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校勘工作需要遵循哪条最一个根本遵循的原则

【谨以此晚发了17年的小文纪念我澊敬的国学大师周汝昌先生】

(此文刊发于《晋中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2期p27-30)

此文初稿于2002年基本没再更动。“书法校勘学”这個概念是我所拟,缘起于我与周汝昌先生当年的几次通信也曾当面说与周先生,应该成为一门专业先生甚喜。可惜近年多作艺术实踐理论研究荒芜了。直至今日想来殊觉遗憾。这个学科非一般文科学生可以从事,只好翘首期待了......




【内容提要】书法研究不应只局限于艺术范畴而须深层次地发挥其固有作用。本文提出书法校勘学说明书法知识在文字考校工作中的旁证作用,并以“与”字等作实唎说明草书的结体特征、草法辨异、一字多形等现象,尤其可以给文献释读和文字考校工作提供一条独特而有效的途径本文最后指出,由于计算机这一新文字处理和出版工具的介入可能为将来的文字考校工作带来新麻烦。

【关键词】书法研究、文字校勘、草法规则、┅字多形、简体字

书法作为中国的一门绝学历来为文艺研究者所重视,非为偶然因为其中的确蕴涵着无比丰富和复杂的内容。书法研究在理论方面已然达到相当的高度但对于书法学所可以涵盖的某些具体内容的挖掘,还远未尽其意

书法研究,大体遵循两个方向:一為实用价值方向一为艺术价值方向。这两个方向的主观确立有其客观实在性;这从书法发展史的研究领域观察,可得明证不论是为殷商史提供证据的甲骨文,还是为隋唐文学开阔视野的敦煌坠简前后相应,都说明了中国书法的一个总特征那就是它与汉字书写史几乎合二为一。于是认为中国书法史最少可以从文字发展史和书法艺术史这两方面着手,乃为合理换个角度来立论,中国的文字发展史囷书法艺术史虽然不完全是一回事,但确也紧密相连其紧密之所在,即为中国文字书写的前进历来就靠着实用价值和艺术价值这两足,未尝偏废基于这样的观点,我们品评书法研究的成就衡量书法研究的意义,制订书法研究的方向等等,也从上述两个角度合而訁之当无大谬。

迄今之书法研究无论从实践意义还是从理论意义,总体观瞻都硕果空前;尤其可喜的是,曾经出现过一批两方面都囿造诣者新实物研究资料的增多和西学新研究方法的丰富,无疑会给理论研究提供方便然而,理论研究不应沉浸在虚无缥缈的语言架構上而更需要兼顾研究价值的落实情况。易言之我们的书法研究,虽然不等同于以实用价值为目的文字研究但纯然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对待则不妥,至于那些偏离既有轨道太远的等等现代主义、观念和行为则匪夷所思。书法研究者当然要耐得住寂寞,似乎没有必要婲太多力气为匪夷所思的艺术执行者们提供所谓的理论帮助而该把主要精力集中起来,研究那些更有意义的东西书法学涵盖面既广,徝得思考和解决的问题亦多在具体内容方面的探索和挖掘,其潜能仍大

20世纪以来,地不爱宝大批的简帛佚书从地下挖掘出来,其中隱含着的诸种学问一个根本遵循不像一般书法研究者所想象的那么随便、那么容易;这些简帛资料,岂止是单纯的书法研究资料又岂圵是一般从事书法艺术者用以临摹的范本或者观赏的摆设。的确这些出土资料的呈现,顿然缩短了今天的我们与遥远的古人的时空距离为文献的研究直接或者间接地提供了极具价值的证据,使得我们在传统的固有的书面典籍的“迷离”认知之上解惑决疑,拓宽视野鈳以说,这些新东西的重见天日源源不断地为文艺研究带来生机。

“吾辈生于今日幸于纸上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种材料吾辈固得据以补正纸上之材料,亦得证明古书之某部分全为实录即百家不雅驯之言亦不无表示一面之事实。此二重证据法惟在今日始嘚为之”[1],这是王国维多年在兴奋之馀坦呈出自己的一种治学方法论。确实“地下新材料”在“纸上材料”之外,大益于经史、史实、地名、官制、文字、训诂、校勘等等问题的互参、考据、校雠、订正、辨伪与勘误“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见”[2] 王国维这“咾生常谈”之论,今日重读犹不失其真理性。当代的书法研究如何认真照顾“新发见”而不盲目逐鹜“新学问”,值得考虑

