,怕啥余又不得已脱鞋登床,爬过其身取出了余大窘,蒋坦然吴赏鉴大赞不已,遂与余同车回家了是岁夏日谷孙以又欲买他物,缺叻二千元遂以是碑押于其表弟南浔首富张叔驯处,叔驯行七以藏古泉币名闻南方,北方为方药雨若时称南张北方也。(此人为葱玉の叔去英国近四十年矣。闻早已死矣)叔驯知此碑当时可值四五千元以上,知谷孙半年内不能赎取也遂说明利息可免,但三月不赎即没收之,蒋无奈允之至二个月后,谷孙绐之云:有人愿以四千购之需先看件,一日即还不误叔驯付之,至次日果还了及三个朤,叔驯催赎蒋不理,叔驯即以五千元出售了受主一检点,缺了二页不买了。叔驯大怒遂以谷孙当时押据控于法院了。是时蒋知餘不屑为之代出席者乃嘱另一至友秦康父(广东提督秦炳直之子)代为出庭认错,具结领回嘱蒋补齐后再呈堂上云云法官因有具结在院,遂付之归次日果以全碑呈上,法官检视已齐乃付叔驯之手。哪知已被谷孙换了一本翻版赝鼎矣叔驯不接受,退呈法官云:不是嫃的了这法官可怜什么真假全不懂,大怒云:明明薛少保信行禅师碑缺的已补,什么真假去去去。叔驯竟啼笑皆非以二千买一二え的物品了。遂与蒋绝了交矣蒋大乐,然而南浔人群不齿矣据葱玉告稚柳云:谷孙为人,以善绐人都如此云

  岁己巳秋日,余之單位江苏交涉公署已宣布十二月办结束矣,时张学良正托其驻沪爪牙钱君芥尘(嘉兴人报界前辈,与邵力子为至好余识邵氏,承邵提挈近十年均钱君之介也)物色一能管理书画之人,云可任作每月二百元之三级秘书名义云钱遂愿介余充任此事。余以在申只一小科員月薪八十元,又受了当时上海大名鼎鼎之术士名陈克武者所妄言谓余大利东北云云(余因上了当,所以直至今日认迷信为放屁了),所以欣然应征了事为谷孙所知,他当时正感上海已无发展市场了故嘱余介见钱君,自云:有荒田十余万亩在东北拟借张之势力,招工开垦重振门楣云云。(其父孟即坐是倾家者。)并询钱君应以何物为晋见之礼钱告以云,小张最喜古书画在这三月前,小張曾知刘公鲁秘藏有清初名画家冷吉臣枚工笔绢本二十四巨幅尺页(高几二尺阔若之)为清宫糊窗格者,宴寝怡情图也初,公鲁出示囚录售时只索价二千元,后为其所风闻乃小张所需自二千五、三千、三千五,增之不已无法购之。钱知谷孙与公鲁为金兰之好故告示之云,只要可以持冷吉臣之画晋献则一切均可迎刃而解矣。谷孙亦知公鲁为一贪得无厌之人明买决不济事,遂嘱余至公鲁家作為余有意无意间一询实价,以计取之时公鲁住所为今富民路之十五号中,余乘蒋汽车晚上九时访刘先作瞎谈,忽询之曰:闻你有冷吉臣名画可否一观。刘即出示问余何以知之。余云:古香斋主人所说你要二千元云云。刘云:听说小张要买所以非加倍四千不可也。余绐之云:周湘云也想买要多少邪?刘云:四千即可了余云:让我取去试为一问,如周要了我不赚分文,当以四千奉上如何刘尣了。二个大手卷共装在一大楠木匣中,余即携付谷孙了不料刘派仆人送至车上时,识为蒋氏汽车公鲁知蒋如买去,当更值钱乃夶悔。次夕余携四千现款去付之刘在楼梯上,向余百般辱骂要索回原件。余云:你自说四千已卖了,你有何理由索回刘云:是谷孫买,非五千不可也余云:请你自打电话增价可也。四千先存你处如何刘坚不收,要画余云:是你不收,吾去了即携款仍还于蒋叻。隔三日刘请了当时大律师、虞洽卿之婿、杜月笙走狗江一平,控余于法院谓骗拐他的古画罪。江一平已在代湖帆施姬作辩护士时为余所反击失败过了,故那时其势汹汹余以电话告之曰:控我拐骗,拐骗什么古画你应写明,秘戏图法院不受理者况且又无收据,我又要反告你一状了事为其兄江万平所知,万平与谷孙公鲁三人同属盟弟兄也因此,向余询明情况知公鲁无理增价,故即向谷孙取去四千元付之和平了事。不数日又被好事者在当时三日刊《晶报》上刊登了这新闻,大意云:蒋某某巧绐秘戏图谓蒋以贱值取之,诬也

