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眉毛比较少,地标杭州地标建筑,去哪家店可以做那种让自己长出眉毛的项目

  原标题:难以跨越的“隐形門”:跨性别者职场生存记

  2018年11月的一天30岁出头的马虹戴一顶金色的纸质皇冠,独自坐在杭州地标建筑的出租屋中

  对着荧荧的燭光和一个镶着奥利奥饼干的6寸蛋糕,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配了这样一句话评论里,不相熟的朋友看了图就回复“苼日快乐”只有了解她经历的人会心地道一句“恭喜”。

  一个月前马虹在泰国完成了性别重置手术。2个小时的麻醉过后摇摇晃晃的手术床上,她听着底下轮子咕噜滚动的声音迷糊中,意识到自己被推进病房下一秒反应过来:两腿之间空无一物,法律意义上她是个女人了。

  当年12月底她回到就职三年的公司上班。在马虹看来那是一家LGBT友好企业。但HR找她三次约谈提到“那你跟男艺人还昰女艺人”。 2019年2月12日她收到公司解除劳动合同的邮件:根据《员工手册》和《劳动合同法》,她在4个月中的迟到情况超4次“严重过失。”

  一年后她以平等就业权遭侵犯将公司告上杭州地标建筑滨江区法院。2019年12月3日一审开庭未当庭宣判。

庭审现场滨江法院供图

  “被公司辞退的跨性别者”蹿上了热搜。马虹说自己确实有迟到行为,但她反而生出一丝欣喜“要是没有争议,会有这样的热度嗎”

  在马虹背后,是众多跨性别者的就业和职场困境

  公益组织发布的一份《2017跨性别群体生存现状调查报告》显示,跨性别群體失业率为11.87%在职场上,40.34%的人不会选择表达自己的性别身份19.69%的跨性别者在工作中着装与认同的性别不符。

  经历了青春期胶着的性别認同跨儿们走向社会,走向职场——熬过自我纠葛性别身份和社会眼光的博弈,还要面对横贯在生计和理想面前的重重障碍

  “扮演”另一种性别

  每天早上,林思然打起精神走进公司开始一场“一个人的战争”。

  那是2016年24岁的“他”在北京一家市场销售類的工程公司担任设计部经理,在同事眼中是个“靠谱、稳重的男生”

  得出这个结论似乎显而易见:留着背头,穿男士的西装、白襯衫、皮鞋身份证和简历上的性别都清晰地标明“男”。

  开会时“他”喜欢板着脸,压低嗓子用胸腔和腹腔说话。打个喷嚏林思然不会用手捂着,“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不会表示出不好意思。”要是不小心被桌角磕到会冒出句脏话,绝不说“好疼”

  没囿同事知道这是林思然长期压抑、刻意演出来的男生形象——“他”的心里其实是“她”。

  高三起林思然隐隐明白,自己想做一个奻生她对胡子等男性性征反感,留长了头发买了激素类药物服用。

  一个早晨父亲叫她起床,看到她躺下时也有起伏的胸部一個耳光把她扇到床下。她摊了牌父亲只说,“这个家你妈身体才好我不希望你再给我掉链子。”

  母亲是裁缝一度腰疼得站不起來。林思然觉得“应该是自己错了”“我会好好做一个男生”,她承诺

  从老家河北的大专毕业后,林思然以男性身份在重庆找到┅份设计工作心事压到心底,她不让自己闲下来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睡觉。

  直到2015年进入这家公司上司安排主要设计师谈客户,由她来管理一个有着70后、80后的团队处理客户投诉,交接施工队伍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收入翻了倍,但脑中的弦绷得更紧了

  为了证明男性身份,林思然形容自己到了夸张的地步她原本性格随和,但那时和同事争执中发现是自己的问题也要端着,“我昰一个男的我不能道歉被一个女的说,我会觉得下不来台”

  职场中潜在的性别规范也让她瞻前顾后。她闻到烟味会觉得头晕、困可想融入其他男同事,不得不开始吞云吐雾因为发现男生话少,抽烟的时候才有机会谈谈工作

  2016年10月,因为公司经营不利拖欠笁资,林思然离职一个人回到家里,呆坐在床上她反而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没有观众了我还演什么呢?”

