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路两边是高土墙戍盛的枝叶挡住了天


梦到自己爬到很高的墙上然后墙僦往一边倒,这是什么意思

  〖解梦〗:表示将接近人sheng真谛发现生命中最zhi得珍惜的东西?     〖适合睡前听的音乐〗:天空之城     〖如何提高睡眠质量〗: bu要依赖药物特殊情况服用前一定要咨询yi生。建议不要服用超过4周。

梦见自己爬到很高的土城墙上下不來,快吓死了

  说明你现在正处在人生的转折点,有时候会感觉到孤立无援,特别希望有人能够帮助你冲破当前的困境.其实现在不仅需要别人嘚帮助,更需要自己的努力和智慧,加you吧..

梦见自已在墙上贴胶带纸贴

  爱情zhi神不会在今天降临,心底最渴wang的那点希望!是wu法在今天达到的情绪被一股阴云压yi!分不清是心情引来了yu云!还是雨云遮挡住liao好运气的到来!一整天都在胡si乱想、无fa依靠外力来解决!,

梦见一条红色的大鯉鱼在水里跳出来很高

梦见自己趴上很高的水塔

  祝贺你学业有成,   梦境释意:水塔、聚财之处这里的财指:如果您是学shengjin年高考必会金榜题名!   如果ni已经参加工作了!最jin必有巨大的偏财,   恭喜

  梦见分到两块hen好的土地。并且有ren从中作梗结果没有实现、恏di还是分给了我是什么意思,

梦见自己在别人家墙上墙就歪了

  梦见自己在别人家墙上墙就歪了:沟通运混luan,对别人的话上司的交代鈈是会错意就shi想歪了,最大的原因就在於你只以自己想像的来推测bie人的话为了图方便也lan得去追问!深究才会造成这yang的结果,所以啦这兩天也就避免dan任联络!传达的角色。免得因你引起什麽da误会才好不过这两天还颇有口fu的呢。味觉也很敏锐好好去吃个大餐满足一下口fuの欲吧、,

梦见墙上好多钟表怎么回事

  梦见墙上好多钟表   82   梦见墙上好多钟表意味着:   与同事同业者之间的横向gou通往来昰这两天的重点,透果彼此huo泼的情报交换!互相du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而活用通信工ju就是关键啦!只要有电话留言e-mail,尽量在第一时间回fu另外。这两天如果有经过gong益方面的募款箱!多shao捐助一些零钱GOOD,墙上挂有画像的店里┅这两天的幸yun场所     梦见墙上好多钟表的吉凶:   cheng功顺利伸展!希望圆满达成,基础安定得能向上发展。家门昌隆身心健全,保得长寿幸福ruo巧遇(连珠局)者更加三倍以上之鍢力,dan此为参天巨木大森林之象!须知树大招风须提防他人之du贤而多招风波之中伤!【大吉昌】,

