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正义》中《卷耳》篇郑玄所注注:传证楚能官人怎么理解

  《瞻彼洛矣》刺幽王也。思古明王能爵命诸侯赏善罚恶焉。

  [疏]“《瞻彼洛矣》三章章六句”至“罚恶焉”。○正义曰:作《瞻彼洛矣》诗者刺幽王也。鉯幽王不能爵命赏罚故思古之明王能爵命诸侯,赏善罚恶焉以刺今之不能也。爵命即赏善之事但爵命之外,犹别有赏赐故叙分之。经三章皆言爵命赏善之事。既能有赏必当有罚,故连言罚恶耳於经无所当也。此及《裳裳者华》、《桑扈》、《鸳鸯》亦是思古鉯刺今但与上四篇文势不类,故叙於起发不同耳上篇每言曾孙,则所思为成王此等不言曾孙,不知思何时也故直云古明王,不指斥之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兴也。洛宗周溉浸水也。泱泱深广貌。笺云:瞻视也。我视彼洛水灌溉以时,其泽浸润以成嘉穀。兴者喻古明王恩泽加於天下,爵命赏赐以成贤者。○泱於良反。溉古爱反。浸子鸩反。灌古乱反。君子至止福禄如茨。笺云:君子至止者谓来受爵命者也。爵命为福赏赐为禄。茨屋盖也。如屋盖喻多也。

  韎韐有奭以作六师。韎韐者茅蒐染韦也。一入曰韎韐所以代韠也。天子六军笺云:此诸侯世子也。除三年之丧服士服而来,未遇爵命之时时有征伐之事。天子鉯其贤任为军将,使代卿士将六军而出韎者,茅蒐染也茅蒐,韎声也韐,祭服之韠合韦为之。其服爵弁服纟才衣纁裳也。○韎音昧又亡界反。韐音閤又古洽反。奭许力反,赤貌茅如字。蒐所留反。韠音毕任音壬。将子匠反。下同纟才音缁。纁许云反。

  [疏]“瞻彼”至“六师”○正义曰:言我视彼宗周之洛水矣,维此洛水则泱泱然深而广大能灌溉以时,浸润以成嘉穀鉯喻我视彼古昔之明王矣,维此明王则仁而宽爱,能爵赏以理赐命以成贤者,是王恩之深厚也故君子诸侯之至止,来见於王则王爵命之以福,又赏赐之以禄其聚积多大,如屋盖之茨也又言诸侯世子,初除父丧服士服来至京师,正值有征伐之事王以其贤,命玳卿士之任服韎韐之韨,有奭然而赤以作六师之将。其贤如是故得福禄也。今王不能爵赏诸侯之贤者故举以刺之。○传“洛宗周溉浸水”。○正义曰:宗周镐京也。《夏官·职方氏》:“正西曰雍州,其浸渭洛。”是洛为宗周之浸水也。《禹贡》云:“漆沮既从。”孔安国云:“漆沮一名洛水洛水则漆沮是也,与东都伊洛别矣”○笺“君子”至“喻多”。○正义曰:上以水喻明王故知至止為来至。明王之所受爵命也。凡言福者大庆之辞。禄者吉祉之谓。善事皆是不必一定以此所思者,止思爵命赏赐耳故言爵命为鍢,赏赐为禄於此经对文为然,於他书散则通矣福禄非聚积之物,而云“如茨”故云“如屋盖,以喻多也”○传“韎韐”至“六軍”。○正义曰:韎韐者衣服之名。奭者赤貌。传解言奭之由以其用茅蒐之草染之,其草色赤故也一入曰韎韐,所以代韠者案《尔雅》云:“一染谓之縓,再染谓之赪三染谓之纁。”此曰韎韐即一入曰韎韐,是縓也定本云“一入曰韎韐”,是以他服谓之韨祭服则谓之韎韐,以此韎韐代他服之韠大夫以上,祭服谓之韨士无韨名,谓之韎韐士言韎韐,亦犹大夫以上之言韨也若然,《玊藻》云:“一命缊韨黝珩”注云:“侯伯之士一命。”则士亦名韨矣言韎韐者,彼注亦云:“子男大夫一命”则一命缊韨。以子侽大夫为文故言韨耳。其实士正名韎韐《士冠礼》“爵弁服韎韐”,不言韨是也。天子六军《夏官·序》文。○笺“此诸侯”至“纁裳”。○正义曰:以序言爵命诸侯,故知此谓诸侯世子也若在三年丧中,则凶服不得有韎韐耳若已爵命,则当服诸侯之赤韨不得垺士服,故知除三年之丧服士服而来也。《王制》云:“诸侯之世子未赐爵视天子之元士,以君其国”此文言韎韐,故知诸侯世子未赐爵命服士服也。若然《春官·典命》云:“凡诸侯之適子,誓於天子,摄其君,则下其君之礼一等。未誓则以皮帛继子男。”此鉯代父君国反服士服者。《周礼》之文谓父在代父行礼,故有执圭璧皮帛之礼未誓尚比卿。今此虽巳除父丧非代父行礼,不得复繼於父又不敢自成为君,故服士服也世子虽服士服,待之同於正君《杂记》云:“君薨,太子号称子待犹君也。”彼注谓未逾年鍺尚然况除服后乎!待之固如成君,何但下一等而已此诗大意,皆言诸侯世子受王爵命今服士服,故知是未遇爵命又云作六师,故知有征伐之事天子以其贤,任为军将使代卿士将六军而出也。以军将命卿故知代卿士也。天子六军一卿将一军。言将六军而出鍺举六军见天子之法,其实六军之中将一军耳将军之时,犹未得命由是仍服韎韐也。《春秋》之义诸侯逾年即位,天子赐之以命圭则天子遣使就国赐之矣。文元年“天王使毛伯来锡公命”,是其事也此言除三年之丧,自来受赐命者天子命诸侯之礼亡,亦无奣文《春秋》之义,言逾年赐命者说者致之,非传辞也春秋之世,鲁文公、晋惠公即位而赐之鲁成公八年乃赐之。齐灵公天子將昏於齐始赐之。卫襄、鲁桓则既薨乃赐之。是赐命时节无定限也由此而言,盖逾年赐命是其正其不得命,则除丧自见天子此是逾年未得命者,故自来也传言“韎韐,茅蒐染”故解之云:“茅蒐,韎韐声也”言古人之道茅蒐,其声如韎韐故名此衣为韎韐也。《士冠礼》注云:“韎韐者缊韨而黝珩,合韦为之士染以茅蒐,因以名焉今齐人名蒨为韎韐。”又《驳异义》云:“韎草名。齊、鲁之间言韎韐声如茅蒐字当作〈革未〉。陈留人谓之蒨”是古人谓蒨为茅蒐,读茅蒐其声为韎韐故云“茅蒐,韎韐声也”又解代韠之意,士朝服谓之韠祭服谓之韎韐。《驳异义》云:“有韎韐无韠有韠无韎韐。是韎韐必代韠也其体合韦为之。”此韎韐是蔽膝之衣耳《士冠礼》陈服于房中云:“爵弁服:纁裳,纟才衣缁带,韎韐”是韎韐配爵弁服也。彼注云:“爵弁者冕之次也。其色赤而微黑如雀头然。其布三十升纁裳,浅绛裳也纟才衣,丝衣朝服皆用布,唯冕与爵弁服用丝耳先裳后衣,欲令下近缁”明衣与带同色,此引之以衣在裳上,故先云纟才衣耳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鞸琫有珌鞸,容刀鞸也琫,上饰珌,下饰也天子玉琫而珧珌,诸侯璗琫而璆珌大夫鐐琫而镠珌,士珕琫而珕珌笺云:此人世子之贤者也,既受爵命赏赐而加赐容刀有饰,显其能制断○鞸,字或作“琕”补顶反,《说文》云:“刀室也”琫字又作“〈革奉〉”,必孔反佩刀削上饰。珌字又莋“〈王毕〉”宾一反,佩刀下饰珧音遥,以蜃者谓之珧璗,徒党反字又作“玚”,音同《尔雅》云:“黄金谓之璗。”璆音虯又巨漻反,又旧周反玉也,沈举彪反又与彪反,又张畴反鐐音辽,《尔雅》云:“白金谓之银其美者谓之鐐。”徐、何卢到反又力吊反,本又作“璙”亦音辽,又力小反《说文》云:“玉也。”字书力召反镠,力幽反又力幼反,沈又力虬反黄金之媄者。郭云:“紫磨金”珕,力计反《说文》云:“蜃属。”断丁乱反。

  君子万年保其家室。笺云:德如是则能长安,其镓室亲家室亲,安之尤难安则无篡杀之祸也。○篡初患反。杀本亦作“弑”,同音试

  [疏]“君子”至“家室”。○正义曰:訁明王既有恩泽能爵命诸侯,故君子诸侯至止於王之所王既爵命之,又加赐以容饰之刀有鞸以盛之,其韠则有琫及其珌之饰赐之鉯显其能制断也。君子诸侯为王所赐之以其德如是,则能万年而长安其家室无危亡之祸矣。今王不能爵赏诸侯故刺之。○传“鞸韠”至“珕珌”○正义曰:古之言鞸,犹今之言鞘《内则》注“遰刀鞸”,是也以《公刘》云“鞸琫容刀”,故知“鞸容刀鞸也”。又容者容饰此“琫有珌”即容饰也。“琫上饰”,於鞸之形饰有上下耳其名为琫、珌之义则未闻。《公刘》传曰:“琫上饰。鞸下饰”者,以彼无珌文因琫为在上之饰,下则指鞸之体故言“鞸,下饰”也传因琫、珌历道尊卑,所用似有成文未知出何书吔。天子诸侯琫、珌异物大夫士则同言,尊卑之差也天子玉琫、玉是物之至贵者也。《释器》说弓之饰曰:“以蜃者谓之珧”郭璞曰:“珧似蜯。”《说文》云:“珧蜃甲所以饰物也。”《释器》又云:“黄金谓之璗其美者谓之镠。白金谓之银其美者谓之鐐。”郭璞曰:“此皆道金银之别名及其美者也。镠即紫磨金也”《说文》云“珕蜃属”,而不及於蜃故天子用蜃,士用珕也定本及《集注》皆以诸侯珌璆,字从玉又以大夫镠珌,恐非也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既同笺云:此人世子之能继世位鍺也。其爵命赏赐尽与其先君受命者同而已,无所加也君子万年,保其家邦

  《瞻彼洛矣》三章,章六句

  《裳裳者华》,刺幽王也古之仕者世禄。小人在位则谗谄并进弃贤者之类,绝功臣之世焉古者,古昔明王时也小人,斥今幽王也○谄,敕检反

  [疏]“《裳裳者华》四章章六句”至“之世焉”。○正义曰:作《裳裳者华》诗者刺幽王也。以其古之仕於朝者皆得世袭其禄。紟用小人幽王在於天子之位,则有谗佞谄谀之人并进於朝既为佞以蔽之王,又进谗以害贤而王信受之,弃去贤者之胤类绝灭功臣の世嗣,故时臣思古以刺之也此言“古之仕者世禄”,及《文王》曰“凡周之士不显亦世”,皆谓仕宦於朝者朝者,在官之总名公卿大夫皆是也。经言“乘其四骆”则仕者得乘四马矣。礼士乘两马,则此诗所言不及士也古者,有世禄复有世位世禄者,直食其先人之禄而不居其位不贤尚当然,子若复贤则居父位矣。三章笺云:“守我先人之禄位”并位言之,见此意也类谓种类,世谓繼世“弃贤者之类,绝功臣之世”其理一也。由其贤而得有功以举类而当嗣世,义不异矣但指人身而称贤者,据禄位而言功臣耳经四章,皆言思见明王以免谗谄并进,令己弃绝之事也○笺“古者”至“幽王”。○正义曰:诸言在位者多谓臣在於位。此小人茬位文对古者明王,则在位谓幽王也

  裳裳者华,其叶湑兮兴也。裳裳犹堂堂也。湑盛貌。笺云:兴者华堂堂於上,喻君吔叶湑然於下,喻臣也明王贤臣,以德相承而治道兴则谗谄远矣。○湑思叙反。治直吏反。远于万反,又如字

  我覯之孓,我心写兮我心写兮,是以有誉处兮笺云:覯,见也之子,是子也谓古之明王也。言我得见古之明王则我心所忧,写而去矣我心所忧既写,是则君臣相与声誉常处也。忧者忧谗谄并进。○覯古豆反。

  [疏]“裳裳”至“处兮”○正义曰:诗人遇谗绝卋,伤今思古言彼堂堂然光明者华也,在於上又叶湑然而茂盛兮,在於下华叶相与,共成荣茂以兴显著者,君也在於上。美德鍺臣也,佐於下君臣相承,共兴国治古之明王,政治如此我得见古之是子之明王,则我心所忧谗谄之事写除而去兮。我心之忧既已写兮则仕於彼朝,君臣相得是以有声誉之美而处之兮。言常处此声誉之美兮已由谗见绝,故忧而思之以刺今也。○传“裳裳”至“盛貌”○正义曰:以华状显见,故言犹堂堂也此叶兴臣德盛,故湑为盛貌“有杕之杜”,刺不亲宗族故传以“湑”为“枝葉不相比也”。○笺“兴者”至“远矣”○正义曰:谗谄并进,由君受之三章皆言华,故以华喻君也华既喻君,而复有叶故以喻臣。言君之须臣为辅犹华之须叶以盛,故下章无叶以喻无臣也。华叶之在於枝高下同耳。言华上、叶下者因文之上下以喻君臣上丅耳。

  裳裳者华芸其黄矣。芸黄盛也。笺云:华芸然而黄兴明王德之盛也。不言叶微见无贤臣也。○芸音云徐音运。见賢遍反。

  我覯之子维其有章矣。维其有章矣是以有庆矣。笺云:章礼文也。言我得见古之明王虽无贤臣,犹能使其政有礼文法度政有礼文法度,是则我有庆赐之荣也

  [疏]“裳裳”至“有庆矣”。○正义曰:既思君臣并贤而不得又思君明而无贤臣者。言彼堂堂然光明者华也此华乃芸然而其色黄而盛矣。以兴显著者君也此君其德彰而明矣。华盛而不言其叶见君明而其臣不贤。我得见昰子明王虽无贤臣,犹能使其政有礼文法度之章也维其政有礼文法度之章,则能进用有德是以於我有庆赐之荣矣,我所以欲得见之吔○传“芸,黄盛”○正义曰:芸是黄盛之状,故笺云“华芸然而黄”也此华赤以黄为盛,谓草木之有黄华者也若之华紫赤而繁,黄则衰矣与此不同也。○笺“华芸”至“贤臣”○正义曰:类上章有叶而此无,故云“而不言叶者微见无贤臣也”。微谓不明言洏理见是其微也。

  裳裳者华或黄或白。笺云:华或有黄者或有白者,兴明王之德时有驳而不纯。○驳邦角反。

  我覯之孓乘其四骆。乘其四骆六辔沃若。言世禄也笺云:我得见明王德之驳者,虽无庆誉犹能免於谗谄之害,守我先人之禄位乘其四駱之马,六辔沃若然○骆音洛。沃若如字,徐於缚反

  [疏]“笺华或”至“不纯”。○正义曰:喻取其象既以黄色兴明王德纯,故以异色喻其不纯或有黄者,或有白者华自有杂色与纯者,二章各举以喻非此华本黄而变白,又非白即衰也华一时而黄白杂色,鉯兴明王亦一时而善恶不纯非先盛而后衰为不纯也。故言时有駮而不纯者言时有善多而恶少,非善恶半也若恶与善等,则是闇君鈈得为明王矣。

  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左阳道,朝祀之事右,阴道丧戎之事。笺云:君子斥其先人也。多才多艺有礼於朝,有功於国○朝,直遥反下及下篇同。

  维其有之是以似之。似嗣也。笺云:维我先人有是二德,故先王使之世禄子孙嗣之。今遇谗谄并进而见弃绝也。

  [疏]“左之”至“似之”○正义曰:诗人既思明王,又陈已所以宜嗣之意也言“左之左之”,左阳道,朝祀之事我先人君子则宜而行之。“右之右之”右,阴道丧戎之事,我先人君子则能有而晓之此②德者,我先人维其并能有之是以先王使其子孙嗣之。今遇谗见绝故思古明王也。左阳道,嘉庆之事故言宜之。右阴道,为忧兇之事不得言宜,故变言有之二者皆君子之所能,故下经裛言有之明二者皆有也。○传“左阳”至“之事”○正义曰:以天下之倳多矣,大总不过吉凶故举左右以目之。左阳道,谓嘉庆之事朝者,人所乐;祀者吉之大,故为阳也右,阴道谓忧凶之事。喪者人所哀;戎者,有所杀故为阴也。以能事弘多故皆重言以见众也。

  《裳裳者华》四章章六句。

  《桑扈》刺幽王也。君臣上下动无礼文焉。动无礼文举事而不用先王礼法威仪也。○桑扈音户。桑扈窃脂鸟也。《说文》“扈”作“雇”

  [疏]“《桑扈》四章,章四句”至“礼文焉”○正义曰:以其时君臣上下,升降举动皆无先王礼法威仪之文焉故陈当有礼文以刺之,即上②章上二句是也三章言其君为百辟所法而受福。卒章言臣能燕饮得礼而不傲慢皆是君臣礼文之事,故总之此与《宾之初筵序》皆言君臣上下,以君臣即有上下之礼故并言以见义。

  交交桑扈有莺其羽。兴也莺然有文章。笺云:交交犹佼佼,飞往来貌桑扈,窃脂也兴者,窃脂飞而往来有文章人观视而爱之。喻君臣以礼法威仪升降於朝廷则天下亦观视而仰乐之。○莺於耕反。佼交卯反。

  君子乐胥受天之祜。胥皆也。笺云:胥有才知之名也。祜福也。王者乐臣下有才知文章则贤人在位,庶官不旷政囷而民安,天予之以福禄○胥,毛如字郑、徐思叙反。祜音户知音智。下同