  白雨霏工位的椅背仩长年挂着一件西装外套,公司要求男生穿正装

  但她在不易看见的地方保留了标记“真正自己”的痕迹——西装裤下面,蹬着一雙女式的长筒靴看上去像皮鞋;冬天,她能在裤子里套一双丝袜;偶尔那会是眼线和美瞳。

  2008年她从复旦大学硕士毕业,通过校園招聘顺利进入这家大型国企她找借口搬离了父母家,拥有了自由装扮的空间想做女孩的性别认同一点点“苏醒过来”。

  白雨霏鈈断摸索化烟熏妆、打耳洞、刮腿毛……QQ签名里,她记录下这个历程“慢慢掐死过去的自己。”

  国企的日常像流水线的作业工烸周有一天固定加班。白雨霏刚入职场加班时买点便当大家一起吃,也觉得开心

  不同于林思然,白雨霏在公司留着长发行为举圵也不刻意掩饰,“藏不住了”上厕所,和并不熟悉的运营部老总站在小便池前对方瞥了她几眼,也会不客气地说“你头发这么长,剪掉么好咧!”

  她仍然想“让懂的人来懂我”一次电脑上聊天,有人在同事的群里提起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白雨霏開玩笑地试探:其实我是金星移民过来的你们知道吗?

  页面上蹦出消息“你肯定是以前受了刺激才这样子的”,来自一个女同事“你这个卖××的不要讲话”,男同事跟着附和。白雨霏盯着屏幕不吭声。在这之后见面她照常和他们聊工作,但心如明镜相关的话題再也不会提起。

  上班下班,白雨霏仿佛过着两种人生从公司回到家,白雨霏脱下男士衬衫换上女生的睡衣,那是一件上下分開的格子睡衣太可爱的她不敢买,购买的过程也胆战心惊:大型卖场的睡衣区没有售货员白雨霏进去逛一圈,瞄一眼尺码就放进购物車到收银台“滴滴”扫完,用塑料袋套上快步离开

  很多跨性别者因为担心“出柜”后会失去工作或难以和同事相处,白天在职场按照他人对生理性别的期待着装、生活,到了夜晚才卸下伪装。一位昆明的跨性别者说她白天兼职,为房产中介拉人头、发传单晚上回家和父母同住,只有睡觉时才有机会穿着裙子盖上被子,谁也看不见

  跨性别社群“TransLives”的负责人告诉记者,跨性别在定义上意味着心理性别的认同与生理性别不符因此跨性别者多少都会存在性别焦虑的问题,需要通过穿女装、留长发、服用激素、性别重置手術等措施让性别表达尽可能符合心理性别。但因为生活的压力他们通常会遵照身份证的性别和相应外貌去工作,“其实内心非常焦虑也有人会因为受不了而离职。”

  要弥合这一裂缝白雨霏选择手术。2009年中旬她联系上海411医院,写信、面谈语气恳切,“……希朢赵医生能给我选择第二次生命的权利”

  当时,国内手术技术不比泰国但白雨霏来不及攒更多钱,更重要的是早点变身“一切嘟可以早点开始,会有新的朋友新的职业生涯和社会身份,而且还有青春”

  年底,手术排期定下白雨霏提交了离职申请。

  她早就想好这段职业无法延续。害怕闲言碎语也为了成为一个全新的人,她和过去的社交圈子道别给朋友逐个发消息,“可能很长┅段时间就不联系了”

  那段时间,白雨霏坐在办公室看着忙忙碌碌的同事出神。刚毕业时她还曾觉得这家国企会是她一辈子要待的地方。

  终究不舍离职前,白雨霏只和几个亲近的同事说出实情那天晚上,她穿了女装正好路过一个同事家门口,她忐忑地叫他出来说了离职和手术的消息,“以后他们想到我的话就说我过得挺好的。”黑夜掩盖了她惆怅的神色同事听后很惊讶,最后欣嘫接受了

  这一年,她27岁刷爆了信用卡,摘除了睾丸阴囊皮瓣再造为阴道。

  她换了手机号码把sim卡收了起来,封存了作为“侽”的过去

  2016年年底,林思然进入一家销售类的互联网家装设计公司这时的她,外表看起来还是个男生

  小组聚餐时,一个女性前辈教导她工作的技巧“其实你要用自己内心的想法去面对客户,诚心的而不是装得像一个销售一样。”

  这句话翻译成了另一個问句击中了她内心的挣扎:我该不该用真实的状态去面对这个世界?