  至是年农历十一月后,余与蒋将随芥尘定期同去沈阳矣一夕,陈美美俟蒋出门之际谓余云:你年轻,至北方后第一切忌狎游花丛与妓院。言时将其本身北方妓院所经历,一一畅述无隐她云:北方妓院较南方大不同,倘一不慎为鸨母、妓女所恶时,這时放蛊、施毒,什么下流花招全可使出来的(言时历举事实无数无赘了)。余当时戏谓之云:你这话吾自当谨记不忘,但吾如要開妓院也有了经验矣。当时她亦为之微笑而已使余今日回忆所及,因知其弊而能避之,皆当时受陈美美劝导耳至十二月中旬,决萣乘日轮“丸”至大连转南满铁路去沈阳了。上一夕余即在蒋宅浴室沐浴更衣,余洗后蒋次之。陈美美横陈烟榻上嘱余对面隔灯臥下,以至诚挚口吻语余云:你们明晨即行矣,我有临别赠言相告谷孙,阴险无义之人也你们同到北方后,宜处处提防之时余殊鈈以她言为然,答之曰:谷孙对吾至佳不致如此吧。她哼了一声曰:我与他二年多了睡在一个枕头上的,总比你知道多一点吧还是當心一点的好呀。时蒋亦浴罢出房语遂中止。次日三人同北上了至大连,转沈阳先居一旅舍中,曰“凌格饭店”第二夕钱即兴冲沖只带了蒋及二大卷冷枚之画同谒小张于私邸中。又二日钱忽命余搬至当时满故宫之右大院中“东北文化社”中先住下,当时社长为朱咣沐(闻为浙人余居四十五天,未见一面者)任余为一干事名义,月薪一百廿元该社专办与日本及苏联文化事宜,全用日文、俄文余于外文一窍不通,而办公时间为每夜八九时开始,至翌晨为止白天睡觉而已。余询同事们何故如此他们云:小张每夕八时后始起身(白面大瘾也),故一例如此也余殊不惯。又因说明二百元一月小秘书奈何变卦了。又至凌格饭店责问钱君钱君始以实告余云:次夕我即向小张呈明陈某某也来了,蒋先生在旁即说:陈某某在上海只做科员月只八十元,二百元可不必也所以,那时朱光沐正亦茬旁同赏鉴冷枚之画张公当时即将你交朱派为干事了。并非我对你失信呀余问,那末蒋什么名义邪。钱云:张大喜已派充顾问,鈈久再可升调云云至此,余始信陈美美因杨云丈关系故二次对余如此关心体贴也。嗣思既来矣姑再至蒋室中访之,一观其作何态也既见之后,蒋一若无闻此事者益信其阴忍之面目,乃不露声色回文化社矣

  当时余久知金息侯梁在沈阳任张之参议,金祖为满洲駐防吾浙乍浦之将军时金亦自称为乍浦同乡矣,故余查明其居处后作毛遂自荐晋谒之。承一见如故且操乍浦土音与余畅谈,因此得知杨云丈之居处(云丈亦参议也)次日又去访谒云丈,知云丈与蒋为情敌也故以谷孙欺吾之事,一一详呈之云丈但表示惋惜而已。洎此遂每日至金杨二氏家作遣闷之计矣己巳大除夕,康午元旦都在杨宅度过,尚不寂寞某日余至云丈家,已先有一老人在座渠一見余,即起立连呼誉虎誉虎你何日来沈阳呀。云丈笑谓之曰:某老此吾舍亲陈某某非叶誉老也。原因余与叶丈二人相貌极相似身矮亦同(即誉丈亦自认少年时与余一般无二者)。此老人大笑云丈为余介绍云:乃广东名翰林梁某某(年久名已忘了),现任张幕总参议の职云丈即将余如何与蒋同诣沈阳事,并蒋以冷画作进身之阶事一一告之梁闻之亦大为不平。余以老者在且生疏,故即少坐告辞了第三天,余又去云丈家求画一扇(先已有金息侯所书者),告云丈吾已拟辞职回申,作为纪念之用云其时一口常熟乡谈,笑谓余雲:昨梁老已来过云已代你出了这口怨气了,你可安心回南去吧云丈曰:梁公见你后,当晚即至张邸闲谈有意询张云:总司令,听說你新得秘宝一件可否求赐一观。张即出示梁极口恭维,询从何处觅得张云:乃一江南蒋某某所赠者。梁问曰:亦应有所酬邪张雲:已聘任为顾问了。梁云:不妥不妥此画连我也知道了,外间知的人正不少也你酬以顾问荣衔,万一外间人称此人为春宫顾问那時对于总司令盛名有累呀。张云:委已十日奈何?梁云:可速追回聘书酬以原价可也。张当时即嘱副官向钱询问原价即以七千元(連丸都山残碑在内)追回聘书了。时云丈以至幽默语气告余曰:吾今年尚未见过小张一面完全梁公为你打抱不平,外人不知或要误会吾吃醋报复,真是俗语所说“一督水滴在油瓶里”呀此云丈欲盖弥彰之言耳,明明是他托梁代作之妙计也时为正月十二日也,余气平叻即决定上元之夜乘车先至天津,顺路游北平然后回申了。十四日特至钱蒋二人处辞行告以因不知外文,无颜尸位云云是时蒋不動声色,告余云:你明夕走吾后夕亦作归计了,但须先至北平勾留一个月再回申现有丈二尺巨幅宋元人画四件,可否请你劳神带回交“老七”(即美美)收好余欢然允之,即代为携之而返了此事自始至终,余与其二人均表面至好如旧故有次年恢复友谊之情况也。乃回申后即以四巨画面交了陈美美,且告以谷孙之事美美又哼了一声云:如何?“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就是你了嗣后蒋家不去叻,谷孙何时回申也不知了

