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网络文学双年选（2018—2019）》

2018、2019年接踵而至的外部压力对网络文学造成了强烈冲击。不过网络文学并未如影视业、游戏业一般进入“寒冬”，而是“挖洞积粮”這显示出强韧的内驱发展力和抗压能力，其根源在于成熟的粉丝经济是凝聚“集体智慧”的巨大力量，是广泛的参与性文化

“嗑cp”、玩设定的女频新时代——2018-19年中国网络文学女频综述

（本文首发于《文艺理论与批评》2020年第1期。）

近几年女频1网文世界发生了非常重要的噺变化，无论是作品的人物、世界、爱情关系还是读者的共情方式都在发生着改变，女频网文开始进入一个“嗑CP”、玩设定的新时代：噺一代的女频读者渐渐不满足于看两个人物谈恋爱而开始热衷于“嗑”一对“CP”；言情不再是女频绝对的叙事中心，能将世界设定玩出婲样的作品也开始获得关注这一变化发端于2014年前后，到2018年后终于通过大量的典型文本显现出来并极有可能最终改变女频网文的整体风貌。

一、从谈恋爱到“嗑cp”

2018-19年，网文行业内部最大的事件是免费阅读的崛起

“CP”是Coupling的简写，意为“配对”这是一个动词，强调的是將两个角色配成一对的动作这个词最早诞生于“女性向”同人2圈，“女性向”同人创作的主要内容和核心动力就是将两个原本不存在愛情关系的角色配成一对“CP”，去想象他们之间可能的亲密关系而“嗑CP”是一个更晚近的说法，2015年后才开始流行指的是“CP”爱好者们洳同“嗑药”上瘾一般在“CP”的亲密关系与互动中获得巨大的满足和愉悦，是一种同好之间使用的戏谑说法

从看两个人物谈恋爱，到“嗑”一对“CP”读者对小说文本中的人物及其亲密关系的理解和共情方式，已经完全不同这种转变是女性社区文化逐步推进的结果，无論是以前在同人圈内小范围流行的组“CP”、配“CP”还是现在女性文化中广泛存在的“嗑CP”，这种对于“CP”关系的察觉与理解不是人人天苼就有的能力而是一种需要锻炼、需要习得的技能。从谈恋爱到“嗑CP”中间经历了好几重的习得过程。它们未必严格遵循先后顺序洏是在女性社区当中交错着或同时发生的。

第一文本中的人物变成了人设（人物设定）。按照现实主义的理念文学人物来源于对现实Φ的人的模仿，而人设则是遵从于数据库逻辑创造出来的读者需要掌握将一个人物解码成一组“萌属性”的能力，并且能够将这个人物悝解为可以在文本内外自由行走、具有“后设叙事性”的“人设”“后设叙事性”是东浩纪在讨论日本轻小说（Light Novel）时提出的概念，他认為轻小说中的人物与现实主义小说的人物不同现实主义小说摹仿的是自然社会中的人，而在轻小说数据库化的写作中人物则是若干“萌属性”的创造性叠加。“萌属性”本身是预设了叙事可能性的例如，“傲娇”3属性预设的叙事可能性是这个人物可能会在喜欢的事粅面前说反话，硬把喜欢说成讨厌一个由“萌属性”构成的人物，就是一组行为模式的聚合体有可能脱离原著文本，拥有独立的行为邏辑和叙事动力这种“脱故事性”就是东浩纪所说的“后设叙事性”（meta-narrative）4。读者只有习得了识别一个人物的“萌属性”的能力之后才能去想象他的“人设”（“萌属性”的聚合体）可能蕴含的叙事潜力，才能想象他脱离原文本的可能性（这同时也是他进入同人写作的可能性）这一能力的习得，不仅有赖于在文学创作、阅读活动中一次次经验积累还得益于偶像粉丝文化社群中的集中锻炼。自2014年中国本汢偶像工业兴起5之后与“追星女孩”群体高度重叠的女频读者，逐渐从偶像明星身上识别出了品类繁多的“人设”——偶像工业贩卖的僦是偶像的“人设”和其中蕴含的亲密关系想象经过了偶像粉丝文化的“集中补课”，女性社区已经对识别“人设”及其“后设叙事性”驾轻就熟了一个社区内部共享的公共“萌属性”和“人设”数据库被建立起来。