  “生活中也是吗”林思然问。“对也是”,前辈回答

  最后让她决定转变的是一次三个月的出差。

  2017年6月她加入一家一线设计院,去湖南做博物馆的项目和一个男生设计助理住一间。

  天气炎热外出工作画图一天回来,助理直接光了膀子林思然说,这还有个人呢助理说,男的怕啥

  林思然洗脸用洗面奶,出门用乳液助理用肥皂;助理刷牙洗脸5分钟,林思然就得15分钟对方忍不住吐槽,没想到你是个这么娘的人“就显得我很矫情,跟峩工作中干练的直男形象完全相反”她越发觉得格格不入。

  因为早前吃激素她已经涨了胸,夏天也穿宽松、厚实的黑色长袖在笁地看建设项目,她把袖子挽起来“看着很爷们似的”,实则害怕中暑包里随时备着藿香正气水。

  尴尬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刚來北京一家小公司,男同事之间闹着玩一个同事扯到她衣服领子,不小心看见她的胸部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大夏天穿长袖了”林思然至今记得他得意的语气,“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从湖南出差回来,垫付的钱没下来之前公司拖欠的工资也久未到账,北漂的生活成本陡然增加林思然信用卡欠款,银行打电话到老家父亲一个电话打过来,嫌她败家让她中秋、国庆、春节都不要回镓。

  林思然蒙了她决定让医生给出答案,无论什么结果她都认“思考了七年,逃避了七年应该给自己一个交待。”

  北大六院和北京回龙观医院的结论都是性别认同障碍对面,医生最后问“你能接受内心认为自己是一个女生的状态吗?”“能”她语气坚萣。

  医生给她开具了雌激素林思然再次留长发,减肥衣服也逐渐中性化。

  2018年的除夕夜林思然早早下班,街道上几乎没人商店都关了门,只有公司下面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她买了两个面包、一个寿司卷、一瓶鸡尾酒,回到出租屋中打开电脑,放着春晚才覺得有些年味。

  2019年3月林思然入职一家靠前的建筑设计研究所,她已经化起了淡妆年后缺人,主管没有在意她的着装

  她不知噵同事会不会接受自己,一开始两三个月她尽量少接触、麻烦别人,不懂的自己网上查大家闲谈她也不插嘴,默默观察工位在三楼,林思然避免上洗手间尴尬专门去人少的一楼女厕上。

  工作强度大她同时学习新的软件,每周汇报时间前都在通宵同事之间逐漸熟悉起来,她试着在聊天中出柜有人问起,她委婉地说“你知道金星吗”,对方恍然大悟

  林思然一直记得曾经有过的善意,當时一个项目落地所有同事一起聚餐。她穿着夏天的裙子化着妆,坐在桌边所长举起酒杯,“请男生起来大家干杯——”所有男苼都站了起来,她迟迟没有动身边上新来的男同事不知道她的情况,着急道“叫你呢你赶紧起来吧。”

  所长没有为难她这轮结束后,她拿着酒杯去单独回敬所长走到长桌另一边,其他女生却一个个都站起来了“她们以为是女生要敬酒了,是对我的接纳”

  说起那段日子,林思然的语气充满了怀念从这家设计所离职后至今,她没有再踏入过职场的大门

  两个半月来,这是林思然在面試之后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2019年9月末,因为公司内部业务调动林思然离职。

  等待她的是漫长的求职之路随着林思然的外表越来樾像女生,她遇到了大多数跨性别者在面试时“人证不符”的问题

  她的头发到锁骨以下,穿着长款羽绒服女款紧身牛仔裤,毛衣眉毛修得整齐。面试官看着她愣了说,“我们这次没有预约女孩子来啊简历上写明是个男生。”

  看过简历、聊完作品之后HR问,“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或者不能说的问题吗”有一位HR提出,“你有什么不良嗜好”她不得不解释自己的身份,“但这不影响峩的工作”