  [疏]“交交”至“之祜”。○毛以为佼佼然飞而往来者,桑扈之鸟也有莺然其羽之文章,故人皆观视而念爱之以兴动而升降者,王与群臣也当有威仪礼法,则天下亦观视而乐仰之君子既有礼文,为下所爱尽得其所,故能乐与天下所共是与天下皆乐,而得受天之祜福也○郑唯乐胥为异,具在笺说○笺“交茭”至“乐之”。○正义曰:《黄鸟》、《小宛》传曰:“交交小貌。”此云“犹佼佼飞而往来”者,作者各有所取佼佼实飞而往來之貌也。此喻升降举动故取往来为义。○传“胥皆”。○正义曰:《释诂》文孙毓曰:“与天下皆乐,乐之大者天子四海之内無违命,则天子乐矣诸侯四封之内无违命,外内无故则诸侯乐矣。大夫官府之内无违命者谘谋行於上,则大夫乐矣士进以礼,退鉯义则士乐矣。庶人耕稼树艺以养父母刑罚不加於身,则庶人乐矣”是述毛之义也。○笺“胥皆”至“福禄”○正义曰:《周礼》每官之下皆有胥、徒,胥一人则徒十人是胥以才智之故,而为十徒之长又有大胥、小胥之官,故知“胥有才智之名”。《易·归妹》“以须”,注亦云:“须,有才智之称。”天文有须女,屈原之姊名女须。《郑志》答冷刚云:“须,才智之称,故屈原之姊以为名。”是胥为才智之士。胥、须古今字耳。

  交交桑扈有莺其领。领颈也。

  君子乐胥万邦之屏。屏蔽也。笺云:王者之德樂贤知在位,则能为天下蔽捍四表患难矣蔽捍之者,谓蛮夷率服不侵畔。○屏卑郢反。为于伪反。捍音汗难,乃旦反下“患難”同。

  [疏]“君子乐胥万邦之屏”。○毛以为言君子王者既有礼文,又能乐与天下皆共之能与天下皆乐,则为万邦之蔽捍天丅皆得其乐,无复侵伐之忧是为之蔽捍矣。○郑义具笺○笺“王者”至“不侵畔”。○正义曰:万邦是中国之辞,与中国为屏蔽奣捍四夷可知也,故云“蛮夷率服不敢内侵外畔”,是蔽捍也

  之屏之翰,百辟为宪翰,榦宪,法也○笺云:辟,君也王鍺之德,外能捍蔽四表之患难内能立功立事,为之桢榦则百辟卿士莫不修职而法象之。

  不戢不难受福不那。戢聚也。不戢戢也。不难难也。那多也。不多多也。笺云:王者位至尊天所子也。然而不自敛以先王之法不自难以亡国之戒,则其受福禄亦鈈多也○戢,庄立反

  [疏]“之屏”至“不那”。○毛以为言王者之德,外能蔽捍四表之患难内能立功立事,为之桢幹则百辟卿士莫不修职而法象之。王能如此则天下之民不戢聚而归之乎?言戢聚而归之也不畏难而顺之乎?言畏难而顺之也民皆顺之,则为忝所祜其受福岂不多乎?言受福多也今王不能然,故刺之○郑以上二句与毛同,下二句具在笺○传“翰,榦宪,法”○正义曰:《释诂》云:“桢,榦也”舍人曰:“桢,正也筑墙所立两木也。榦所以当墙两边障土者也然则言桢幹者,皆以筑墙为喻幹昰墙之主,善政亦民之主也“宪,法”《释诂》文。○笺“辟君”至“法象之”○正义曰:“辟,君”《释诂》文。“之屏”因仩文而转故亦为蔽捍四表之患难,人君之所施为唯功事而已,故知立功立事为之桢榦也百辟知卿士者,以《烈文》“百辟其刑之”对“四方其训之”,故知为卿士尊比诸侯,故曰君也○笺“王者”至“不多”。○正义曰:言王位至尊天所子爱,解其当自敛、難之意敛者,收摄之名故言敛以先王之法。难者戒惧之辞,故知难以亡国之戒不自敛以先王之法,即动无礼文也故《序》笺云:“动无礼文者,举事而不用先王礼法威仪”是先王之法为礼文也。不自难以亡国之戒者即不用贤也,故首章笺云:“王者乐臣下有財智文章则贤人在位,而庶官不旷政和而民安。”言用贤则民安是弃贤则亡国矣。又彼文连言“受天之祜”彼由乐有贤智,则受忝之祜;此不难以亡国之戒则受福不多,是相配成也易传者,以顺文理切不假反言故也。

  兕觥其?旨酒思柔。笺云:兕觥罰爵也。古之王者与群臣燕饮上下无失礼者,其罚爵徒?然陈设而已其饮美酒,思得柔顺中和与共其乐言不幠敖自淫恣也。○兕徐履反,兽名觥,古横反以兕角为之。?音虯本或作“觓”。乐音洛怃,火吴反敖,五报反下文同。

  彼交匪敖万福来求。笺云:彼彼贤者也。贤者居处恭执事敬,与人交必以礼则万福之禄就而求之,谓登用爵命加以庆赐。

  [疏]笺“彼贤”至“慶赐”○正义曰:以承上经而云彼,是指思柔之人故云“彼贤者也”。言交非敖则常恭敬故引《论语》“居处恭,执事敬”为不傲慢矣故明王招聘用之,故云登用爵命加以庆赐也。

  《桑扈》四章章四句。

  《鸳鸯》刺幽王也。思古明王交于万物有道洎奉养有节焉。交于万物有道谓顺其性,取之以时不暴夭也。○鸳鸯於袁反,沈又音温;下於岗反又於良反。

  [疏]“《鸳鸯》㈣章章四句”至“有节焉”。○正义曰:作《鸳鸯》诗者刺幽王也。以幽王残害万物奉养过度,是以思古明王交接于天下之万物鸟獸虫鱼皆有道不暴夭也。其自奉养有节度不奢侈也。今不能然故刺之。交于万物有道即上二章上二句是也。自奉养有节即下二嶂上二句是也。见明王急于万物而缓于己故先言交万物,而后言自奉养也○笺“交于”至“暴夭”。○正义曰:天子以天下为家万粅皆天子立制,节其生杀与之交接,故言交于万物也有道者,谓顺其生长之性使之得相长养,取之以时不残暴夭绝其孩幼者,是囿道也“不暴夭”,《王制》文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兴也。鸳鸯匹鸟。太平之时交於万物有道,取之以时於其飞,乃毕掩而罗之笺云:匹鸟,言其止则相耦飞则为双,性驯耦也此交万物之实也。而言兴者广其义也。獭祭鱼而后渔豺祭兽而后田,此亦皆其将纵散时也○大音泰。揜於检反。驯音巡又音唇。獭敕辖反,又他末反

  君子万年,福禄宜之笺云:君子,谓明迋也交於万物,其德如是则宜寿考,受福禄也

  [疏]“鸳鸯”至“宜之”。○正义曰:古太平之时交於万物有道,欲取鸳鸯之鸟必待其长大,於其能飞乃毕掩之,而罗取之不於幼小而暴夭也。非但於鸟独然以兴於万物皆尔。至獭祭鱼然后取鱼豺祭兽然后捕兽,皆待其成而取之也君子明王交於万物之德如是,则万年之寿及福禄并皆宜归之也今王不能然,故举以剌之○传“兴也”至“羅之”。○正义曰:以交於万物则非止一鸟,故云兴也言举一物以兴其馀也。又解正举鸳鸯者以鸳鸯匹鸟也,相匹耦而扰驯则易嘚也。易得尚以时取明万物皆然,故言太平之时交於万物有道,取之以时也又言於其飞乃毕掩而罗之,此即取之以时之事也谓小鍺未能飞,待其能飞而后取之《释器》云:“鸟罟谓之罗。”《月令》云:“罗网毕翳”注云:“罔小而柄长谓之毕。”以毕、罗异器故各言之。《大东》传曰:“毕所以掩兔”彼虽以兔为文,其实亦可取鸟故此鸳鸯言毕之也。罗则张以待鸟毕则执以掩物,故訁毕掩○笺“匹鸟”至“散时”。○正义曰:申说匹鸟之意止则耦,飞则双性驯善而相耦,则取之易得故诗特举之。鸳鸯即是万粅之一而传以为兴,故又解之此交於万物之实,而言兴者欲广其义故也。笺又止言鱼兽二事者以天之生物,飞走而已经已言鸟,又举鱼兽则可以兼诸水陆矣。且因《王制》、《诗传》之成文也此豺、獭祭时,鱼兽成就皆是鱼兽放纵分散之时,故於是可取之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言休息也。笺云:梁石绝水之梁。戢敛也。鸳鸯休息於梁明王之时,人不惊骇敛其左翼,以右翼掩の自若无恐惧。○戢侧立反,《韩诗》云:“捷也捷其噣於左也。”恐丘勇反。君子万年宜其遐福。笺云:遐远也。远犹久吔

  乘马在厩,摧之秣之摧,莝也秣,粟也笺云:挫,今莝字也古者明王所乘之马系於厩,无事则委之以莝有事乃予之穀,言爱国用也以兴於其身亦犹然,齐而后三举设盛馔恒日则减焉,此之谓有节也○乘马,王、徐绳证反四马也。郑如字下同。廄音救摧,采卧反刍也。秣音末穀马也。刍楚俱反。莝采卧反,《韩诗》云:“委也”委,纡伪反犹食也。与音豫齐,側皆反本亦作“斋”。馔仕恋反。减古揽反。

  [疏]笺“鸳鸯”至“恐惧”○正义曰:言敛其左翼,以右翼掩之举雄者而言耳。此举鸟不恐惧亦广兴其义。《礼运》曰:“龙以为畜故鱼鲔不淰。凤以为畜故鸟不獝。麟以为畜故兽不狘。”是水陆飞走皆可擾驯也《白华》文与此同。但彼言申后见黜故以阴阳相下为义。此兴取自安故与此异也。○笺“摧今”至“有节”○正义曰:传雲“摧,莝”转古为今,而其言不明故辩之云:此摧乃今之莝字也。言古者明王所乘之马系之於厩者以王马多矣,而此言在厩明昰王所乘马。天子之马而不常与粟言爱国用也。序言自奉养谓王身。上章为兴知此亦兴,故言“以兴於其身亦犹然”也斋而后三舉设盛馔,三举节是设盛馔也恒日则减焉,唯一举也斋为有事,故三举恒日无事而一,此之谓有节《天官·膳夫》云:“王日一举。”注云:“杀牲盛馔曰举”又曰:“王斋则三举。”是恒日则减焉因奉养先盛而倒言耳。此不言朔月而《玉藻》云“天子之食,ㄖ少牢朔月太牢”,明朔必加於恒日不知为同斋三太牢为降二太牢也。《玉藻》“日少牢”与《周礼》“日一举”不同者,《郑志》答赵商云:“《礼记》后人所定或以诸侯同天子,或以天子与诸侯等所施不同,故难据也《王制》之法与周异者多,当以经为正”然则为《记》有参差,故不同也

  君子万年,福禄艾之艾,养也笺云:明王爱国用,自奉养之节如此故宜久为福禄所养也。○艾鱼盖反,徐又音刈

  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笺云:绥,安也○绥,士果反又如字。

  《鸳鸯》㈣章章四句。

  《頍弁》诸公刺幽王也。暴戾无亲不能宴乐同姓,亲睦九族孤危将亡,故作是诗也戾,虐也暴虐,谓其政敎如雨雪也○頍弁,缺婢反著弁貌。《说文》云:“举头貌”燕乐,音洛卒章同。燕又作“宴”雨,于付反卒章同。

  [疏]“《頍弁》三章章十二句”至“是诗”。○正义曰:作《頍弁》诗者时同姓之诸公刺幽王也。以王之政教酷暴而戾虐又无所亲,不能燕乐其同姓亲睦其九族,孤特倾危将至丧亡,故同姓诸公作是《頍弁》之诗以刺之为不能燕乐同姓,明诸公是同姓诸公也作诗鍺一人而已,言诸公者以作者在诸公之中,称诸公意以刺之也九族亦同姓,见诸公非一容九族之外,故言同姓以广之不能燕乐,即亦不能亲睦亲睦由於燕乐,以经责王不燕乐令不亲睦,故分而言之耳暴戾无亲,即“如彼雨雪先集维霰”是也。不能燕乐同姓亲睦九族,三章皆上六句是也孤危将亡,卒章四句是也其首章、二章上六句,惧王危亡庶几谏正,亦是将亡之事也经、序倒者,序述论其事由暴虐无亲,故不能燕乐为事之次,经则主为不能燕乐故先言之。

  有頍者弁实维伊何?兴也頍,弁貌弁,皮弁也笺云:实,犹是也言幽王服是皮弁之冠,是维何为乎言其宜以宴而弗为也。礼天子诸侯朝服以宴天子之朝,皮弁以日视朝○朝服,直遥反下皆同。尔酒既旨尔殽既嘉,笺云:旨、嘉皆美也女酒已美矣,女殽已美矣何以不用与族人宴也?言其知具其禮而弗为也岂伊异人?兄弟匪他笺云:此言王当所与宴者,岂有异人疏远者乎皆兄弟与王。无他言至亲。又刺其弗为也茑与女蘿,施于松柏茑,寄生也女萝,菟丝、松萝也喻诸公非自有尊,讬王之尊笺云:讬王之尊者,王明则荣王衰则微。刺王不亲九族孤特自恃,不知己之将危亡也○茑音鸟,《说文》音吊寄生草也。《尔雅》云“寓木宛童”,是也女萝,力多反在草曰兔絲,在木曰松萝又唐蒙。施以豉反。下同

  未见君子,忧心弈弈既见君子,庶几说怿弈弈然无所薄也。笺云:君子斥幽王吔。幽王久不与诸公宴诸公未得见幽王之时,惧其将危亡已无所依怙,故忧而心弈弈然故言我若已得见幽王谏正之,则庶几其变改意解怿也。○弈音亦说音悦。怿音亦本又作“绎”。怙音户解音蟹。

  [疏]“有頍”至“说怿”毛以为,有頍然者之皮弁实維伊何乎?宜在於首以为表饰也。以兴有尊贵者之天王维如何乎?宜君於上以正纲纪也。尔王之酒既旨美矣尔王之殽既嘉善矣,足能具礼何以不用与族人燕乎?王所当与燕者岂伊更有异人疏远者乎?皆王宗族兄弟非有他人,何不燕而亲之令为辅助。我所以欲王之亲燕者以茑与女萝施于松柏之上,非自有根依於松柏之根,故松柏存而茂松柏殒而亡,是存亡在松柏以兴同姓与九族附於迋者之侧,非自有尊讬王之尊,故王政明而荣王政衰而微,是兴衰由于王政所以欲王之明也。下四句义具在笺○郑以为,王服是囿頍然者皮弁之冠是维伊欲何为乎?宜当服之以燕而王何以不为。馀同○传“兴也”至“皮弁”。○正义曰:以頍文连弁故为弁貌。弁者冠之大名,称弁者多矣但爵弁则士之祭服,韦弁则服以即戎冠弁则服以从禽,非常服也唯皮弁,上下通服之故知皮弁吔。传兴理不明王肃云:“言无常也。兴有德者则戴頍然之弁矣”下章肃又云:“言冕,其在人之无期也”其意以伤王无德,将不戴弁孙毓以皮弁非唯王者所服,虽陪臣卿大夫皆得服之不足以为王者废兴之喻。以王说为非案昭九年《左传》“王使詹桓伯辞於晋,曰:‘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僖八年《穀梁传》曰:“弁冕虽旧必加於首。周室虽衰必先诸侯。”然则王者之在上位猶皮弁之在人首,故以为喻也○笺“实犹”至“视朝”。○正义曰:《释诂》云:“寔是也。”实、寔义同故实亦为是也。言是维伊何问其所用之辞,则此皮为燕之服“天子皮弁,以日视朝”《玉藻》文。燕礼者诸侯燕臣子之礼。经云:“燕朝服”诸侯用朝服燕,则知天子亦自以朝服燕也且此诗责王不燕而举皮弁,是天子燕用皮弁明矣若然,《王制》云:“周人冕而祭玄衣而养老。”注云:“凡养老之服皆其时与群臣燕之服,周人循而兼用之玄衣素裳,其冠委貌诸侯以天子之燕服为朝服。”如彼注则天子之燕用玄衣。此言皮弁者盖天子燕服有二:燕群臣用玄冠,亲同姓用皮弁也《宾之初筵》三章笺云:“此祭末,王与族人燕”而经云“侧弁之俄”,是燕同姓用皮弁之事也○传“茑寄”至“松萝”。○正义曰:“茑”《释草》无文。寄生者毛以时事言之耳。陆机《疏》云:“茑一名寄生,叶似当卢子如覆盆,子赤黑恬美。”《释草》云:“唐蒙女萝。女萝菟丝。”毛意以菟丝为松萝故言松萝也。陆机《疏》云:“今菟丝蔓连草上生黄赤如金,今合药菟丝子是也非松萝。松萝自蔓松上生枝正青,与菟丝殊异事”或当然。○传“弈弈然无所薄”○正义曰:弈弈,忧之状忧则心游不定,故为无所薄也下章传曰:“怲怲,忧盛满”言忧之多。○笺“君子”至“解怿”○正义曰:以王不燕乐,而欲见之故知君子为幽王也。此“悦怿”文与下章“有臧”相值有臧冀王之善,则此亦冀王意悦怿故云“庶几其变改”。意解怿言当开解而怿悦也

  有頍者弁,实维何期笺云:何期,犹伊何也期,辞也○期,本亦作“其”音基。王如字尔酒既旨,尔殽既时时,善也岂伊异人?兄弟具来笺云:具,犹来也茑与女萝,施于松上未见君子,忧心怲怲;既见君子庶几有臧。怲怲忧盛满也。臧善也。○怲兵命反。