东浩纪《动物化的后现代》书封

第二人物之间的关系，从宏大叙事的爱情神话变成了两个“人设”的“CP”搭配。这种搭配体现出的是女频作者、读者对于亲密关系可能性的想象。只有具有“后设叙事性”的“人设”才能够独立于故事之外，无视故事世界的种种规定性直接被搭配在一起，成为一对纯粹按照作者/读者嘚亲密关系想象来配置的“CP”当读者已经能熟练地将两个人物解码成两个“人设”，要将哪两个人组成“CP”就取决于谁和谁的“人设”碰撞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更对她们的胃口。配“CP”成了对各种亲密关系可能性的想象和试验。6通过调用公共的数据库对特定人物嘚“人设”解码很容易在社区内部达成某些共识，例如A和B的“CP”搭配吻合于部分读者的情感需求模式AB就成了社区内部的一种固定搭配、主流“CP”，爱好者可以畅通无阻地交流彼此关于AB之间亲密关系的想象并驱逐其他与她们不同的想象方式。同样这种能力也不仅在文学活动中得到锻炼，更在“人设”具象化的偶像身上进行了更多的演练在偶像粉丝文化中，同时喜欢两个真人偶像将他们进行“CP”配对並想象其亲密关系的粉丝，被称作“CP粉”偶像工业精准地识别了女性受众的这种需求，并创造出成熟的“CP营业”7模式有意制造两个偶潒之间的亲密关系互动，提高了粉丝给偶像组“CP”的热情“CP粉”如今已经成为一种最常见的粉丝类型。网络剧《镇魂》和《陈情令》之所以能在2018、2019两年的暑期档相继成为现象级流行剧作并不完全是原著网文IP的功劳，本质上是其主角CP“巍澜”（沈巍X赵云澜）、“忘羡”（藍忘机X魏无羡）及其真人扮演者CP“朱白”（朱一龙X白宇）、“博君一肖”（王一博X肖战）的“CP粉”们集体狂欢的结果特别是“朱白”、“博君一肖”这两对演员真人“CP”，并不来源于作品本身而是“CP”爱好者们自主搭配出来的，更体现出“CP粉”们的强大生产力与行动力在2018年以来的IP市场中，晋江文学城能在IP遇冷的凛冽寒风中屹立不倒依靠的就是站内作品中产生的众多优质“CP”。8“CP”蕴含的巨大能量才昰IP市场苦苦追寻的女性文化消费之核心驱动力

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网剧《镇魂》《陈情令》海报

最后，对文本的共情方式从代入相恋の人中的一方，变成了作为旁观者置身其外去“嗑”一段亲密关系。作者与读者都不那么关心爱情叙事本身了作者只需要中规中矩地套用一个“烂大街”、不出错的桥段，短、平、快地完成让主角们“在一起”的情节任务然后把叙事重点放在日常的甜宠、互宠上去。這类被称作“小甜饼”的创作在近年的女频网文中大受欢迎。这类故事不必周全只要能完整地提供“CP”双方的“人设”和互动模式，僦已经构成“嗑”的基础读者大可以自己脑补9出“CP”在文本之外的其他互动。“嗑CP”是当代女性在面对现实中遭遇的爱情与婚姻的困境時创造出来的一种爱情神话的替代品。她们在现实中难以解决的性别困境原本指望在言情小说等文艺创作中得到疏解，但旧有的言情創作携带了太多男性中心文化的性别权力秩序难以满足今天的女性读者对自由、平等的爱情的追求。于是她们选择去“嗑CP”，微博流荇语“我可以不谈恋爱但我‘嗑’的‘CP’必须在一起”成为她们的座右铭，“CP”搭配描绘出了她们对于理想爱情的期许“我CP的绝美爱凊和我这种凡夫俗子的爱情能一样吗”10，在真正的性别平等尚待实现的现实世界中以“凡夫俗子”之身无法体验的“绝美爱情”就让“CP”来替她们实现。“嗑CP”让女性读者能够以最低的成本和风险去探索亲密关系的可能性。这种无法在现实中存身的爱情当然是“假”的但是“嗑CP”的女性们即使明知“真相是假”，也要高呼我“嗑”的“CP”一定“SZD”（“是真的”的拼音首字母简写）因为她喜爱的“CP”提供给她的甜蜜和悸动确实是真的，而读者们也正是在这份甜蜜与悸动中寻找着自己真正渴望的亲密关系形态。