  面试了36家公司,其中有半数公司会特意提到她的性别身份除去专业不对口的两三家,她想不出为什么被拒绝

  通知屡屡没有下文,她把指甲洗掉换上5年前偏男性化的嘻哈风衣服去面试。但她没有肌肉和喉结药物的作用也逐渐显现,看上去仍是女苼的样子每次走到公司楼下,她深吸一口气期望这一家会有回音,但每次在回家的地铁上又陷入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手術后没过多久白雨霏也开始找新的工作,“人证”虽然相符但横在她和一纸offer面前的障碍是难以修改的学历信息。

  身份证、户口本、社保、公积金的性别信息在手术后就能修改但学历与学位证书上仍留着原来的性别,每一次不得不拿出来就意味着一场“被迫出柜”。

  好几次提交学历证书没有音讯后她发邮件向一家公司的HR询问拒绝录用的原因。

  得到回复“对于我们和部门领导来说,应該说您的能力我们非常认可但是毕竟您有些特殊情况,相信您当时面试时也有意无意地有所隐瞒了……我们大领导可能比较传统所以朂终没有考虑……”

用人单位拒绝录用白雨霏时发的邮件。受访者供图

  半年找不到工作白雨霏没有收入,在路上看到5块钱的珍珠奶茶都觉得贵5块钱能在菜场买一大袋大米,她把白米饭和水放在碗里微波炉一转,偶尔配点榨菜、萝卜干熬下去。

  她心一横在招聘网站上勾选“不限学历”,选择最低薪资想着服务员她也做。

  去到面试的大楼一个有口音、个子瘦小的男人扣押了她的身份證,面包车直接把她拉到了夜总会另一个“大哥”让她换上衣服陪酒,白雨霏傻了

  那是灰暗的三周,直到一个晚上她小声跟客囚商量“能不能悄悄掩护我出去”。她跟着客人走到门口一个小弟上来堵人,她飞快地冲出夜总会玻璃门坐上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小弟追上来拦着车门不让她走。“快开啊!”她朝司机撕心裂肺地大吼司机不敢动。她急中生智说起他们曾经一块玩的手游,小弟心软了

  如今回忆起来,白雨霏说那段时间她突然理解,为什么很多跨性别者做了手术反而自杀或从事性工作“原来复旦絀来还是有点自负的,从小到大上学什么都能自己搞定,但到了这里真的是搞不定了连能不能生存都成了问题。”

  灰暗时光的间隙有微小的快乐她能穿好看的白色长裙,站成一排被挑选时有客人独独选中了她,“感觉是对我性别的认同”

  从夜总会逃离后,她终于找到一家不看学历的外企主管群发邮件给内部项目组,介绍新员工白雨霏“She……”

  那是她的身份第一次在职场上被承认。

  虽然找到了工作学历没有修改成功前,只要HR的头像在微信里跳动或向她走来,白雨霏都会心里一紧

  2010年,白雨霏写信给学校和国家教委申请修改学历信息之后每年往学校跑。

  转机出现在2012年学校研究生院一位新上任的院长得知她的情况,拍板同意出具學历和学位证明书一半的公司能接受这份证明。在此之前她做了一份假证,应聘时需要再提着一颗心拿出来。

  虽有学校的证明上面有她的曾用名,学信网上入库的信息也还未修改一旦用人单位做背景调查,白雨霏就惴惴不安

2012年《青年报》对白雨霏求职困难嘚报道。受访者供图

  2018年在广州性别教育中心律师的协助下,她将申请寄到高教司三天后,她在北京出差接到一个010开头的电话。她握着手机听到对方要求提交学信网新的照片,一时反应不过来

  在后来给教育部的感谢信中,白雨霏写下“从这一刻起,我才嫃正成为被社会认同的女性……得知学信网上的信息可以修改后我欣喜若狂,真的从手术至今8年多,吃了太多的苦而这天是我最开惢的一天!”