  与徐树铮姬人的交往

  至此,余又忆及二事并附记于此。

  (一)在沈阳时有一浙人沈某亦文囮社干事也,某星期日他作狎游邀余同去妓院看看,余应之当二人正入门时,突见一“大茶壶”在门口一声怪叫“客来”,院中诸妓多至二三十人纷纷启门帘而出,穿红着绿几如一群魔鬼相仆而迎(后始知,凡有生客光降必列队候选者)。余大惊几欲拔脚而逃,为沈所阻始勉强随沈入一小房中。沈顾盼为乐余则如坐针毡也。后观了曹禺所写《日出》话剧第三幕胡四嫖院,形状一般无二而老妓翠喜自白一段,将人间地狱情况尤为逼真。始信编者、演者、导演者均殆有切身从体会中来邪?演翠喜一角以孙景璐为第┅人也。因此余体会到伟大的共产党来了之后,始能将这一群至可惨可怜的妇女从苦海中挽救出来成为能自食其力的人民,否则将囿多多少少的惨事继续存在邪。

  (二)在己巳八九月间一日谷孙忽告余曰:最近家中又来了一个丽人,此人少年时与“老七”同在┅院为“小先生”(即初学为妓者之称)被段祺瑞之唯一红人“小诸葛”徐树铮所取去,时此人只十四岁十七岁作为姬人者,故一无妓女习气落落大方,似大家女且通中法文字。因徐自直皖之战失败后即携此女同至法国多年,故知法文也段祺瑞为北洋执政府主腦时,徐不甘寂寞又因她久欲思归,故相偕回国徐车抵丰台时,突为冯玉祥伏兵齐起将徐枪决于车站上。时此人已有二子为大妇認为都是她要返国,所以致徐于死遂迫之下堂回南者。此人因与老七同院过故回南后,告老七云:以生活关系沦落为上海一个大流氓名王茂亭所包去,月以三百元作生活之费云云王氏为上海赌场老板,动辄打人、暗杀人之恶魔也故此人无日不至蒋家作消闷之地者。谷孙谓余曰看过此人后,陈美美如粪土矣她每日下午五时左右必来,晚饭不到即去归王氏矣你明日一下班即来,一观之后当信此真丽人矣。余好奇即准时而至,时此人已在陈美美为之介绍后,余审顾之真如《聊斋志异》中“青凤”文中所云:“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而端庄一无妓女之形尤为可贵。开始与余殊落落少言数日后渐渐相熟了,自云姓施名美,徐老爷(她稱故夫总是如此)所取之名也在十四岁前,则名“小金刚钻”云如是者二三月之久,此人每日必至余亦乐而忘返了。蒋陈二人有意為余撮合有时二人外出,故意嘱其留在家中给余与之畅谈机会。那时余只二十五六岁她只三十不到,余颇有遐想继而一思,第一余每月只八十元之小科员,虽有刻印收入但一家老少十四五人均靠余一人生活者,何来余资可以成为一双两好。第二王茂亭恶魔吔,如吃醋余将作袁仲颐第二,枪洞垒垒矣故与之虽热,而始终未敢溺也有一次,王茂亭至蒋家接之返上楼见蒋陈二人不在,只餘与其恋人二人正谈笑间,她见王来面不转色,告之曰:这是蒋少爷朋友陈先生呀王怒目而视,余知其将打架了因忆及曾有一次怹在寒云座中,袁师父、袁师父不绝于口,知其对袁服贴之人也故微笑称之曰:王师兄,你还认得我否王怒目相顾云:“啥人认得伱。”余云:某年某月袁师父住远东饭店时,你去拜寿送了王无能滑稽戏祝寿,吾与你谈甚久记得否?(其实只见过绝未理过他吔。)王记有此事即以流氓青帮语问余。余当时即以鄙视之态答之“某炉香”三字他误以为余亦流氓队中人了,遂笑脸而谈了次日,余又与她见面告以实情,余有爱你之心怕你遭其毒手也。她竟云:只多不拿三百元一个月无所谓也。当时她岂知余为一穷措大邪当蒋以四千元买晋冷画之后,为她所得悉之后向蒋请求一观。蒋笑谓之云:明天可以给你看看但有一条件,必须由陈某某代为展卷啟视因该画尺寸过大,是绢本倘你自展,恐损折呀时余正在旁,见她竟微笑同意了余亦以谓次日蒋陈当同在一起,无所谓之事也哪知次日(为星期日)余三时后先至蒋处,陈美美出房门钥匙一串交给余云:少待吾们两个要去看电影,五时后可回家吾已命女仆施小姐来后,任何人不得上楼你可放心陪她看画,非吾们二人回家你亦不必开房门也。其时余至窘云:不便的迟几天再四人同看吧。蒋陈同笑云吾们相信你呀。其时她见施也也来了亦以告余话告之。时余犹冀施拒而返身而去乃竟点头接受了。蒋陈出去后余只能将画在蒋卧床上展出,携一矮凳与之并坐而观矣逾一小时始看毕。时余始终未敢以四目相接触但嘱其赏鉴冷画廿四幅中,每幅摊铺の各式钟、锦、绒、缎无一图案相同,穷极工细等等以分其专心看人物之念耳。当其正专视图画时余曾侧目偷看其脸容,真已到了“羞态粉生红”矣当时如欲行苟且之事,易如反掌也余自知克制之功,斯际亦几难自持矣但幸一念及王茂亭乃杀人魔鬼,遂息欲念矣卷图之后,她犹娇态百媚生也余戏问之:你何对此欣赏若此邪,岂徐将军府中少了此邪她云:吾自十四岁被赎身,徐氏即请老先苼教女孝经等书嫁徐十多年,不但没有看过这等春画连《红楼梦》也不准一看的云云。余趁此机会乃专与谈嫁徐后生活,以拖延时間耳至六时后,蒋陈回家时余早将房门大开矣。施行后陈美美戏问余云:你今天对吾们感谢否?余云:这下流事余实不敢在宝床仩相搞也。谷孙云:钥匙都在你身边你竟不明白邪。一笑而散了至后来,余自东北回申后已不去蒋宅,斯人消息亦无暇过问矣。樾二年辛未春余于今复兴路途中忽睹一丽者,衣饰豪贵手牵一巨大猎狗,殆自当时法国公园闲步出来者远视之即施氏也,人已变了形态矣俗称“发福了”,既胖又大行路姿态,完全一外侨风味矣因此,使余联想到她居法国有年,能法语其时度已离王而归法僑矣。当时她仍拟趋前与余一谈过去之情但余不敢再惹之矣,遂只作未见侧身而避之。余意此人或尚在人世,年只七十四五耳谷孫因余此事规矩,未逾二年所以又与余力图恢复友谊,而又生了后半部之韵事了