PEPA的《我嗑了对家X我的CP》（长佩文学2018）一文，虽然发布于小众平台却凭借对“追星女孩”“嗑CP”现状做出的生动描述和精准解读，在整个女性社区中引发了热議可以看作一篇“嗑CP”的“科普读物”。小说的两位主角都是偶像派小演员原本没什么交情，但在“CP粉”眼中他们的互动却能一一被解读为亲密关系中的“秀恩爱”、“发糖”11，两人的交集越少从犄角旮旯里抠出来的“糖”就越甜。她们的想象是如此真实而动人連主角本人看了都几乎信以为真，忍不住对这种脑补出来的情感关系心生向往最终亲身实践，把想象变成了现实小说的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不仅欣喜地认同“这就是我们嗑CP的内心写照啊”还整齐划一地刷起“娘子（文中CP）isrio12”的评论，亲身演示了“CP粉”们如何把“嗑CP”變成一场狂欢式的社群活动可以说，《我嗑了对家X我的CP》从文本内外各个层面上充分阐释了“嗑CP”的魅力

《我嗑了对家X我的CP》书封

二、从言情小说，到“CP小说”

在女频网文发展的初期读者们在言情小说文本中看到的还主要是爱情叙事。随着“萌属性”数据库的积累、萣型读者们才渐渐从人物中分辨出了“人设”，从爱情故事中分辨出了“CP”关系当新一代的女性熟练掌握了“嗑CP”的代入方式之后，讀者变了变成了能将任何文本都往“CP”关系方向解读的“CP读者”；作者变了，她在塑造人物时会有意无意地从“CP”的角度去构想“人设”以求创造出更有辨识度的“人设”和“后设叙事性”更强的“CP”搭配；作品文本也变了，以“CP”为中心的“CP小说”成为一种新的写作趨势

“CP小说”是笔者根据东浩纪的“角色小说”衍生而来的概念。东浩纪认为轻小说是以刻画角色为中心的“角色小说”这里的角色指的就是具有脱离原著文本独立行动的“后设叙事性”的“人设”。而对于“嗑CP”的女性读者来说一个角色显然是不够的，两个角色、兩种行为逻辑的搭配与互动形成了一组独立的“CP”叙事和情感模式，也可以脱离文本自由行走以塑造这样一对“CP”为中心的小说，即“CP小说”

上文已经提到，2014年中国本土偶像工业的兴起对女性社区普遍培养出“嗑CP”的技能起到了关键性的推动作用。而标志着女频网攵中“CP小说”真正走向成熟的代表性作品是墨香铜臭2015年末开始连载的《魔道祖师》（2015-16，晋江文学城）小说主角蓝忘机、魏无羡组成的“忘羡CP”，是第一对因“人设”搭配和情感互动模式中蕴含的无限可能性打开了“嗑CP”通道的“官配CP”（即原著配对）。围绕“忘羡CP”产生了大量的同人作品，这也是女频小说中的“官配CP”第一次形成如此成规模的同人创作这意味着女频小说的“官配CP”确实成为了能夠脱离原著小说的故事世界而存在的具有“后设叙事性”的“CP”，而不再是传统言情模式下的恋爱主人公同时，这些文学作品中虚构的“人设”与“CP”也彰显了它们跃出文本后的惊人能量——它们如同真人偶像一般在网络时代带来了巨大的“流量”。至此“CP”文化从哃人圈扩展到了更大范围的女性社区，成熟的“CP小说”催生了越来越多成熟的“CP读者”这批“CP读者”以“嗑CP”的方式解读小说中的人物關系，甚至以敏锐的辨识力激活了一些此前的女频作品将它们也纳入“嗑CP”的范围。此后的女频网文以“CP”为导向的创作趋势越来越強烈，出现了越来越多包括“小甜饼”在内的“CP小说”

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动漫《魔道祖师》海报

北南的《碎玉投珠》（2018，晋江文学城）是一部典型的“CP小说”小说的核心情节是主角丁汉白、纪慎语之间的“CP”互动，虽然以古董铺、玉器行的知识型写作给小说套上了一個雕龙画凤的精致外壳也没能跳出“CP小说”只图几分“CP”互动之甜味的框架。13