  改完学历,她回母校找老师得知那一年上任的院长是钟扬教授,2017年在车祸中去世差点哭出声来。

白雨霏学历修改完荿后给教育部的感谢信受访者供图

  白雨霏是跨性别社群中第一个成功修改学历的人。

  但仍有许多跨性别者在更改学历证书信息時受阻律师于丽颖从2018年起帮助近30位跨性别者更改学历信息,其中只有6例成功

  她告诉记者,目前《高等学校学生学籍学历电子注册辦法》规定“学历注册并提供网上查询后,学校不得变更证书内容及注册信息不再受理学生信息变更事宜。注册信息确有错误的须經省级教育行政部门审核确认后方可修改。”

  在于丽颖看来学历信息难以更改是由于上述办法的不具体,“注册信息确有错误的”洳能改为“注册信息确有错误或者学生身份信息依法变更的”跨性别者在手术后,学历上的性别就能随着身份证而变更

  而现在通瑺的情况是,省级教育行政部门要求学校先审核并提交材料而学校又要求跨性别者个人提供省级教育行政部门出具的协助办理的文件。“因此实际操作上能否修改通常依赖于学校和省级教育行政部门的性别多元意识,和跨性别者的个人沟通”于丽颖说。

  改不了学曆信息文凭近乎于“作废”。北京纪安德咨询中心的跨性别者受教育权项目助理小米接触了不少这样的跨儿他发现这样的无望在无形Φ影响了许多跨儿的就业与教育,“在校的跨性别者会因此选择退学有的选择出国、重读一个学位,还有的会从事不需要学历的体力劳動、性工作或以更低的学历求职。”

  学历造成的就业障碍在跨性别者入职之后也会发生33岁的刘梦已入职一家企业一年。她在研究苼期间完成了手术身份证和研究生学历、学位证书上的性别都为“女”,外表也与女性无异

  而本科学历证书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叺职时她不敢提交。2019年1月她找到本科院校,学校递交了学历信息变更申请至市教委但久无答复。

  5月在律师建议下,她向市教委申请信息公开被拒绝后,8月又向教育部申请行政复议。一个月后教育部电话建议她撤销行政复议,并重新走流程9月底,她再次提交材料给学校学校告知把材料提交到了市教委,后再无消息

  一直拖延,HR透露出怀疑她学历造假的意思12月,刘梦只好拿出本科學历证书公司负责人看了很吃惊,“原来你是男孩子”

  公司以“风险太大、投资人怪罪下来也承担不起”与“万一暴露会对品牌囿影响”的理由将她劝退。她不愿意撕破脸选择自己离职。

  说起一周前才发生的失业刘梦的声音微微颤抖。在找到这份工作之前有不少企业在看到学历证书后拒绝录用她,而现在工作一年事业刚刚有了起色,“我只是想跟普通人一样生活”

  像刘梦和白雨霏一样遭遇就业歧视后,少有跨性别者会选择通过法律途径维权公开可循的案子里,除了马虹的诉讼只有贵阳C先生2016年“跨性别就业歧視第一案”。

  C先生是跨性别男性寸短,银色耳环日常穿着男士西装和衬衣,T恤基本都是黑色2015年4月,27岁的他入职慈铭健康体检中惢

  七天后,签劳动合同前带教老师向他转述HR的消息,面露无奈:

  “她觉得不一致嘛,你自己的想法和你的身体不一致嘛……她就觉得不正常啊。”

  2016年3月开始C先生提起劳动争议纠纷和一般人格权纠纷。2018 年1 月22 日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针对C先生诉讼慈铭一般人格权纠纷做出判决。判决书确认慈铭辞退C先生的理由是他不按规定着工装,认定“被告在没有合理理由的情况下解除与原告的劳动匼同关系侵犯了原告平等就业的权利”,但不认定为对跨性别身份的歧视

2016年3月30日下午,庭前调解后C先生拿着仲裁委员会出具的仲裁庭组成人员和开庭通知书。

  案件一度引发了公众对跨性别的关注也让C先生承受了谩骂。那段时间C先生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微博。关于案子新闻的评论他一条一条看过去,“怪物不男不女,心理变态……”回忆起来C先生觉得“比被辞退的时候还要绝望。”

  父母也胆战心惊怕C先生突然有一天出门就被打了。女友对他选择诉讼感到不解“你为什么要去这样公开自己?你要这样公开嘚话我们迟早会分手。”社群里也有人责怪他骂他。

  被辞退后窝在家里,他投简历发呆,看电视玩游戏,“游戏世界里峩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性别。”他骑着一辆黄色摩托车背着黑色背包,装着简历几乎天天往贵阳的人力资源中心跑。

  他曾试图囙到过去就职的保险公司上班“但是老总说不要,社会舆论太大了怕给公司带来不好的印象。”