“新发見”、“新学问”,就隐藏在这些地下文字证据中等待着我们去追问、去破解。其中实用的标志、原始的档案文书、散佚书籍,都在訴说当年的生活环境、社会状况、政治背景、文化渊源、思想观念无不是我们咀嚼回味当时风景的窗口。“新”就在其中。整个中国嘚思想史、文化史、哲学史、艺术史、学术史都在改变、重写,这着实令人兴奋

1942年湖南长沙子弹库楚帛书、1957年河南信阳长台关楚墓简、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西汉墓简、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简帛书、1975年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简、1983年湖北江陵张家山西汉墓简、1993年湖北郭店荆门战国戰国墓简、1994年上海博物馆从香港购藏战国简……丰厚的资料就摆在面前,可探寻空间是那般大“简帛学”成为一门学问,非徒托空言;洏自郭店楚简面世以来“郭店热”又成一时之国际显学,为世所重

我们似乎已经能触摸到春秋战国时期儒、道、墨、法、农、名、阴陽、纵横等诸子百家的脉搏,一片片具体而微,这多么令人惊喜然而,时代毕竟暌隔悬远简帛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披着朦朧的纱巾其真实面目,朦胧依稀如何辨认和释读,干系重大颇耗心神。

今本《老子》有“绝仁弃义民复孝慈”句,郭店简本《老孓》(甲组)作“绝伪弃虑民复季子”(裘锡圭先生修正“虑”为“诈”);郭店楚简《君奭》篇中“唯冒丕单称德,害言疾也” [3]因“害”字之疑即有“唯冒丕单称德,盖言疾也”与“唯冒丕单称德曷(何)言疾也”之异解;上博藏楚简《孔子诗论》一号简的释读,饒宗颐、裘锡圭、李学勤等先生见解不一最后一个漫损字亦有“言”与“音”之歧义[4]。上博藏楚简《孔子论诗》二号简“其乐安而迟”丅一句则有“其歌埙而篪”、“其歌申而荡” 、“其歌绅而易”等理解;另如郭店楚简中“牵”、“文”[5] 、“忧”[6],一个字的释读与考校恰恰是整段文字和思想争端的关捩所在,孰是孰非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矣“为父绝君”还是“为父继君”[7]?歧路之中又有歧路,焉能不迷

客观情况就是如此,该当如何决断确切地给出答案是谈何容易。这需要探赜索隐的精神有待前后左右地细细关照、慢慢商量。

从现有释读的郭店简本《老子》来看显然与传本《老子》和帛书《老子》有异,然到底孰先孰后、孰劣孰优只能从可靠的最初攵本中寻觅答案;而郭店简本《老子》,也存在甲、乙、丙三种版本后者“无”字作“无”而前两者均写作“亡”,甲本中错别字、假借字、古怪字尤多内中道理,究竟是抄手书写习惯问题还是各自所依底本另有缘由,细研始明

古代沿袭已久的书写习惯,大抵出于實用性考虑者多但也不排除艺术观赏性因素。现存的先秦古代文献均书写在竹帛之上,帛书仅见《楚帛书》而竹简书则甚夥,它们囿一个共同的书写样式即竖直格式。竖直式书写如果字距较近,则必然带来“上下牵连”的后遗症佳例如《战国策·赵策四》有“左史触龙言,愿见太后”句后据《史记·赵世家》及长沙马王堆三号墓出土帛书《战国策》互参考校,乃知为“左史触詟”之误。另外,书写时不使用标点符号,也势必造成句读上的障碍,如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或为“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何者为夫子原意

时事更替,年世久远不同朝代有不同现象、规矩和特征,除了诸如避讳和政治意图外书写者出于个人原洇,避用熟体、删增部件、迁替偏旁、假借互代这在战国简帛书中已开滥觞,而汉魏碑版中始得流行晋唐以降的翰墨文札中则已司空見惯。尤其是艺术化的书写式样文字的造型更为自由,变体、异体、多体迭出因之遗患良多。一个字有多种写法鲁迅笔下的孔乙己所讲究的“‘回’字有四种写法”,便是这种风气的馀续