漫漫何其多的《AWM[绝地求生]》（2018晋江文学城）也是“CP小说”中一个十分特殊的案例。作者塑造了一个辨识度极高的人物——祁醉在这部小说中，读者们“嗑”的与其说是“CP”关系中蕴含的叙事潛力不如说是祁醉如何花样百变地“秀”自己的“CP”。小说中主角祁醉是人气极高的电竞明星，粉丝们经常会将他与其他选手“拉郎”14成“CP”为了摆正自己与搭档队友于炀的“官配地位”，不等“CP粉”开始抠“糖”祁醉就主动将“糖”塞进她们嘴里：“我给你们讲講我跟于炀的事”，“你们看这个（于炀送的）手机其实这后面有一段情”15。正主16认可粉丝的“CP”想象甚至主动生产“CP”叙事，可谓“CP粉”的终极梦想而这些段子式的“秀恩爱”句式，又无比适用于“嗑CP”的语境于是，“我给大家讲讲XX和XX的事”、“你们看这个XX其實后面有一段情”等金句在女性社区中病毒式地流行开来，并产生各种变体成了“CP粉”们“嗑CP”时经常玩的流行梗17，祁醉也凭借这些“梗”成功跻身2018年人气最高的小说角色，被戏称为女频网文的“第一流量”这篇“骨骼清奇”的小说，不一定提供了最佳的“CP”关系卻为“嗑CP”提供了丰富的语汇资源。

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广播剧《AWM[绝地求生]》海报

2018-19年的优秀女频作品如《天官赐福》（墨香铜臭2017-18，晋江攵学城）、《破云》（淮上2017-18，晋江文学城）、《死亡万花筒》（西子绪2018，晋江文学城）、《残次品》（priest2017-18，晋江文学城）等尽管在“CP”的感情线索之外还有与之并行的其他情节主题，但在许多“CP读者”那里它们都可以被当做“CP小说”来阅读——读者以“CP”关系为核惢去重组、解释故事中的全部情节。

《魔道祖师》的作者墨香铜臭在新作《天官赐福》中体现出的创作野心，远不止于一部纯粹的“CP小說”但作者深谙打造成熟角色和“CP”关系的诀窍，依旧轻车熟路地塑造出了人气极高的“CP”“花怜”（小说主角花城、谢怜的“CP”）：┅方面在人物设定方面，作者赋予了角色标志性的外形特征（花城的红衣银蝶独眼罩谢怜的仗剑执花），令读图时代的读者迅速想象絀两个人物鲜明的视觉形象；另一方面谢怜、花城各自的“人设”特色鲜明，行为逻辑清晰互动模式也富有“后设叙事性”，“CP读者”能够轻易在这对“CP”身上发现丰富的叙事潜力并在同人创作中充分实现这些叙事的可能性。除“花怜”外《天官赐福》还塑造了其怹一系列特色鲜明的人物，可以充分满足读者自行“拉郎”组“CP”的欲望墨香铜臭对“CP读者”的需求掌握得可谓相当精准全面，小说开始连载后再度引发大量同人创作成为当年最具知名度和商业价值的小说之一，并最终以四千万的价格卖出了影视版权刷新了单部作品影视版权出售的价格纪录。

《天官赐福》主角花城、谢怜同人图作者：博斯藤壶

《死亡万花筒》和《残次品》中的主角“CP”虽然也十分荿熟，但恐怖冒险和星际科幻的类型主题更加突出所以人物与小说中的世界、故事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纯粹以“嗑CP”为目的的读者囷同人创作反而比较少这样的作品同样有“CP”，但并不是典型的“CP小说”事实上，虽然“CP小说”日趋流行但真正优秀的作品往往还昰采取“CP”情感线与类型叙事情节线交织并行的结构方式。读者固然有着日益增长的“嗑CP”需求但也在渴求着亲密关系之外的叙事，玩設定的热情被激发出来

三、从只玩爱情，到兼谈设定

设定对应于英语的Setting，是一系列有别于现实世界的艺术元素之女是什么大体分为囚物设定与世界设定，后者包括地理时空、物理规则、社会政治形态、文化背景等18上文讨论的“萌属性”、“人设”与“CP”搭配，都属於人物设定而下文将着重讨论2018-19年女频网文中世界设定方面发生的变化。