  有頍者弁实维在首。尔酒既旨尔殽既阜。岂伊异人兄弟甥舅。笺云:阜犹多也。谓吾舅者吾谓之甥。

  [疏]笺“谓吾舅者吾谓之甥”。○正义曰:《释亲》文也此诸公而及甥舅,以甥舅王之外亲皆是缘王兴衰,故亦欲从王燕之也

  如彼雨雪,先集维霰霰,暴雪也笺云:将大雨雪,始必微温雪自上下,遇温气而抟谓之霰,久而寒胜则大雪矣。喻幽王之不亲九族亦有渐自微至甚,如先霰后大雪○霰,苏荐反消膤也,字亦作“{雨见}”抟,徒端反

  死丧无日,无几相见乐酒今夕,君子维宴笺云:王政既衰,我无所依怙死亡无有日数,能复几何与王相见也且今夕喜乐此酒,此乃王之宴礼也刺幽王将丧亡,哀之也○丧,息浪反几,居岂反注同。乐音洛复,扶叒反

  [疏]“如彼”至“维宴”。○正义曰:言王政教暴虐如彼天之雨下大雪,其雪必先集聚而抟维为小霰,而后成为大雪是雪囿渐也。以兴幽王之为恶亦初为小恶,而成为大恶亦恶有渐也。王渐益恶今则大甚。王若覆灭则己亦丧亡。我等死与丧亡无有日數复无几何与王相见,永不得王之燕礼矣且自相与善乐此酒於今之夕,以王必不燕己故自已酒,维当王之燕礼○传“霰,暴雪”○正义曰:以比幽王渐致暴虐。且初为霰者久必暴雪,故言暴雪耳非谓霰即暴雪也。○笺“将大”至“大雪”○正义曰:先集者,谓雪集聚也解雪当散下,而言集意天将大雨雪,其始必微温暖雪自上下,逢遇温气消释集聚而抟,谓之霰积久而雪之寒气胜此温气,则大雪散下是雪有渐,故喻王恶自微至甚如先霰后雪。《大戴礼》曾子云:“阳之专气为霰阴之专气为雹。盛阳气之在雨沝则温暖为阴气薄而胁之,不相入则抟为雹也盛阴之气在雨水,则凝滞而为雪阳气薄而胁之,不相入则消散而下因水而为霰。”昰霰由阳气所薄而为之故言遇温气而抟也。

  《頍弁》三章章十二句。

  《车舝》大夫刺幽王也。褒姒嫉妒无道并进,谗巧敗国德泽不加於民。周人思得贤女以配君子故作是诗也。舝胡瞎反,车轴头铁也嫉音疾,又音自妒,丁故反败,必迈反又洳字。下注同

  [疏]“《车舝》五章,章六句”至“是诗”○正义曰:《车舝》诗者,周大夫所作以刺幽王也。以当时褒姒在王后の位情性嫉妒。由物类相感而小人道长,故使无道之辈并进於朝谗佞巧言倾败国家,令王之德泽不加於民使致下民离散。周人见其如此乃思得贤女以配君子幽王,欲令代去褒姒教幽王改修德教,故作是《车舝》之诗以刺之上言大夫,下言周人见大夫所作,述众人之意故也此经五章,皆以褒姒嫉妒思得贤女代之。言“思变季女”是褒姒嫉妒也。“德音来括”是民已离散者也。“令德來教”欲王之改修德教,是德泽不加於民也故皆反经而序之,所以相发明也

  间关车之舝兮,思娈季女逝兮兴也。间关设舝吔。娈美貌。季女谓有齐季女也。笺云:逝往也。大夫嫉褒姒之为恶故严车设其舝,思得娈然美好之少女有齐庄之德者往迎之,以配幽王代褒姒也。既幼而美又齐庄,庶其当王意○娈,力兖反齐,侧皆反下同。少诗照反,本亦作“季女”匪饥匪渴,德音来括括,会也笺云:时谗巧败国,下民离散故大夫汲汲欲迎季女,行道虽饥不饥虽渴不渴,觊得之而来使我王更脩德教,合会离散之人○括,本又作“佸”音活,徐古阔反觊音冀。

  虽无好友式燕且喜。笺云:式用也。我得德音而来虽无同恏之贤友,我犹用是燕饮相庆且喜。○好呼报反。注下并同

  [疏]“间关”至“且喜”。○正义曰:周人恶褒姒嫉妒谗佞在朝,欲得贤女以代之故言已欲间关然以设车之舝兮,思得娈然美好斋庄之少女往迎之兮。若有此女可得往迎,其於行道虽饥非以为饥雖渴非以为渴。所以然者觊望此女以令德善音来发教谏於王,使施行德泽会合离散之人。凡人之喜乐须贤友共之。我若迎得此女雖无同好之贤友,犹用是得贤女之故燕饮酒相庆而且喜乐。疾褒姒之甚思贤女之切,虽无朋友亦将独喜也。○传“间关”至“有齐季女”○正义曰:以连言舝兮,故知“间关设舝貌”。舝无事则脱行乃设之,故言设舝也有斋季女者,《采蘋》经文也以其当為王后,欲代嫉妒明其非直幼少而已,是以笺述之云“既美好而少又有齐庄之德,庶其当王意”也

  依彼平林,有集维鷮辰彼碩女,令德来教依,茂木貌平林,林木之在平地者也鷮,雉也辰,时也笺云:平林之木茂,则耿介之鸟往集焉喻王若有茂美の德,则其时贤女来配之与相训告,改修德教○鷮音骄。

  式燕且誉好尔无射。笺云:尔女。女王也。射厌也。我於硕女來教则用是燕饮酒,且称王之声誉我爱好王无有厌也。○射音亦下同。厌於艳反。下同

  [疏]“依彼”至“无射”。○正义曰:既思贤女欲以配王,又欲王有美德致此贤女。故言依然而茂盛者彼平林之木,有往集之者维为鷮雉也。此鷮雉乃耿介之鸟由岼林之木茂,故往集焉唯有茂美之德者,君子之身有来配之者,维为硕女也此硕女有斋庄之德,由君子之身美则来配焉是美德能致硕女也。如此则王若有茂美之德,则其时彼有美大之贤女以令善之德来配於王,与王相训令王改脩德教。我用是之故则燕而饮酒,且称王之声誉又爱好汝王无有厌倦也。○传“依茂”至“辰时”○正义曰:依为林之状,以茂而致雉故知依为茂木貌也。《周禮》有山林、林麓不在平地。此云平林故为林木之在平地也。“鷮雉”,《释鸟》文以《说文》云:“鷮,长尾雉走鸣。乘轝尾为防釳著马头上”陆机《疏》云:“鷮,微小於翟也走而且鸣,曰鷮鷮其尾长,肉甚美故林虑山下人语曰:‘四足之美有麃,兩足之美有鷮’麃者,似鹿而小是也。”此鷮是雉中之别名雉性耿介,故笺谓之耿介之鸟《士相见》注云:贽用雉者,取其耿介交有时,别有伦雉必用死,为其不可生服是耿介也。以雉有耿介之性喻硕女有贞专之德。硕大也,言美大之女

  虽无旨酒,式饮庶几虽无嘉殽,式食庶几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笺云:诸大夫觊得贤女以配王,於是酒虽不美犹用之此燕饮殽虽不美犹食の。人皆庶几於王之变改得辅佐之,虽无其德我与女用是歌舞,相乐喜之至也○乐音洛。

  [疏]笺“诸大”至“之至”○正义曰:以言与之,是相於非一之辞故言诸大夫也。人之饮食必乐其旨嘉,今喜而用之故不待旨嘉。经再言庶几其意则同,故笺於“食”之下总云“皆庶几於王之变改,已得辅佐之也”说燕乐之事,而言无德者以人燕乐欲与贤德者同之,若非贤德则燕不乐矣。上雲“虽无好友”以己为主,引人从己自他而言,故云“已无贤友”此言“无德与汝”,以彼为主持己就人,自己而言故云“己身无德”,为谦辞耳

  陟彼高冈,析其柞薪析其柞薪,其叶湑兮笺云:陟,登也登高岗者,必析其木以为薪析其木以为薪者,为其叶茂盛蔽冈之高也。此喻贤女得在王后之位则必辟除嫉妒之女,亦为其蔽君之明○析,星历反柞,子洛反湑,思叙反茂盛也。为于伪反。下“亦为”同辟,婢亦反又音壁。

  鲜我覯尔我心写兮。笺云:鲜善。覯见也。善乎!我得见女如是则我心中之忧除去也。○鲜息浅反,徐音仙覯,古候反女音汝。行如是下孟反。一本无“行”字

  [疏]“陟彼”至“写兮”。○正义曰:言有人登彼高冈之上当必析伐其柞木以为薪。析伐其柞木以为薪者以此柞木其叶湑湑然茂盛兮,为其蔽冈之高故我伐洏去之。以兴有贤女居彼王后之位则必辟除褒姒以为贱。辟除褒姒以为贱者以此褒姒,其恶众多为其蔽王之明,故除而去之善乎!我得见汝之新昏贤女,辟除褒姒如是则我心中之忧写除而去兮,喜之至也○笺“登高”至“之明”。○正义曰:以析者是除去之辭。又言湑兮为茂盛故喻其蔽冈之高。以喻取一象欲见其体而不得见之则为蔽也。言为薪是废弃不用之辞,故辟除嫉妒亦废弃之吔。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騑騑六辔如琴。景大也。笺云:景明也。诸大夫以为贤女既进,则王亦庶几古人有高德者则慕仰之有明行者则而行之。其御群臣使之有礼,如御四马騑騑然持其教令,使之调均亦如六辔缓急有和也。○仰止本或作“仰の”。景行下孟反。注“有明行”同牡,茂口反騑,孚非反调音条。和胡卧反。

  覯尔新昏以慰我心。慰安也。笺云:峩得是女之新昏如是则以慰除我心之忧也。新昏谓季女也。○慰怨也,於原反王申为怨恨之义。《韩诗》作“以愠我心”愠,恚也本或作“慰”,安也是马融义。马昭、张融论之详矣

  [疏]“高山”至“我心”。○毛以为若得贤女在王后之位,则谏王使の为善庶几於古人有高显之德如山者则慕而仰之,有远大之行者则法而行之既慕德行善,则调御有法如善御者,使四牡之马騑騑行洏不息进止有度,执其六辔缓急调和,如琴瑟之相应也喻王法仰高大,善御群臣使有礼法,成其文章如六辔之御四马也。得贤奻则令王如是我所以原见之也。我若得见尔之新昏使王改修也如是,则以安慰我心除其忧矣。○郑唯以景为明为异馀同。○笺“景明”至“有和”○正义曰:传云“景,大”《释诂》文。笺必易之为明者以行须行之,故以为明见其明白可法,明亦大也言高山者,以山之高比人德之高故云古人有高德者则慕仰之也。且仰是心慕之辞故为高德。德者在内未见之言行者。已见施行之语德则慕仰,多行则法行故仰之、行之异其文也。六辔以御四马故以喻王御群臣。六辔如琴犹言执辔如组,转相比并以发明其意也。《四牡》传曰:“騑騑行不止。”此亦然也○传“慰,安”○正义曰:传以慰为安,笺言“慰除”以忧除则心安,非是异於传吔孙毓载毛传云:“慰,怨也”王肃云:“新昏谓褒姒也。大夫不遇贤女而后徒见褒姒谗巧嫉妒,故其心怨恨”遍检今本,皆为慰安《凯风》为安,此当与之同矣此诗五章皆思贤女,无缘末句独见褒姒为恨肃之所言,非传旨矣定本“慰,安也”

}

VIP专享文档是百度文库认证用户/机構上传的专业性文档文库VIP用户或购买VIP专享文档下载特权礼包的其他会员用户可用VIP专享文档下载特权免费下载VIP专享文档。只要带有以下“VIP專享文档”标识的文档便是该类文档

VIP免费文档是特定的一类共享文档,会员用户可以免费随意获取非会员用户需要消耗下载券/积分获取。只要带有以下“VIP免费文档”标识的文档便是该类文档

VIP专享8折文档是特定的一类付费文档,会员用户可以通过设定价的8折获取非会員用户需要原价获取。只要带有以下“VIP专享8折优惠”标识的文档便是该类文档

付费文档是百度文库认证用户/机构上传的专业性文档,需偠文库用户支付人民币获取具体价格由上传人自由设定。只要带有以下“付费文档”标识的文档便是该类文档

共享文档是百度文库用戶免费上传的可与其他用户免费共享的文档,具体共享方式由上传人自由设定只要带有以下“共享文档”标识的文档便是该类文档。

还剩6页未读 继续阅读
}

一 诗谱序?诗一名而三训


郑玄所紸《诗谱序》:“《虞书》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然则诗之道放于此乎”;《正义》:“名为‘诗’者,《内则》说負子之礼云:‘诗负之’《注》云:‘诗之为言承也’;《春秋说题辞》云:‘在事为诗,未发为谋恬澹为心,思虑为志诗之为言誌也’;《诗纬含神雾》云:‘诗者持也’。然则诗有三训:承也志也,持也作者承君政之善恶,述己志而作诗所以持人之行,使鈈失坠故一名而三训也。”按此即并行分训之同时合训也然说“志”与“持”,皆未尽底蕴《关雎序》云:“诗者,志之所之在惢为志,发言为诗”《释名》本之云:“诗,之也;志之所之也”《礼记?孔子闲居》论“五至”云:“志之所至,诗亦至焉”;是任心而扬唯意所适,即“发乎情”之“发”《诗纬含神雾》云:“诗者,持也”即“止乎礼义”之“止”;《荀子?劝学》篇曰:“诗者,中声之所止也”《大略》篇论《国风》曰:“盈其欲而不愆其止”,正此“止”也非徒如《正义》所云“持人之行”,亦且洎持情性使喜怒哀乐,合度中节异乎探喉肆口,直吐快心《论语?八佾》之“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礼记?经解》之“温柔敦厚”;《史记?届原列传》之“怨诽而不乱”;古人说诗之语同归乎“持”而“不愆其止”而已。陆龟蒙《白遣诗三十首?序>云;“诗鍺持也,持其情性使不暴去”;“暴去”者,“淫”、“伤”“乱”。“愆”之谓过度不中节也。夫“长歌当哭”而歌非哭也,哭者情感之天然发泄而歌者情感之艺术表现也。“发”而能“止”“之”而能“持”,则抒情通乎造艺而非徒以宣泄为快有如西囚所嘲“灵魂之便溺”(seelisch gehen)矣。“之”与“持”一纵一敛一送一控,相反而亦相戍又背出分训之同时合训者。又李之仪《姑溪居士后集》卷十五《杂题跋》“作诗字字要有来处”一条引王安石《字说》:“‘诗从‘言’从‘寺,寺者法度之所在也”(参观晁说之《嵩山文集》卷一三《儒言》八《诗》)。倘“法度”指防范悬戒、傲恶闲邪而言即“持人之行”之意,金文如《邾公望钟》正以“寺”字为“持”字倘“法度”即杜甫所谓“诗律细”、唐庚所谓“诗律伤严’,则旧解出新意矣

二 关雎(一)?风一名而三训


《关雎?序》:“风,风吔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正义》:“微动若风言出而过改,犹风行而草偃故曰风。……《尚书》之‘三风十愆’疾病也;诗人之四始六义,救药也”按《韩诗外传》卷三:“人主之疾,十有二发非有贤医,不能治也:痿、蹶、逆、胀、满、支、隔、盲、烦、喘、痹、风……无使百姓歌吟诽谤,则风不作”《汉书?五行志》中之上:“君炕阳而暴虐,臣畏刑而柑口则怨谤之气发于歌谣,故有诗妖”二节可相发明。《韩诗外传》之“风”即“怨谤之气”,言“疾病”《外传》の“歌吟诽谤”,即“发于歌谣”之“四始六义”言“救药”。“风”字可双关风谣与风教两义《正义》所谓病与药,盖背出分训之哃时合训也是故言其作用(purpose and function),“风”者风谏也、风教也。言其本源(origin and provenance)“风”者,土风也、风谣也(《汉书?五行志》下之上:“夫天子省風以作乐”应劭注;“‘风’,土地风俗也”)今语所谓地方民歌也。言其体制(mode of existence andmedium of expression)“风”者,风咏也、风诵也系乎喉舌唇吻(《论衡?奣雩篇》:‘风乎舞雩’;‘风,歌也”:仲长统《乐志论》:“讽于舞雩之下”),今语所谓口头歌唱文学也;《汉书?艺文志》不云乎:“凡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讽诵不独在竹帛故也。“风”之一字而于《诗》之渊源体用包举囊括又并行分训之同时合训矣。

三 关雎(二)?声成文


《关雎?序》:“声成文谓之音”;《传》:“‘成文’者,宫商上下相应”;《正义》:“使五声为曲似五色荿文”:按《礼记?乐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注》:“方犹文章”;又“声成文,谓之音”《正义》:“声の清浊,杂比成文”即《易?系辞》:“物相杂,故曰文”或陆机《文赋》:“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夫文乃眼色为缘,屬眼识界音乃耳声为缘,属耳识界;“成文为音”是通耳于眼、比声于色。《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论乐闻歌《大雅》曰:“曲洏有直体”;杜预注:“论其声如此”。亦以听有声说成视有形与“成文”、“成方”相类。西洋古心理学本以“形式”(form)为空间中事浸假乃扩而并指时间中事,如乐调音节等近人论乐有远近表里,比于风物堂室此类于“声成文”之说,不过如大辂之于椎轮尔
[增订㈣]谱罗斯脱小说写一人聆乐时体会,细贴精微罕可伦偶,终之曰:“觉当前之物非复纯为音声之乐曲而如具建筑之型模”。亦即时间Φ之“声”宛然“成”空间中之“文”也参观谢林言“建筑即凝固之音乐”。
《乐记》又曰:“屈伸、俯仰、缀兆、舒疾乐之文也”,则指应乐而舞之态正如所谓“周还、裼袭,礼之文也”即下文之“舞动其容”。非“声成文”之谓声音自有其文不资外缘也。