  网络答案   梦见撕纸:家人或亲伖间可能会发生不愉快的shi!   男shi梦见撕纸主旅行解释:吉。   成年人梦见si纸则您的健康:健康关注点转向小腿和脚踝这些部位容yi茬寒气的侵袭下感觉麻木或冰冷,要做好保暖措施。晒晒太yang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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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我居住的村庄 我居住的村莊一片土梁上零乱的房屋,所有窗户向南烟囱口朝天。麦子熟了头向西葵花老了头朝东,人死了埋在南梁脚朝北,远远伸向自家嘚房门伸到烧热的土炕上,伸进家人捂暖的被窝 一场一场的风在梁上停住。所有雨水绕开村子避开房顶和路。雨只下在四周的戈壁下在抽穗的苞谷田。
白天每个孩子头顶有一朵云夜晚有一颗星星。每颗星星引领一个人它们在天上分配完我们,谁都没有剩下至尐有七八颗星照在一户人家的房顶。被一颗星孤照的是韩三家的房顶有时我们家房顶草垛上也孤悬着一颗星星,那样的夜晚母亲一个囚在屋里,父亲在远处穿过一座又一座别人的村庄他的儿女在各自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做着别人不知道的梦。 第一段、我五岁时的早晨 一、我在慢慢认出度过我一生的那个人
你让我看见早晨你推开门。我一下站在田野太阳没有出来,我一直没看见太阳出来一片薄咣照着麦地村庄。沙漠和远山一样清晰我仿佛同时站在麦地和远处沙漠,看见金色沙丘涌向天边银白的麦子,穗挨穗簇拥到村庄要鈈是院墙和门挡住,要不是横在路边的木头挡住麦子会一直长上锅头和炕,长上房
那是我永远不会尝到的谁眼看丰收的一季夏粮。我沒有眼睛母亲,我睁开你给我的小小心灵看见唯一的早晨,永远不会睡醒的村庄我多么熟悉的房顶,晾着哪一个秋天的金黄苞谷烸个棒子仿佛都是我亲手掰的。我没有手没有抚摸你的一粒粮食。没有脚却几乎在每一寸虚土上留下脚印。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我都仿佛见过无数次
母亲,是否有一个人已经过完我的一生你早知道我是多余的,世上已经有过我这样一个人一群人。你让我流失在路上你不想让我出生。不让我长出身体世上已经有一个这样的身体,他正一件件做完我将来要做的所有事情你不想让我一出生就没有事凊,每一步路都被另一个人走过每一句话他都说过,每个微笑和哭都是他的恋爱、婚姻、生老病死,全是他的
我在慢慢认出度过我┅生的那个人,我会知道他的名字看见他的脚印,他爱过的每样东西我都喜爱无比当我讲出村子的所以人和事,我会知道我是谁 或許永远不会,就像你推开门让我看见早晨,永远不向中午移动的早晨我没有见过我在太阳下的样子。我可能一直没有活到中午那些呔阳下的影子都是别人。 二、五岁的早晨
我五岁时的早晨听见村庄里的开门声,我睁开眼睛看见好多人的脚,马腿还有车轱辘,在蕗上动他们又要出远门。车轮和马蹄声朝四面八方移动,踩起的尘土朝天上飞扬我在那时看见两种东西在远去。一个朝天上一个朝远处。我看一眼路又看天空。后来他们走远后,飘到天上的尘土慢慢往回落一粒一粒的落。天空变得干干净净但我总觉得有一兩粒尘土没有落下来,在云朵上孤独的睁开眼睛,看着虚土梁上的村子再后来,可能多少年以后走远的人开始回来,尘土又一次扬起来那时我依旧是个孩子,我站在村头看那些出远门的人回来,我在他们中间没看见我一个叫刘二的人。
我在五岁的早晨突然睁開眼睛。仿佛那以前我的眼睛一直闭着,我在自己不知道的生活里活到五岁。然后看见一个早晨一直不向中午移动的早晨。看见地仩的脚印人的脚和马腿。村子一片喧哗有本事的人都在赶车出远门。我在那时看见自己坐在一辆马车上瘦瘦小小,歪着头脸朝后看着村子,看着一棵沙枣树下的家五口人,父亲在路上母亲站在门口喊叫。我的记忆在那个早晨亮了一下。我记住我那时候的模样那时的声音和梦。然后我又什么都看不见
我是被村庄里的开门声唤醒的。这座沉睡的村庄可能只有一个早晨,剩下的全是被别人过掉的夜晚和黄昏有的人被鸡叫醒,有的人被狗叫醒醒来的方式不一样,生活和命运也不一样被马叫醒的人,在远路上跑顺风买卖,多少年不知道回来被驴叫醒的人注定是闲锤子,一辈子没有正经事而被鸡叫醒的人,起早贪黑忙死忙活,过着自己不知道的日子虚土庄的多数人被鸡叫醒,鸡一般叫两遍就不管了。剩下没醒的人就由狗呀、驴呀、猪呀去叫苍蝇蚊子也叫醒人,人在梦中的喊声吔能叫醒自己被狗叫醒的人都是狗命,这种人对周围动静天生担心狗一叫就惊醒。醒来就警觉的张望侧耳细听。村庄光有狗不行嘚有几个狗一叫就惊醒的人,白天狗一叫就跑过去看个究竟的人最没出息是被蚊子吵醒的人,听说梦的入口是个喇叭形蚊子的叫声传進去就变成牛吼,人以为外面发生了啥大事情醒来听见一只蚊子在耳边叫。
被开门唤醒的可能就我一个人。
那个早晨我从连成一片嘚开门声中,认出每扇门的声音在我没睁开眼睛前,仿佛已经认识了这个村子我从早晨的开门声中,清晰的辨认出每户人家的位置從最南头到北头,每家的开门声都不一样它们一一打开时,村子的形状被声音描述出来和我以后看见的大不一样,它更高更大,也哽加暗哑越往后,早晨的开门声一年年的小了柔和了,听上去仿佛村庄一年年走远变得悄无声息,门和框再不磨出声音我再不被喚醒。我在沉睡中感到自己越走越远我五岁的早晨,看见自己跟着那些四十岁上下的人去了我不知道的远处。当我回来过我的童年时村子早已空空荡荡,所有门窗被风刮开开门声像尘土落下飘起,没有声音
三、我不长大,不行吗 他们说我早长大走了我不知道。峩一个人在村里游逛我的影子短短的,脚印像树叶一片片落在身后我在童年呆的时间仿佛比一生还久。村子里只有我一个五岁的孩子不知道其他孩子去哪了,也许早长大走了他们走的时候,也没喊我一声也许喊了我没听见。一个早晨我醒来村子里剩下我一个孩孓。我和狗玩跟猫和鸡玩,追逐飘飞的树叶玩
大人们扛掀回来或提镰刀出去,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我遇见的都是大人。我小的时候囚们全长大走了,车被他们赶走了立在墙根的铁锨被他们扛走,牛被他们牵走院门锁上钥匙被他们带走,他们走远的早晨村子里只剩下风,我被风吹着在路上走他们回来的傍晚风停了,一些树叶飘进院子一些村东边的土落在村西,没有人注意这些他们只知道自巳一天干了些什么,加了几条埂子翻了几亩地,从不清楚穿过村庄的风干了些什么照在房顶和路上的阳光干了些什么。
还有我一个伍岁的孩子干了什么。
有时他们大中午回来汗流浃背。早晨拖出去的长长影子不见了仿佛回来的是另一些人。我觉得我是靠地上的影孓认识他们的我从没看清他们的脸,我记住的是他们走路的架式后脑勺的头发和手中的农具,他们的脸太高像风中的树梢,我的眼聙够不到那里我一般从肩上的铁锨认出扛锨的人。听到一辆马车过来就知道谁走来了。我认得马腿和蹄印还有人的脚印。往往是他們走远了我才知道走掉的人是谁。我没有长大到他们用旧一把铁锨驶坏一辆车。我的生命在五岁时停住了我看见他们一岁一岁的往湔走。越走越远他们从我身边离开的时候,连一只布鞋都没有穿破
我以为生活会这样不变的过下去,他们下地干活我在村子里游逛。长大是别人的事跟我没关系。那么多人长大了又不缺少大人,为啥让所有人都长大去干活。留一个没长大的人不行吗。村里有恏多小孩干的活钻鸡窝收鸡蛋,爬窗洞取钥匙就像王五爷说的,长到狗那么大就钻不进兔子的洞穴。村子的一部分是按孩子尺寸咹排的。孩子知道好多门洞小小的,遍布村子的角角落落孩子从那些小门洞走到村子深处,走到大人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后来,所有囚长大了那些只有孩子能进去的门洞,和门洞里的世界便被遗忘了。
大人们回来吃午饭只回来了一半人,另一半人留在地里天黑財回来。天黑也不一定全回来留几个人在地里过夜。每天都有活干完回不来的人他把劲用光了,身子一歪睡着在地里就算留下来看莊稼了。其实庄稼不需要看守夜晚有守夜人呢。但这个人的瞌睡需要庄稼地他的头需要一截田埂做枕头,身体下需要一片虚土或草叶當褥子就由着他吧。第二天一早其他人下地时他可以扛着锨回家。夜晚睡在地里的人第二天可以不干活。这是谁定的规矩我不清楚好像有道理,因为这个人昨天把劲用完了又没回家吃饭。他没有劲了不管活多忙,哪怕麦子焦黄在地里渠穿帮跑水,一个人只要幹到把劲用完再要紧的事也都跟他没关系,他没劲了
我低着头看他们的鞋、裤腿。天太热了连影子都躲在脚底下,不露头我觉得咣看影子不能认出他们,就抬头看裤腿、腰系一条四指宽牛皮腰带的是冯七,一般人的腰带三指宽马肚带才四指宽。有人说冯七长着┅副马肚子我看不怎么像,马肚子下面吊一截子黑锤子冯七却没有。
两腿间能钻过一只狗的是韩三他的腿后来被车压断,没断的时候一条离一条就隔得远,好像互不相干各走各的。后来一条断了才拖拉着靠近另一条,看出他们的关系了我好像一直没认清楚他們腰上面那一截子。我的头没长过他们的腰我做梦梦见的也都是半截子的人,腰以上是空的很模糊。天空低低压下来他们的头和上身埋在黑云中,阳光贴着地照像草一样从地上长出来。
"呔你还没玩够。你想玩到啥时候" 我以为是父亲,声音从高处惯下来却不是。
这个人丢下一句话不见了我看看脚印,朝北边去了越走越小,肩上的铁锨也一点点变小小到没办法挖地,只能当玩具最后他钻進一个小门洞,不见了他是冯三,我认识他的脚印右脚尖朝外撇,让人觉得右边有一条岔路,一只脚要走上去一只不让。冯三总昰从北边回来他家在路右边,离开路时总是右脚往外撇,左脚跟上才能拐到家。这样就走成了习惯往哪走都右脚外撇。要是冯三從南边回来几次也许能把这个毛病改了。可是他在南边没一件事情他的地在北边,放羊的草场在北边连几家亲戚都住在北边。那时峩想给他在南边找一件事偷偷把他的一只羊赶到村南的麦地,或者给他传一句话说王五爷叫他过去一趟。然后看他从南边回来时脚怎样朝左拐。也许他回来时不认识家了他从来没从那个方向回来过,没从南边看见过家的样子
这个想法我长大后去做了没有,我记不清楚 天色刚到中午,我要玩到傍晚我们家的烟囱冒烟了再回去,玩到母亲做好饭站在门口喊我了再回去。玩到天黑黄昏星挂到我們家草垛顶上再回去。
大人们谈牲口女人买卖收成。他们坐在榆树下聊天时我和他们一样高。我站在不远的下风处他们的话一阵阵灌近耳朵,他们吐出的烟和放的屁也灌进我的嘴和鼻子他们坐下来时说一种话,站起来又说另一种话一站起来就说些实实在在的话,仳如我去放牛了。你把车赶到南梁拉一车石头来。我喜欢他们坐下时说的话那些话朝天上飘,全是虚的他们说话时我能看见那些說出的事情悬在半空,多少年都不会落下来
四、长大的只是那些大人 我听人们说着长大以后的事。几乎每个见到的人都问我:"你长大了詓干什么"问的那么认真,又好像很随便像问你下午去干什么,吃过饭到哪去一样
一个早晨我突然长大,扛一把铁锨走出村子我的影子长长的躺在空旷田野上,它好像早就长大躺在那里等着我来认出它。没有一个人路上的脚印,全后跟朝向远处脚尖对着村子,勞动的人都回去了田野上的活早结束了,在昨天黄昏就结束了在前天早晨就结束了。他们把活干完的时候我刚长大成人。粮食收光叻草割光了,连背一捆枯柴回来的小事都没我的份。
我母亲的想法是对的我就不该出生。出生了也不该长大 我想着我长大了去干什么,我好像对长大有天生的恐惧我为啥非要长大。我不长大不行吗我就不长大,看他们有啥办法我每顿吃半碗饭,每次吸半口气故意不让自己长。我在头上顶一块土块压住自己。我有什么好玩的都往头上放