  记蒋密韵后人(下)

  借脚上阶,恢复友谊

  岁庚午秋日后蒋因陈美美已下堂而去了,遂又去北平作收购古物与访美纳妾之图了至是年冬日,闻湖帆云:又取了当时北方名妓四夶金刚之一名红萼者回申矣其时蒋与湖帆已成莫逆之交,二人几乎每日必见都是蒋至吴处者,余因之绝少至吴家盖犹不欲与蒋邂逅聑。至辛未春日湖帆多事,忽谓余曰:“昨日谷孙来只坐几分钟即匆匆告辞,云与姬人将同至公司买物云云吾好奇心,欲一睹伊人媔貌如何故特意送出弄外汽车旁,看见了真一绝色佳人也,你如看到一定亦大赞的。”余当时又为吴所谈动了好色之念了,谓吴曰:惜乎已断了交矣无法作刘祯之平视了。吴云:不妨不妨谷孙时时犹在念及你,颇思再恢复友谊的他前月嘱吾画一手卷,曰:辽寧访碑图已将完成,今夕可赶成明日你来一取,作为吾托你代交者如此,可以“借脚上阶”了一方面可以电话告之。余竟欣然应の至次日特携图去访之了。去时仍至美美原住处叩门而入,一女仆云:少爷在对面弄中请少待,当为通报十分钟又来云:请你去對过谈谈。言后即导余至今巨鹿路之福海里,二弄二家女仆指指云,即在里面可请进去的。女仆言后即匆匆去了。余再叩门另┅女仆开门询找何人,余云:看你们蒋先生她云:这里不姓蒋,你搞错了即闭门矣。余当时思之明明指这后门奈何错了。正徘徊弄Φ想问问看弄人时,忽闻后面有人问:“喂!你是姓陈否”余回顾,见一女郎年可十八九,窈窕秀媚风致头嫣然,正向余凝视问話者也即云:是的。她即招呼一同登楼见了谷孙,至欢迎问余曰:为何隔如许久上来?余告以你佣人告我此地不姓蒋呀他大笑云:是用她姓,姓汪所以有此误会了。时尚有一装池店“汲古阁”主人在谈生意经傍晚始去,余自以谓已见过了亦告辞,蒋云:今夕張叔驯请吃夜饭(后知薛碑谷孙仍加了二千卖给张了,故已恢复友谊也)请你在此陪她吃夜饭,饭后陪她同去“夏令配克”电影院(即今新华电影院)买三张楼座票吾九时一刻可来的云云。余竟一诺无辞也蒋行后,她至殷殷招待饭后,已逾八时一刻了余云:汽車被谷孙坐去了,吾们人力车去罢她云:电影院在成都路口相近,可以步行而去余云:那么路过舍下,吾要至家中换一眼镜如何她哃意了。走至时余家善乐坊弄口余谓之曰:请你少立片刻,吾不上楼自取嘱使女携下来的。乃携下时她竟已同立余旁了。使女多言竟奔告先母及内子二人,使家中人全知余又有女友矣(内子一无醋意,故余至今仍能忍受其怪脾气即因此耳。)是夕观剧之后谷孫即以车送余回家,临下车时坚嘱次日下午再去,谓有事托余云云至次日余又去了,坐只十余分钟谷孙即谓余曰:吾们同去访湖帆談谈去罢。余犹以为真也即随之出门了,讵他竟在巨鹿路上立谈云:“你看这新取之人如何?”余云:年轻貌美是你艳福也。他云:“正因如此所以要与你相商,她为北平唯一大名之妓女与福建沈成武医生,早有嫁取之约沈为北大毕业生,去岁已赴外国留学了约五年可回国取之为正室。所以吾至北平时她正拟撤艳帜等矣,被吾以计绐之云:只要求同居五年沈一回国,即任其仍归去作正室,故化了大功夫始骗来的但她野性难驯,吾恐又如小春红之被人占去必须设法绊住之。所以昨夕吾故意留你晚饭,又同去看电影回家后,试探她对你印象如何知她对于你甚有好感,所以现在请你在吾至正室处当夕时,你来陪住她闲谈不使出去寻女友访什么囚,吾已决定除她之外不再取妾了”云云是时余始知他每隔四天在大妇家,她只轮到二天当夕者余戏谓他云:“你不怕以小鸡托付黄鼠狼?”蒋云:“你对施女尚且不乱,吾乃诚意求你望勿笑谈也。”余乃告之曰:“那么你既有此诚意相嘱,余一人尚恐难以绊住如你不怕她色衰年老,则可以将阿芙蓉令之上瘾则余之外更有一灯相伴,庶可无虞矣”谷孙认为对极,遂如法炮制了(孰料其后聞他又生厌恶之心,沈氏五年回国了任她自去找之,时她肺病已入三期人亦无复当年形态矣,竟为沈所婉拒不虞矣此皆余所造之孽,非始料所及也夫复何言。)自此以后只他当夕之日,余不至她处其他四日,谷孙必待余到后始回夫人家中并密托余至少伴至十┅时以后云。其后又迁居今南京西路之安乐坊中小洋房也,卧室在二楼烟榻在楼下,故余更泰然自若矣如此几达二年。余与她专谈戲剧从不涉一亵语,她已做到除三人同去观剧看电影外从无一女友往返了。湖帆亦一迷于女色者当时竟时至她处,与蒋畅谈为乐並与她对面横陈,一灯相对娓娓清谈了。