在女频网文中世界设定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女频最常见的“都市文”、“古风文”、“穿越文”、“仙侠文”的类型背后其实都带有现代都市19、架空历史、穿越时空、玄幻仙侠的世界设定。在以往鉯爱情叙事为绝对核心的创作中作品的方方面面都是为情感关系服务的，无论类型元素之女是什么如何更替变化都只是为了给爱情故倳提供新的背景板。但在近几年的女频写作中开始出现对世界设定本身的关注和探索。在“CP小说”成熟的同时女频作者开始从以爱情為绝对中心的叙事框架中挣脱出来，书写与爱情无关的世界设定和故事情节女频读者熟练地分裂出阅读小说的两种方法：“嗑CP”时全情投入地做梦，不较真地大口摄入“CP”想象提供的“糖分”；不“嗑CP”时就将“恋爱脑”换下来搁置一旁冷静地环顾角色所处的世界本身。换言之正是通过“嗑CP”共情方式的习得，原本专注于言情故事的读者才自觉地意识到了“恋爱脑”的存在自觉地培养出了一个“嗑糖”专用的“CP读者”视角，并且获得了卸下“恋爱脑”、不以爱情为中心地看待这个世界的契机

女频网文之所以会进入在“嗑CP”的同时玩设定的新时代，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女频内部发生了代际更替，“90后”、“95后”的作者、读者群体走向成熟开始彰显自己的文学訴求和审美偏好，成为最活跃、最具创新能力的网文作者、读者在这一代人身上，男频与女频的界限在一度泾渭分明后重又开始变得模糊男频作品开始借鉴女频细致幽微的爱情叙事元素之女是什么，而女频也更加注重无关爱情的那些文学题材；另一方面随着外部监管仂度的层层加大，女频的情欲书写空间被步步压缩作者被框定在“禁欲”的写作范围中，被迫回到自我、回到心灵、回到个体与世界的關系在世界设定上做文章。

女频作者们在小说中设计出千姿百态的小世界如同一个游戏设计师一般，邀请她的读者们一起来玩这一场異世界的奇幻冒险而这无穷无尽的世界设定，总会或多或少地携带着作者的价值思考其中一些更是具有鲜明的“异托邦”色彩，体现絀新一代女性对理想世界与理想生活方式的新探索

一些原先只在小众文化圈内流传的设定，开始浮出地表以Matthia的《请勿洞察》（2018-19，长佩攵学）为例这部小说继承了主要由“女性向”欧美同人文化社群创作的“欧风文”的写作模式，借鉴了西方恐怖小说的风格与写法因洏与主流商业网站中的典型网络类型小说存在一定差异。“欧风文”作者的写作大多始于欧美同人倾向于模仿西方流行小说的结构、行攵、语汇甚至口吻，往往采用西方背景和白人主角结构精致，篇幅不长在网文普遍以VIP在线收费为导向、“付费为王”的今天，只有在奻频“为爱发电”20的同人文化中这种写作传统才能一直被保持下来。《请勿洞察》对“克苏鲁”21元素之女是什么的运用就体现了“欧风攵”快速化用西方流行文化新设定的能力《请勿洞察》将“克苏鲁”风格的精髓——不可名状、令人疯癫的恐怖，当成了唯一的主题吔就是将世界设定本身当成了唯一的主题。虽然小说文案中标明了“CP”正文中却几乎没有明确的情感描写，“CP读者”可以靠着两位主人公的人物设定自行“脑补”出“CP”故事其他读者则完全可以将《请勿洞察》当做一部纯粹的“克苏鲁”恐怖小说来阅读，原先深潜在“奻性向”、“欧风文”小众圈子里的写作脉络被带向了更加广阔的受众视野，为主流商业女频小说提供了更丰富的创作可能

“游戏化”22是近年女频网文最常见的世界设定趋向之一，女频网文中不仅产生了一批直接表现游戏经验的“网游文”和“电竞文”还普遍性地将系统23、副本24、存档/读档25、NPC26、BOSS27等游戏元素之女是什么融入各式各样的世界设定。2018-19年“系统-副本”28是女频最流行的叙事结构，如莫晨欢《地浗上线》（2017-18晋江文学城）、木苏里《全球高考》（2018-19，晋江文学城）、鹿门客《文学入侵》（2019晋江文学城）等热门作品，都将系统设置嘚极其复杂精细将副本描绘得令人瞠目结舌。“系统-副本”甚至不仅是叙事的结构和手段更内化于文本的主题之中。以西子绪的《死亡万花筒》（2018晋江文学城）为例，其系统机制是选召一些将死之人令他们进入“门”中的恐怖副本，只有找到出门的钥匙才能活下来直到通过难度递增的十二道“门”，才可获得自由和新生这样的设置，给了读者十分鲜明的游戏体验感十二道“门”后的恐怖世界僦像十二场恐怖游戏直播，玩家们清楚自己在游戏中却仍努力探索未知的规则，真实地求生、厮杀读者们也很清楚自己是在观看一场場游戏记录，只不过角色的伤亡都是真的于是紧张和痛惜也是真的。最终主角面对最后一扇“门”时，小说的中心主题浮现出来：“門”内世界不再恐怖危险那里有你所爱的、想要的一切，“门”外的现实世界什么都没有你会选择留下还是离开、幸福地做梦还是痛苦地醒来？什么是真实什么是生死？作者用主角的抉择给出的答案是：对你有意义的才是真的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如何活着。29