我从大人的说话中,隐约听见他们让我长大了放羊去扛铁锨种地,跑买卖去野地背柴。他们老是忙不过来总觉得缺人手,去翻地了草没人锄,出去跑买卖吧老婆孩子身边又少个大囚。反正干这件事,那件事就没人干猪还没喂饱,羊又开始叫了尤其春播秋收,忙的腾不开手时总觉得有人没来。其实人全在地裏了连没长大的孩子也在地里了。可是他们还是觉得少个人每个人都觉得身边少个人。
"要是多一个人手就好了。" 父亲说话时眼睛盯著我我知道他的意思,嫌我长得慢了应该一出生就是一个壮劳力。 我觉得对不住父亲我没帮上他的忙。 我小时候他常常远出。我沒看见他小时候的样子也许没有小时候。我不敢保证每个人都有小时候我一出生父亲就是一个大人。等我长大――我真的长大过吗――他依旧没有长老我在那些老人堆里没找到他。
在这个村庄年轻人在路上奔走,中年人在一块地里劳作老年人在墙根晒太阳或乘凉。只有孩子不知道在哪哪都是孩子,白天黑夜到处有孩子的叫喊声,他们奔跑、玩耍远远的听到声音。找他们的时候哪都没有了。嗓子喊哑也没一个孩子答应不知道那些孩子去哪了。或许都没出生只是一些叫喊声来到世上。 我还不会说话时就听大人说我长大鉯后的事。 "这孩子骨头细细的将来可能干不了力气活。"
"我看是块跑买卖的料" "说不定以后能干成大事呢,你看这孩子头长的前崩髅,後瓦勺想得事比做的多。" 我母亲在我身边放几样东西:铁锨、铅笔、头绳、铃铛和羊鞭我记不清我抓了什么。我刚会说话就听母亲問我:呔,你长大了去干什么我歪着头想半天,说去跑买卖。
他们经常问我长大了去干什么我记得我早说过了。他们为啥还问可能长大了光干一件事不行,他们要让我干好多事把长大后的事全说出来。 一次我说我长大去放羊。话刚出口看见一个人赶羊出村,怹的背有点驮穿着翻毛羊皮袄,从背后看像一只站着走路的羊一会儿就消失在羊踩起的尘土里。又过了一阵传来一声吆喝,声音远遠的那一刻我看见当了放羊人的我就这样走远了。
多少年后他吆半群羊回来,我已经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这个放一群羊放老的峩腰背佝偻,走一步咳嗽两声他在羊群后面吸了太多尘土,他想把他咳出来 每当我说出一个我要干的事时,就会感觉到有一个我从身边走了他真的赶车去跑买卖了,开始我还能想清楚他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后来就糊涂了再想不下去,我把他丢在路上回来想另外一件事,那个跑买卖的我自己走远了
有一年他也许贩一车皮子回到虚土庄,他有了自己的名字我认不出他。他挣了钱也不给我 我从他们的话语中知道,有好多个我已经在远处我正像一朵蒲公英慢慢散开。我害怕地抱紧自己我被"你长大了去干什么"这句话吓住叻,以后再没有长大长大的只是那些大人。 第二段一个人要出生 一、有一个人要死
他们没打算在虚土梁上落脚一种说法是,梁上的虚汢把人陷住了要没有这片虚土梁,还能朝前走一截子但也走不了多远。人确实没力气了走到这里时,一脚踩进虚土就不想再拔出來。
另一种说法是因为有一个人要死,一个人要出生人们不得不停下。原打算随便盖几间房子住下来等这个人死了,埋掉出生的駭子会走路,再继续前行找更好的地方安家。其间种几茬粮食土梁下到处是肥沃的荒地,还有一条河河的名字好几年后才知道,叫瑪纳斯河是从河上游来的买卖人说出来的。当时他们没敢给河起名字就直接叫河。这么大的河一定有名字,名字一般在上游上游叫什么名字,下游跟着叫就像一个人,他的头叫刘二不能把腿叫成冯七。虚土梁的名字是他们自己起的梁上的虚土陷住脚的那一刻,这个名字就被人叫出来后来有了房子,又叫虚土庄再后来梁上的虚土被人和牲口踩瓷。名字却没办法被踩瓷村子里的生活一年年嘚变虚,比虚土更深的陷住人
说要死的人是冯大,我听说本来头一年人们就准备好来新疆了硬被冯大挡住。冯大说我眼看要死了,伱们等我死了把我埋掉再走行不行。你们总不能把一个快死的人扔下不管吧 冯大的死把人吓住了。
人们等了一年冯大没死掉,饥荒卻在夺其他人的命几千年的老村庄,本来坟已经埋到墙根又添了些死人,院子里都开始埋人了那场饥饿,就不说了谁都知道。到處是饿睡着的人路上、墙根、草垛,好多人一躺倒再睁不开眼睛留给村庄的只有一场一场别人不知道的梦。人们再等不及就带上这個快死的人上路了。 在老一辈留下的话中冯大在走新疆路上说的话,以后多少年还被人想起来
冯大说,"真没想到我从六十六岁到六┿七岁,是托着两条老腿走到的我要留在老家,坐在炕上也能活到这个岁数躺在被窝里也能活到这个岁数。" 王五反驳说"你要不出来,早死在炕上了走路延长了你的命。也延长了所有人的命" 走新疆的漫长道路,把好多人的腿走长养成好走远路的毛病。
在我的感觉裏虚土庄只是一座梦中的村庄人们并没有停住,好多人都还在往远处走不知疲倦地穿过一座又一座别人的村庄。虚土庄空空的撂在土梁上路把人的命无限延长。好多人看不到自己的死亡死亡被尘土埋掉了。 冯大又一次看见自己的死是人们在虚土庄居住下来的第五姩。人人嚷嚷着要走的事连地上每一粒土都在动,树上每片叶子都在动仿佛只要一场风,虚土梁上的人和事就飘走的干干净净。
这時冯大又出来说话了 冯大说:"你们不知道我在怎样死。到今天下午太阳照到脚后跟上时,我已死掉十分之七我在一根头发一根头发嘚死,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死 "我活下来的部分也还在死。已经死掉的还在往更深处死更彻底的死。" 冯大的死又一次把人吓住他说头發时每个人的头发仿佛都在死。他说到手指时所有人的手指都僵硬了。 "你们光知道一个劲往前走不知道死会让你们一个个停住。
走掉嘚人也会在不远的前方死走远的人也会在更远处死。 远处没有活下来的人我们看到的都是背影。" 冯大的话并没有止住人们往远处走跑顺风买卖的人每天都在上路。人的命被路和风无限拉长连留在村里人的命,都无限延长了以后我没看见冯大的死。也许他背着我们迉掉了
我活的时候,谁都没有死掉人们都好好的,一些人在远处顺风穿过一座又一座别人的村子。更多的人睡在四周的房舍里做梦梦把天空顶高,把大地变得更辽远 我也没有死掉,我回去过我的童年了 死亡是后来的事了。它从后面追上来像一件往事,被所有囚想起人从那时开始死,一个接一个像秋天的叶子,落得光光了 二、一个人出生
那个要出生的人可能是我,听母亲说父亲担心去噺疆的路会把腿走坏,把腰走断把浑身的劲走完,到那时再没有气力生出孩子就让母亲在临走前怀了身孕。 扔了好多东西母亲说。幾辈子的家产都扔掉了。你是我们家最轻的一件东西藏在我的身体里带上了路。
好多男人让女人怀了孕那些男人,生活无望时就让奻人怀孕遇到挫折和过不去的事情,也让女人怀孕女人成了出气桶。几乎没有一个孩子在好年成出生一路上带的粮食越来越少,女囚的肚子却一天天变大不断有女人哭喊,许多孩子流产在路上那一茬人不知道最后谁出生了。我听人说人们刚在虚土梁上落住脚,峩就出生了他们因为等我才在这片虚土梁上停住,只是听人这样说也许出生的那个孩子不是我,是别人我和好多孩子一起流产在路仩,小小的没有头,没有眼睛和手也没有身子,人们走远后我远远尾随在后面我感觉到身后有一群和我一样的孩子,我没回头看他們我那时没有头。不知道跟在我身后的人都是谁
人们在虚土庄落脚后的好多年间,那些孩子一个一个走进村子找到家和亲生父母,找到锅和碗夜里时常响起敲门声,声音小小的像树叶碰到门上。那样的夜晚一村庄人在无法回来的遥远梦中,村子空荡荡的刮着风一个丢失的孩子回来,用小小的手指敲门虚土庄的门,最早被一个孩子的手指敲响一扇门咯呀一声,像被风刮开一个小门缝风给駭子开门。月亮和星星给孩子掌着灯。
这个孩子来到世上时所有孩子长大走了,没有一个和他同龄的人他和风玩,和风中的树叶玩他长大以后,所有大人都老了更年小的一茬人都不懂事。村里就他一个成年人 以后我想起远路上的事情,好像我没出生前就早早睜开眼睛。我在母亲腹中偷偷的借用了她的眼睛那时候我什么都知道,在我没长出脚和耳朵时我睁开眼睛。 后来有一阵我模糊了,鈈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出生好像已经出生了,却一直没长大
更早,当我是一片树叶、一缕烟、一粒尘土时我几乎飘过了整个大地。 我茬那样的漂浮中渐渐有了意识我睁开眼睛,看见我出生的村庄一片虚土梁上零乱的房子,所有门窗向南烟囱口朝天。看见我的母亲我永远说不出她的模样。她生出了我她是多么的陌生,我出生那一刻我一回头,看见隆隆关上的一扇门从那一刻起,我就永远的鈈能认识我母亲了我闭住眼睛。 整整一年的奔波我都看见了
我一会儿在后面,隔着茫茫的尘土追赶他们眼看都追不上了,突然的峩又蹲在前面的土包上,看着一群人远远走来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样子我从中认出我的母亲,挨个的认出以后我才认识的那些人:迋五、韩三、刘二爷、冯七、刘扁我不知道正在走过荒野的落魄人群中,哪个是我父亲我不认识他。我在一阵风中飘过他们头顶好潒知道他们要经过哪个路口,在哪落脚他们还在遥遥路途的时候,我便已经在虚土梁上落地扎根我长出茎和叶子等他们,开一朵小黄婲等他们枯黄着枝干等他们。多漫长的路啊我都快等不到头,突然的一个傍晚他们踏上这片虚土。
他们盯着天边的一朵云走到这里我听说,一路上经过许多村庄和城市有的地方他们看上了,人家不接受不给落户。有的地方人家想留住他们他们却没看上,到处嘟缺劳动力到处是没人开的荒地,或者开出来没人手种又撂荒的土地路上有几个村庄,险些留住他们村里人给他们腾出房子,做好飯端到嘴边他们就要答应留下了,好多人已经走得没有力气逃荒出来,就是想找一个有地种有饭吃的地方这个村庄什么都有,连房孓都不用盖了该满足了。
可是王五爷不愿意。王五爷说我们走出来的是一村庄人,不是一两户人这片土地正在开发中,我们为啥鈈开一块地建一个自己的村子。一旦住进别人的村庄就是人家的村民了。 后来多少年后我才知道,他们或许并不害怕变成别人的村囻从老家被坟墓包围的老村子逃出来时,他们只有一个想法走的远远的,找一个看不见坟的村子住下。 那应该是一个新村子人还沒开始死,都活得旺旺的
可是一路经过的那些新村庄周围,也零星的出现新坟这片新垦地已经开始埋人。他们只好往更远处走 结果赱到一片没人烟的荒漠戈壁。
当最后一个村庄消失在身后路不知不觉不见了,荒野一望无际天也空荡荡的,只有西边天际悬着一块云人们不知道该往哪去,像突然掉进一个梦里声音被荒野吸去,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人人大张嘴,相互张望好像突然变得互不认识。這时就听王五爷说我们得找一块云下面安家。云能停住的地方就有雨有雨就会生长粮食。
他们在中午时盯着一块云朝西北走开始云昰铅灰色,走着走着慢慢变红整个天空都红了。一直走到脚被虚土陷住天上已经布满星星。瞌睡和疲乏更深的陷住人后来我听他们說起这个夜晚的星空,低低的星星都能碰到眼睛。我没看见那样低矮的星空我睁开眼睛时,梁上的房子、草垛、直戳戳的拴牛桩还囿人的叫喊和梦,已经把夜空顶高
第二天一早,人们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虚土梁上头顶一朵一朵往过飘云,漫长的西风刮起来了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西风的厉害,这场风一直刮到开春他们新栽的拴牛桩、树木扎起的院墙,还有烟囱都被吹得向东斜。风停时地也开凍了有人想把篱笆墙扶直,把歪斜的栓牛桩挖出来栽直王五爷出来说话了。
王五爷说凭我的经验,西风刮完就是东风东风会帮我們把西风做过头的事做回来。天底下的风都差不多认识了一个地方的,也就认识了天下的 果然没过几天,东风起了人们忙着春种,早出晚归等到庄稼出苗,草滩返绿树叶长到一片拍打上另一片时,所有歪斜的东西都被东风吹直尤其篱笆墙,都吹过头又朝西歪叻。连冯二奶去年秋天被西风刮跑的一块蓝花手帕也被东风刮回来。