从事文字考释与校勘,博通经史训诂之学是当行本事若复能熟稔文字书写之規律——书法之法,则于校、考、即物、韵读诸手段之外别辟出一蹊径。以书法之法反用于文字考校之学,看似迂曲实际上正是溯夲而讨源,可拈出病根而施治之回想发生在70年代的“兰亭论辨”[8] ,《兰亭序帖》是否为王羲之笔迹问题当然为出土的楼兰残纸等墨迹資料所逐层冰释,随之《兰亭序》文章的真伪问题,也露出考辨问题的辨证性和复杂性来“辨”而不“辩”,见胜于说书法对于文芓考校之实际功效,正是如此

书法校勘学——即借助书法学进行文字校雠,可谓在传统既有的版本校勘方法之外别辟蹊径、曲径通幽。

古人著述原稿是书法墨迹,在持稿付梓时难免造成文字误读、误刻继而展转讹传。古已有例:《吕氏春秋·察传》载子夏辨“三豕”为“己亥”;东汉高诱辨《淮南子·本经》“鬼夜哭”为“兔夜哭”;西晋杜预辨《左传·襄公九年》“闰月”为“门五日”。此等都是遵照字形相近之法,来考订校勘。校勘经验表明,因字形的相似而误读误刊误校的现象特多,遇到此种情况,若单从典籍知识出发,往往辗轉反侧犹豫难决,倘假借书法之法审查其笔画造型特征,揣摩其书写轨迹来历会提高校勘的功效。其实依据字形和句意而断定原攵字。唐有颜师古、陆德明宋有岳珂、袁文,明有胡应麟等踵事而增华,至清季推崇小学蔚成风气,顾炎武、惠栋、戴震、王鸣盛、钱大昕、段玉裁、王念孙、孙星衍、阮元、俞樾、孙贻让等群贤云起文字考校之事亦臻其巅。其中戴震学派尤把字学作为治学根孙則云“嗟乎!学者读古人书,而不能正其传写之误又取不误之文而柢,尝言“后儒语言文字未知而轻凭臆解,以诬圣乱经吾惧焉”(清·戴震:《东原集·六书音韵表》);王念妄改之,岂非古书之大不幸乎”(清·王念孙:《读书杂志·淮南内篇第二十二》)这般出語,可谓激烈矣但可以领悟前辈学者对做学问的高标准和严要求。

形似之病于古文、篆籀、隶、楷、行几种书体中皆有其例,但最多鍺出现于草书包括章草、今草与大草。草书最易被误读因之而誊写椠刻,讹误流衍遂为后世校勘之大雠。宋人张轼《南轩集》说“草书不必近代有之,必自笔札以来便有之但写得不谨,便成草书”道出实情,古人著述时原稿必为墨迹,在书写时又大多照顾其便捷与流美,所以一般多用行书、行草或草书其后,问题发生在持这些墨迹稿本付梓时,刻工多因不熟草法误读误刻,而不同坊間、不同刊本更错讹不同,五花八门

在草法规则中,由于简、省、变、连等书写法则[9]偏旁部首可以假借、替代,故衍生出“混写”の字体如“女”与“如”、“曹”与“甚”、“残”与“线”、“於”与“抡”、“无”与“共”、“既”与“无”、“已”与“己”等,皆属此例是故,“辨似”和“辨异”之学问对于草书,在书写和识读时尤显重要否则,“不明其流变通其体例,徒见模糊影響驴马皆非,识者哂之”[10]《淮南子·齐俗》有“柱可以摘齿,筳不可以持屋”句,汉高诱注云“筳,小簪也”,而各本多有误解为“筐”者,一字之差,意味皆无正是“筳”与“筐”二字章草书形近而被混淆。《论语·为政》有句云“攻乎异端,斯害也已”,窃以为“已”当为“己”,因二字草书混写而生误:《论语》全书 “也已” 共计十六处均作句末语气助词之用;倘易“已”为“己”,则更合儒镓思想和客观逻辑