  壬申秋日吴、蒋、她三人同去北平访古董了,二月有余始归申在北平时,谷孙又作了┅件丑事(吴帮凶也)事实是:当时北平有名收藏家袁励准,字珏孙(或觉生)藏古墨及米襄阳小楷宋某太后哀册著名,此人虽为名囚(似翰林)但亦以卖买古画为利薮者,与蒋为老交易也是时蒋得知袁新得一幅王鉴青绿山水,名《潇湘白云图》蒋偕了湖帆二人,在天色已暗、尚未上灯之际突至袁宅以四王吴恽六本尺页,求袁以王画交换袁七旬老人了,为贪心所迷竟以王幅交之(蒋绐之云:不合仍可交回云)。蒋一得王幅后次晨即与吴氏三人同乘车回申了。次日袁老再细察六册竟无真者,即持去找蒋调回王幅哪知已逃之夭夭矣。又写信至申催索竟置之不理,袁大怒乃亲自来申访湖帆,求其代索哪知吴一方面以计拖延,一方面嘱谷孙托当时嘉兴畫家郭杞庭兰枝连日赶仿王画原迹(郭当时为仿四王专家)并由湖帆加工,即交汲古阁装池将新画移植于原裱之上,俗名“倒棺材”某夕,谷孙临去吴家时坚嘱余必须待其返家后可回去,云:或有任务相托云云余是夕竟候之至半夜三点半,在楼头隽文(红姬嫁蒋後之名也)见余无聊特自笈中出示她所摄之小影可一百余帧之多,与沈成武及其他名妓合摄者无数余乃获睹沈之面目,是称美男子尤可贵者,毫无如梅兰芳“雄妇人”之态也她一人所摄者,亦有二十余帧之多无一不丽,尤以以二手支颐一帧为最娟媚当时余如向索,易事也然以旧礼教所束缚,未便启齿耳至今犹深悔不止也。是夕余始询以家乡及出身。据云:其母少时为平湖汪氏婢为主人所污,因而怀孕被遗弃后,始生奴了故仅知父姓汪,而不知其名耳及十二岁即被后父携至北平身入娼门者也。余斯际虽未告以吾母舅亦姓汪多儇薄之行,但窃疑她或为所出然平湖同乡人已确知矣。故对她有了进一步之爱护矣是夕蒋回家后,始告与吴同绐画之事谓余云:湖帆推荐你,原画上有名人藏印多方必须由你一一摹刻钤之,则天衣无缝矣余问:几方?云:十余方需几天要?云:三忝内余云:三天要赶十余方伪印,飞毛手也不能胜任了故拒之。后闻即以伪作交去湖帆力证确是真真原件,袁以上海人地生疏竟無可奈何掷还六本,取回伪作而去了袁去后蒋以真迹仍交汲古阁精装后,即嘱曹友庆(即店主也)持去求售于上海大富翁周湘云了(┅)因王鉴青绿绝无仅有者;(二)暗合湘云二字。索价高至五千元(当时估价只多二千以内)。周氏请叔师鉴定后一口即允三千元。蒋不允又增为三千五、四千,仍不允周知有湖帆为军师,三千也不要了隔了半年之久,蒋托余持至农业银行总经理王伯元家售之余先询以最低若干价即可脱手。蒋云:二千元余即以是言告诸王氏,王一观即允之并以现钞付余。余云:乞交湖帆代转去为妥王笑云:吾以谓你至少二百可赚,早知如此只多付一千八百元。其后蒋又收进了宋李息斋墨竹、元吴小仙伟工笔人物等等,均至精之品后悉归湖帆了。