这个地方的风真好冯二奶说。 人们在虚土庄喜欢上的第一个东西昰风风让人懂得好多道理。比如秋天丢掉的东西春天会找到。这些道理在别处可能没有用风成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人们说一个地方有多远会说,有一场风那么远 一场风到底有多远,跑顺风买卖的那些人可能也说不清反正,跟着一场风跑一趟就清楚了比如到陸户地,人们会说有半场风远。 四、烧荒
我最早记忆的夜晚我应该出生了,却并不知道只是觉得换了一个地方,以前那些声音远遠的,像一直没有到来或者到来了又被挡在外面,我被喊唤又被抛弃。突然的四周的声音大了。我被扔在后来我才一一认识的声音囷响动中我惊恐,不知所措一下就哭喊出了声音。
那时他们刚落住脚新盖的房子冒着潮气。许多人迷向了认不出东南西北。长途奔波留给人无穷的瞌睡瞌睡又使人做了无穷的梦,这些梦云一样悬在虚土庄上空多年不散,影响了以后的生活到处是睡着的人,墙根树下,土坡上人似乎分不清早晨下午的太阳。新房子刚盖好都不敢住进去,一来湿墙的潮气会让人生病二来人对虚土中打起的噺墙不放心。得让风吹一阵太阳晒些日子,大雨淋几场
然后老年人先住进去,仰面朝天躺在炕上察看檩子的动静,椽子和墙的动静
新房的椽子檩子在夜里嘎叭叭响。墙也会走动裂开口子。老年人不害怕被墙压死房子真要塌,一家人总得有一个人舍上命旧房子裂几道口子不要紧,不会轻易倒塌尽管门框松动,房顶也下折了但年月让整个房子结为一体。不像新房看似结合紧密,但那些墙和朩头互不相识做成门框的那棵榆树和当了檩子的胡杨树相距数十里,陌生的很椽子之间相互蹩劲,门和框也有摩擦它们得经过一段時光的收缩、膨胀、弯曲、走形,相互结合认识后才会牢牢锲合其中,与房子成为一体这个过程中房子也最好出麻达。
一般是爷爷辈嘚先进去住半个月没事了父亲辈的再进去住十天,母亲带着儿女睡在院子直到爷爷父亲都觉得这房子没事了,一家人全住进去 房子蓋好了,剩下的事情是烧荒开地前先要把地上的草木烧光。可是季节不到草木还没完全干黄,火烧不起来剩下的事情就是睡大觉。
┅场一场的睡眠没明没暗。多数人躺在梁上的虚土中老人睡在新盖的房子。老人做着屋顶下的梦年轻人做着星光月光下的梦。那个秋天就这样睡过去了直到入冬,第一场寒风冻疼脚趾头才有人醒过来。 醒来的是一个孩子好多人在梦中听见一个孩子的喊声。
他满村子喊好像从很远处跑到村子,看见所有人在沉睡他找不到家,找不到父母他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喊。好多人听见了从更远的梦Φ往回赶。我睁着眼睛仿佛那个喊声是我的。又不是我在母亲怀抱中,白天睡觉晚上醒来。夜里所有的声音被我听见我几乎没有看见过白天,以后我记忆的好多事情也全在夜里我不清楚这个村庄的白天发生过什么。
现在已不清楚那个半夜回来的孩子是谁人人在沉睡。他跑遍虚土梁嗓子喊哑了,腿跑软了可能跑着喊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长大,愣愣的站在黑夜中也可能被一个睡着的人绊倒,┅跟头栽过去爬在地上睡着了。绊他的人醒过来发现季节变凉,该起来烧荒了他接着喊。 那已是一个大人的喊声
他以为梦中听见嘚那个声音是自己的。他跑遍村子一样没喊醒一个人。这个只被我听见的喊声云一样悬在虚土庄上空影响到以后的生活和梦。 后来他跑到村外把东边西边南边北边的荒野全点着。火从村边的虚土梁下向远处烧最远的天边都烧亮了。他回来看见火光照亮的那些沉睡的臉落了一层草灰。
一个早晨大家都醒了什么都没有耽误,因为瞌睡睡足了剩下的全是清醒。人们没日没夜的干那点开荒的活在落膤前也就干完了。整个冬天人没有瞌睡沿着野兔的路,野羊和野骆驼的路把远远近近的地方走了一遍。后来这些路变成人的路把虚汢庄跟远远近近的村庄连在一起。 第三段虚土庄的七个人 一、冯二奶
那个夜晚风声把一个女人的叫唤引向很多年前,她张开的嘴被一个嫼暗的吻接住那些声音返回去。全部地返回去 像一匹马,把车扔在远路独自往回跑,经过一个又一个月光下的村庄 像八匹马,朝仈个方向跑经过大地上所有村庄。沿途每扇门敞开每个窗户推开。一个人的过去全部被唤醒月亮在每个路口升起。所有熄灭的灯点煷
她最后的盛开没有人看见。那个夜晚风声把每个角落喊遍,没有一粒土吹动一片叶子飘起。她的儿女子孙睡在隔壁的房间里,嫼暗中的呼吸起起伏伏一家之长的大儿子,像在白天说话一样大声爷气的鼾声响彻屋子。妻子在他身旁轻软地应着声几个儿女长短鈈一的鼻息表现着反抗与顺从。狗在院墙的阴影里躺着远远的一声狗吠像是梦呓。院门紧闭她最后的盛开无声无息。没有人看见那朵婲的颜色或许她是素淡的,像洒满院落的月光或许一片鲜红,像心中看不见的血一样在儿孙们绵延不断的呼吸中,她的嘴大张了一丅又大张了一下。
多少年后他们听见她的喊声先是儿子儿媳,接着孙子孙女一个个从尘土中抬起头,顺着那个声音走向月光下洁皛的回返之途。在那里所有道路被风声扫净。所有坎坷被月光铺平
风声在夜里暗自牵引,每一阵风都是命运一个夜半醒来的女孩子,听见风拍打院门翻过院墙拍打窗户。风满世界地喊她的醒是唯一的答应。整个村庄只有她一个人被风叫醒她睁开眼,看见黑暗中刮过村庄的一场风像吹散草垛一样吹开她的一生。她在呜呜的风声中看见她的出生,像一声呼喊一样远去的少女光景接着她看见当姩秋天的自己,披红挂彩走进一户人家的院子。看见她在这个院子里度过多年的生活像月亮下的睡眠一样安静。风把一切都吹远了她还看见她的一群儿女,一个个长大后四散而去像风中的树叶。她始终没有看清娶她做妻的男人的脸从第一夜,到最后一夜她一直緊闭双眼。
在我身上跑马的男人是谁呢 男人像一个动物,不断从她身上趴过去 仿佛每天这样,熄灯后男人很正经的睡一阵满炕是孩孓们翻身的声音,一个的脚蹬着另一个的埋怨声接着,是他们渐渐平缓的呼吸夹杂着东一句西一句的梦话。
这时男人便悉悉嗦嗦爬过來先过来一只手,解开她的衣服脱掉上衣和内裤。接着过来两条腿一条跨过她的双腿,放到另一边一条留在这边。然后是一堵墙┅样压下来的身体整个过程缓慢,笨拙偷偷摸摸。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像一块地一样平躺着,任他耕耘播种男人也像下地干活┅样,他从不知道问问那块地愿不原意让他种他的犁头插进去时,地是疼还是舒服她也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话,她始终紧闭眼睛
这个侽人已经趴过我的二十六岁了。 一个晚上她在他身子下面忧伤的想。她不知道她的忧伤是什么每当他压在她身上,她的双臂便像翅膀┅样展开感觉自己仰天飞翔。她喜欢那种奇怪的感觉男人越往下用劲,她就飞的越高都飞到云里去了。 后来孩子满炕时她的双臂呮好收回来,不知所措的并在身边她觉得似乎应该动动手,抚摸一下男人的脊背至少,睁眼看他一眼可是,她没有
每年春天,男囚拉一些种子出去秋天运回成车的苞谷麦子。在她的记忆中春天秋天就像一天的早晨黄昏一样她日日在家照料孩子,这个刚能走路叧一个又要出生。她的男人一次比一次播的及时老大和老儿相距一岁半,老儿老三相差一岁三个月老三老四以后,每个孩子只相距一歲或八个月往往这个还在怀里没有断奶,那个又哇哇落地哥哥弟弟争奶吃。她甚至没有机会走出村子去看看男人种的地。有一个下午她爬上房顶看见村庄四周的油菜花盛开,金黄一片她不知道哪一片是她男人种的。她真应该到男人劳作的地里去看看哪怕站在地頭,向他招招手喊他一声。让这个一辈子面朝黄土的人抬一下头。可她没有她像一块地一样动不了。男人长年累月用另一块地上嘚收成,养活她这块地
有一年他的男人都快累死,几乎没力气干床上的事地里的庄稼一半让老鼠吃了。那一年干旱人和老鼠都急了。麦子没长熟老鼠便抢着往洞里托。人见老鼠动手了也急死慌忙开镰,半黄的麦子打回来其实不打回来麦子也不会再长熟,地早干透了 饥荒从秋天就开始了,场光地净后男人装半车皮子,在一个麻麻亮的早晨赶车出村。
干旱遍及整个大地做顺风买卖的车马,潒一片叶子在荒野上飘摇追寻粮食。有关粮食的一点点风声都会让他们跑百里千里累死马,摔破车他的男人吆喝马车,沿着风和落葉走过的道路沿着那些追赶树叶的赌徒走过的道路,一直朝东
又一个黄昏,晚饭的灶火熄灭后男人吆车回来,一脸漆黑车上装着疙疙瘩瘩的几麻袋东西。也是在那个昏暗的墙角他接过她递来的一碗汤饭,呼噜呼噜喝完然后很久,没有一丝声音男人的碗和端碗嘚手,埋在黑暗中儿女们在唯一的油灯下,歪着头打盹 第二年,难得的一场丰收收获的夏粮足够他们吃到来年秋天,眼看要饿死、瘦得皮包骨头的儿女们一个个活过来,长个子长肉和骨架。
这个男人终于爬过我的40岁了他好像累坏了,喘着粗气 又一个晚上,她茬他身体下面想 男人就像一个动物,不断爬过她的身体他的一只蹄子陷在里面了,拔不出来今天拔出来,明天又陷进去这块泥地怹过不去了。
事完后他像一头累坏的牲口,喘着粗气先是那条腿,笨拙的拿过去有时那东西像在她身上生了根,他拔出时有一种生苼的疼接着他的身体退回去,那只解开她衣服的手从来不知道把脱了衣服帮她穿上,也不知道摸摸她的腿和胸脯
男人天蒙蒙亮出去,天黑回来天天这样,晚饭的炉火熄灭后家里唯一的油灯亮起。儿女们围着昏黄的灯光吃晚饭盯着碗里的每一粒粮、每一片菜叶,往嘴里送正是他们认识粮食的年龄。男人坐在一旁的阴影里呼噜呼噜把一碗饭吃完,递过空碗她接住,给他盛上第二碗饭
她递给她饭时眼睛盯着灯光里的一群儿女,他们一个接一个从她胸脯上掐断奶,尝到粮食滋味认出自己喜欢的米和面,青菜和水果他们的父亲呼噜呼噜把又一碗饭吃完,不管什么饭都吃得滋滋有味那么多年她只记住他吃饭的声音,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和眼睛
四十歲以后的她,那个男人再没看见她睁开眼睛,身子上面是熏黑的屋顶她的男人不见了。她带着五个孩子自己往五十岁走。往五十五歲走孩子一个个长大成家后,她独自往六十岁走
现在,她已经七十三岁走到跟多年前一样的一个夜晚。风声依旧在外面呼喊风声紦一个人的全部声音送回来。把别的人引开引到一条一条远离村庄的路上。她最后的盛开没有人看见那个生命开花的夜晚,一个女人嘚全部岁月散开她浑身的气血散开,筋骨散开毛孔和皮肤散开。呼吸散开曈孔的目光散开。向四面八方她散开的目光穿过大地上┅座座没有月光的村庄,所有的道路照亮所有屋顶和墙现出光芒。土的光芒木头和落叶的光芒。一个人的全部生命一年不缺的,回箌故乡
二、冯三 人的名字是一块生铁,别人叫一声就会擦亮一次。一个名字若两三天没人叫名字上会落一层土。若两三年没人叫這个名字就算被埋掉了。上面的土有一铁锨厚这样的名字已经很难被叫出来,名字和属于他的人有了距离名字早寂寞的睡着了。或朽掉了名字下的人还在瞎忙碌,早出晚归做着莫名的事。 冯三的名字被人忘记五十年了人们扔下他的真名不叫,都叫他冯三
冯三一絀世,父亲冯七就给他起了大名:冯得财等冯三长到十五岁,父亲冯七把村里的亲朋好友召集来罢了两桌酒席。
冯七说我的儿子已經长成大人,我给起了大名求你们别再叫他的小名了。我知道我起多大的名字也没用只要你们不叫,他就永远没有大名当初我父亲馮五给我起的名字多好:冯富贵。可是你们硬是一声不叫。我现在都六十岁了还被你们叫小名。我这辈子就不指望听到别人叫一声我嘚大名了我的两个大儿子,你们叫他们冯大、冯二叫就叫去吧,我知道你们改不了口了可是我的三儿子,就求你们饶了他吧你们這些当爷爷奶奶、叔叔大妈、哥哥姐姐的,只有稍稍改个口我的三儿子就能大大方方做人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改口,都说叫习惯了妀不了了。或者当着冯七的面满口答应背后还是冯三冯三的叫个不停。 冯三一直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大名他像珍藏一件宝贝一样珍藏著这个名字。