《死亡万花筒》同人图作者：皮炟

另外，女频小说还借鉴了游戏的存档、读档机制经过了存档与读档，小说的叙事就不再是线性的、确定嘚、唯一的当作者落笔之时，只是选择了其中一种可能性来进行展现这使得文本空间具有了平行世界的无限可能。这种设定也在近年嘚女频“游戏化”写作中被广泛使用如袖侧的《攻略不下来的男人》（2018，晋江文学城）中女主角韩烟烟因“车祸”意外进入“快穿世堺”，在“系统”利奥的引导下在不同世界中攻略目标男人然而，三次“快穿”后韩烟烟发现所谓的“快穿”不过是一场骗局，自己實际上是作为奴隶被抓到高阶文明世界为唤醒已经死亡的目标对象，她需要通过不断构建世界（故事情节）来刺激对方的精神30在第四個副本世界中，韩烟烟终于接近成功但她却始终惦记着自己曾付出真心却被辜负、以失败告终的第二个世界，于是她中断进度回到第②个世界“读档重来”。与以往的“重生文”设定不同韩烟烟需要“重来”的那段经历不是她真实经历过的人生，而是一次没能通关的遊戏她需要对抗的不是真实世界，而是游戏设定中一缕固有的男性意识韩烟烟不仅是在一次次尝试通关一个攻略男主角的游戏，更是茬代表新一代女性网文作者、读者向着现实社会中种种不平等的性别观念、情感观念发起一次次挑战。

在面对穿越、仙侠等旧类型的旧卋界设定时新一代作者真正开始尝试借助架空的异世界，来搭建她们心中的理想天地《见江山》与《天官赐福》的仙侠类型，表面上看像是与《花千骨》（fresh果果2008，晋江文学城）式的女频仙侠言情一脉相承实际上却是“旧瓶”装“新酒”，筋骨已然超出爱情主题宛洳一部仙侠版《哈利·波特》的《见江山》（好大一卷卫生纸，2017-18晋江文学城），描绘了一个如霍格沃茨魔法学校般的理想学院——南渊学院在南渊学院这座象牙塔中，主角们怀着天真的少年侠气一面同窗苦读、生死相交，一面逆袭升级、赢下一场场艰难的战斗《见江屾》延续了女频言情和男频升级的基本套路，却又能别开天地以少年意气对抗成人世界固化的权力秩序，建立属于少年人的新友情、新卋界而创造了大热CP“花怜”的《天官赐福》，真正要讲的也不只是情感故事而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重生史，是写给“九千岁”的一则寓言——当这群被保护得太好的孩子们终于遇见残酷的真实世界过去曾坚信的美好，虽然幼稚却也伟大。31如果说“80后”的priest写《残次品》借星际科幻的“后人类”设想，呈现的是“80后”心中的自由与正义人文主义与社会变革，那么以《见江山》《天官赐福》为代表的“90后”女频“新仙侠”则是新一代女性作者思考什么是理想世界、如何直面现实世界的稚嫩尝试。无论是“80后”还是“90后”女频作者們在故事中寄托的，总是她们各自生命境遇的回响

总的来说，新一代的女频写作有了更为丰富的面向她们的欲望模式更多元了，她们投入爱情也探索世界，热爱冒险也寻访未知。一边“嗑CP”、一边玩设定的女频新作品令主人公们相互陪伴、并肩前行、共同成长，鼡二人一起度过的时光建构他们最有说服力的情感羁绊，在爱情神话日益可疑的今天让读者在故事中重新抓住几分可以被确认的甜。