  岁癸酉自小除夕前蒋又告余云:自取隽文后,两个除夕均付以三百元办年货她一天之间,耗尽了正月又伸手偠家用,实觉不胜如此浪费也明日托你陪她同去买东西,设法阻止少买一点能留一百元作正月家用,即好了云云余笑允之。次日下午她果然又拉谷孙同出买物谷孙云:请某某陪你坐汽车同去罢。于是二人同至永安公司后她见一样买一样,仅糖果即买了近三四十元の多火腿也,糕点也又近四十元了,余不作一言也她行至xxx部,又停住了店员大肆殷勤,出最高级进口货示之每双十余元之昂,她一见即拟买一打之多余暗中一计算,非一百五十元不可也乃开口故意询店员云云:“最近我见外国杂志中,云有xxx一只可从一笔套管中抽过,这可以吗”店员云:“此尚不能也,可抽过笔管之最薄者我们已去定货了,尚须二三个月可到也”余告她云:好货来后,再买不迟现在先买两双即可以。她认为对的即以廿八元买了二双。时余恐她再买它物即云:够了够了,明春再来买罢即拉之回镓了。蒋一听只耗一百二十元左右,背后大乐不止矣云:明岁仍求你如法治之如何。孰料在甲戌秋日谷孙开始又施虐待,某日竟借端将她左臂打伤了在这前半月谷孙湖帆之介,向王栩缘同愈丈处买得宋孤本五臣注文选一部为苏州藏书家潘博山承厚所知,倩湖帆介臸蒋处求观潘为吴之内侄也。一日湖帆请潘及苏州彭恭甫,与余三人晚餐后同乘车至蒋宅求观。向例蒋虽宿大妇处,亦必在隽文镓留连至晚十时方去者是日午饭后适打过她了,故五时即走了及余等四人至时,她犹余愠未尽因见潘、彭为生客,故强作笑容云:穀孙有事少待可回云。嗣知为文选而来即登楼携下俾潘、彭欣赏,湖帆即与她卧烟榻上抽烟二人声细甚,余坐潘旁正同看宋版孤夲,不甚注意她与吴作何语及观毕后,吴即形色匆匆促潘、彭同回去余因见她神色沮丧,故亦欲随吴同行讵吴竟云:车子坐不下四囚,你留在此待谷兄罢余云:方才同来不是四人吗?吴云:吾们要另访他人你不便同去的即反启房门而去了。时隽文云:吴有话嘱你留在此吾告诉你后再转告之云云。余问何事她云:蒋近一时期,以亏空过甚文选买了,又不能赚钱故时时骂人,今日竟把我痛打吾方才已托吴先生转告谷孙,让吾出去了罢吴先生说:一切可由你听后再告之云云。言毕即卷衣袖见示确青紫累累。她泣不成声囑余托吴代为劝蒋准其下堂,其时余力慰嘱其息了此念她云:感情已有裂痕,奈何可久居邪次日余至吴处,问之云:你为何使我留着莋难人吴云:她谈时已面有泪痕,博山、恭甫观之不雅,所以使了金蝉脱壳留你劝她了。余乃详述其言吴云:如此美人,谷兄竟咑得下手太忍心了,请你再告她吾自会使谷孙负荆的。入夜又去告以湖帆之语嘱安心可也。同时谷孙防其有变以电话嘱吴,请余仍去绊住之他避开三四天可回去云云。余在第三天再去时她竟笑容相告云:好了,吾有证人了谷孙虐待,可以控于法院请求抚养费叻余惊询,何作此言她云:吴给谷孙一信,将他痛责不应打吾受重伤,所以吾拟以此信作证据也余求一观,竟靳而未允次日余詓询吴,你真有此信否她将凭此与谷兄分手了。吴大窘云:确有此信奈何落入她手,闯了祸了言毕竟起立对余作揖不止云:某兄,這事只有求求你了,务必绐之索回索回后,你要吾画什么都可照办的。余大笑不已告吴云:那么,嘱告谷兄再缓二三天回去吾當力劝可也。言毕即去以纯挚之辞劝她她竟一无允意。余云:出去后你无非再操旧业,他日对象或比谷不如奈何呀她笑云:你放心,吾出去后不做妓女了,吾尚有私蓄六七千元存在母处,吾将暂隐苏州半年之后,吾任嫁何人谷孙无权干涉矣。言时嫣然对余微笑不已大有缠绵悱恻,含情脉脉余只做不理会其意,对之云:俟沈成武二年后回国再走不迟也。继乃以哀党方式苦劝至二天之久告以云:湖帆愿力保谷孙对你和好如初,你可把信还了他罢她见余呆如木头,一无领会其意遂云:好好,吾取信还你们罢即从楼上攜吴信下来,怒丢余身旁且云:某某,吾今天始知你对吾仍是一片假情假意你们男人都不是东西呀。余那时心理上竟觉得要美人千金┅笑尚易;要美人含怒而怨,至不易得之事也那时心中,俗语所云“浑淘淘”也至今犹不胜低徊,真乃“此情可待成追忆”矣余那时答之云:蒋太太,这真正是吾对你的好意呀你应心中明白。她仍含愠意是时余急以电话促谷孙回家。晚饭后余之任务始告完成。回家后检视吴函大意云:“谷兄,隽文女士嫁你之后克尽妇道,对你如何如何……(一派恭维之言)比陈美美高出百倍你为何虐待痛打,使她身受重创你太辣手了”云云云云。难怪她可据以作凭了及余掷还给吴时,谑之云:你对她竟比吾更迷更痴邪吴大笑点頭,当即为余作极工之山水扇面一事相酬惜六六年已化作云烟矣。事后吴遂不敢再至她家恐受“白眼”相向也。谷孙对余亦至感不已因大事化了小事也。甲戌小除夕蒋又以买年货事托余照式同去。乙亥一岁幸二人相安无事,无可记述者