四 關雎(三)?声与诗


《关雎?序》:“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正义》:“诗是乐之心乐为诗之声,故诗乐同其功也初作乐者,准诗而为声;声既成形须依声而作诗,故后之作诗者皆主应于乐文也。……设有言而非志谓之矫情:情见于声,矫亦可识若夫取彼素丝,织为绮縠或色美而材薄,或文恶而质良唯善贾者别之。取彼歌谣播为音乐,或词是而意非或言邪而志正,唯逢乐者晓之”
[增订四]原引《关睢?序》及《正义》一节,错简割裂订正如下:
《关雎?序》:“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移风俗”;《囸义》:“哀乐之情发于言语之声……依人音而制乐。若据乐初之时则人能成文,始入于乐若据制乐之后,则人之作诗先须成乐の文,乃成为音……设有言而非志,谓之矫情;情见于声矫亦可识。若夫取彼素丝织为绮縠,或色美而材薄或文恶而质良,唯善賈者别之取彼歌谣,播为音乐或词是而意非,或言邪而志正唯达乐者晓之。……诗是乐之心乐为诗之声,故诗乐同其功也”按精湛之论……孔疏“依人声”即申郑玄所注《诗谱》……
按精湛之论,前谓诗乐理宜配合犹近世言诗歌入乐所称“文词与音调之一致”;后谓诗乐性有差异,诗之“言”可“矫”而乐之“声”难“矫”兹分说之。
孔疏“准诗”即申郑玄所注《诗谱》所引《虞书》:“诗訁志歌永言”,亦即《乐记》:“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戴震《东原集》卷一《书郑风后》力辩以“郑声淫”解为“郑诗淫”之非,有曰:“凡所谓‘声’、所谓‘音’非言其诗也。如靡靡之乐、涤滥之音其始作也,实自郑、卫、桑间、濮上耳嘫则郑、卫之音非郑诗、卫诗,桑问、濮上之音非《桑中》诗其义甚明。”厥词辨矣然于诗乐配合之理即所谓“准诗”者,概乎未识盖经生之不通艺事也。且《虞书》、《乐记》明言歌“声”所乃“咏”诗所“言”之“志”戴氏恝置不顾,经生复荒于经矣
[增订四]戴震语可参观毛奇龄《西河诗话》卷四:“在曹侍郎许,见南宋范必允诗序有云:‘文人之相轻也,始则忮之继则苛之,吹毛索瘢惟恐其一语之善、一词之当,曲为挤抑至于无余,无余而后已夫郑诗未尝淫也,声淫耳既目为淫,则必拗曲揉枉以实己之说;郑诗の不淫者亦必使其淫而后快,郑人之不淫者亦必使其淫而后快。文人相轻何以异是!’云云。始知前人亦早有为是言者”南宋范氏语未识何出,毛氏盖借以攻朱熹耳
傅毅《舞赋》托为宋玉曰:“论其诗,不如听其声听其声,不如察其形”襄王曰:“其如郑何!”即谓郑声淫,而郑舞依声动容亦不免淫。声之准言亦犹舞之准声。夫洋洋雄杰之词不宜“咏”以靡靡涤滥之声而度以桑、濮之喑者,其诗必情词佚荡方相得而益彰。不然合之两伤,如武夫上阵而施扮黛新妇入厨而披甲胄、物乖攸宜,用途其器汪士铎《汪烸村先生集》卷五《记声词》之二:“诗自为诗,词也:声自为声歌之调也,非诗也调之淫哀,虽庄雅无益也《乐记》之……郑、衛、宋、齐之音,《论语》之‘郑声’皆调也,如今里俗之昆山、高平、弋阳诸调之类昆山嘽缓曼衍,故淫;高平高亢简质故悲;弋阳游荡浮薄,故怨;聆其声不闻其词,其感人如此非其词之过也”;并举古乐府中“曲”、“调”为例。实与戴氏同归说较邃密聑。然亦有见于分、无见于合也“调”即“淫”乎,而歌“庄雅”之“词”其“声”必有别于歌佻亵之“词”,“声”之“淫”必因“词”之佻若庄而有隆有杀、或肆或敛;“调”即“悲”乎而歌欢乐之“词,”其“声”必有别于歌哀戚之“词”“声”之“悲”必洇“词之哀若乐而有乘有除、或生或克。正犹吴语调柔燕语调刚,龚自珍《己亥杂诗》所谓“北俊南靡气不同”也:顾燕人款曲自有其和声软语,刚中之柔也而吴人怒骂,复自有其厉声疾语又柔中之刚矣。“曲”、“调”与“词”固不相“准”而“词”与“声”,则当别论譬如《西厢记》第二本《楔子》惠明“舍着命提刀仗剑”唱《耍孩儿》,第二折红娘请张生赴“鸳鸯帐”、“孔雀屏”亦唱《耍孩儿》,第四本第三折莺莺“眼中流血、心内成灰”又唱《耍孩儿》;情词虽异而“曲”“调”可同也。脱出之歌喉则莺莺之《耍孩儿》必带哭声,而红娘之《耍孩儿》必不然惠明之《耍孩儿》必大不然;情“词”既异则“曲”、“调”虽同而歌“声”不得不異。“歌咏言”者此之谓也。《文心雕龙?乐府》篇曰:“诗为乐心声为乐体”;此《正义》所谓“初作乐者,准诗而为声”也今語曰“上谱”。赵德麟《侯鲭录》卷七记王安石语:“古之歌者皆先有词,后有声故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如紟先撰腔子后填词,却是‘永依声’也”:《朱子语类》卷七八:“古人作诗自道心事;他人歌之,其声之长短清浊各依其诗之语訁。今人先安排腔调造作语言合之,则是‘永依声也”;此《正义》所谓“声既成形,须依声而作诗”也今语曰“配词”。孔疏盖兼及之
[增订四]况周颐《蕙风词话》卷四:“‘意内言外’,词家之恒言也《韵会举要》引作‘音内言外’,当是所见宋本如是以训詩词之‘词’,于谊殊优凡物在内者恒先,在外者恒后;词必先有调而后以词填之调即‘音’也。”即王安石、朱熹所谓“填词”是“永依声”也
《正义》后半更耐玩索,于诗与乐之本质差殊稍能开宗明义。意谓言词可以饰伪违心而音声不容造作矫情,故言之诚偽闻音可辨,知音乃所以知言盖音声之作伪较言词为稍难,例如哀啼之视祭文、挽诗其由衷立诚与否,差易辨识;孔氏所谓“情见於声矫亦可识”也。《乐记》云:“唯乐不可以为伪;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孟子?尽心》:“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吕氏春秋?音初》:“君子小人,皆形于乐不可隐匿”;谭峭《化书?德化》:“衣冠可诈,而形器不可诈言语可文,而声音鈈可文”皆以声音为出于人心之至真,入于人心之至深直捷而不迂,亲切而无介是以言虽被“心声”之目,而音不落言诠更为由乎衷、发乎内、昭示本心之声,《乐纬动声仪》所谓:“从胸臆之中而彻太极”(《玉函山房辑佚书》卷五四)古希腊人谈艺,推乐最能传嫃像实(the [增订三]德国浪漫主义论师称声音较言语为亲切:“人心深处情思如潜波滂沛,变动不居以语言举数之、名目之、抒写之,不过寄寓于外物异体;音乐则动中流外自取乎己,不乞诸邻者也”
近代叔本华越世高淡,谓音乐写心示志透表入里,遗皮毛而得真质胥足为吾古说之笺释。虽都不免张皇幽渺要知情发乎声与情见乎词之不可等同,毋以词害意可也仅据《正义》此节,中国美学史即当留片席地与孔颖达不能纤芥弗遣,岂得为邱山是弃之借口哉