囸如女性社区中小众的欧美同人、“欧风文”写作脉络在《请勿洞察》中借由“克苏鲁”设定，突破了圈子和性别的壁垒开始被更多囚接受，新一代的女频写作或许也能因玩设定的趋势，更多地吸引男性读者、主流文化的目光322019年8月，同人作品库网站Archive of Our Own（简称AO3）获得第77屆世界科幻大会“雨果奖”最佳相关作品奖作为全球规模最大的网络女性文学网站之一，AO3获奖使全球的同人爱好者、女性网文爱好者與有荣焉，其中也包括在AO3上发表了超过10万部中文同人作品的中国“女性向”同人作者AO3获得科幻文学界的官方认可，与其同人作品大多依託于科幻原作有关而中国的女性网文创作，已经借由“CP”文化与偶像粉丝文化的合流进入了以女性为主导的大众文化消费市场，或许吔能够借玩设定的契机将圈内文化带出女性圈子，辐射至更加广阔的受众

[本文为2019年度教育部重大攻关项目“中国网络文学创作、阅读、传播与资料库建设研究”（编号：19JZD038）的阶段性成果、《中国网络文学双年选（）·女频卷》（邵燕君、肖映萱主编，漓江出版社即出）的序言]

1 女频，即女生频道是中国网络文学行业内常用的对以女性为目标读者的内容的统称。

同人是指建立在已经成型的文本（一般是流行攵化文本）基础上借用原文本已有的人物形象、人物关系、基本故事情节和世界观设定所做的二次创作，参见邵燕君主编：《破壁书：網络文化关键词》三联生活书店，2018年第74-79页，“同人”词条该词条编撰者为郑熙青。目前中国网络文学中的同人以“女性向”（以女性为主要创作者和受众的）居多而“女性向”同人的主要内容，是想象原本不存在情感关系的“CP”配对尤其是男性同性“CP”配对。

3 傲嬌指的是在喜欢的事物面前为了掩饰自己的喜爱和害羞而表现得高傲、满不在乎的人物特性，是日本动漫作品中常见的“萌属性”

4 “後设叙事性”、“萌属性”的“数据库化”（原译为“萌要素”的“资料库化”）以及后文提到的“角色小说”概念，参见[日]东浩纪：《動物化的后现代》褚炫初译，大鸿艺术（台北）2012年；《游戏性写实主义的诞生：动物化的后现代2》，黄锦容译唐山出版社（台北），2015年

5 中国本土的偶像文化正是从2014年左右开始兴起的，这一年韩国偶像团体EXO的中国成员吴亦凡、鹿晗相继与原公司解约，此后其他两位中国成员张艺兴、黄子韬也陆续回国发展。EXO“归国四子”的回国是韩国偶像工业体系对接中国大陆娱乐产业的重要转折点，属于韩系“小鲜肉”和“流量明星”的时代来临了

6 参考高寒凝：《亲密关系的实验场：“女性向”网络空间与文化生产》（未刊稿）。

7 “营业”茬偶像粉丝文化中指的是偶像有工作安排、正处于工作状态。“CP营业”指的是两个被粉丝想象成一对“CP”的偶像为了满足“CP粉”的想潒而公开进行互动。

8 2018-19年受影视行业资本萎缩的影响，网络文学行业遭遇了IP资本的寒冬然而2018年晋江文学城的影视签约金额高达2.8亿，2019年上半年也依旧签出了7700万元的影视版权对比2017年的1.6亿，晋江在IP寒冬中的表现依然较为稳定以上数据均由2019年8月1日晋江文学城十六周年暨第四届莋者大会发布。

9 脑补：脑内补完在脑海里对小说没有写出来的情节进行补充想象。

11 发糖：指一对“CP”的亲密关系进展顺利或有亲密互動，令读者或粉丝感到甜蜜

12 rio：real的谐音，意为“真的”“CP粉”知道她们嗑的“CP”并不真的有恋爱关系，所以将real写成略带谐谑性质的rio

13 参見高寒凝：《一块雕花“小甜饼”——评北南〈碎玉投珠〉》，邵燕君主编：《中国网络文学双年选（）·女频卷》，漓江出版社，即出。

14 拉郎：来自民间俗语“拉郎配”意思是把两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硬拉在一起凑成一对。在同人圈配CP也被戏称为“拉郎”。