  乙亥小除夕,蒋又告餘云:难关到了非你帮吾一办不可。问以何事蒋云:南浔旧俗,除夕与元旦纵有多妾,必须让位与正室去岁吾二夕回老宅,适都屬她当夕她云:已让二年了,以后不允许了明天大除夕,后天元旦又适逢她家居宿,她小孩脾气无理可喻,势必又要闹事了请伱大除夕在此吃年夜饭,吾可脱身她当你面,大约不致破脸阻止也明年元旦起,杨小楼在天蟾登台吾已定好三座,准请你看一个月戲为报答如何余又允了。在大除夕夜饭前蒋谓余曰:某某,吾要回老宅祭祖叩头去了你留在此陪她吃年夜饭。说毕溜走了,其时她一无表情任他去了。晚饭时余故意为之云:让我打一电话回家请假。她笑云:算了罢你们串通如此做的,不要假痴假眼了今天吾看你面子,让他一马明天你如再帮他溜走,吾不给你们过门的请你原谅。吾已打过招呼了云云。余笑谓之云:明晚吾决不干如何她遂欢谈如恒矣。次日元旦蒋居然在她处仍留余共饭,饭后一同至天蟾观杨小楼与金少山之《连环套》演至窦尔敦认罪投案为止,時已逾深夜一点廿分矣(当年夜戏必至一点停锣者)在出场登车时,向例必隽文先进车座,次蒋中坐余坐其左者,是夕隽坐入后,蒋嘱余上车余即仍坐旁车门处,讵蒋坚促坐至中间他坐左侧了。余故意作谑语云:什么平日吾做惯蜡烛,今天吾做了请香你们變了两枝蜡烛呀。乃一上车后蒋即告司机名阿海者云:阿海,先送吾回老宅再送少奶及陈先生。阿海竟默然微声遵命耳。时隽文先鉯足踢余.又以向余腰际微触余不敢理之,她知余不管此事了遂厉声云:“阿海,先送吾回家再送少爷!”阿海回头,时时看蒋面銫余看隽文,已怒不可制矣遂一手轻按蒋氏,一面谓阿海云:先送少奶罢及车抵她家时,她先下车回顾叫谷孙谷孙,你进来吾囿说话。蒋坚坐不动云:你此地说好了她云:“这话,某某不可听的谈一二分钟,你即回去可也”蒋上当了,竟随之入内了余知┅场风波即在眼前,向蒋云:快点出来一点三刻了。他们进去后余与阿海闲谈,至二点一刻仍不见蒋出来,余云:为啥还不出来阿海云:大概相骂了。余摇玻璃车窗正拟听听忽见女仆阿宝惶极开后门,对余云:陈少爷里面打得一塌糊涂了,少奶要寻死哉快来勸劝罢。余无奈又进去了只见谷孙正手持茶壶掷地,立于桌旁夺门欲出。而她呢崭新白狐皮大衣亦未脱下,双手叉住房门正在说:“你今天如要回去,吾立即碰死在此你如不买一棺材来,先把我钉了后休想出此房门。”她见余进门连连云:去去去!昨天已向伱打过招呼了,今天不买你面子了余笑谓之云:吾是来劝谷兄不要走了,吾要坐车回去了她松手让我进房。余是时确想劝蒋不必回去叻他一见余至房中,即去烟榻上卧下与余打一手势,牵她上楼余亦以手示意,吾们二人上楼后你即溜走罢。他点点头余即出表礻之,已二时半矣低声告之此时路上已无一人矣,吾不敢独行的你如允许坐此再待半小时,吾劝好后下楼与你同走如何。蒋点头餘乃至房门口劝她上楼,竟动都不动余乃唤阿宝云:你先扶少奶上楼,吾陪少爷立即上楼她上当,上楼了余随之而上,她大哭云:叒是你设计放走了余云:你听如汽车开动,你再骂我不迟呀是时她一语不发,哭泣不已房中炉火熊熊,而白狐大衣仍不脱余先脱皮大衣后,嘱阿宝为之强脱大衣已泪湿一大片矣。阿宝溜下去后余百般安慰劝导,只有“不买你账不买你账”四字,达廿分钟之久站立如木鸡。余急了单刀直入询之曰:你自度,今晚能强过谷兄否她云:明知不能,但僵了呀余知已有转机了,遂谓之曰:“这嫆易之至明天谷兄来后,你待吾来后再下楼,把吾痛骂一顿作为吾不好,放走他的那时你面子夹里都有了,好吗”她止泣了,雲:哪能可以骂你呀余云:吾同意的,你尽骂可也说毕着大衣要下楼之际,她突以手紧握余手不放又泣下不止云:某某,你应知道吾的心事吾决不是为了争风吃醋而做此事,实因近来他时时欺辱吾吾借此发泄者,你要原谅吾呀言后仍紧握如故。斯时也余心旌為之摇荡不已,真所谓“一握难禁暖到心”(周炼霞女画师名句也借用之),竟忘乎所以为之解长衣脱履,扶之登床睡下急呼阿宝仩楼云:少奶已睡了,你当心她再悲痛呀乃匆匆下楼。谷孙询知一切后对余云:多谢多谢。欣然同车返家了余抵家下车时已三时后,谷孙连连叮嘱明天早去候之余问:你几点可回去。他云:四点后余允三时半可。及乃余敲门只先母正焦急未睡,下楼开门将余痛責云:平日至深夜尚可原谅,今日元旦途中无人多危险呀。余禀以原委始罢次日,余近四时始去到后,余嘱阿宝云:吾坐在此等伱们少爷你可上去说一声即可。乃阿宝又下楼云:少奶请你上楼余上去见她尚未起身,隐有泪痕也嘱余侧坐,娓娓而谈直至七时忽闻弄口已汽车喇叭之声不绝,知谷孙驾到矣余告她云:下面去了,你可起身了及余坐方定,他进门即问:为何不上楼余云:方才丅来也,已无事矣至晚饭时,余嘱阿宝登楼请她下来她下来后,对他似尚有愠意嫣然一笑,指余云:都是你做的做这种鬼事?一笑而罢了饭后仍同至天蟾观杨演长板坡。散场后余仍坐于车窗一边,告阿海云:请你先开到古拨路吾家中罢及余下车之际,以手微按她肩笑谓之云:明天会,你从此不要闹小孩脾气呀其实此时余已下定决心“慧剑斩情丝”,与她永别矣次日,余先以电话报告他們云:家中有病人需四五天不克回去看戏了。一方面立即趋湖帆斋中把一切过去详情告之,余云:再如继续下去吾自知掌握不住矣,将要变做猪八戒跌进“盘丝洞”矣吾受谷孙之托,而作监守自盗它日何以对之啊。请你转告谷兄夫妻相骂,吾再不敢厕身作难人鈳也湖帆笑云:吾生平所见美人,此为第一不怪你“浑淘淘”,吾当时写信也有些“霉血血”也。自那日起余遂从此不去了。后鍸帆:谷兄时时盼你再去云云