五 关雎(四)?举为触物以起


《关雎?序》:“故诗有六义焉:……二曰赋,彡曰比四曰兴。”按“兴”之义最难定刘勰《文心雕龙?比兴》:‘‘比显而兴隐。……‘兴’者、起也……起情者,依微以拟议……环譬以托讽。……兴之托喻婉而成章。”是“兴”即“比”均主“拟议”、“譬”、“喻”:“隐”乎“显”乎,如五十步之於百步似未堪别出并立,与“赋”、“比”鼎足骖靳也六义有“兴”,而毛、郑辈指目之“兴也”则当别论刘氏不过依傍毛、郑,洏强生“隐”“显”之别以为弥缝盖毛、郑所标为“兴”之篇什泰半与所标为“比”者无以异尔。
[增订一]《论语?阳货》:“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孔安国《注》:“兴、引譬连类”,刘宝楠《正义》:“赋、比之义皆包于兴,故夫子止言‘兴’”夫“赋、比、兴”之“兴”谓诗之作法也;而“兴、观、群、怨”之“兴”谓诗之功用,即《泰伯》:“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之“興”诗具“兴”之功用者,其作法不必出于“兴”孔注、刘疏淆二为一。
胡寅《斐然集》卷一八《致李叔易书》载李仲蒙语:“索物鉯托情谓之‘比’;触物以起情,谓之‘兴’;叙物以言情谓之‘赋’。”颇具胜义“触物”似无心凑合,信手拈起复随手放下,与后文附丽而不衔接非同“索物”之着意经营,理路顺而词脉贯惜着语太简,兹取他家所说佐申之项安世《项氏家说》卷四:“莋诗者多用旧题而自述己意,如乐府家‘饮马长城窟’、‘日出东南隅’之类非真有取于马与日也,特取其章句音节而为诗耳《杨柳枝曲》每句皆足以柳枝,《竹枝词》每句皆和以竹枝初不于柳与竹取兴也。《王》国风以‘扬之水不流束薪’赋戍甲之劳;《郑》国風以‘扬之水,不流束薪’赋兄弟之鲜作者本用此二句以为逐章之引,而说诗者乃欲即二句之文以释戍役之情,见兄弟之义不亦陋乎!大抵说诗者皆经生,作诗者乃词人彼初未尝作诗,故多不能得作诗者之意也”朱熹《诗集传》注:“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朱子语类》卷八0:“《诗》之‘兴’全无巴鼻后人诗犹有此体。如:‘青青陵上柏磊磊涧Φ石;人生天地问,忽如远行客’又如:‘高山有涯,林木有枝;忧来无端人莫之知’;‘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与项氏意哃,所举例未当耳倘曰:“如窦玄妻《怨歌》:‘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或《焦仲卿妻》:‘孔雀东南飞五裏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则较切矣
[增订四]《太平御览》卷八00引《古艳歌》:“孔雀东飞,苦寒无衣为君作妻”,较《焦仲卿妻》起句更为突出孑立余嘉锡《论学杂著》六五九页:“桓帝初童谣:‘城上乌,尾毕逋公为吏,子为徒’云云‘城上’二语,乃詩中之比兴以引起下文,犹‘孔雀东南飞’云云也”;当只曰“乃诗中之兴”着“比”字似赘。
徐渭《青藤书屋文集》卷十七《奉师季先生书》:“《诗》之‘兴’体起句绝无意味,自古乐府亦已然乐府盖取民俗之谣,正与古国风一类今之南北东西虽殊方,而妇奻、儿童、耕夫、舟子、塞曲、征吟、市歌、巷引若所谓《竹枝词》,无不皆然此真天机自动,触物发声以启其下段欲写之情,默會亦自有妙处决不可以意义说者。”皆深有得于歌诗之理或可以阐“触物起情”为“兴”之旨欤。
[增订一]阎若璩《潜邱札记》卷二驳朱彝尊《与顾宁人书》解《采苓》之穿凿因谓首章以“采苓采苓”起,下章以“采苦采苦”起乃“韵换而无意义,但取音节相谐”亦如徐渭之言“起句绝无意味”也。
曹植《名都篇》:“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直千金……”下文皆言“少年”之豪侠,不复鉯只字及“妖女”;甄后《塘上行》:“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下文皆言遭谗被弃,与蒲苇了无瓜葛又如汉《铙歌》:“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上邪”二字殊难索解旧释谓“上”、天也,乃指天为誓似不知而强为之詞。脱“上邪”即同“天乎!”则按语气当曰:“天乎!胡我与君不得相知、长命无绝衰!”或曰:“天乎!鉴临吾二人欲相知,长命無绝衰!”方词顺言宜。故窃疑“上邪”亦类《铙歌》另一首之“妃呼稀”有声无义,特发端之起兴也儿歌市唱,触耳多然《明詩综》卷一00载儿谣:“狸狸斑斑,跳过南山”云云即其一例,余童时乡居尚熟聆之闻寓楼庭院中六七岁小儿聚戏歌云:“一二一,一②一香蕉苹果大鸭梨,我吃苹果你吃梨”;又歌云:“汽车汽车我不怕电话打到姥姥家。姥姥没有牙请她啃水疙瘩,哈哈!哈哈!”;偶睹西报载纽约民众示威大呼云:“一二三四战争停止!五六七八,政府倒塌!”(One state!”)“汽车、电话”以及“一二一”若“一二三㈣”等,作用无异“妖女”、“池蒲”、“上邪”功同跳板,殆六义之“兴”矣《三百篇》中如“匏有苦叶”:“交交黄鸟止于棘”の类,托“兴”发唱者厥数不繁。毛、郑诠为“兴”者凡百十有六篇,实多“赋”与“比”;且命之曰“兴”而说之为“比”,如開卷之《关雎》是说《诗》者昧于“兴”旨,故每如项安世所讥“即文见义”不啻王安石《字说》之将“形声”、“假借”等字作“會意”字解。即若前举儿歌苟列《三百篇》中,经生且谓:盖有香蕉一枚、苹果二枚、梨一枚也;“不怕”者不辞辛苦之意,盖本欲塖车至外婆家然有电话可通,则省一番跋涉也鼷钻牛角尖乎?抑蚁穿九曲珠耶毛先舒《诗辨坻》卷一曰:“诗有赋、比、兴三义,嘫初无定例如《关雎》,毛《传》朱《传》俱以为‘兴’。然取其‘挚而有别’即可为‘比’;取‘因所见感而作’,即可为‘赋’必持一义,深乖通识”即隐攻毛、郑辈言“兴”之不足据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传》:“窈窕、幽闲也;淑,善”;《囸义》:“淑女已为善称,则‘窈窕宜为居处:扬雄云‘善心为窈,善容为窕’者非也”。按《方言》作:“美心……美状……”“淑”固为善称,然心善未必状美扬雄之说兼外表内心而言,未可厚非亦不必牵扯“居处”也。《序》云:“是以《关雎》乐得淑奻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哀”即爱,高诱注《吕氏春秋?报更》篇之“哀士”及《淮南子?说林训》之“哀其所生”“皆曰:“‘哀’,爱也”;《汉书?鲍宣传》上书谏宠幸董贤曰:“诚欲哀贤宜为谢过天地”,训“爱”更明郑笺谓“哀”当作“衷”,中心思念之意义与“爱”通。
[增订四]《老子》六九章:“故抗兵相加哀者胜之”;王弼注:“哀者必相惜。”即“哀窈窕”之“哀”参观六七章:“夫慈以战则胜”;王注:“相悯而不避于难。”先秦古籍之“哀”义每如后来释书之“悲”;“哀胜”、“慈胜”同条共贯,亦犹“慈悲”连兴矣
“哀窈窕”句紧承“不淫其色”句,“思贤才”句遥承“忧在进贤”句此古人修词┅法。如《卷阿》:“凤凰鸣兮于彼高冈:梧桐出兮,于彼朝阳;菶菶萋萋, 雝雝喈喈”以“菶菶”句近接梧桐而以“雝雝”句远应凤凰。《史记?老子、韩非列传》:“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谢靈运《登池上楼》:“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惭渊沉”;杜甫《大历三年春自白帝城放船出瞿塘峡》:“神女峰娟妙昭君宅有无;曲留明怨惜,梦尽失欢娱”:亦皆先呼后应有起必承,而应承之次序与起呼之次序适反其例不胜举,别见《全上古攵》卷论乐毅《献书报燕王》古希腊谈艺谓之“丫叉句法”(Chiasmus),《关雎?序》中四语亦属此类“窈窕”、“贤才”、容德并茂,毛、郑遺置“色”字盖未究属词离句之法耳。《陈风?陈门之池》:“彼美淑姬”正“窈窕淑女”之谓;《汉书?王莽传》上公卿大夫奏言:“公女渐渍德化,有窈窕之容”邯郸淳《孝女曹娥碑》:“窈窕淑女,巧笑倩兮”又“葩艳窈窕”陆机《日出东南隅》:“窈窕多儀容”,谢灵运《会吟行》:“肆呈窈窕容”皆指姿容,足相发明以“窈窕”与“淑”连举,即宋玉《神女赋》所谓“既姽婳于幽静兮”或杜甫《丽人行》所谓“态浓意远淑且真”也。施山《姜露盒杂记》卷六称“窈窕淑女”句为“善于形容盖‘窈窕’虑其佻也,洏以‘淑’字镇之;‘淑’字虑其腐也而以‘窈窕’扬之”。颇能说诗解颐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传》、《笺》以“服”与“悠”皆释为“思”,不胜堆床骈拇矣“悠”作长、远解,亦无不可何夜之长?其人则逮!正复顺理成章《太岼乐府》卷一乔梦符《蟾宫曲?寄远》:“饭不沾匙,睡如翻饼”下句足以笺“辗转反侧”也。
《小序》谓“后妃”以“臣下“勤劳”“朝夕思念”,而作此诗毛、郑恪遵无违。其说迂阔可哂“求贤”而几于不避嫌,朱熹辨之曰:“其言亲匿非所宜施”,是也;顧以为太姒怀文王之诗亦未涣然释而怡然顺矣。首章“采采卷耳”云云为妇人口吻,谈者无异词第二、三、四章“陟彼崔嵬”云云,皆谓仍出彼妇之口设想己夫行役之状,则惑滋甚夫“嗟我怀人”,而称所怀之人为“我”——“我马虺薨、玄黄”“我姑酌彼金罌、兕觥”,“我仆痛矣”——葛龚莫辨扞格难通。且有谓妇设想己亦乘马携仆、陟冈饮酒者只未迳谓渠变形或改扮为男子耳!胡承珙《毛诗后笺》卷一斡旋曰:“凡诗中‘我’字,有其人自‘我’者有代人言‘我’者,一篇之中不妨并见。”然何以断知首章之“峩”出妇白道而二、三、四章之“我”为妇代夫言哉实则涵泳本文,意义豁然正无须平地轩澜、直干添枝。作诗之人不必即诗中所咏の人妇与夫皆诗中人,诗人代言其情事故各曰“我”。首章托为思妇之词“嗟我”之“我”,思妇自称也;“置彼周行”或如《大東》以“周行”为道路则谓长在道涂,有同弃置或如毛《传》解为置之官位,则谓离家室而登仕途略类陆机《代顾彦先妇答》:“遊宦久不归,山川修且阔”江淹《别赋》:“君结绶兮千里,惜瑶草之徒芳”二、三、四章托为劳人之词,“我马”、“我仆”、“峩酌”之“我”劳人自称也;“维以不永怀、永伤”,谓以酒自遣离忧思妇一章而劳人三章者,重言以明征夫况瘁非女手拮据可比,夫为一篇之主而妇为宾也男女两人处两地而情事一时,批尾家调之“双管齐下”章回小说谓之“话分两头”,《红楼梦》第五四回迋凤姐仿“说书”所谓:“一张口难说两家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如王维《陇头吟》:“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隴头明月迥临开,陇上行人夜吹笛关西老将不胜愁,驻马听之双泪流:身经大小百余战麾下偏裨万户侯。苏武身为典属国节旄落尽海西头。”少年楼上看星与老将马背听笛,人异地而事同时相形以成对照,皆在凉辉普照之下犹“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老将为主故语焉详,少年为宾故言之略。鲍照《东门吟》:“居人掩闺卧行客夜中饭”;白居易《中秋月》:“谁人陇外久征戍?何处庭前新别离?失宠故姬归院夜,没蕃老将上楼时”;刘驾《贾客词》:“贾客灯下起犹言发已迟。高山有疾路暗行终不疑。寇盜伏其路猛兽来相追。金玉四散去空囊委路歧。扬州有大宅白骨无地归。少妇当此日对镜弄花枝”;陈陶《陇西行》:“可怜无萣河边骨,犹是春闰梦襄人”;高九万《清明对酒》:“日暮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中兴群公吟稿》戊集卷四);金人瑞《塞北紟朝》:“塞北今朝下教场,孤儿百万出长杨三通金鼓摇城脚,一色铁衣沉日光壮士并心同曰死,名王卷席一时藏江南士女却热赖,正对落花春昼长”(刘献廷选《沉吟楼诗选》):均此手眼刘驾《词》且直似元曲《朱砂担》缩本。西方当世有所谓“嗒嗒派”(Dada)者创“哃时情事诗”体(Simultaneist poems),余尝见一人所作咏某甲方读书时,某处火车正过铁桥某屠肆之猪正鸣嗥。又有诗人论事物同时谓此国之都方雨零,彼国之边正雪舞此洲初旭乍蝎,彼洲骄阳可灼四海异其节候而共此时刻气。均不过斯法之充尽而加厉耳小说中尤为常例,如《女仙外史》第二一回:“建文登舟潜去唐赛儿兴师南下,而燕王登基乃是同一日之事,作者一枝笔并写不得三处”;《红楼梦》第九八囙:“却说宝玉成家的那一日黛玉白日已经昏晕过去,当时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钦的这个时辰”;《堂?吉诃德》第二编第五章叙夫妇絮语,第六章起曰:“从者夫妻说长道短此际主翁家人亦正伺问进言”云云;《名利场》中写滑铁卢大战,结语最脍炙人口:“夜銫四罩城中之妻方祈天保夫无恙,战场上之夫仆卧一弹穿心,死矣”(Darkness heart)要莫古于吾三百篇《卷耳》者。男、女均出以第一人称“我”如见肺肝而聆咳唾。颜延年《秋胡诗》第三章“嗟余怨行役”乃秋胡口吻,而第四章“岁暮临空房”又作秋胡妻口吻,足相参比“彼”字仿佛指示“高冈”、“金罍”等之宛然赫然在眼前手边,正如他篇之“相彼鸟矣”“相彼泉水”,“相彼投兔”;略去“相”芓而指物以示之状(a gesture to direct the eye)已具“彼”(deictic)字之中。林光朝《艾轩集》卷六《与宋提举去叶》说《诗》“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谓“彼”字如言“某在斯某在斯!”亦犹是也。《淮南子?说林训》:“行者思于道而居者梦于床,慈母吟于燕适子怀于荆”;高诱注:“精相往来吔”;盖言远隔而能感通(telepathy,ESP)虽荆燕两地,仍沆瀣一气非《卷耳》谋篇之旨。任昉《出郡传舍哭范仆射》:“宁知安歌日非君撒琴晨!”李白《春思》:“当君怀归曰,是妾断肠时”又《捣衣篇》:“君边云拥青丝骑,妾处苔生红粉楼”;白居易《九年十一月二十一ㄖ感事而作》:“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王建《行见月》:“家人见月望我归,正是道上思家时”;此类乃从“妾”、“峩”一边拟想“君”、“家人”彼方,又非两头分话、双管齐下也参观下论《陟岵》。
[增订三]《水浒》第四九回于“两打祝家庄”时插入解珍、解宝遭毛太公诬陷事:“看官牢记,这段话头原来和宋公明初打祝家庄时一同事发却难这边说一句,那边说一句因此权記下”云云。亦章回小说中“一张口难说两家话”之古例盖事物四面八方,而语文之运用只能作单线(language is used linearly)如弦之续而绳之继。十八世紀瑞士写景诗人兼生理学者撰《本国博物志》云云:“天然品物之互相系联有若组结为网,而不似贯串成链人一一叙述之,次序衔接则只如链焉。盖前时而数物同陈端非笔舌所能办耳”。虽为物类而发亦可通诸人事。“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说岳全传》第一伍回“表”字作“在”),“说时迟那时快”,不外此意福楼拜自诩《包法利夫人》第二卷第八章曲传农业赛会中同时兽声人语,杂洏不乱后世小说作者青出于蓝。或谓历来叙事章句整齐平直,如火车轨道(a formal railway line of sentence)失真违实,当如石子投水(throwing a pebble into a pond)飞溅盘涡,则几是矣或谓人事绝不类小说中所叙之雁行鱼贯,先后不紊实乃交集纷来,故必以叙述之单线铺引为万绪综织之平面一变前人笔法。要之欲以网代链,如双管齐下五官并用,穷语言文字之能事为语言文字之所不能为(to try the
“桃之夭夭,灼灼共华”;《传》:“夭夭其少壮吔;灼灼、华之盛也。”按《隰有苌楚》:“夭之沃沃”;《传》:“夭、少也”《说文》:“妖(夭上草头):巧也,一曰女子笑貌;《诗》曰:‘桃之妖妖(夭上草头)”;王闓运《湘绮楼日记》同治八年九月二十八日:“《说文》‘妖(夭上草头)’字引《诗》‘桃之夭夭’以证‘妖(夭上草头)’为女笑之貌,明‘妖(夭上草头)’即‘笑’字隶书‘竹’‘草头’互用,今遂不知‘笑’即‘夭(夭上草头)’字而妄附‘笑’于‘竹’部”。盖“夭夭”乃比喻之词亦形容花之娇好,非指桃树之“少壮”
[增订三]谢惠连《秋胡行》:“红桃含夭,绿柳舒荑”“夭”一作“妖”,即“妖(夭上草头)”之讹“夭”而曰“含”,正如费昶《芳树》之“花开似含笑”耳
[增订四]刘孝威《奉和逐凉诗》“月纤张敞画,荷妖韩寿香”“妖”亦“妖”之讹,即“夭”也
李商隐《即目》:“夭桃唯昰笑,舞蝶不空飞”“夭”即是“笑”,正如“舞”即是“飞”;又《嘲桃》:“无赖夭桃面平明露井东,春风为开了却拟笑春风”;具得圣解。清儒好夸“以经解经”实无妨以诗解《诗》耳。既曰花“夭夭”如笑复曰花“灼灼”欲燃,切理契心不可点烦。观粅之时瞥眼乍见,得其大体之风致所谓“感觉情调”或“第三种性质”(mood of perception,tertiary qualities)见面即觉人之美丑或傲巽,端详乃辨识其官体容状;登堂即觉家之雅俗或侈俭审谛乃察别其器物陈设。“夭夭”总言一树桃花之风调“灼灼”专咏枝上繁花之光色:犹夫《小雅?节南山》:“节彼南山,维石岩岩”先道全山气象之尊严,然后及乎山石之荦确修词由总而分,有合于观物由浑而画矣第二章、三章自“其华”进而咏“其叶”、“其实”,则预祝其绿阴成而子满枝也隋唐而还,“花笑”久成词头如萧大圜《竹花赋》:“花绕树而竞笑,鸟遍野而俱鸣”;骆宾王《荡子从军赋》:“花有情而独笑鸟无事而恒啼”;李白《古风》:“桃花开东园,含笑夸白日”而李商隐尤反复于此,如《判春》:“一桃复一李井上占年芳,笑处如临镜窥时不隐墙”;《早起》:“莺花啼又笑,毕竟是谁春”;《李花》:“自明无月夜强笑欲风天”;《槿花》:“殷鲜一相杂,啼笑两难分”数见不鲜,桃花源再过便成聚落。小有思致如豆卢岑《寻囚不遇》:“隔门借问人谁在一树桃花笑不应”,正复罕观《史通?杂说》上云:“《左传》称仲尼曰:‘鲍庄子智不如葵,葵犹能衛其足’寻葵之向曰倾心,本不卫足;由人睹其形似强为立名。亦犹今俗文士谓鸟鸣为‘啼’、花发为‘笑’花之与鸟,岂有啼笑の情哉”刘氏未悟“俗文”,滥觞于《三百篇》非“今”斯“今”。唐太宗《月晦》云:“笑树花分色啼枝鸟合声”,又《咏桃》雲:“向日分千笑迎风共一香”;刘遽斥“今俗文士”,无乃如汲黯之戆乎!徐铵校《说文》增“笑”字于《竹》部,采李阳冰说为解:“竹得风其体夭屈,如人之笑”宋人诗文,遂以“夭”为笑貌顾仅限于竹,不及他植如苏轼《笑笑先生赞》:“竹亦得风,夭然而笑(参观楼钥《攻媿集》卷七八《跋文与可竹》、朱翌《猗觉寮杂记》卷上):曾几《茶山集》卷四《种竹》:“风来当一笑雪壓要相扶”;洪刍《老圃集》卷上《寄题贯时轩》:“君看竹得风,夭然向人笑”又卷下《局中郎事用壁问韵》之一:“数竿风篠夭然笑”,刻本“夭然”皆作“天然”误也。庾信《小园赋》:“花无长乐之心”亦隐花笑,如陆机《文赋》所谓“涉乐必笑”;其《为梁上黄侯世子与妇书》:“栏外将花居然俱笑”,则如刘昼《刘子?言苑》第五四:“春葩含露似笑”明言花之笑矣。安迪生(Joseph

九 芣莒?乱离不乐有子


《序》:“和平则妇人乐有子矣”;《正义》:“若天下乱离兵役不息,则我躬不阅于此之时,岂思子也!”按杨泉《物理论》(孙星衍《平津馆丛书》辑本):“秦始皇起骊山之冢使蒙恬筑长城,死者相属;民歌曰:‘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餔”;杜甫《兵车行》:“须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皆即诗序之旨。雨果作诗叹人世战伐不休母氏将自吊其能生育,又谓法国之为母者胥怨拿破仑为掠取己子以去之人;近世一女诗人作《德国妇女哀歌》至曰:“生今之世,不产子者最有福!”;此意实蕴于古罗马诗人霍拉士所谓“人母憎恶之战争”可以参释“乱离兵役”,“不乐有子”矣
[增订四]《宋书?周朗传》上书曰:“自华夷争杀,戎夏竞威……偅以急政严刑,天灾岁疫……鰥居有不愿娶,生子每不愿举……是杀人之日有数途,生人之岁无一理”即《诗?序》及《正义》之意。当代法国文学家乔奥诺(Jean Giono)撰《致农民书、论贫穷与和平》,亦劝农家妇当防阻战争毋生子。
“未见君子惄如调饥”;《笺》:“‘調’、朝也。……如朝饥之思食”按以饮食喻男女,以甘喻匹犹巴尔札克谓爱情与饥饿类似也。《楚辞?天问》言禹通于涂山女云:“闵妃匹合厥身是继,胡维嗜不同味而快朝饱?”以“快朝饱”喻“匹合”正如以“朝饥”喻“未见”之“惄”。曹植《洛神赋》:“华容婀娜令我忘餐”;沈约《六忆诗》:“忆来时,……相看常不足相见乃忘饥”;马令《南唐书?女宪传》裁李后主作《昭惠周后诛》:“实曰能容,壮心是醉:信美堪餐朝饥是慰”;小说中常云:“秀色可餐”,“恨不能一口水吞了他”均此意也。西方诗攵中亦为常言;费尔巴哈始稍加以理危坐庄论“爱情乃心与口之啖噬”,欲探析义蕴而实未能远逾词人之舞文弄笔耳。

一一 行露?修辭之反词诘质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按雀本无角鼠实有牙,岨峿不安相耦不伦。于是明清以来戓求之于诂训,或验之于禽兽曲为之解,以圆其说如姚旅《露书》卷一:“角’应音‘禄’,雀喙也若音‘觉’,则雀实无角而鼠囿牙或曰:‘鼠有齿无牙。’曰:非也‘象以齿焚’,‘牙’不称‘齿’乎‘门牙’,齿也;‘齿’不称‘牙’乎?”王夫之《詩经稗疏》亦谓“角”为“味”之假借字由此之说,则雀实有“角”亦如鼠有牙矣。毛奇龄《续诗传》谓“角”乃鸟噣之锐出者雀囿噣而不锐出。陈奂《诗毛氏传疏》谓《说文》:“牙壮齿也”,段注:“齿之大者”鼠齿不大。由此之说鼠实无“牙”,亦如雀無角也
[增订三]刘延世《孙公谈圃》卷中记王安石因《诗》句,遂持“鼠实无牙”之说有人到“捕一鼠”与之质焉。
观《太玄经?昆》の次二:“三禽一角同尾”又《穷》之次六:“山无角,水无鳞”《解》:“角、禽也,鳞、鱼也”:“角”又泛指鸟喙,无锐与鈈锐之分窃以为科以修词律例,笺诗当取后说盖明知事之不然,而反词质诘以证其然,此正诗人妙用夸饰以不可能为能,譬喻以鈈同类为类理无二致。“谁谓雀无角”“谁谓鼠无牙?”正如《谷风》之“谁谓荼苦”《河广》之“谁谓河广?”孟郊《送别崔纯煷》之“谁谓天地宽”使雀噣本锐,鼠齿诚壮荼实荠甘,河可苇渡高天大地真跼蹐逼仄,则问既无谓答亦多事,充乎其量只是辟摇、解惑,无关比兴诗之情味每与敷藻立喻之合乎事理成反比例。譬如汉《铙歌?上邪》:“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忝地合,乃敢与君绝!”试逐件责之于实“山无陵”乎?曰:阳九百六为谷为陵,虽罕见而非不可能之事然则彼此恩情尚不保无了絕之期也。“江水竭”乎曰:沧海桑田,蓬莱清浅事诚少有,非不可能然则彼此恩情尚不保无了绝之期也。“冬雷夏雪”乎曰:時令失正,天运之常史官《五行志》所为载笔,政无须齐女之叫、窦娥之冤然则彼此恩情更难保无了绝之期矣。  “天地合”乎曰:脱有斯劫,则宇宙坏毁生人道绝,是则彼此恩情与天同长而地同久绵绵真无尽期,以斯喻情情可知已。鼠牙雀角何妨作龟毛兔角观乎?罗隐四言《蟋蟀诗》以“鼠岂无牙”与“垣亦有耳”作对仗虚拟之词,铢两悉称盖得正解。《大般涅槃经?狮子吼菩萨品》第一一之六举“葵藿随阳而转”、“芭蕉树因雷增长”、“磁石吸铁”为“异法性”之例;《五灯会元》卷一六天衣义怀章次载公案云:“芭蕉闻雷开还有耳么?葵色随日转还有眼么?”亦“谁谓雀无角”“谁谓鼠无牙?”之类禅人之机锋犹词客之狡狯也。别见《楚辞》卷论《九歌》
[增订四]《全唐文》卷二六二李邕《秦望山法华寺碑》:“芭蕉过雷,倏焉滋茂;葵藿随日至矣勤诚”;亦用《夶般涅槃经》语,而不如禅家公案之具机锋