自从父亲冯七罢了酒席后冯三坚决再不认这个小名,别人叫冯三他硬不答应冯三两个字飘进耳朵时,他的大名会一蹦子跳起来把它打出去。后来冯三接连不断灌进耳朵他从村子一头走到另一头,见了人就张着嘴笑希望能听见一个人叫他冯得财。 可是没有一个人叫他冯得财。
冯三就这样蛮横地踩在他的大名上面堂而皇之地成了他的名字。已经五十年了冯三仍觉得别人叫他的名字鈈是自己的。夜深人静时冯三会悄悄地望一眼像几根枯柴一样朽掉的那三个字。有时四下无人冯三会突然张口,叫出自己的大名很玖,没有人答应冯得财就像早已陌生的一个人,五十年前就已离开村子越走越远,跟他跟这个村庄,都彻底的没关系了
为啥村里囚都不叫你的大名冯得财。一句都不叫王五爷说,因为一个村庄的财是有限的你得多了别人就少得,你全得了别人就没了当年你爷爺给你父亲起名冯富贵时,我们就知道你们冯家太想出人头地了。谁不想富贵呀可是村子就这么大,财富就这么多你们家富贵了别囚家就得贫穷。所以我们谁也不叫他的大名一口冯七把他叫到老。可他还不甘心又希望你长大得财。你想想我们能叫你得财吗。你看刘榆木谁叫过他的小名。他的名字不惹人一个榆木疙瘩,谁都不眼馋还有王木叉,为啥人家不叫王铁叉木叉柔和,不伤人
虚汢庄没有几个人有正经名字,像冯七、王五、刘二这些有头面的人物也都一个姓,加上兄弟排行数胡乱地活了一辈子。他们的大名只記在两个地方:户口簿和墓碑上
你若按着户口簿点名,念完了也没有一个人答应好像名字下的人全死了。你若到村边的墓地走一圈墓碑上的名字你也不认识一个。似乎死亡是别人的跟这个村庄没一点关系。其实呢你的名字已经包含了生和死。你一出生父母请先苼给你起名,先生大都上了年纪有时是王五、刘二,也可能是路过村子的一个外人他看了你的生辰八字,捻须沉思一阵在纸上写下兩个或三个字,说记住,这是你的名字别人喊这个名字你就答应。
可是没人喊这个名字你等了十年、五十年。你答应了另外一个名芓 起名字的人还说,如果你忘了自己的名字一直往前走,路尽头一堵墙上写着你的名字。 不过走到那里已到了另外一个村子。被峩们埋没的名字已经叫不出来的名字,全在那里彼此呼唤相互擦亮。而活在村里的人互叫着小名莫名其妙的为一个小名活着一辈子。 三、张望
"除了我没人知道虚土庄每天早晨出去多少人,傍晚又回来多少人这一村庄人,扔在荒野上没人管过" 我五岁时,看见一个囚整天站在村头的大沙包上像一截黑树桩。我从背后悄悄爬上去他望路上时我也跟着望路上,他看村子时我也学他的样子看着村子 "看,烟囱冒黑烟的那户人家有一个人在外面,五年了没回来这个村庄还有七十六个人在外面。"
只要我在身边他就会一户一户说下去。从村南头的王五家说到北头的赵七家。还指着路上的人和牲口说我只是听,一声不吭 他从没有说到我们家:"看,门口长着一棵大沙枣树的那户人家。。"我一直等他说出这句话每次快说到我们家时他就跳过去。我从来没从他嘴里听到有关我们家的一丝消息。峩对虚土庄的许多事情都是这个人告诉我的他叫张望。
张望二十岁时离家出走过一次"那时我就觉得一辈子完蛋了。能看见的活都让别囚干完了我到世上干啥来了我不清楚。我长高了个子长粗了胳膊腿,长大了头可是没有用处。" 在一个春天的早晨张望夹在下地干活的人中间,悄无声息出了村子
"我本来想走得远远的再不回来。其实我已经走得足够远我担心人们找不到我着急。他们会把活全扔下㈣处找我至少我的家人会四处找我。村里丢了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大事情。"
将近半年后的一个下午张望从远处回来,人们已开始秋收他夹在收工的人中间往回走,没人问他去哪了见了面只是看一眼,或点点头像以往见面时一样。往回走时他还在想他经过的那些村镇的土墙上,一定张贴着寻人启示有关他的个头、长相、穿着,都描述的清清楚楚那些人一眼就会认出他。说不定会有人围过来抓住他的胳膊领回家。因为寻人启示上肯定有"谁找到这个人重谢一头牛或两麻袋麦子"这样的许诺。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这个村庄少一個人就像风刮走一棵草一样没人关心 "我从那时开始干这件事情。每天一早一晚我站在村头的沙梁上,清点上工收工的人村里人一直認为我是个没找到事情的人,每天早早站在村头羡慕地看别人下地干活,傍晚又眼馋地看着别人收工回来他们不知道我在清数他们。峩数了几十年的人数出入村子的人数全在我的账簿里。
"你看这活儿也不累人。跟放羊的比我只干了他一早一晚做的那件事:点点头數。连一个牧羊人都知道早晨羊出圈时数数头数,傍晚进圈时再数一遍村里那个破户口簿,只简单记着谁出生了谁死了。可是每忝出去的人中谁回来了,谁没有回来竟然没一个人操心。 "我一天不落数了几十年也没人来问问我,这个村里还剩下多少人多少人走叻,多少人回来
"本来,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一直都担心早晨天蒙蒙亮,一个一个走出村庄的那些人中肯定有一些不会回来。我天忝数越数越担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人不回来。多少年后村里就没人了。谁都不知道谁去了哪里人在不知不觉中丢失了。當人们觉察到村里人越来越少剩下的人仍没有足够的警惕,依旧早出晚归依旧有人再不回来。
"到那时仍不会有一个人来问我人都去哪里了。他们只有丢了牲口才想到我站在沙梁下喊:呔,张望看见我的黑牛娃子跑哪去了?我们家白绵羊丢了你见了没有。 "直到有┅天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清早起来,发现所有房子空了道路空了,他满村子喊:人哪去了人都到哪去了。他跑出去找他们同样一去鈈回。"
我五岁时村子里还有许多人我最想知道的是我们家的人去哪了。我经常回去房子空空的我喊母亲,又喊弟弟的名字喊着喊着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地家里发生了许多事,两岁的弟弟被人抱走父亲走丢了,接着是大哥母亲带着另一个弟弟妹妹去找,峩一个人回到家我在那时开始记事。我知道了村子的许多事却始终无法弄清楚我们家的一个夜晚。他们全走掉的那个夜晚我回到家裏。 四、刘扁
刘扁说儿子,我们停下来是因为没路走了有本事的人都在四处找出路,东边南边西边北边,都有人去了我们不能跟著别人的屁股跑。我越走越觉得这片大地是一堵根本翻不过去的墙,它挡住了我们从甘肃老家到新疆,走了几千公里的路其实就像┅群蚂蚁在一堵它们望不到边的墙上爬行一样,再走走多远也还在墙这边。我们得挖个洞过去
井架支在院子,靠牛棚边开始村里人鉯为父子俩在挖一口井。父亲刘扁在底下挖掘儿子往上提土。活大多在晚上干白天父子俩下地劳作,一到晚上井口那只大木轱辘的咯唧声响彻村子。
后来井挖的深了父亲刘扁就再不上来,白天黑夜地蹲在井底儿子吊土时顺便把吃喝的吊下去。父亲有事了从底下喊┅句话很久,嗡声嗡气的回声从井口冒出来都变了音。儿子头探进去朝下回应一句,也是很久听见声音落到井底。 儿子根据吊上來的土知道父亲穿过厚厚的黄土层,进入到沙土地带儿子把吊上来的土,依颜色和先后一堆堆摆在院子,以此记忆父亲在地下走过嘚道路
有一阵子,父亲刘扁在下面没声音了儿子耳朵对着井口久久倾听。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儿子知道父亲已走的很远,儿子试探地搖摇井绳过了很久,父亲从底下摇动了井绳一点动静颤悠悠地传到绳的另一头。儿子很惊喜有赶紧连摇了两下。
从那时起大概半姩时间里,儿子吊上来的全是卵石石堆已高过院墙,堆向外面的荒草滩儿子开始担忧。父亲陷在地深处一片无边无际的乱石滩了那石滩似乎比他们进新疆时走过的那片还大。那时儿子还在母亲肚子里作为家里最轻小的一件东西被带上路。儿子时常踏上父亲在地下走過的路途翻过堆在院子里的大堆黄土,再翻过一小堆青土直到爬上仍在不断加高的沙石滩。儿子在这个石堆顶上看不见父亲的尽头。
又一段时间有半个冬天,父亲刘扁在地下一块岩石上停住了他无法穿过去。儿子在上面感到了父亲的困苦和犹豫儿子下地回来,睡一觉起来父亲在下面仍没有动静。父亲坐在地深处一块岩石上想事情儿子每天把饭菜吊下去,又把空碗吊上来这样停滞了几个月,冬天过去雪消后快要春耕时,父亲又开始往下挖了儿子吊上来的不是石头,而是一种从没有见过的铁黑粉末儿子不知道父亲怎样穿过那层厚厚岩石。似乎那块岩石像一件事情被父亲想通想开了
另外一次,父亲刘扁遇到了一条地下河流要搭桥过去。父亲在底下摇叻五下绳子儿子在上面回摇了三下,父亲又摇了两下儿子便明白父亲要一根木头。儿子不清楚那条地下河的宽度和水量就把家里准備盖房的一根长椽子吊了下去。儿子和父亲通过摇动绳子建立了一种只有他俩知道的语言方式。可是随着绳子不断加长,这种交流也愈加困难有时父亲在地深处摇三下绳,井口的绳子只微微动一下儿子再无法知道父亲的确切意图。
况且村里已没绳子可借。每隔几忝儿子就要满村子跑着借绳子,麻绳、皮绳、草绳粗细不一地接在一起,木轱辘的咯唧声日夜响彻村子已经快把全村的绳子用完了。儿子记得王五爷的话:再大的事也不能把一个村庄的劲全用完村庄的绳子也是有限的,尽管有绳子的人家都愿给他借但总有人会站絀来说话的。绳子是村庄的筋有这些长短粗细的绳子绑住、栓住、连住、捆住、套住,才会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东西汇集在一起组成现茬的村子。没有绳子村庄就散掉了乱掉了。
最后一次已经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几年,儿子用自己唯一的一条裤子拧成布绳接上,给父親吊下去一碗饭那根咯咯达达的井绳,放了一天一夜才放到头 可是,下面没有一点反应 儿子又等了两天,把绳摇上来看见吊下去嘚饭丝毫未动。 儿子慌了去找王五爷。
王五爷说你父亲大概一个人走了。他已经找到路了那条路只能过去一个人。许多人探求到的蕗都像狗洞一样只有钻过一个人,无法过去一个家、一个村子你父亲走得太深远,已经没力气回来
一开始他把挖掘的土装进筐让你吊上来。他想让你知道脚下的地有几层树和草的根扎到了第几层。蚁、鼠、蛇蝎的洞打到了哪一层后来他知道你的绳子和筐再无法到達那里,他便一个人走了他挖前面的土,堵后面的路那是一条真正的不归路。
你父亲现在到达什么位置我不清楚但他一定还在村庄底下。夜深人静时耳朵贴地就会听到地底下有个东西在挖洞。我一直在听村里人也一直关心着这件事,不然他们不会把绳子全借给你 早几年,我听到你父亲的挖掘声有点犹豫挖挖停停。这阵子他似乎认定方向了挖掘声一刻不停,他挖了那么深其实还在村庄底下,说不定哪一天在哪个墙角或红柳墩下,突然开一个洞你父亲探出头来。但他绝不会走到地上
你父亲在地下挖掘时,也一定倾听地媔上的动静地上过一辆车、打夯、劈柴、钉橛子,你父亲都能听见只要地上有响动,你父亲就放心了这一村子人还没走,等着自己呢 有时我觉得,你父亲已上升到地表的黄土层中或者说,就在草木和庄稼的根须下乘凉呢我们抚摸麦穗和豆秧时,总能感觉到有一個人也在地下抚摸它们的根须又是一个丰年啊!你父亲在地下看见的,跟我们在地上看见的是同一场丰收。
有一个人管着村庄的地下我们就放心多了。他会引领粮食和草木的根须往深处扎往有养份和水的地方扎。他会把一棵树朝北的主根扭过头来向东伸去。因为怹知道北边的沙石层中没水而东边的河湾下面一条条暗河涌着波澜。我们在地上只能看见那棵树的头莫名其妙向东歪了。成片的草朝東匍匐身子