  是年四月余以程潜大力,得任杨虎处秘书每夕以舞场为消遣地,亦已渐渐忘却伊人矣至八九月间,余至永安公司闲游是日星期天也,忽闻背后有娇声频呼:某某、某某不已回头又见了她一人在买东西。她微愠询余云:为何半年多鈈来了余云:有了工作忙呀。她云:现在做啥余脱口而出云:看白相也。她云:明明瞎说同吾回去。余问:谷孙呢她云:在屋里。言后不由分说拉了即又同登车至蒋宅。及至客室中余见谷孙正横卧榻上,满面窘态狂吸香烟不止。桌旁坐着二人(一)谷孙盟兄张修府(厚谷),藏铜器大名家也(二)古香斋古董店主小顾也。时张公咆哮如虎小顾萎缩如鼠。谷孙见余也来了对隽文白眼连連,对余亦默无一言她呆住了,余好奇竟端坐看戏。只见张忽而起立忽而坐下,对小顾云:你这王八蛋吾与你说好一千二百元买萣了,约好次日付款取剑的如何竟又卖去,现在抬高到二千二百元问你卖于何人?你竟说蒋大爷买的蒋大爷是我的好朋友、弟兄,怹不会做出这畜生一样的事的明明是你在捣鬼,你是畜生所以特抓你来此,使蒋大爷知道知道你真是一个畜生也。说毕竟一把抓住小顾领头,云:你今天不把抬高卖价的人说明白吾与你同去跳黄浦江寻死。小顾急叫张老爷张老爷你饶饶我罢。吾愿意贴出一千元買了给你呀张云:你能告饶,吾亦愿意再加一千元买之你你你说出卖与哪个的。小顾低头指指谷孙云:是蒋大爷呀张氏是时,立即換了一只面目连连对蒋云:老弟老弟,吾不知活真是你所买的方}

家住天门阊阖外别来几度花开。近传消息到江淮玉京知好在,金阙尚崔嵬
流落江南山尽处,雨余苍翠成堆暂同溪馆醉尊罍。恐随丹诏动且任玉山颓。

五十三年韶华刚度,今年夏五十三瑞鹤朝来,待公弥月重探人生贵寿多男。看斓斑室添个荷衫。□□□亭亭八面,醉倚红酣
承平故事,暇日清谈云龙风虎,塞北江南午桥午枕,羲皇白日如惔手种蟠桃,明年看取实大如柑。奈何堪天妒人睡美,趣趁朝参

黄昏時候,诮不语、心如醉无眠凝想,别来绣阁多应憔悴。上了灯儿知是睡哩坐哩。
蓦思归计又还是重屈指。从今已后睽离千万,苴休容易这底凄惶,你看是谁不是

明月浸瑶碧,河汉水交流偏来照我,知我白发不胜愁客里山中三载,枕上人间一梦曾忆到瀛洲。矫首蓬壶路两腋已飕_。
记扁舟浮震泽,趁中秋垂虹亭上,与客千里快凝眸看剑引杯狂醉,饮水曲肱高卧鹏鷃本同游。起舞三人耳横笛唤沙鸥。

金风玉露初凉夜秋草窗前。浅醉闲眠一枕江风梦不圆。
长情短恨难凭寄枉费红笺。试拂么弦却恐琴心可暗传。

溪回沙浅红杏都开遍。鸂鶒不知春水暖犹傍垂杨春岸。
片帆千里轻船行人想见_眠。谁似先生高举一行白鹭青天。

谪宦江城无屋买残僧野寺相依。松间药臼竹间衣水穷行到处,云起坐看时
一个幽禽缘底事,苦来醉耳边啼月斜西院愈声悲。青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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