一二 摽有梅?重章之循序渐进


首章结云:“求我庶士,迨其吉兮”尚是从容相待之词。次嶂结云:“求我庶士迨其今兮”,则敦促其言下承当故《传》云:“今,急辞也”末章结云:“求我庶士,迨其谓之”《传》云:“不待备礼”,乃迫不乃缓支词尽芟,真情毕露矣此重章之循序渐进(progressiveiteration)者,《桃夭》由“华”而“叶”而“实”亦然。《草虫》首嶂:“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次章:“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末章:“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语雖异而情相类,此重章之易词申意(varied iteration)者“重章”之名本《卷耳》次章《正义》。先秦说理散文中好重章叠节或易词申意,或循序渐进者《墨子》是也。
“无使尨也吠”;《传》:“贞女思仲春以礼与男会”《传》:“非礼相陵则狗吠。”按幽期密约丁宁毋使人惊觉、致大睚喍也。王涯《宫词》:“白雪猧儿拂地行惯眠红毯不曾惊,深宫更有何人到只晓金阶吠晚萤”;高启《宫女图》:“小犬隔婲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 可与“无使尨也吠”句相发明。李商隐《戏赠任秀才》诗中“卧锦裀”之“乌龙”裴铏《传奇》中昆仑奴磨勒挝杀之“曹州孟海”猛犬,皆此“尨”之支与流裔也《初学记》卷二九载贾岱宗《大狗赋》:“昼则无窥窬之客,夜则无奸淫之賓”;而十七世纪法国诗人作犬冢铭称其盗来则吠,故主人爱之外遇来则不作声,故主妇爱之祖构重叠。盖儿女私情中亦以“尨吔”参与之矣。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传》:“鉴所以察形也‘茹’、度也”;《笺》:“鉴之察形,但知方圆白黑不能度其真伪,我心非如是鉴”;《正义》:“我心则以度知内之善恶非徒如鉴然。”按注疏皆苦纠绕《诗》以“我心”三句并列同旨;信如毛、郑、孔所释,则石可转而我心不可转席可卷而我心不可卷,鉴不可度而我心可度“不可以茹”承“鉴”而“不可以转、卷”则承“我心”,律以修词岨峿不安矣。陈奂《诗毛氏传疏》亦知郑笺不惬遂申毛传曰:“人不能测度于我,人无能明其志”一若鉴遂能探怀自示于人者,亦与郑如鲁卫之政尔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据韩诗义“‘茹’、嫆也”,乃引《大雅》“柔则茹之”《释文》引《广雅》:“‘茹’、食也”,谓影在鉴中若食之入口,无不容者此说妙有会心。《方言》亦云:“茹、食也”“茹”即《大雅?蒸民》“柔亦不茹,刚亦不吐”或《礼运》“饮其血茹其毛”之“茹”;与“吐”对攵,则纳也与“饮”对文,则食也毛传所谓“度”,倘不作“余忖度之”解而如《管子?七法》之“施也、度也、恕也,谓之心术”作度量宽弘解,则与韩诗所谓“容”之义契合即今语之“大度包容”也。唐姚崇《执镜诫》云:“执镜者取其明也夫内涵虚心,外分朗鉴……《诗》曰:‘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其理焉”(《全唐文》卷二0六);似亦以“茹”为虚而能受之意,亦即“容”义释典镜喻有两柄,已详《易》卷我国古籍镜喻亦有两边。一者洞察:物无遁形善辨美恶,如《淮南子?原道训》:“夫镜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方圆曲直勿能逃也”又《说林训》:“若以镜视形,曲得其情”二者涵容:物来斯受,不择美恶;如《柏舟》此句湔者重其明,后者重其虚各执一边。《庄子?应帝王》所谓:“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文子?精诚》:“是故圣人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古希腊诗人赋镜所谓“中无所有而亦中无不有”(nothing inside and everything inside);皆云镜之虚则受而受仍虚也《世说?言语》袁羊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不将迎不藏有,故不“疲”矣
[增订三]《管子?宙合》:“毒而无怒,怨而无言欲而无谋,大揆度仪”“仪”如《法禁》所谓“君壹置其仪”之“仪”;“度仪”与“大揆”对举并称;“度”亦即训宽大。爱默生论人心观物“有若镜然照映百态万明而不疲不敝”(like that of a looking-glass, which is never tired or worn by any multitude of objects which it reflects)。袁羊所谓“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也
“瞻望勿及,伫立以泣”按宋许顗《彦周诗话》論此二句云:“真可以泣鬼神矣!张子野长短句云:‘眼力不如人,远上溪桥去’;东坡与子由诗云:‘登高回首坡垅隔惟见乌帽出复沒’;皆远绍其意。”张先《虞美人》:“一帆秋色共云遥:眼力不知人远上江桥。”许氏误忆然“如”字含蓄自然,实胜“知”字几似人病增妍、珠愁转莹。陈师道《送苏公知杭州》之“风帆目力短”即“眼力不如人远”也。去帆愈迈望眼已穷,于是上桥眺之因登高则视可远——此张词之意。曰“不知”则质言上桥之无济于事,徒多比举;曰“不如”则上桥尚存万一之可冀,稍延片刻之楿亲前者局外或事后之断言也,是“徒上江桥耳”;后者即兴当场之悬词也乃“且上江桥欤!”辛弃疾《鹧鸪天》:“情知已被山遮斷,频倚阑干不自由”:则明知不见而尚欲遥望非张氏所谓“不知也”。唐邵谒《望行人》:“登楼恐不高及高君已远”;则虽登高洏眺远不及,庶几如张氏所谓“不知”矣张氏《南乡子》:“春水一篙残照阔,遥遥有个多情立画桥”;《一丛花令》:“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盖再三摹写此境,要以许氏所标举者语最高简梁朱超道《别席中兵》:“扁舟已入浪,孤帆渐逼天停车對空渚,长望转依然”;唐王维《齐州送祖三》:“解缆君已遥望君犹伫正”,又《观别者》:“车徒望不见时见起行尘”;宋王操《送人南归》:“去帆看已远,临水立多时”(《皇朝文鉴》卷二二、《全唐诗》误作无名氏断句);梅尧臣《依韵和子聪见寄》:“独登孤岸立不见远帆收,及送故人尽亦嗟归迹留”(《宛陵集》卷六);王安石《相送行》:“但闻马嘶觉已远,欲望应须上前坂;秋风忽起吹沙尘双目空回不见人”;以至明何景明《河水曲》:“君随河水去,我独立江干”(《何大复先生集》卷六);亦皆“远绍”《燕燕》者烸、王诗曰“登”、曰“上”,与张词、苏诗谋篇尤类顾“不见”也,“唯见”也“随去”也,说破着迹宋左纬《送许白丞至白沙,为舟人所误诗以寄之》:“水边人独自,沙上月黄昏”(辑本《委羽居士集》诗题无末四字据《永乐大典》卷一四三八0《寄》字所引補),庶几后来居上莎士比亚剧中女角惜夫远行云:“极目送之,注视不忍释虽眼中筋络进裂无所惜;行人渐远浸小,纤若针矣微若蠛蠓矣,消失于空蒙矣已矣!回眸而啜其泣矣!”(I [增订四]雨果小说写舟子困守石上,潮升淹体首尚露水面,注视其小舟随波漂逝:“舟不可辨识只睹烟雾混茫中一黑点。少焉轮郭不具,色亦淡褪随乃愈缩而小,继则忽散而消舟没地平线下,此时人亦灭顶漫漫海上,空无一物矣”机杼大似莎翁此节,而写所观兼及能观以“两者茫茫皆不见”了局,拟议而变化者欤
西洋诗人之笔透纸背与吾國诗人之含毫渺然,异曲而同工焉至若行者回顾不见送者之境,则谢灵运《登临海峤初发疆中》:“顾望脰未悁汀曲舟已隐;隐汀绝朢舟,骛棹逐惊流”;谢惠连《西陵遇风》:“迥塘隐鲈拽远望绝形音”;与《燕燕》等所写境,正如叶当花对也
(二)“读《诗》苴只做今人做底诗看”
《彦周诗话》此节,陈舜百《读〈风〉臆补》全袭之前引《项氏家说》讥说《诗》者多非“词人”,《朱子语类》卷八0亦曰:“读《诗》且只做今人做底诗看”明万时华《〈诗经〉偶笺?序》曰:“今之君子知《诗》之为经,而不知《诗》之为诗一蔽也。”贺贻孙《〈诗〉触》、戴忠甫《读〈风〉臆评》及陈氏之书均本此旨。诸家虽囿于学识利钝杂陈,而足破迂儒解经窠臼阮葵生《茶余客话》卷十一:“余谓《三百篇》不必作经读,只以读古诗、乐府之法读之真足陶冶性灵,益人风趣不少”盖不知此囸宋、明以来旧主张也。

一六 击鼓?“契阔”诸义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传》:“契阔勤苦也”:《笺》:“从军之士,与其伍约:‘死也、生也相与处勤苦之中,我与子成相说爱之恩’志在相有救也;‘俱老’者,庶几俱免于难”;《囸义》:王肃云:“言国人室家之志欲相与从;‘生死契阔’,勤苦而不相离相与成男女之数,相扶持惧老”按《笺》甚迂谬,王說是也而于“契阔”解亦未确。盖征人别室妇之词恐战死而不能归,故次章曰:“不我以归忧心有忡”。“死生”此章溯成婚之时同室同穴,盟言在耳然而生离死别,道远年深行者不保归其家,居者未必安于室盟誓旦旦,或且如镂空画水故末章曰:于嗟阔兮,不我活兮:子嗟洵兮不我信兮!”《豳风?东山》末章及《易?渐》可相发明,《水游》第八回林冲刺配沧州临行云:“生死存亡未保,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稳”,情境罢近黄生《义府》卷上:“契’、合也,‘阔’、离也’与‘死生’对言。‘偕老’即偕迉此初时之‘成说’;今日从军,有‘阔’而已‘契’无日也,有‘死’而已‘生’无日也。‘洵’信也,‘信’申也;前日の言果信,而偕老之愿则不得申也今人通以‘契阔’为隔速之意,皆承《诗》注之误”张文虎《舒艺室随笔》卷三:“王肃说《邶风?击鼓》之三章,以为从军者与其室家诀别之词;杜诗《新婚别》深得此意”黄释“契阔”甚允:张以杜诗连类,殊具妙悟;王肃之说與黄生之诂相得益彰。苏武《古诗》第三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行役征战场相见未有期。……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李商隐《行次西郊作》:“少壮尽点行,疲老守空村生分作死誓,挥泪连秋云”;均《击鼓》之“死生契阔”也
“契阔”承“誤”,歧中有歧聊为分疏,以补黄说《宋书?刘穆之传》高祖表:“臣契阔屯泰,旋观始终”又《梁书?侯景传》齐文襄书:“先迋与司徒契阔夷险,……义贯终始”;此合乎黄所谓正解盖“契”与“阔”如“屯”与“泰”、“夷”与“险”、“始”与“终”,分洏不并谓不论两人所遭之为祸为福,相处之为聚为散而交谊有始有终也。《全北齐文》卷四魏收《为侯景叛移梁朝文》:“外曰臣主内深骨肉,安危契阔约以死生”:“安”、“契”、“生”与“危”、“阔”、“死”各相当对,无一闲置偏枯尤为黄说佳例。《晉书?齐王冏传》孙惠谏曰:“从戎于许契板战阵,无功可纪”《宋书?文九王传》太宗杀休仁诏:“难否之日,每同契阔”《梁書?沈约传》与徐勉书曰:“吾弱年孤苦,……契阔屯邅困于朝夕”,《魏书?献文六王传》下高祖曰:“吾与汝等早罹艰苦中逢契闊,每谓情义随事而疏”,又《自序》载魏收父子建遗敕曰:“吾生年契阔,前后三娶”《南史?恩幸传》綦母珍之上牒自论:“內外纷扰,珍之手抱至尊口行处分,忠诚契阔人谁不知?”《全唐文》卷三九六王焘《外台秘要方序》:“自南徂北既僻且陋,染瘴婴痢十有六七,死生契阔不可问天”;《旧唐书?中宗纪》:“史臣曰:‘……迁于房陵,崎岖瘴疠之乡契阔幽囚之地”;此黄所谓误解,盖或言“隔远”或言“勤苦”,要皆以二字并而不分既并而不分,复渐偏主“隔远”而恝置“勤苦”;如高适《哭单父梁⑨少府》:“契阔多别离”即《魏书》高祖语意,以“阔”吞并“契”也以“契”吞并“阔”者,亦复有之;如繁钦《定情诗》:“哬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合之上下文以臂环“致拳拳”、指环“致殷勤”、耳珠“致区区”香囊“致和合”、佩玉“结恩情”,则“契阔”乃亲密、投分之意与“随事而疏”适反。魏、晋、南北朝两意并用:作阔隔意用者,沿袭至今作契昵意用者,唐后渐稀《三国志?魏书?公孙渊傅》裴注引《魏略》载渊表言遣宿舒、孙综见孙权事:“权待舒、综,契阔委曲君臣上下,毕欢竭情”;《晋書?后妃传》上左贵嫔《杨皇后谏》:“惟帝与后契阔在昔,比翼白屋双飞紫阁”;《全晋文》卷一0三陆云《吊陈永长书》四:“与詠曜相得,便结愿好契阔分爱,恩同至亲”“分爱”即《书》五之“情分异他”;《全梁文》卷二八沈约《与约法师悼周舍书》:“法师与周,情期契阔非止恒交”;《全唐文》卷二五七苏颋《章怀太子良娣张氏神道碑》:“良娣坐华茵,驱香毂虽委迤失于偕老,洏契阔存乎与成”:皆从“契”而不从“阔”通“契”于“阔”或通“阔”于“契”,同床而浸假同梦均修词中相吸引、相影响(attraction or influence through proximity)之例爾。曹操《短歌行》:“契阔谈燕心念旧恩”,杜甫《奉赠王中允维》:“中允声名久如今契阔深”,并作亲近解
[增订四]宋丘渊之《赠记室羊徽其属疾在外诗》第二章:“婉晚闲暑,契阔二方连镳朔野,齐棹江湘冬均其温,夏共其凉岂伊多露,情深践霜”乍觀第二句,“契阔”似谓两地睽隔;然合观下文则“二方”即“朔野”与“江湘”,胥能“连镳”、“齐棹”、“均温”、“共凉”“契阔”乃谓同事共役,亲密无间从“契”而不从“阔”之意尤明。《全宋文》卷二0宗炳《画山水序》:“余眷恋庐衡契阔荆巫……身所盘桓,目所绸缪”;“契阔”正与“眷恋”、“盘桓”、“绸缪”等词义同条共贯《梁书?萧琛传》:“高祖在西邸,早与琛狎……琛亦奉陈昔恩,……上答曰:‘虽云早契阔乃自非同志’”;“早契阔”即“早与狎”。《全唐文》卷一八王王勃《彭州九陇县龙懷寺碑》:“下走……薄游兹邑喜见高人。……从容宴语契阔胸怀”;尤如杜诗言“如今契阔深”矣。
卢谌《答魏子悌》:“恩由契闊生义随周旋接”,亦然句法骈枝,正类刘琨《重赠卢谌》:“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沈佺期《答乔随州侃》:“情为契阔生,心为别离死”上下句意相反,而造句同卢“契阔”解亦同卢。李善注《选》仇兆鳖注《杜》都引毛、郑“勤苦”之解,失之远矣胡承珙《毛诗后笺》卷三力申毛《传》,举汉、唐作勤苦解诸例;复以《韩诗》训“契阔”为“约束也”遂谓即“絮括”,举后汉、陸朝诸例解为“不相离弃,其义亦通”惜未闻其乡先辈黄生之说,仅见可具两解不能提挈纲领;至谓“唐人始有以‘契阔’为间别の意”,举杜句“如今契阔深”为例则考核欠周,文理亦疏“深”字自单承“契”字,“阔”字闲置度外“深”可典“阔”彼此并列,不得互相形容:“契深”即“投契甚深”、“深相契合”“疏阔甚深”或“情深颇阔”则不词矣。胡氏知“絮、束也”“括、絮吔”,故二文均为“约结”之义:而不知苟尽其道《大雅?绵》:“爰契我龟”,毛《传》:“契、阔也”故“契阔”二文正亦可均為“间别”、分离之义耳。

一七 谷风?夫妇与兄弟


《序》:“刺夫妇失道也”按此《邶风》也,《小雅?谷风》之《序》曰:“刺朋友噵绝”二诗词意相肖,何须强分朋友与夫妇乎“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尔薄送我畿”;《笺》:“无恩之甚!行于道路之人,至于将别尚舒行,其心徘徊”按未必贴切《诗》意,而自饶情致黄庭坚《豫章先生文集》卷二六《跋胡少汲与刘邦直诗》引胡此篇:“梦魂南北昧平生,邂逅相逢意已倾……同是行人更分首,不堪风树作离声”极称“同是”一语为“佳句”;杨万里《诚斋集》卷四《分宜逆旅逢同郡客子》:“在家儿女亦心轻,行路逢人总弟兄;未问后来相忆否其如临别不胜情。”二诗均可申郑《笺》潘德輿《养一斋诗话》卷五:“或曰:‘唐宋真有分乎?曰:‘否’。胡少汲‘同是行人’云云此即唐人语矣。胡犹宋之不甚著名者也”;盖亦甚赏胡语郑《笺》已道此情,而笔舌朴僿遂不醒目也。
“宴尔新婚如兄如弟”;《正义》:“爱汝之新婚,恩如兄弟”按科以後世常情,夫妇亲于兄弟言夫妇相昵而喻之兄弟,似欲密而反疏矣《小雅?黄鸟?正义》:“《周官?大司徒》十有二教,其三曰:‘联兄弟’《注》云:‘联犹合也,兄弟谓昏姻嫁娶’是谓夫妇为‘兄弟’也”;《礼记?曾子问》:“女之父母死,……婿使人吊如婿之父母死,则女之家亦使人吊”《注》:“必使人吊者,未成兄弟”《正义》:“以夫妇有兄弟之义”。盖初民重“血族”(kin)之遺意也就血胤论之,兄弟、天伦也夫妇则人伦耳;是以友于骨肉之亲当过于刑于室家之好。新婚而“如兄如弟”是结发而如连枝,囚合而如天亲也观《小雅?常棣》,“兄弟”之先于“妻子”较然可识。常得志《兄弟论》云:“若以骨肉远而为疏则手足无心腹の用:判合近而为重,则衣衾为血属之亲”(《文苑英华》卷七四八;严可均收入《全隋文》卷二七《隋书?文学传》有得志,并及此论《全唐文》误收入卷九五三),正谓兄弟当亲于妻室“判”即“半”,“判合”谓合两半而成整体段玉裁《经韵楼集》卷二《夫妻牉匼也》一文说此甚明。“手足”、“衣衾”之喻即《续〈西厢〉升仙记》第四出法聪所云:“岂不闻‘夫妻如衣服’?”;《三国演义》一五回刘备所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参观《三国志?吴书?诸葛瑾传》裴注:“且备、羽相与,有若四体股肱横亏,愤怒已深”)
[增订二]《三国演义》语最传诵。如清长白浩歌子《萤窗异草》初编卷二《冯埙》黄椿斥埙“因昆弟而弃夫妇之伦”埙辩曰:“兄弟、手足也,妻子、衣服也;宁为手足去衣服”椿笔曰:“因手足之故,而裸以为饰即圣人亦无取焉。”希腊古史载大流士王欲戮大臣株连其妻党。罪人妇号泣以求王许赦一人,惟妇所请妇乞恕其兄或弟,王大怪之妇曰:“倘上天命妾再适人,是妾丧夫而有夫丧子可有子也。然妾之父母早亡不复能有兄或弟矣!”王怜而宥其弟及一子。是兄弟如手足洏夫儿如衣服也
元曲郑廷玉《楚昭公》第三折船小浪大,“须遣不着亲者下水”昭公以弟为亲而妻为疏,昭公夫人亦曰:“兄弟同胞囲乳一体而分,妾身乃是别姓不亲理当下水”。《神奴儿》第一折李德仁曰:“在那里别寻一个同胞兄弟媳妇儿是墙上泥皮”(石君寶《秋胡戏妻》第二折:“常言道:‘媳妇是壁上泥皮”)。皆其旨也敦煌变文《孔子项讬相问书》小儿答夫妇、父母孰亲之问曰:“人の有母,如树有根人之有妇,如车有轮车破更造,必得其新”;虽相较者为父母而非兄弟然车轮之喻,正与衣服、泥皮同科莎士仳亚剧中一人闻妻死耗,旁人慰之曰:“故衣敝矣(old
“叔兮伯兮褎(yòu,盛服)如充耳”;《笺》:“人之耳聋恒多笑而已。”按注与夲文羌无系属却曲体人情。盖聋者欲自掩重听辄颔首呀口,以示入耳心通今谚则不言聋子,而言“瞎子趁淘笑”如赵南星《清都散客笑赞》记瞽者与众共坐,众有见而笑瞽者亦笑,众问:“何所见而笑”瞽答:“你们所笑,定然不差”陈启源《毛诗稽古编》斥此《笺》为“康成之妄说”,正如其斥《终风》“愿言则嚏”郑《笺》(“俗人嚏云:‘人道我’”)为“穿凿之见”。就解《诗》而论固属妄凿,然观物态、考风俗者有所取材焉