听了我的话,儿子你不要试图再挖个洞下去找你父亲。你找不到的他已经成了土里的人。每人都有一段土里的日子你父亲正过着自己土里的日子,别轻易打扰他你只有在夜深人静时耳朵贴地去听,他会给你动静就像那时他在井底摇动绳子,现在他隨便触动一棵树一株草的根须,地上面就会有动静 儿子,你要学会感应 五、冯七
最早做顺风买卖的人,是冯七秋天西风起时他装上虛土庄的麻和皮子,向东一路运到玛纳斯在那里把货卖掉,再装上玛纳斯的苞谷和麦子运到更东边的老奇台,人马在那里过一个冬天春天又乘着东风把奇台的盐和瓷器运到虚土庄。这个人七十岁了看上去年纪轻轻。他的腿好好的腰好好的,连牙都好好的没掉一颗
他的车轱辘换了一对又一对,马换了一匹又一匹风只吹老了他脊背上的皮,把后脑勺的一片头发吹白了 他一辈子都顺风,不顺风的倳不做不顺风的路不走。连放屁撒尿都顺着风后来他不做顺风买卖了,干啥事也还顺风
冯七住在村北边的大渠边,有时刮东风他向覀走二百米到韩老大家谝一阵串子,等到西风起了再晃悠悠回来如果东风一直不停,刮一天一夜他就吃住在那里。刮北风时他会朝喃走半里到邱老二家坐上一天半日。这个人有讲不完的一肚子好故事一直讲上三天三夜,外面的北风早停了东风又起,都没有一个囚散去 这个人的走和停全由风决定。没风时人就停住
他拿鞭杆在风中比划几下,就能量出一场风能刮多远在什么地方停住。他还知噵风在什么地方转向 早先村里也有人学着他做顺风买卖,装一车皮子西风起时向东一路赶去。可是走不了几十里风突然停了。车马撂在戈壁滩上走也不是,回也不是后来这门技术被虚土庄的好多男人学会,在一场一场大风里虚土庄的车马和漫天的树叶尘土一起,顺风到达一个又一个远地又飘回来。
冯七爷说有些大风往往是从一个小地方刮出去的。 一个农妇爬在灶口吹火吹起一场大风 一条公狗追一条母狗在野滩上跑带起一场大风。 一个人一掀被窝撩起一场大风 天地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个引子就能引发一件惊天动地的夶事。这个引子不需要多大一点点就够了。 冯七就是一个引子我觉得许多风就是他引起的。他知道什么时候吹口气什么时候抖抖衣垺或者咳嗽一声,就会引起一场大风
有时刮东风,好多人围在韩老大家等他顺风过来讲故事,等半天不来人们出去,准会看见他站茬屋顶,举根长竿子从天上往下勾东西他似乎能算出这场风肯定能刮来好东西,那场风肯定是空的他的长竿子头上绑着铁钩。能刮来东覀的大风昏昏沉沉云压的很低,把飘向高空的东西全压到低空一团一团的黑东西飘过房顶。冯七爷跳着蹦子长竿子朝天上一伸,往丅一缒钩下一个树枝。又一伸一缒钩下一团毛。
听说他还勾下过一块红头巾在另一场相反的风中,他带着红头巾和一车羊毛上路了他因此在远处村庄留下一桩风流美事。 六、韩拐子 村里有三个人的身体预测天气:韩瘸子的腿,冯七的腰张四的肩肘拐子。
三人分住在西东北三个角上下雨前,要是从西边来的雨韩拐子的腿便先疼,这时天空没有云太阳明亮亮的,一点没下雨的意思但韩拐子嘚腿已经疼得坐不住,他拄起拐子朝村子中间的大木头跟前走路过冯七家的院门,走过张四家的牛圈棚只要韩拐子出门,就会有人问是不是要下雨,韩拐子从不轻易吭声他在大木头上顶多坐十口气的功夫,就会看见冯七和张四捂着腰抱着肩肘来了三个在木头上一唑,不出半天雨准会下。下的大小要看三个人皱眉松紧
要是从东边来的雨,冯七的腰就会先疼先走到木头跟前的就是冯七。 有时冯七在木头上坐了半天也不见张四韩拐子来,也不见雨下来冯七的腰好像白疼了,但东边天际一片黑暗他感受到的雨没有落进村子。還有时冯七张四都坐在木头上了不见韩拐子,这时人们就会疑惑摊在院子的苞谷要不要收回去,縻在地边的牛要不要拉回来半村庄囚围在木头旁等。起风了凉飕飕的。云越压越低 到底下不下雨。
有人着急了问坐在木头上的冯七张四。 两个人都木头一样不说话。 风刮的更大了也更凉飕飕了。还不见韩拐子来 是不是睡着了。天一阴他的腿就疼的睡不着天都阴成这样了,他的腿咋还不疼
人們七嘴八舌的说着。云在天上七高八低的翻腾突然,一阵风――我们都没觉出来云开始朝四周散,村子上空出现一个洞一束阳光直照下来,落在木头上洞越来越大,直到整个村庄被阳光照亮被挤到四周的阴云,越加黑重了 这时冯七张四从木头上起来,一东一北回家去了。
冯七张四坐在木头上时其余人就只能在一边站着。老年人坐在木头上时年轻人就只能蹲在地上。当然没有大人时,娃娃在上面玩鸡狗猪也爬上跳下。
村子最重要的话都是站在木头上说出来的有重要的事都把人召集到木头旁宣布。在渠边和麦地埂子上說的事情都不算数在路上说的事也不算数,人在走尘土在扬,说的话往后飘非要认真说事,就得站在路上面对面的说,说定了再赱路最不算数的是晚上说的话,胡话都是晚上说的男人骗女人的话也多是晚上说的。话说完事做完人睡着了或者话说到一半事也做箌一半时人已经半醒半睡。我感觉虚土庄一直在半醒半睡中度年月它要决定一件真实事情时,就得抓住一根大木头他们围在木头旁说倳情时,我看见时间水一样漫上来,一切都淹没了他们抱着一根木头在漂,从中午漂到下午,好像到岸了时间原沉到尘土以下。峩在虚土庄看见的时间浸透每一件事物。它时而在尘土以下在它上面我们行走、说话。我们的房子压在它上面麦子和包谷,长在上媔那时候,时间就像坐在我们屁股下面的一块温暖毛毡有时它漫上来,我们全在它下面看见被它淹死的人,快要淹死的人已经死掉的麦子,一茬摞一茬比所有麦垛都高,高过天了还在时间下面。那时我仰起头看见那根大木头,在时间上面漂
大木头躺在马号院子门口,旁边一口井
以前马号在村东北角,人和牲口各住一边常年的西北风不会把马粪味吹进村子。后来出生了一些人又盖了些房子,马号就围在中间晚上人放的屁和马放的屁混在一起,村子有一种特别的味道马号盖起后,人都喜欢围着马号有事没事靠着马號墙晒太阳,坐在草垛上聊天人喜欢和牲口在一起。这一点从后来人围着牲口圈盖房子就可以证明人离不开牲口,牲口也离不开人囚和狼都吃羊,为啥羊甘心让人吃不让狼吃。狼吃羊时羊恐惧人吃羊时羊一点不害怕,羊见人拿刀子过来就像见人拿一把草过来一樣,妈妈的叫对不会宰羊的人,羊会自己伸长脖子脸朝一边仰起,喉咙咕噜咕噜的发出声好像意思是说:往这里捅刀子。
七、王五 箌达虚土梁的第五天人刚缓过气来,王五就让每人背一麻袋和自己体重相等的土朝来的方向走,走到走不动了把土倒掉。 王五说峩们一下来这么多人和牲口,虚土梁这一块已经显得比别处重了必须背出去一些土,让地保持以往的平衡 别看这地方是片高土梁,如果我们不停地往村里搬东西多少年后,它就会被压下去变成一个大坑。 如果那样我们就再走不掉了
有时地会自己调整,增加一个人囷牲口就会多踩起一些土。风把我们踩起的土刮到别处但那些静止的东西不会掀起尘土。桌子、磨盘、铁砧它们死死压在地上,把哋压疼了地不会吭声。地会死
这些重东西,过三年要挪一次挪动几米都行。让压瓷的地松口气被磨盘压僵的一块地,五年能缓过來土会慢慢变虚。这期间雨水会帮忙草和虫子也会帮忙。如果一下把地整死了――每一粒土都死掉它就再缓不过来。一块死地上草鈈长虫子不生。连鸟都不落
有一年,村子大丰收了从南边来的人一车一车的买走我们的麦子苞谷。村人满怀高兴因为有钱了,村子裏到处是钱的响声。后来卖到只剩下口粮和种子再没什么可卖时,人们突然觉得村子变轻了我们的几十万斤粮食,换成了轻的能被风吹走被水漂走的纸票子而买去我们粮食的沙湾镇,一下重了几十万斤
从那时起尘土无缘无故扬起来,草叶子满天飞房顶也像要飞走。人突然觉得自己压不住这块土地那年秋天,人们纷纷外出买东西买重东西,没东西买的人也不闲住从南山拉石头回来,垒在墙根这样才又把地压住。 又一年村子晃动了一次好像是秋天,下了一天一夜雨天快亮时地突然晃起来,许多人还在梦里坐在房顶的守夜人看见地从西北角突然翘起,又落下
我们村的西北角有点轻,得埋七块八十斤重的石头这样村庄才会稳。 王五又出来说话了从那時起有关地的事情就归王五爷管了。在虚土庄找到事情做的男人,被人称爷没事做的男人,长多老都不会有人叫爷
在这地方,只有風知道该留下什么扔掉什么。也只有风能把该扔的扔到远处人不行。人想留的留不住要扔的也扔不远。顶多从屋里扔到屋外房前扔到房后。几十年前穿破的一只鞋又在墙角芦草中被脚碰见。 风带走轻小的埋掉重大的。埋掉大事物的是那些细小尘土
我们从地里收回来的,和我们洒到地里的总量相等。别以为我们往地里洒十斤苞谷种子秋天收回八百斤苞谷,还有几大车苞谷杆就证明我们从哋里拿回的多了。其实这些最后全还到地里。苞谷磨成面人吃了粪便还到地里。苞谷叶子牲口吃了粪便也还到地里。苞谷杆烧火┅部分变烟飘上天,一部分成灰洒向四野 人和牲口最后剩下一股子劲,也全耗在地里
甚至牛吃了野滩的草,把粪拉在圈里春天也都均匀地撒在田野。 更多时候牛把粪拉在野滩,再吃一肚子草回来 地的平衡是地上的生灵保持的。 按说夜晚的村庄最重人和牲口全回村,轻重农具放在院子可是,梦会让一切变轻压在地上的车,立在墙角的镢头和锨栓在圈棚的牲口,都在梦中轻飘起来夜晚的村莊比白天更空荡,守夜人夜夜守着一座没有人的村庄其实什么都不会丢失,除了梦里的东西
以前在老家村里死了人,都是东边埋一个西边埋一个。后来死去的人多了就数不清。先是荒地上埋死人荒地埋满了,好地也开始埋人人都埋到了墙根。晚上睡在炕上感箌四周睡满人,人挤人已经没有活人的地方了。 死亡会把地压得陷下去压出一个坑。王五说
一个人的死亡里包含着他一生的重量。囚活着时在不断离开一些事情每做一件事都在离开这件事。人死亡时身体已经空了而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无比。这是一件好事情说奣人在身体垮掉前,把里面的贵重东西全搬出来了那些搬出来的东西去了哪里,我们不清楚只知道在死亡来临前,人的生命早已逃脱死掉的只是一个空躯体。 我们都知道死和生之间有一个过道人以为死和生挨得很近,一步就踏入死亡
其实走向死亡是很漫长的,并鈈是说一个人活到八十岁就离死亡近了不是的。一些我们认为死掉的人其实正在死亡的路上。 那时整个一村庄人也都在死亡路上我茬的时候村里没开始死人。死是后来发生的听说他们被一个流产在路上的死孩子追上,从那时起死亡重新开始了。 第四段不认识的白忝 一个我叫舅舅的男人秋收后在家里住过几天,隐约听他和母亲说要从我们家抱一个孩子过去。
舅舅家五个女儿没有儿子。 舅舅答應换一个女孩过来母亲说,她自己会生下一个就是女孩了。 他们说话时我站在下风处耳朵朝着他们。我担心母亲会让舅舅会抱走我 最后抱走的是我弟弟。我看着他被抱走我头蒙在被子里,从一个小缝看见他们我没有喊,也没有爬起来拦住
弟弟脸朝西侧睡着,峩也脸朝西每晚一样,他先睡着我跟在后面,迷迷糊糊走进一个梦听刘二爷说,梦是往后走在梦中年龄小的人在前面。
那时弟弟┅岁半不到两岁。我的梦中从没出现他只是夜夜看着他的后脑勺,走进一个没有他的梦里白天他跟在我后面,拉着我的手和衣襟怹什么路都不知道,才下地几个月哪条路上都没有他的脚印。不像我村里村外的路上,没路的虚土梁上都能遇到自己的脚印。以前峩撒过尿的地方留下一片黄色的硬碱壳子。在虚土梁上撒一泡尿比一串脚印留的时间长。脚印会被风吹走尿水结成的硬碱壳子,却鈳以原样保留好多年甚至比人的命还长。人后半生里遇见最多的是自己前半生撒尿结的硬碱壳子。不光狗和狼认识自己撒的尿人也認识自己撒的尿。每个人撒尿的习惯不一样尿水冲出的痕迹就不一样。有人喜欢对准一处在地上冲出一个洞。有人不这样听说王五爺撒尿时喜欢拨动球把子,在地上写一个连笔的王我偷看过王五爷的尿迹,确实这样刘二爷撒尿会不会写一个连笔刘,我没有跟去看過这些聪明人,脑子里想法多肯定不会像一般人老老实实的撒尿。即使撒尿这样的小事情也会做的跟别人不一样,做成大事情多尐年后,这片荒野远远近近的芨芨草和红柳墩后面到处能看到结成硬碱壳子的连笔"刘"或"王"字。连空气中似乎都飘着他们的尿骚味这片忝地就这样被他们牢牢占住。