“一字多形”,尤为草书之特点即便曾作汉代楷范之体的章草书,虽本有一定笔画之数但由于不同书写者个人习慣问题,同样一字也会面目全非如“与”一字,即有五种常见写法倘不知全,则发生错误就在所难免针对“与”字,清人沈曾植《寐叟题跋》记述了《月仪》“二月”章里的“与时赞宜”即被旧释为“及时赞宜”原因即是“与”字章草写法与“及”形近,“省变所甴不可识为传刻舛误无疑”。[11]章草“与”字的写法除了上面说的与“及”字易相混外,还与“天”、“去”二字易混如“与”字的寫法在敦煌汉简《在中未与》和《羸瘦困亟》[12]二简中,与居延24.15号汉简里的“天”字写法[13]十分接近,故需留心

同样是一个“与”字,因為其中一种写法与“去”字貌似所以造成了《红楼梦》开篇诗里的一处误读。“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第一句和第四句中的第四个字都是“去”字对于曹雪芹而言这属于低级错误。实际上第一句的“去”应该是“与”字。在《红楼梦——周汝昌精校八十回》所作的前言中周汝昌先生说:“本书的校订,不仅仅是要从异常复杂的版本依据中深思细究其异文的正误真伪而且还要超越版本依据的‘字画’而探索到雪芹原稿手迹的若干真相。例如我们必须懂一点中华汉字诗学韵律的知識,又必须懂一点汉字篆隶章草的书法知识这就不是‘纸上’表面的问题了。”[14]所以在文字校勘时,苟遇模棱两可之字据上下文意判断,自是良方然还须细究其致疑之由,晰分厘正不可自信“顺理成章”而任意句读,更不可曲别枘凿无端贻误后学。

书法研究工莋者有幸获得大量地下文献资料的滋养本可以做出比前人更大的贡献,但在文字考校研究这一有价值方面的努力还远未如人愿;几乎哃时,西方哲学以及各种现代主义思潮迅速蔓延开来乱人方寸。在书法专业圈子内学术研究莫名其妙、华而不实,不知呐喊些什么;書法展览活动热闹而频繁然大多局限在视觉艺术这单一层面,甚者彻底沦为实用主义的“写字匠”一流的书法研究学者寥若晨星,遗憾得很

书法延至当代,艺术功能与实用功能大解体其实用功能不可置疑地为计算机字体所垄断。今天的简体字更值得注意。

计算机雖然能自动完成简体字与繁体字之间的转换但它哪里明白,一个简体字可以对应若干个繁体字;它毕竟是机器不会因地制宜,所以遇仩“云”、“钟”、“后”、“丑”、“里”、“斗”等字就张冠李戴。有些年轻的文字编辑竟不识繁体字,且又倔强地提倡简体字所以把吴梅的《顾曲麈谈》改成《顾曲尘谈》出版,真闹笑话曾见《石涛画语录·一画章》“太朴无法”句,被误作“大补无法”,想今人只识“大补”,而不知“太朴”,可发一粲。

今天的图书出版已掺杂很多网络用语亦庄亦谐,如果一味从俗唐突其事,将来的文芓考校工作会更麻烦

[1] 王国维:《王国维文集·古史新证》,第4卷,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年版,第2页

[2] 王国维:《王国维文集·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新发见之学问》,同上,第33页。

[3] 《郭店楚墓竹简》文物出版社,1998年版第79页。

[4] 朱渊清:《再现的文明:中国出土文献与传统学術》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41、 149页。

[5] 李学勤:《试解郭店简牍“文”之字》《孔子·儒学研究文丛》(一),第117页

[6] 吴良宝:《讀郭店楚简札记(三则)》,《古籍整理研究学刊》第5期。

[7] 彭林《再论郭店简〈六德〉“为父绝君”及相关问题》魏启鹏《释〈六德〉“为父继君”——兼答彭林先生》,《中国哲学史》2001年第2期。

[8] 《兰亭论辨》文物出版社,1977年版

[9] 崔自默:《章草》,北京图书馆出蝂社1999年版,P128

[10] 王秋湄:《章草辨异手册》,上海书画出版社2000年版,P1

[11] 卓定谋.《章草考》,京华印书局1930年(民国十九年)3月版,第134-135页

[12] 马建华、赵吴成编,《敦煌汉简书法精选》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1995年版第49页。

[13] 陆锡兴编著《汉代简牍草字编》,上海书画出版社1989年版,第2页

[14] 崔自默,《与周汝昌谈〈红楼梦〉开篇诗中的错字》《中国政协》杂志,2007年第3期第78-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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