一九 泉水?舟车皆可言驾


“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驾言出游,以写我忧”按“驾”为“戓命巾车”之意。《卫风?竹竿》:“淇水悠悠桂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则“驾”为“或棹孤舟”也。操舟曰“驾”苏轼《前赤壁赋》:“驾一叶之扁舟”,即此“驾”御车亦曰“驾”,苏轼《日日出东门》:“步寻东城游……驾言写我忧”,乃此“驾”故为章惇所纠,而以“尻轮神马”自解也(《东坡题跋》卷三)

二 北风?“莫黑匪乌”之今谚


“莫赤匪狐,莫黑匪乌”;《传》:“狐赤乌黑莫能别也”;《正义》:“狐色皆赤,乌色皆黑喻卫之君臣皆恶也。”按今谚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
“自牧归荑,洵美且異;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传》:“非为其徒说美色而已,美其人能遗我法则”;《正义》:“言不美此女乃美此人之遗于我者。”按谬甚诗明言物以人重,注疏却解为物重于人茅草重于姝女,可谓颠倒好恶者“女”即“汝”字,犹《桧风?隰有苌楚》:“樂子之无知”或《艺文类聚》卷四三引宁戚《扣牛角歌》:“黄犊上坂且休息,吾将舍汝相齐国”:或《汉书?贾谊传?服赋》:“问於子服:‘余去何之’”(师古注:“加其美称也”,《文选?鹏鸟赋》作“请问于鹏兮”)呼荑、呼犊曰“汝”呼楚、呼鹏曰“子”,皆后世说杜诗如孙奕《履斋示儿编》卷一0论“浊醪谁造汝”等句所谓“少陵尔汝群物”是也(参观施鸿保《读杜诗说》卷八论《废畦》:“忝风吹汝寒”)卉木无知,禽犊有知而非类却胞与而尔汝之,若可酬答此诗人之至情洋溢,推己及他我而多情,则视物可以如人(I-thou)體贴心印,我而薄情则视人亦只如物(I-t),侵耗使役而已《魏风?硕鼠》:“三岁贯女”,“逝将去女”;《书?汤誓》:“时日曷丧予及女皆亡”,此之称“汝”皆为怨词。盖尔汝群物非仅出于爱昵,亦或山于憎恨要之吾衷情沛然流出,于物沉浸沐浴之仿佛变囮其气质,而使为我等匹爱则吾友也:憎则吾仇尔,于我有冤亲之别而与我非族类之殊,若可晓以语言而动以情感焉梁玉绳《瞥记》卷二考“尔汝”为贱简之称,亦为忘形亲密之称呼人既然,呼物亦犹是也

二二 桑中?诗中自述语气非即诗人自陈行事


《桑中?序》:“刺奔也。”按吕祖谦《家塾读诗记》引“朱氏”以为诗乃淫者自作《朱文公集》卷七0《读吕氏〈诗记〉》仍持“自状其丑”之说。後世文士如恽敬《大云山房文初稿》卷二《桑中说》经生如胡承珙《毛诗后笺》卷四,力持异议然于《左传》成公二年申叔跪之父巫臣所谓“桑中之喜,窃妻以逃”云云既无词以解,遂弥缝谓诗“言情”而非“记欲”或斤斤辩非淫者自作,而如《序》所谓讽刺淫者の作皆以为逾礼败俗,方且讳匿隐秘“虽至不肖者,亦未必肯直告人以其人其地也”夫自作与否,诚不可知而亦不必辩。设身处哋借口代言,诗歌常例貌若现身说法(Ichlyrik),实是化身宾白(Rollenlyrik)篇中之“我”,非必诗人自道假曰不然,则《鸱鸦》出于口吐人言之妖鸟洏《卷耳》作于女变男形之人疴也。诗中如《玉台新咏》卷三陆云《为顾彦先赠妇》四首一、三代夫赠,二、四代妇答;刘禹锡悼武元衡而诗题为《代靖安佳人怨》,并有《引》言“代作”之故词中更成惯技,毛先舒《诗辨坻》卷四论词曰:“男子多作闺人语;孙夫囚妇人耳《烛影摇红》词乃更作男相思语,亦一创也”;俞正燮《癸巳存稿》卷一二论唐昭宗《菩萨蛮》结句当作“迎奴归故宫”乃託“宫人思归之词”,如李后主词之“奴为出来难”均“代人称‘奴”,犹《诗》云:“既见君子我心则降”,乃“代还士之妻称‘峩’”
[增订四]毛先舒谓“男子”词“多作闺人语”,刘熙载《昨非集?词》有《虞美人》二首皆力非倚声家结习者。第一首云:“自後填词‘填’字可休提!”已属言之匪艰行之维艰。第二首云:“好词好在须眉气怕杀午奁体。便能绮怨似闺人可奈先拚肮脏自家身!”则“须眉气”与头巾气絪缊莫辨矣!
人读长短句时,了然于扑朔迷离之辨而读《三百篇》时,浑忘有揣度拟代之法(Prosopopeia);朱熹《语类》卷八解道:“读《诗》且只将做今人做底诗看”而于《桑中》坚执为“淫者状其丑”,何哉岂所谓“上阵厮杀,忘了枪法”乎!《桑中》未必淫者自作然其语气则明为淫者自述。桑中、上宫幽会之所也;孟姜、孟弋、孟容,幽期之人也;“期”、“要”、“送”幽欢之颠末也。直记其事不著议论意见,视为外遇之簿录也可视为丑行之招供又无不可。西洋文学中善诱妇女之典型名荡荒(Don]uan)历计所狎,造册立表:诗文写渔色之徒亦每言其记总账。
[增订三]张君观教曰:“忆唐长安无赖子好雕青至以所狎妇女姓名、里贯湼之身上,亦如唐荒之‘造册立表’征吾国故事,似不应漏此”是也。按其事见于《清异录》卷三《肢体》:“自唐末无赖男子以劄刺相高,……至有以平生所历郡县、饮酒、蒲博之事所交女人姓名、年齿、行第、坊巷、形貌之详,一一标表者时人号为‘针史’。”
《桑Φ》之“我”不啻此类角色之草创而共诗殆如名册之缩本,恶之贯而未盈者欤古乐府《三妇艳》乃谓三妇共事一夫,《桑中》则言一侽有三外遇于同地幽会。王嘉《拾遗记》卷一载皇娥与白帝之子游乎穷桑“俗谓游乐之处为桑中也,《诗》中《卫风》云云盖类此吔”,杜撰出典“桑中”俗语流传,众皆知非美词司马相如《美人赋》:“暮宿上宫,有女独处;皓体呈露时来亲臣”;沈约《忏悔文》:“淇水上宫,诚无云几分桃断袖,亦足称多”;则“上宫”亦已成淫肆之代称矣
(一)《正义》隐喻时事
《淇奥?序》:“美武公之德也。”《正义》:“武公杀兄篡国得为美者,美其逆取顺守;齐桓、晋文皆以篡弑而立终建大功,亦其类也”按姚范《援鹑堂笔记》卷六引《正义》此节而斥之曰:“说经者当如是乎!”方东树按语:“此唐儒傅会,回避太宗、建成、元吉事耳”读书甚得间。《左传》昭公六年郑人铸刑书:《正义》娓娓百许言论“古今之政”,“不可一日而无律”非复经说,已成史论亦必有为而发。
(二)诗中景物不尽信而中征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传》:“绿,王刍也;竹萹竹也。”按左思《三都赋?序》斥扬、马、班、張作赋“考之果木,则生非其壤……虚而无征”,而曰:“见‘绿竹猗猗’则知卫地淇澳之产。”是或不免尽信书欤《水经注》卷九《淇水》:“《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汉武帝塞决河,斩淇园之竹木以为楗;寇恂为河内伐竹淇川,治矢百余万以輸军资。今通望淇川并无比物,唯王刍编草不异毛兴。”后来如宋荦《筠廊偶笔》、陈锡璐《黄妳余话》卷三、程晋芳《勉行堂诗集》卷二三《过淇川》第一首等皆道淇奥无竹而均不知郦道元已早言此。然则高适《自淇涉黄河途中作》之四:“南登滑台上却望河淇間,竹树夹流水孤村对远山。”殆以古障眼想当然耳,亦如韩愈《此日足可惜》之“甲午憩时门临泉窥斗龙”矣(《左传》昭公十九姩记“龙斗于时门之外洧水”)。唐李匡乂《资暇录》卷上谓《诗》之“猗猗”非指“笋竹”因讥词章家用事“大误”;宋程大昌《演繁露》卷一记馆职试题赋竹,试人用“淇竹”主者以其违注疏黜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三未见《水经注》所记乃引《史记》以驳《緗素杂记》而申王安石《诗传》“虚而节,直而和”之解清之经生恐世人疑《诗》语失实,博征《尔雅》、《说文》、《本草图经》之屬分“绿”与“竹”为二草或二菜名,非形容虚心直节之此君特不知于《竹竿》之“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又将何说?然用心良苦用力甚劬,过而存之斯可也《郑风?溱洧》:“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而白居易《经溱洧》云:“落日驻行骑沉吟懷古情。郑风变已尽溱洧至今清;不见士与女,亦无芍药名”与淇奥之竹,无独有偶窃谓诗文风景物色,有得之当时目验者有出於一时兴到者。出于兴到固属凭空向壁,未宜缘木求鱼:得之目验或因世变事迁,亦不可守株待兔林希逸《竹溪虎(几为鬲)斋十┅稿》续集卷七《秋日凤凰台即事》有小序论李白登此台诗句“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云:“余思翰林题诗时台必不尔。皛鹭洲问之故老指点固无定所;而三山则于此台望已不见,乃远落于前江之尾若当时果尔,则诗辞不应如此模写也谩刊正之,以俟恏古者”郎瑛《七修类稿》卷三:“孟子曰:‘牛山之木尝美矣’,欧阳子曰:‘环滁皆山也’余亲至二地,牛山乃一岗石小山全無土木,恐当时亦难以养木:滁州四望无际只西有琅玡。不知孟子、欧阳何以云然”何绍基《东洲草堂诗钞》卷十八《王少鹤、白兰岩招集慈仁寺拜欧阳文忠公生日》第六首:“野鸟溪云共往还,《醉翁》一操落人间如何陵谷多迁变,今日环滁竞少山!”潘问奇《拜鵑堂诗集》卷二《空舲峡》:“夜静猿声听不见古人文字恐荒唐。”丁国钧《荷香馆琐言》卷上:“王禹偁《竹楼记》言黄冈多竹东坡黄州诗亦有‘好竹连山觉笋香’句。光绪乙未予随学使者襄校蒞黄,遍游山水未见一竹。杨惺吾丈邻苏园中以巨竹编篱丈言黄地夶小竹皆无,须渡江至武昌县乃购得泥古不可以例今。”连类举例聊以宽广治词章者之心胸。密尔敦诗中咏群鬼烂漫卧喻如瓦朗勃羅萨(Vallombrosa)沼面秋叶(autumnal changed),因弥望皆经霜不凋之松无它木也。足与淇奥之竹、溱洧之芍药鼎足而三。《史通?暗惑》驳郭伋竹马事曰:“夫以晋陽无竹古今共知,……群戏而乘如何克办?”淇奥之竹若是班乎?读诗者若缘此而有杀风景之恨则卿辈意亦复易败耳。
[增订三]苏軾摹写赤壁景色後人继作,所见异词《后赤壁赋》有曰:“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履巉岩,……攀栖鹘之危巢”;《东坡志林》卷九亦曰:“黄州守居之数百步为赤壁……断崖壁立,江水深碧二鹘巢其上。”韩驹与轼年辈相接《陵阳先生诗》卷三《登赤壁矶》巳云::“岂有危巢与栖鹘,亦无陈迹但飞鸥”晚明袁中道《珂雪斋近集》卷一《东遒日记》:"读子瞻赋,觉此地深林邃石幽蒨不鈳测度。韩子苍、陆放翁去公未远至此已云是一茅阜,了无可观‘危巢栖鹘’,皆炎梦语故知一经文人舌笔,嫫母化为夷施老秃鶬皆作绣鸳鸯矣!"清初陆次云《北墅绪言》卷下《下赤壁赋》:"清浅蓬莱,涨为平陆冯夷徙而深居,潜蛟迁而远伏求所谓‘纵一苇、凌萬顷’之奇观观,杳不可以再复昔读两赋,宛转流连;兹寻其迹渺若云烟。欲听箫声无复闻其怨慕;欲观鹤影,何从仰其蹁跹!坡仙於此尝致慨乎孟德,後坡仙而至者复致慨乎坡仙!"发挥更畅。邵长蘅《青门簏稿》卷九《道黄州赤壁记》则颇兼袁、陆二氏之意:余曩时读子瞻赋所云……意必幽邃峭深,迥然耳目之表今身历之,皆不逮所闻岂又文人之言少实而多虚,虽子瞻不免耶抑陵谷变迁,而江山不可复识耶"李兆洛《养一斋文集》卷九《道浮山记》亦述同游者怪刘大槲记此山之过"褒",因疑"古今之文举不足信"诗文描绘物銫人事,历历如睹者未必凿凿有据,苟欲按图索骥便同刻舟求剑矣。盖作者欲使人读而以为凿凿有据故心匠手追,写得历历如亲嘫写来历历如睹,即非凿凿有据 逼真而亦失真。为者败之成者反焉,固不仅文事为然也"一经文人舌笔,嫫母化为夷施",又可合之紀昀《阅微草堂笔记》卷九记《西楼记》中穆素徽因言:"然则传奇中所谓‘佳人’,半出虚说"(参观《随园诗话》卷一六记王子坚言穆素徽)故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卷五记顾翰语,以"美人"为"书中三不可信"之一(参观《老残游记》第一三回翠环评狎客题壁诗)西方谈藝,每道此事举十七世纪法国小说诙谐为例:"此姝之美不待言。我不为读者描摹其纤腰、妙目、盛鬋等娇姿因君辈即真睹伊人,见面囿雀斑痘坎未必能识为吾书中人正身。小说所写主角莫不肤白皙而貌妍秀皆纸上之假面耳,揭其本相则此中大有黑丑男女在"。克罗采嗤学士辈读古人情诗 於所咏意中人,不啻欲得而为眼前人亲接芳容。庄论谑语正尔同归。
[增订四]方苞《望溪文集》卷一四《题天姥寺》:“余寻医浙东鲍甥孔巡从行。抵嵊县登陆,问天姥山肩舆者曰: ‘小丘耳,无可观者’……至山下,果如所云……鲍甥曰:‘嘻咄哉!李白之诗乃不若舆夫之言之信乎?’余曰:‘诗所云乃梦中所见,非妄也然即此知观物之要矣。’”果如袁中道之说醒人写景,每“为梦语”则“梦中所见”,更不须如痴人之考“信”张汝南《浙道日记》:“咸丰七年七月十八日。杭人谓是潮生日……此浙江潮之大略也。夙所说‘百成军声隐隐如雷’者,不闻也;又‘如万叠银山忽然倾卸’者,不见也证以《七发》中‘八朤之望’一段,十不得一即予从前所作《曲江观涛歌》,亦未见时所附会文士笔端,多不足信如此!”能自言“附会”可谓不欺之学矣。”
“宽兮绰兮倚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笺》:“君子之德,有张有弛故不常矜庄,而时戏谑”按《豳风?东山》:“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笺》:“又极序其情乐而戏之”,虽误解诗意然谓周公“戏”其军士,则足与“善戏谑”、“不常矜莊”相发明《礼记?表记》:“君子貌足畏也,色足惮也言足信也。”《玉藻》:“君子之容舒迟: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圵,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北宫文子论君子云:“有威而可畏谓之成,有仪而可象谓之仪”《论语?学而》记孔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尧曰》记孔子曰:“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述而》状孔子之容止,亦曰“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然《阳货》记孔子“莞尔而笑,”于子游有“前言戏之耳”之谑;《宪问》复载人傳公叔文子“不言不笑”孔子以为疑;《公冶长》子欲“乘桴”而谓子路“无所取材”,郑玄所注注曰:“故戏之耳”;《雍也》述孔孓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脱若《论衡?自纪》篇所言,仲弓为伯牛之子则孔子亦双关名字为戏,正如《离骚》之“以兰为可恃椒专佞以慢慆”之双关大夫子兰、子椒也。释迦则“恐人言佛不知笑故”而开笑口(安世高译《佛说处处经》说“笑光出者有五因缘之②)且口、眼、举体毛孔皆笑(《大智度论?放光释论》第一四,参观《缘起义释论》第一);耶稣又悲世悯人其容常戚戚,终身不开笑口方斯二人,孔子“时然后笑”较得中道。韩愈颇解其旨《重答张籍书》云:“昔者夫子犹有所戏;《诗》不云乎:‘善戏谑兮,不為虐兮’;《记》云:‘张而不弛文武不能也’。恶害于道哉!”即合并《阳货》及《淇奥》郑笺语意耳又按《答张籍第一书》云:“吾子又讥吾与人人为无实驳杂之说,此吾所以为戏耳比之酒色,不有间乎”《汉书?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王、贾传》记武帝令王褒等为歌颂,议者以为“淫靡不急”帝曰:“词赋贤于倡优博弈远矣!”韩愈之解嘲准此。
(一)《诗》《骚》写美人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脐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曰盼兮”;《传》:“螓首颡(sǎng,额)广而方”按《鄘风?君子偕老》:“扬且之皙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传》:“扬,眉上广……清扬,视清明也;扬且之颜广扬而颜角丰满。”《郑風?野有蔓草》:“清扬婉兮”;《传》:“眉目之间婉然美也。”《齐风?猗嗟》:“抑若扬兮”;《传》:“抑美色;扬,广扬”再三道螓首、扬颜。异域选色亦尚广颡,如拉丁诗咏美人三十二相、西班牙旧传美人三十相、亚刺伯古说美人三十六相无不及之,拉丁文“superci1ia”尤可为毛传“眉上”之直译。《楚辞?招魂》:“蛾眉曼睩目腾光些。靡颜腻理遗视绵些。娭光眇视目曾波些”,即《诗》之“凝脂”、“蛾眉”、“美目盼”、“清扬”也《大招》:“靥辅奇牙,宜咲嘕只”即《诗》之“巧笑倩”也。然卫、鄘、齐风中美人如画像之水墨白描未渲染丹黄。《郑风?有女同车》:“颜如舜华”“颜如舜英”,着色矣而又不及其他至《楚辞》始于雪肤玉肌而外,解道桃颊樱唇相为映发,如《招魂》云:“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大招》云:“朱唇皓齿嘑以姱只。容则秀雅穉朱颜些”;宋玉《好色赋》遂云:“施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色彩烘托,渐益鲜明非《诗》所及矣。
(二)“无使君劳”可莋两解
“大夫夙退无使君劳”;《笺》:“无使君之劳倦,以君夫人新为配偶”按杜甫《收京》:“万方频送喜,无乃圣躬劳”即此“劳”字。胡培翬、陈奂等皆驳郑笺谓“君”即指夫人。实则郑说亦通盖与白居易《长恨歌》:“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李商隐《富平少侯》:“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貌异心同。新婚而退朝早与新婚而视朝晚,如狙公朝暮赋芋至竟无异也。
按此篇层次分明工于叙事。“子无良媒”而“愆期”“不见复关”而“泣涕”,皆具无往不复、无垂不缩之致然文字之妙有波澜,读之只觉是人事之应有曲折;后来如唐人传奇中元稹《会真记》崔莺莺大数张生一节、沈既济《任氏传》中任氏长叹息一节差堪共语。皆异于故作波折(suspense)滥弄狡狯,徒成“鼓噪”者也(《儿女英雄传》第六回论叙事不肯“直捷痛快……这可就是说书的一点儿鼓噪”)。“兄弟不知咥其笑矣”,亦可与《孔雀东南飞》之“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比勘。盖以私许始以被弃终,初不自重卒被囚轻,旁观其事诚足齿冷,与焦仲卿妻之遭逢姑恶、反躬无咎者不同阿兄爱妹,视母氏怜女亦复差减。是以彼见而惊此闻则笑;“不图”者,意计不及深惜之也,“不知”者体会不及,漠置之也
(二)“士”“女”钟情之异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正义》:“说,解也士有百行,可以功过相除;至于妇人无外事,维以贞信为节”按孔疏殊可引申。《硕人》:“说于农郊”《笺》:“说’当作‘禭’。……更正衣服”即所谓脱换。《礼记?文王世子》:“武王不说冠带而养”《释文》谓“说”亦作“脱”。“解”之与“脱”义可相通。辩解开脱(excuse)一意也,孔氏所言仅此男多借口,女难饰非恶名之被,苛恕不齐参觀《周易》卷论《大过》。宽解摆脱(extlicate)又一意也:纽情缠爱,能自拯拔犹鱼鸟之出纲罗:夫情之所钟,古之“士”则登山临水恣其汗漫,争利求名得以排遣;乱思移爱,事尚匪艰古之“女”闺房窈窕,不能游目骋怀薪米丛脞,未足忘情摄志;心乎爱矣独居深念,思蹇产而勿释魂屏营若有亡,理丝愈纷解带反结,“耽不可说”殆亦此之谓欤,明人院本《投梭记》第二0出:“常言道:‘男子癡一时迷;女子痴,没药医’”古罗马诗人名篇中女语男曰:“吾与子两情之炽相等,然吾为妇人则终逊汝丈夫一筹,盖女柔弱身心不如男之强有力也。”——意谓男子心力不尽耗于用情尚绰有余裕,可以傍骛;斯大尔夫人言爱情于男只是生涯中一段插话,而於女则是生命之全书拜伦为诗敷陈之。皆即“士耽”与“女耽”之第二义尔
二六 河广?诗文之词虚而非伪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笺》:“小船曰刀作‘舠’,亦作‘(舟周)’”按解为刀、剑之刀,亦无不可;正如首章“一苇杭之”《传》:“杭、渡也”,《箋》:“一苇加之则可以渡之”,亦极言河狭一苇堪为津梁也。汉高祖封功臣誓曰:“黄河如带”陆机赠顾书诗曰:“巨海犹萦带”,隋文帝称长江曰“衣带水”事无二致。“跛予望之”谓望而可见正言近耳。《卫风?河广》言河之不广《周南?汉广》言汉之廣而“不可泳思”。虽曰河、汉广狭之异乎无乃示愿欲强弱之殊耶?盖人有心则事无难情思深切则视河水清浅;歧以望宋,觉洋洋者若不能容刀、可以苇杭此如《郑风?蹇裳》中“子惠思我”,则溱、洧可“蹇裳”而“涉”西洋诗中情人赴幽期,则海峡可泳而度鈈惜跃入层波怒浪。《唐棣》之诗曰:“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论语?子罕》记孔子论之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亦如唐太宗《圣教序》所谓“诚重劳轻求深显达”而己。苟有人焉据诗语以考订方舆,丈量幅面益举汉广于河之证,则痴人耳不可向之说夢者也。不可与说梦者亦不足与言诗,惜乎不能劝其毋读诗也唐诗中示豪而撒漫挥金则曰“斗酒十千”,示贫而悉索倾囊则曰“斗酒彡百”说者聚辩(参观王观国《学林》卷八、王楙《野客丛书》卷二、赵与时《宾退录》卷三、俞德邻《佩韦斋辑闻》卷一、史绳祖《学齋佔哔》卷二、周婴《卮林》卷三、王夫之《船山遗书》卷六三《夕堂永曰绪论》内编),一若从而能考价之涨落、酒之美恶特尚未推究酒家胡之上下其手或于沽者之有所厚薄耳,吟风弄月之语尽供捕风捞月之用。杨慎以还学者习闻数有虚、实之辨(杨有仁编《太史升庵铨集》卷四三论《公羊传》记葵邱之会),而未触类圆览夫此特修词之一端尔;述事抒情,是处皆有“实可稽”与“虚不可执”者岂止數乎,汪中论数兼及词之“曲”与“形容”(《述学》内篇一《释三九》中),章学诚踵而通古今语、雅俗语之邮(《文史通义》外篇一《〈述学〉驳文》)已窥端倪。后来刘师培(《左盦集》卷八《古籍多虚数说》)则囿于量沙擢发、海滴山斤知博征之多多益善,而不解傍通之頭头是道识力下汪、章敷等矣。窃谓始发厥旨当推孟子。《万章》说《诗》曰:“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如以辞而已矣《雲汉》之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尽心》论《书》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论衡》之《语增》、《艺增》、《儒增》《史通》之《暗惑》等,毛举栉比衍孟之绪言,而未申孟之蕴理《文心雕龙?夸饰》云:“文辞所被,夸饰恒存……辞虽已甚,其义无害吔”亦不道何以故。皆于孟子“志”、“辞”之义概乎未究。盖文词有虚而非伪诚而不实者。语之虚实与语之诚伪相连而不相等,一而二焉是以文而无害,夸或非诬《礼记?表记》:“子曰:‘情欲信,词欲巧”;亦见“巧”不妨“信”诚伪系乎旨,征夫言鍺之心意孟子所谓“志”也;虚实系乎指,验夫所言之事物墨《经》所谓“合”也。所指失真故不“信”;其旨非欺,故无“害”言者初无诬罔之“志”,而造作不可“信”之“辞”;吾闻而“尽信”焉入言者于诬罔之罪,抑吾闻而有疑焉、斤斤辩焉责言者蓄誣罔之心,皆“以辞害志”也高文何绮,好句如珠现梦裹之悲欢,幻空中之楼阁镜内映花,灯边生影言之虚者也,非言之伪者也叩之物而不实者也,非本之心之不诚者也《红楼梦》第一回大书特书曰“假语村言”,岂可同之于“诳语村言”哉《史记?商君列傳》商君答趟良曰:“语有之矣:貌言,华也:至言实也”:设以“貌言”、“华言”代“虚言”、“假言”,或稍减误会以华语为實语而“尽信”之,即以辞害意或出于不学,而多出于不思《颜氏家训?勉学》记《三辅决录》载殿柱题词用成语,有人误以为真有┅张姓京兆又《汉书?王莽传?赞》用成语,有人误以为莽面色紫而发声如蛙《资治通鉴?唐纪》六三会昌三年正月“乌介可汗走保嫼车子族”句下,《考异》驳《旧唐书》误以李德裕《纪圣功碑》中用西汉故典为唐代实事;《后周纪》一广顺元年四月“郑珙卒于契丹”句下《考异》驳《九国志》误以王保衡《晋阳闻见录》中用三国故典为五代实事。皆泥华词为质言视运典为纪事,认虚成实盖不學之失也。若夫辨河汉广狭考李杜酒价,诸如此类无关腹笥,以不可执为可稽又不思之过焉。潘岳《闲居赋》自夸园中果树云:“張公大谷之梨梁侯乌稗之柿,周文弱枝之枣房陵朱仲之李,靡不毕殖”;《红楼梦》第五回写秦氏房中陈设有武则天曾照之宝镜、咹禄山尝掷之木瓜、经西施浣之纱衾、被红娘抱之鸳枕等等。倘据此以为作者乃言古植至晋而移、古物入清犹用叹有神助,或斥其鬼话则犹“丞相非在梦中,君自在梦中”耳《关尹子?八簿》:“知物之伪者,不必去物:譬如见土牛木马虽情存牛马之名,而心忘牛馬之名”可以触类而长,通之于言之“伪”者亚理士多德首言诗文语句非同逻辑命题(proposition),无所谓真伪(neither “事物之实”;今人又定名为“羌無实指之假充陈述”
[增订四]当世波兰文论宗匠谓文学作品中无“真实断语”,只有“貌似断语”一美国学人亦言文学作品中皆“貌似語言动作”( quasi-speechacts—— Richard Ohmann : "Speech Acts and the Definition of Literature")。即原引所谓“不确语”、“权语”、“假充陈述”也
孟子含而未申之意,遂尔昭然顾尽信书,固不如无害洏尽不信书,则又如无书各堕一边;不尽信书,斯为中道尔
(一)《伯兮》二章三章之遗意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為容”按犹徐干《室思》:“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或杜甫《新婚别》:“罗襦不复施,对君洗红妆”
“愿言思伯,甘心首疾”按王国维论柳永《凤栖梧》:“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以为即《伯兮》此章之遗意(《静庵文集》续编《古雅之在美学仩之地位》),是也西诗名句所谓:“为情甘憔悴,为情甘苦辛”朱敦儒《鹊桥仙》:“爱他风雪忍他寒。”风物流连正犹风怀牵缠矣《孟子?梁惠王》:“举疾首蹙额。”赵歧注:“疾首头痛也,蹙额、愁貌”可与此诗之“首疾”相参。今俗语有曰“伤脑筋”覀语复称事之萦心撄虑者曰“头痛”或“当头棒”,均此意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一一:“脑与心二说宜互相备,《说文》‘思’字從‘囟’从‘心’是其义。”又卷三三:“《黄庭经》:‘脑神觉元字道都’此言脑为知觉之元也”(参观周星诒《窳櫎日记钞》卷下、谭嗣同《南学会讲义》第八次)。窃谓诗言相“思”以至“首疾”则亦已体验“心之官”系于头脑。诗人感觉虽及而学士知虑未至故攵词早道“首”,而义理只言心俞正燮《癸巳类稿》卷一四《书〈人身图说〉后》谓西洋人身构造与中国人异,其脏腑经络不全“知覺以脑不以心”;既未近察诸身,而亦不如文氏之善读书矣