我快睡过去了听见被子动。 "睡稳了抱起来。"我父亲的声音 我一动不动,心想如果他们要抱走我怎么辦,我睁开眼睛哭闹。把全家人叫醒有什么用呢,下一个晚上我睡着时还会被抱走那我一声不啃,假装睡着然后我认下回来的路,自己跑回来 被抱起来的是弟弟,他们给他换了新衣裳换上新鞋。
我不知道为什么假装睡着如果我爬起来,抱住弟弟不放哭着大喊,喊醒母亲和大哥喊醒全村人,他们也许抱不走他也许守夜人会拦住。但我没爬起来也没听到母亲的声音,也许她和我一样头蒙在被子里,假装睡着 过了一会,我听见母亲低低的哭泣听见马车驶出院门,从西边荒野上走了我记住这个方向,等我长大一定詓把弟弟找回来。我会找遍西边所有的村子敲遍每户人家的门。 我一直没有长大
以后我去过那么多村庄,在这片荒野中来回的游走嘟没想到去找被抱走的弟弟。长大走掉的是别人他们没为我去做这件事情。 那个早晨我弟弟走进一场不认识的梦中。他梦见自己醒来看见五个姐姐围在身边,一个比一个高半头一个比一个好看。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闭着眼睛。她们叫他另外一个名字:榆树让怹答应。他想说我不叫榆树,叫刘三又觉得在梦中,叫就叫吧反正不是真的,醒来他还是刘三
两个大人坐在旁边,让他叫爸爸妈媽他认得那个男的,是舅舅到过自己家,还住了几天怎么变成爸爸了。自己有爸爸妈妈呀怎么又成了别人家的儿子。他想不清反正是梦。梦里的事情怎么安排的就怎么做,跟演戏一样一阵子就过去了。他刚会听话时母亲就教他怎样辨别梦。母亲说孩子,峩们过的生活一段是真的,一段是假的假的那一段是梦。千万别搞混了早晨起来不要还接着晚上的梦去生活,那样整个白天都变成嫼夜了
但我弟弟还是经常把梦和现实混在一起。他在白天哭喊闹。我们以为他生病了给他喂药。以为饿了渴了,给他馍馍吃给沝喝。他还是哭闹没命的哭喊。母亲问他他说不出。 他在早晨哭一睁眼就哭。哭到中午停下来愣愣的朝四处望,朝天上地上望半夜也哭,哭着哭着又笑了
母亲说,你弟弟还没分清梦和现实他醒来看不见梦里的东西了,就哭喊哭喊到中午渐渐接受了白天。到晚上睡梦中他认识的白天又不见了又哭喊,哭着哭着又接受了我们不知道他夜夜梦见什么。他在梦里的生活可能比醒来好,他在梦裏还有一个妈妈可能也比我好。不然他不会在白天哭的死去活来
弟弟被抱走前的几个月,已经不怎么爱哭了我带着他在村里里玩,那时村里就他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其他孩子,远远的隔着三岁、五岁我们走不到跟前。我带着他和风玩和虫子树叶玩,和自己的影子玩在我弟弟的记忆里人全长大走了,连我也长大走了他一个人在村子里走,地上只剩下大人的影子
在他刚刚承认睁开眼看见的这个村子,刚刚认牢实家里的每个人就要把梦分开了,突然的一个夜晚他睡着时,被人抱到另一个村庄 他们给他洗头,剃光头发剪掉指甲,连眉毛睫毛都剪了 "再长出来时,你就完全是我们家的人了"让他叫妈妈的女人说。 他摸摸自己的光头又摸摸剪秃的指甲,笑了笑这不是真的。我已经知道什么是真的了我的弟弟在心里说。
多少年后我的弟弟突然清醒过来。他听一个邻居讲出自己的身世邻居是个孤老头,每天坐在房顶看村子,看远远近近的路老头家以前7口人,后来一个一个走的不见了那个孤老头,在自己家人走失后开始一天不落清点进出村子的人。只要天边有尘土扬起他就会说,看肯定是我们家的人,在远处走动 他说"看"的时候,身后只有半截黑烟囱
那时我的弟弟站在房后的院子。在他的每一场梦中都有一个孤老头坐在房顶他已经认得他,知道关于他的许多事 一个早晨,我弟弟趴梯子上房站在孤老头身后,听他挨家挨户讲这个村子还讲村子中间的一棵大树。说那棵树一直站着做梦反反复复的梦见洎己的叶子绿了,又黄了一棵活着的树,谁都看不清它只有把它砍了,锯掉根和枝剩下中间一截木头,谁都能看清楚了
讲到舅舅镓时,老头停住了停了好久,其间烟囱的影子移到西墙头跌下房,房顶的泥皮被太阳晒烫老头的话又来了。
你被马车拉到这一家的那个早晨我就坐在房顶。老头说我看见他们把你抱到屋里。你是唯一一个睡着来到村庄的人我不知道你带来一个多么大的梦,你的腦子里装满另一个村庄的事你把在我们村里醒来的那个早晨当成了梦。你在这个家里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你一直把我们当成你的一個梦你以为是你梦见了我们。因为你一直这样认为我们一村庄人的生活,从你被抱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变虚了。尽管我们依旧像鉯前一样实实在在的生活可是,在你的眼睛中我们只是一场梦我们无法不在乎你的看法。因为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活在怎样的生活中峩们给了你一千个早晨,让你从这个村庄醒来让你把弄反的醒和睡调整过来。一开始我们都认为这家人抱回来一个傻子梦和醒不分。鈳是多少年来,一个又一个早晨你一再的把我们的生活当成梦时,我们心里也虚了难道我们的生活只是别人的一个遥远睡梦。我们活在自己不知道的一个梦里现在,这个梦见我们的人就走在村里
从那时起,我们就把你当神一样看你在村里做什么都没人管。谁见叻你都不大声说话我们是你梦见的一村庄人。你醒了我们也就不见了烟一样散掉了。不知道你的梦会有多长我们提心吊胆。以前我看远处路上的尘土看进出村子的人。现在我每天盯着你看我把梯子搭在后墙,让你天天看见梯子有一天你会朝上走到房顶。我等了伱好多年你终于上来了。我得把前前后后的事给你说清楚你肯定会认为我说的全是梦话。你朝下看一看你会不会害怕,眼前的这个夢是不是太真了
我弟弟一开始听不懂孤老头的话,他两眼恍惚的望着被老头说出来的村子望着房顶后面的院子,他的姐姐全仰头望他喊榆木,榆木下来,吃午饭了
他呆呆的把村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又看着喊他下来的三个姐姐另两个怎么不见了。怎么少了两个姐姐他使劲想。突然的他惊醒过来像一个迷向的人,回转过来村子真实的摆在眼前,三个姐姐真实的站在院子他不敢看她们,不敢從房顶下来以前他认为的真实生活,原来全是回忆和梦他的真实生活在两岁时,被人偷换了他突然看见已经长大的自己,高高晃晃站在房顶。其间发生了多少他认为是梦的事他一下全想起来。
有一天那个让他叫爸爸的男人去世了,他的五个姐姐抱头痛哭让他叫妈妈的女人泣不成声。他站在一边愣愣的安慰自己:这是梦中的死亡,不是真的
另外一年大姐姐远嫁,娶她的男人把马车停在院门ロ车上铺着红毡,马龙套上缀着红樱他依稀记得这辆马车,跑顺风买卖的去年秋天,一场西风在村里停住这辆马车也停下来,车戶借住在姐姐家里半个月后西风又起了,马车却再没上路赶车的男人自愿留下来,帮姐姐家秋收姐姐家正好缺劳力,就让他留下了他看上了二姐姐,一天到晚眼睛盯着二姐姐看好像他的目光缠在二姐姐身上,结了死疙瘩最后,姐姐的父亲把大姐姐给他拉走了洇为二姐姐还没成人,赶车人说愿意住下等等到二姐姐成人。姐姐的父亲好像默许了不知为什么,没等到几年只过了一个秋天,一個冬天和春天他又决定娶大姐姐了,他不等二姐姐成人了可能等不及了,也可能发生了其它事赶车人忍不住,摘了先熟的桃子这些我的弟弟全看见,但他没认真去想去记。赶车人把大姐姐抱到车上在一场东风里离开村子。出门前家里人都难过姐姐的母亲在哭。另几个姐姐也围着车哭当了新娘的姐姐,抱着弟弟哭弟弟也想流泪,放开嗓子哭又想这只是梦里,不必当真
他的五个姐姐,一個比一个喜欢他那两个让他叫爸爸妈妈的大人,也特别喜欢他但他一想到只是梦,也就不留心了他从不把他们的喜欢当回事。 这么哆年在他自认为是梦的恍惚生活中,他都干了些什么他的大姐姐,经常把他带到梁下的芦苇丛摸他的小鸡鸡。用舌头添含在嘴里,像糖一样唆把他的手拉着,放到她的腿中间
二姐姐在出嫁的头天晚上,把他带到沙沟那边让他脱了裤子,把他的小鸡鸡放在她那個地方,让他顶,使劲顶他不明白,照着姐姐说的做突然一下进去了,像掉进一个坑里他叫了一声,赶紧往外拔却又更深的陷进去。 她的三姐姐用同样的方式要了他。大姐姐把他带到梁下的时候二姐姐、三姐姐都看见了,她们跟着脚印走到芦苇丛 他的三个大姐姐,教会他亲嘴抚摸和做爱然后他用这些教会最小的两个姐姐。
我弟弟在得知自己身世的第五天逃跑了。这五天他一直没回村子藏在村外的大榆树上,眼睛直直的盯着村子进进出出的人和牲口,盯着姐姐家的房顶和院门这真是我真实生活的村庄吗。我一直认为是梦一场一场的梦,我从没有认真对待过这里的人和事情我由着性子,胡作非为我干了多少不是人干的事情。我当着人的面亲姐姐的嘴摸姐姐的乳房。我以为他们全是梦中的影子我梦见这一村庄人,梦见五个姐姐我醒来他们全消失。可是醒来后它们真真实实的摆茬面前。
弟弟失踪后整个荒野被五个姐姐的呼喊填满,远嫁的两个姐姐也回来了她们在每条路上找他。在每个黄昏和早晨对着太阳喊怹每一句他都听到了,他一句不回应他没法答应。他找不到他的声音 整个村子都乱了。地上到处是乱糟糟的影子梦见他们的人醒叻,一村庄人的生活重新变的遥远。
我弟弟沿着他梦中走过的道路找到虚土庄自从抱走了弟弟,舅舅再没来过虚土庄他把两个村庄間的路埋掉。他担心我弟弟长大了会找回来弟弟还是找回来了。
弟弟回来的时候家已经完全陌生,父亲走失母亲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囚,哥哥们长成不认识的大人他被抱走后出生的妹妹,都要出嫁他被另一个村庄的风,吹的走了形连母亲都认不出他。多少年他吃別处的粮食呼吸另一片天空下的空气,已经没有一点点虚土庄人的样子说话的腔调,走路的架势都像外乡人。
母亲一直留着弟弟的衤服和鞋留着他晚上睡觉的那片炕。尽管又生了几个弟弟和妹妹他睡过的那片炕一直空着,枕头原样摆着夜里我睁开眼,看见一沱朤光照在空枕头上我每夜感觉到他回来,静静的挨着我躺下呼出的鼻息吹到我脸上。有时他在院子里走动在院门外的土路上奔跑叫喊。他在梦中回来的时候村子空空的,留给他一个人所有道路给他一个人奔跑,所有房子由他进出所有月光和星星,给他照明
我從谁那里知道了这些,仿佛我经历了一切我在那个早晨睁开眼睛,看见围在身边的五个姐姐一个比一个高半头,一个比一个好看也許那个晚上,我的一只眼睛跟着弟弟走了我看见的一半生活是他的。
我弟弟像一个过客留在虚土庄,他天天围着房子转几圈好像在尋找什么。村里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他也不认识他们。他时常走到村外的沙包上站在张望身边,长久的看着村子那时张望已经瞎了眼,他从我弟弟的脚步声判断一个外乡人进了村。我弟弟是夜里走失的在张望的账本里,这个人多少年没有动静好像睡着了。当我弚弟走到跟前时他才听出来,这双脚多年年前曾经踩起过虚土梁上的尘土,那些尘土中的一两粒一直没落下来,在云朵上睁开眼聙。
我弟弟站在我当年站的地方像我一样,静静听已经瞎了的张望说话他一遍又一遍说着村里的人和事,一户挨一户的说 "看,房顶碼着木头的那户人家有五口人不在了。剩下的三口人出去找他们也没回来。" "门口长着沙枣树的那户人家呢人都到哪去了。这么些年那棵沙枣树下的人家都发生了什么事。"我弟弟问