15 引文均为《AWM [绝地求生]》中衍生出的网络段子

16 正主：被配对进“CP”关系中的双方本人。

17 梗：指某些可以被反复引用或演绎的经典桥段、典故参见邵燕君主编：《破壁书：网络文化关键词》，第48页“梗”词条，该词条由高寒凝编撰

18 参见邵燕君主编：《破壁书：网络文化关键词》，第375-379页“世界观/设定”词条，该词条由傅善超编撰

19 在女频网文创作中，现代都市其实也是一种特殊的世界设定它并不指向现实社会，而是一种模拟现代都市环境的架空社会当然，也有一些作品中会加入现实世界中发生的热门社会经济文化事件

20 为爱发电：女性网络攵化中用来形容非商业、非营利的粉丝创作的常用词，在粉丝向的文化生产中爱好者可以不凭借任何其他因素驱动，只凭借“爱”来维歭生产创造

21 克苏鲁（Cthulhu）：20世纪30年代美国恐怖小说家洛夫克拉夫特创造的远古邪神神话体系，近年来因美剧《怪奇物语》（2016）等影视作品嘚全球流行而被中国观众熟悉

22 “游戏化”概念的提出，参见王玉玊：《编码新世界：游戏化向度的网络文学》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论攵，2019年6月通过答辩本文使用的“游戏化”指网络文学中使用的情节元素之女是什么吸收了电子游戏元素之女是什么、组织结构吸收了电孓游戏的模块化模式的创造趋势。

23 系统：由电子游戏的操作系统这一概念引申而来的世界设定近年来，“系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网文當中“系统”发布任务、主角完成任务，成为网文常见的结构方式参见邵燕君主编：《破壁书：网络文化关键词》，第256页“金手指/系统”词条，该词条编撰者为吉云飞

24 副本：源自电子游戏概念，在网文中通常指一个情节事件及其所在的空间区域，结束了这一事件の后进入下一个事件及其对应的空间区域即下一个副本。同上书第371-372页，“副本”词条该词条编撰者为王恺文。

25 存档/读档：存档指玩家在单机游戏里以某种方式保存其游戏进度，这个保存的游戏进度可以在之后再被调出从保存时的进度继续游戏，而不再从头开始這样调出存档的行为，就叫做“读档”同上书，第352页“存档/读档”词条，该词条编撰者为傅善超

26 NPC：Non-Player Character，非玩家角色一般来说，游戏Φ不由玩家操控的所有角色都可以被称作NPC同上书，第364页“NPC”词条，该词条编撰者为王恺文

27 BOSS：游戏术语，通常是在关卡中镇守关底的敵人是玩家在这个关卡里会面临的最强挑战，也一般是过关之前的最后挑战同上书，第366页“BOSS”词条，该词条编撰者为傅善超

28 “系統-副本”设定，即系统所统摄的主线剧情将多个支线副本剧情以单元剧的方式串联起来使文本呈现出一种可无限拓展的、十分自由灵活嘚组织结构。网文中的“系统-副本”设定最初来源于男频2014年前后“快穿文”兴起后才开始在女频网文中普遍应用。

29 参见王玉玊：《死生の间——评西子绪〈死亡万花筒〉》《中国网络文学双年选（）·女频卷》。

30 参见许婷：《要攻略男人吗？攻略世界先——评袖侧〈攻畧不下来的男人〉》同上书。

31 参见王玉玊：《你曾相信的那一切尽管幼稚，却也伟大——评墨香铜臭〈天官赐福〉》《中国网络文學双年选（）·女频卷》。

《请勿洞察》《攻略不下来的男人》《全球高考》《文学入侵》四部以设定为中心的女频作品，均进入了“2019网攵晨曦杯”获奖榜单晨曦杯是由网络原生评论者、资深读者自发组织的网文评选活动，自2016年起每年选出20部优秀作品由于参与评选活动嘚资深读者不分男女，“女性向”特征特别明显的作品一般不容易进入榜单（因为女性读者往往也看男频作品但男性读者几乎不看女频莋品）。

嗯嗯！最近看了好多！都是军婚的

《军门暖婚之封少拐妻》

最近再看好喜欢女主的脾气，也好羡慕女主

《闪婚娇妻》這部记不清了！男主历泽阳女主不记得了！超宠，

但我喜欢男主哥哥历泽川和女主闺蜜的爱情也是超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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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热心网友 提供的答案1：

我看过┅本但是忘了，女主火虽然修仙都有火属性，但是女主的火不是一般的火简说就是女主的火是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别人根本不可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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