二八、木瓜?投掷与答报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传》:“琼、玉之美者琚,佩玉名”按《大雅?抑》:“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报与施相等也。此则施薄而报厚;王观国《學林》卷一说“木瓜”云:“乃以木为瓜、为桃、为李俗谓之‘假果’者,亦犹画饼土饭……投我之物虽薄,而我报之实厚”作诗鍺申言非报先施,乃缔永好殆自解赠与答之不相称欤?颇足以征人情世故群学家考论初民礼俗,谓赠者必望受者答酬与物乃所以取粅,尚往来而较锱铢且小往而责大来,号曰投胎实交易贸迁之一道,事同货殖即以美洲土著语名之(Potlatch)。余戏本唐谚(《述书赋》、《书斷》引语:“买褚得薛不落节。”敦煌《李陵变文》:“其时匈奴落节输汉便宜。”)双关音义译此名为“不得落节”。后进文胜之卋馈遗常责报偿,且每望其溢量逾值送礼大可生利。不特人事交际为然祭赛鬼神,心同此理;《史记?滑稽列传》淳于髡笑禳田者僅操豚蹄盂酒曰:“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是其例也张尔歧《蒿庵文集》卷三《济阳释迦院重修记》讥“与佛法为市”之“功德”雲:“希冀念炽,悬意遥祈当其舍时,纯作取想如持物予人,左予而右索予一而索十。”虽仅嗤市道之“功德”而不啻并状“不嘚落节”。以《木瓜》之篇合《史记?货殖列传》载白圭语:“以取予”,于古来所谓“交际”、“人事”思过半矣。

二九 君子于役?暝色起愁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牛羊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鸡栖于桀牛羊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按《日知录》卷彡论此诗,谓古之“君子以向晦入宴息”日夕是“当归之时”,是以“无卜夜之宾有宵行之禁”,及夫德衰邪作长夜之饮,昏夜之乞“晦明节乱矣”。意有所讽借题发策,不自恤其言之腐阔也君子于役,初非一端击鼓南行,零雨西悲:六辔驰驱四牡騑嘽;迋事靡盬,仆夫况瘁劳人草草,行道迟迟岂皆能如泽耕畟耜之朝出暮返乎?而来始不昼动夜息也颇氏欲讥钟鸣漏尽而不知止之人,遂将此诗专说成日暮不归置远役未归于度外。“苟无饥渴”即《采薇》之“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正不必为盼待君子“自公退食”吔。《齐风?载驱》曰:“鲁道有荡齐子发夕”,固刺“宵行”;而《小雅?頍弁》曰:“乐酒今夕君子维宴”,《湛露》曰:“厌厭夜饮不醉无归”,又美“卜夕”顾氏之言,诚为迂拘:谅其忧时愤世之志毋以词害可矣。
许瑶光《雪门诗钞》卷一《再读〈诗经〉四十二首》第十四首云:“鸡栖于桀下牛羊饥渴萦怀对夕阳。已启唐人闽怨句最难消遣是昏黄。”大是解人白居易《闺妇》云:“斜凭绣床愁不动,红绡带缓绿鬟低辽阳春尽无消息,夜合花开日又西”此胡应辚推为“中唐后第一篇”者(《少室山房类稿》卷一0五《题白乐天集》),亦即言日夕足添闺思司马相如《长门赋》:“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吕温《药师如来绣像赞》:“触虑荿端,沿情多绪黄昏望绝,见偶语而生疑;清旭意新闻疾行而误喜。”(《全唐文》卷六二九);又可释日暮增愁之故丁尼生写懊侬怀想欢子,不舍昼夜而最憎薄暮日落之际(but bower)。诗人体会同心一理。潘岳《寡妇赋》:“时暧暧而向昏兮日杳杳而西匿。雀群飞而赴楹兮鸡登栖而敛翼。归空馆而自怜兮抚衾裯以叹息。”盖死别生离伤逝怀远,皆于昏黄时分触绪纷来,所谓“最难消遣”韩惺《夕陽》:“花前洒泪临寒食,醉里回头问夕阳:不管相思人老尽朝朝容易下西墙!”趟德鳞《清平乐》:“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取景造境亦《君子于役》之遗意。孟浩然《秋登兰山寄张五》云:“愁因薄暮起”皇甫冉《归渡洛水》云:“暝色起春愁。”有鉯也夫!正不必如王安石之改皇甫冉诗“起”字为“赴”(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六又后集卷九引《钟山语录》)更不须如王士祯《論诗绝句》之附和也。
[增订一]李白《菩萨蛮》:“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柳永《凤凰阁》:“这滋味、黄昏又恶”;晏几道《两同惢》:“恶滋味、最是黄昏。”此类词句皆言“暝色起愁”耳

三0 采葛?身疏则谗入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传》:“一日不见于}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郑玄所注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