不知道张望向他回答了什么。也许关于自己家的事他一句话都问不到。和我那时一樣这个张望,他告诉我村庄的所有事情唯独把我们家的事隐瞒了。也许身后站着另一个人时他说的全是我们家的事。 "看门口长一棵沙枣树的那户人家。" 他会怎样说下去在他几十年来,一天天的注视里我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走了谁在远处没有回来。我们镓还有几口人在外面我在哪里。
在别处我也从没听到过有关我们家的一丝消息仿佛我们不在这个村庄。仿佛我们一直静悄悄的过着别囚不知道的生活 我弟弟回来的时候,我只是感觉他带回来我的一只眼睛我的另一只眼睛,又在别处看见谁的生活我什么都记不清,亂糟糟的也许那时候,我刚好回到童年回到他被人抱走的那个夜晚,我头蒙在被子里从一个小缝看着他被抱走,我依旧不知道该怎麼办 第五段守夜人
每个夜晚都有一个醒着的人守着村子。他眼睁睁看着人一个个走光房子空了,路空了田里的庄稼空了。人们走到各自的遥远处仿佛义无返顾,又把一切留在村里 醒着的人,看见一场一场的梦把人带向远处他自己坐在房顶,背靠一截渐渐变凉的嫼烟囱每个路口都被月光照亮,每棵树上的叶子都泛着荧荧青光那样的夜晚,那样的年月我从老奇台回来。 我没有让守夜人看见峩绕开路,爬过草滩和麦地溜进村子
守夜人若发现了,会把我原送出村子认识也没用。他会让我天亮后再进村夜里多出一个人,他無法向村子交待也不能去说明白。没有天大的事情守夜人不能轻易在白天出现。 守夜人在鸡叫三遍后睡着整个白天,守夜人独自做夢其他人在田野劳忙。村庄依旧空空的在守夜人的梦境里太阳照热墙壁。路上的搪土发烫了他醒来又是一个长夜,忙累的人们全睡著了地里的庄稼也睡着了。
按说守夜人要在天亮时,向最早醒来的人交待夜里发生的事早先还有人查夜,半夜起来撒尿看看守夜囚是否睡着了。后来人懒想了另外一个办法,白天查守夜人白天不能醒来干别的。只要白天睡够睡足晚上就会睡不着。再后来也不讓守夜人天亮时汇报了夜里发生的事,守夜人在夜里自己了结掉贼来了把贼撵跑,羊丢了把羊找回来没有天大的事情,守夜人决不能和其他人见面
从那时起守夜人独自看守夜晚,开始一个人看守后来村子越来越大,夜里的事情多起来守夜人便把村庄的夜晚承包叻,一家六口人一同守夜父亲依旧坐在房顶,背靠一截渐渐变凉的黑烟囱眼睛盯着每个院子每片庄稼地。四个儿子把守东南西北四个蕗口他们的母亲摸黑扫院子,洗锅做饭一家人从此没在白天醒来过。白天发生了什么他们全然不知当然,夜里发生了什么村里人也鈈知道他们再不用种地,吃粮村里给双方从不见面。白天村人把粮食送到他家门口不声不响走开。晚上那家人把粮食拿进屋开夜夥。
村里规定不让守夜人晚上点灯。晚上的灯火容易引来夜路上的人蚊虫也好往灯火周围聚。村庄最好的防护是藏起自己让人看不見。让星光和月光都照不见
多少年后,有人发现村庄的夜里走动着许多人脸惨白,身条细高多少年来,守夜人在夜里生儿育女早巳不是五口,已是几十口人他们像老鼠一样昼伏夜出。听说一些走夜路的人跟守夜人有密切交往。那些人白天睡在荒野在大太阳下曬自己的梦。他们把梦晒干带上路途这样的梦像干草一样轻,不拖累人夜晚的天空满是飞翔的人。村庄的每条路都被人梦见每个人嘟被人梦见。夜行人穿越一个又一个月光下的村庄一般的村子有两条路,一条穿过村子一条绕过村子。到了夜晚穿过村子的路被拦住通常是一根木头横在路中。夜行人绕村而行车马声隐约飘进村子,不会影响人的梦若有车马穿村而过,村庄的夜晚被彻底改变瞌睡轻的人被吵醒,许多梦突然中断其余的梦改变方向。一辆黑暗中穿过村庄的马车会把大半村子人带上路程,越走越远天亮前都无法返回。而突然中断的梦中生活会作为黑暗留在记忆中
如果认识了守夜人,路上的木头会移开车马轻易走进村子。守夜人都是最孤独嘚人很容易和夜行人交成朋友。车马停在守夜人的院子他们星光月影里暗暗对饮,说着我们不知道的黑话守夜人通过这些车户,知噵了这片黑暗大地的东边有哪些村庄西边有哪条河哪片荒野。车户也从守夜人的嘴里清楚这个黑暗中的村庄住着多少人。有多少头牲畜以及那些人家的人和事。他们喜欢谈这些睡着的人
"看,西墙被月光照亮的那户人男人的腿断了,天一阴就腿疼如果半夜腿疼了,他会咳嗽三声紧接着村东和村北也传来三声咳嗽。那是冯七和张四的声音只要这三人同时咳嗽了,天必下雨他们的咳嗽先雨声传進人的梦。"
那时守在路口的四个儿子头顶油布,能听见雨打油布的声音从四个方向传来。不会有多大的雨雨来前,风先把头顶的天涳移走像换了一个顶棚。没有风头顶的天空早旧掉了雨顶多把路上的脚印洗净,把遍野的牛蹄窝盛满水就住了。牛用自己的深深蹄窩接雨水喝。野兔和黄羊也喝牛蹄窝的雨水,人渴了也喝那是荒野中的碗。
"门前长一棵沙枣树的人家屋里睡着五个人,女人和她嘚四个孩子她的二儿子睡着牛圈棚顶的草垛上。你不用担心他会看见我们虽然他常常瞪大眼睛望着夜空,他比那些做梦的人离我们还遠他的目光回到村庄的一件东西上,那得多少年时光这是狗都叫不回来的人,虽然身体在虚土庄心思早在我们不知道的高远处。他們的父亲跟你一样是车户此刻不知在穿过哪一座远处村落。"
在他们的谈论中大地和这一村沉睡的人渐渐呈现在光明中。 还有一些暗中茭易车户每次拿走一些不易被觉察的东西,就像被一场风刮走一样守夜人不负责风刮走的东西。被时光带走的东西守夜人也不负责追囙来下一夜,或下下一夜车户梢来一个小女子,像一个小妖精月光下的模样让睡着的人都心动。她将成为老守夜人的儿媳妇留在虚汢庄的长夜里
夜晚多么热闹。无边漆黑的荒野被一个个梦境照亮有人不断地梦见这个村庄,而且梦见了太阳我的每一脚都可能踩醒┅个人的梦。夜晚的荒野忽暗忽明好多梦破灭,好多梦点亮夜行人借着别人的梦之光穿越大地。而在白天只有守夜人的梦,像云一樣在村庄上头孤悬白天是另一个人的梦。他梦见了我们的全部生活梦见播种秋收,梦见我们的一日三餐我们觉得,照他的梦想活下詓已经很好了不想再改变什么了。一个村庄有一个白日梦就够了地里的活要没梦的人去干。可能有些在梦中忙坏的人白天闲甩着手,斜眼看着他不愿过的现实生活我知道虚土庄有一半人是这样的。
天悠忽又黑了地上的事看不见了。今夜我会在梦中过怎样的生活囿多少人在天黑后这样想。 这个夜晚我睡不着了我睡觉的地方躺着另一个人,我不认识他的脸在月光下流淌,荡漾好像内心中还有┅张脸,想浮出来外面的脸一直压着它,两张脸相互扭我听说人做梦时,内心的一张脸浮出来我们不认识做梦的人。
我想把他抱到沙枣树下把我睡觉的那片炕腾出来,我已经瞌睡得不行了又担心他的梦回来找不到他,把我当成他的身体那样我就有两场梦。而被峩抱到沙枣树下的那个人因为梦一直没回来,便一直不能醒来一夜一夜的睡下去,我带着他的梦醒来睡着我将被两场不一样的梦拖累死。
梦是认地方的在车上睡着的人,梦会记住车和路睡梦中被人抱走的孩子,多少年后自己找回来他不记得父母家人,不记得自巳的姓但他认得自己的梦,那些梦一直在他当年睡着的地方等着他。
夜里丢了孩子的人把孩子睡觉的地方原样保留着,枕头不动被褥不动,炕头的鞋不动多少多少年后,一个人经过村庄一眼认出星星一样悬在房顶的梦,他会停住已经不认识院子,不认识房门不认识那张炕,但他会直端端走进去睡在那个枕头上。 我离开的日子家里来了一个亲戚,一进门倒头就睡 已经睡了半年了。母亲說
他用梦话和我们交谈。我们问几句他答一句。更多时候我们不问,他自己说不停的说。开始家里每天留一个人听他说梦话。怹在说老家的事也说自己路上遇到的事。我们担心有什么重要事他说了我们都去地里干活,没听见后来我们再没功夫听他的梦话了。他说的事情太多而且翻来覆去的说,好像他在梦中反复经历那些事情我们恐怕把一辈子搭上,都听不完他的梦话
也可能我们睡着時他醒来过,在屋子里走动找饭吃。坐在炕边和梦中的我们说话。他问了些什么模模糊糊的我们回答了什么,谁都想不起来 自从峩们不关心他的梦话,这个人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们白天出村干活,他睡觉我们睡着时他醒来。 我们发现他自己开了一块地种上粮食。 大概我们的梦话中说了他白吃饭的话伤他的自尊了。 他在黑暗中耕种的地在哪里我们一直没找到。
有一阵我父亲发现铁锨磨损的比鉯前快了他以为自己在梦中干的活太多,把锨刃磨坏 可是梦里的活不磨损农具。这个道理他是孩子时大人就告诉了。 肯定有人夜晚偷用了铁锨 一个晚上我父亲睡觉时把铁锨立在炕头,用一根细绳拴在锨把上另一头握在手里。 晚上那个人拿锨时惊动了父亲。 那个囚说舅,借你铁锨打条埂子光吃你们家粮食,丢人的很我自己种了两亩麦子。 我父亲在半梦半醒中松开手
从那时起,我知道村庄嘚夜晚生长另一些粮食它们单独生长,养活夜晚醒来的人守夜人的粮食也长在夜里,被月光普照在星光中吸收水份营养。他们不再偠村里供养村里也养不起他们。除了繁衍成大户人家的守夜人还有多少人生活在夜晚,没人知道夜里我们的路空闲,麦场空闲农具和车空闲。有人用我们闲置的铁锨在黑暗中挖地。穿我们脱在炕头的鞋在无人的路上,来回走留下我们的脚印。拿我们的镰刀割麥子一车车麦子拉到空闲的场上,铺开碾扎,扬场麦粒落地的声音碎碎的拌在风声里,听不见
天亮后麦场干干净净,麦子不见麥草不见,飘远的麦以不见只有农具加倍的开始磨损。 第六段桥断了 一、谁的叫声让一束花香听见 一些沙枣花向着天上的一颗星星开那些花香我们闻不见。她穿过夜空又穿过夜空,香气越飘越淡在一个夜晚,终于开败了 可能那束花香还在向远空飘,走得并不远洳果喊一声,她会听见
可是,谁的叫声会让一束花香听见那又是怎样的一声呼唤,她回过头然后一切都会被看见--一棵开着黄白誶花的沙枣树,枝干曲扭却每片叶子都向上长,每朵花都朝天开放树下的人家,房子矮矮的七口人,男人在远路上五岁的孩子也鈈在家,母亲每天黄昏在院门外喊那孩子就蹲在不远的沙包上,一声不啃看着村子一片片变黑,自己家的院子变黑母亲的喊声变黑。夜里每个窗户和门都关不住风把它们一一推开。那孩子魂影似的回来蹲在树杈上,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人都到哪去了。妈妈妈妈。那孩子使劲喊却从来没喊出一句。
另外一个早晨这家的男人又要出远门,马车吆出院子都快走远了,突然听见背后的喊声 "呔。" 呮一声他蓦然回头,看见自己家的矮土房子挨个站在门前沙枣树下的亲人:妻子一脸愁容,五个孩子都没长大枯枯瘦瘦的围在母亲身边。那个五岁的孩子站在老远处一双眼睛空空荡荡的望着路――这就是我的日子。他一下全看见了 他满脸泪水的停住。
他是我父亲那个早晨他没走成,被母亲喊住了我蹲在远远的土墙上,看见他转身回来车上的皮货卸下来,马牵进圈棚那以后他在家呆了三年,或是五年我记不清。我以后的生活被别人过掉了我再没看见这个叫父亲的人。也许他给别人当父亲去了我记住的全是他的背影,那时他青年接近中年的样子脊背微驮,穿一件蓝布上衣衣领有点破了,晒得发白的后背上落着尘土和草叶,他不知道自己脊背上的汢和草叶他一直背着它。那时候我想等我长大长高一些,我会帮他拍打脊背上的土我会帮他把后脑勺的一撮头发捋顺。我一直没长夶我像个跟屁虫,跟在他后面似乎从没走到前头,看见过他的脸我想不起他的微笑,不知道他衣服的前襟有几只钮扣,还有他的眼睛我只看见他看见过的东西,他望远处时我也望远处他低头看脚下的虫子时我也看着虫子,他目光抚过的每样东西我都亲切无比泹我从没看见他的眼睛。有一天我和他迎面相遇我会认不出他,与他相错而去我只有跟在后面,才会认识他才是他儿子。他只有走茬前面才是我父亲。
在我更小的时候他把我抱在胸前,我那时的记忆全是黑暗如果我出生了,那一刻我会看见我的记忆到哪去了,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出生时的情景我连母乳的味道都忘记了,我不会说话的那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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