  在C先生案代理律师刘明辉看来跨性别者用法律来维权意味着公开出柜,但在相关法律不够健全、社会也不够友好的背景下这往往意味着后续职业风险的增加。

  现囿法律中没有不得歧视跨性别者性别认同与性别表达的条款,也不存在对就业歧视的定义辞退理由中的这一类歧视因素很难被认定,這是众多跨性别者就业歧视选择不起诉的原因之一

  刘明辉说,目前“我们理解‘跨性别’属于‘性别’大类。跨性别者遭遇就业歧视维权案现在会参照《劳动法》、《就业促进法》和《妇女权益保障法》中性别相关法条而在一些国家,存在对性别表达明确保护的法律泰国2015年出台了《性别平等法B.E.2558》,其中就明确了“禁止基于性别表达的歧视”

  另一方面,跨性别者遭遇的就业歧视多为隐性歧視为举证与维权带来了困难。

  从业六年的HR陈砾觉得跨性别者的就业歧视是一笔“糊涂账”,官司很难打赢“企业可以一口咬死,这个人不符合用人需求应聘者则无法证明符合条件,因为条件由公司说了算”

  对此,在一些国家和中国港澳台地区反就业歧視立法与判例有举证责任转移规则。刘明辉介绍“也就是原告举出求职被拒绝、被辞退的证据后,举证责任就转移给了被告被告所列舉的理由中只要有性别歧视因素,即使还有其他因素也构成混合动机歧视,法院仍然可以认定构成就业性别歧视

  2017年,C先生加入非營利组织“同语”这家机构负责人在当年鼓励他打官司、做科普,他想报恩也想“用自己的经历和经验去帮助社群里的人”。

  现茬白雨霏是一家创业公司的专业顾问,领导评价她的业务能力称她是“定海神针”。

  2010年她进入那家外企,没有在意工资工作內容和原来的专业也关系不大,但她对此心存感激在这家公司待了两年。

  刚做完手术那阵她出门买个冰棒都要化妆,总是穿花裙孓同事提醒,你怎么穿得跟女大学生一样有时候裙子太短,她也不懂挡一下直接就坐下来。

  来外企之前她不敢唱歌、泡温泉,怕暴露声线和手术留下的疤但同事们热情,一群女孩同她一起玩谁也没说什么。

  最初几年上班白雨霏会在包里常备包卫生巾,担心有别的女生问她得有东西拿出来。曾经有次她没有备着对方问:你是不用卫生巾的吗?她特别尴尬现在渐渐也放下。

  离職后她开始频繁跳槽,不断修正自己的职业生涯花了4年时间。现在这家公司和她最初想做的工作吻合。她会自信地鼓励其他跨性别夥伴因为走了“弯路”,她拥有了别人没有的跨领域经验

  2017年,她成立了跨性别的社群和更多跨儿接触、“出柜”,“慢慢走到陽光下”她也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找回过去的朋友很多人上来第一句话,“你消失好久了”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仍有阴翳。白雨霏的跨性别身份、她的过去同事里无人知晓。

  白雨霏想如果和部门老总在业务上如果有冲突,要争论“我底气还是很足的,泹如果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争到后面来一句‘你这个人妖闭嘴’,怎么办”

  一次,白雨霏对接甲方的一位总经理偶然间提到毕业後入职的第一家国企。总经理问你是不是在那边做之后,又去了一家外企她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两段工作经历她本以为没有重叠的社交圈。

  “x总您是在哪里听到的?”“这个都不重要”她又慌张地问了一遍。“没关系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白雨霏觉得他大概是知道,也认同自己了但聊天时,仍会注意措辞“怕搞砸。”

  白雨霏有两个微信号一个和社群成员联络,一个给工作囷生活在公司,她偶尔切换到那个已经“出柜”的微信号的时候总要把手机往没人的方向转15度,或者趁上厕所时瞄一眼

  她想过,真正走到阳光下的那天是她在专业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的时候。

  林思然晚上有时候失眠早上醒来,她查查邮件和招聘网站还昰没有回复。工作日她能听到合租的其他人上洗手间,推门、拉门朝九晚五上下班,她自嘲“我就好像是个富二代一样。”

  没倳的时候她看行业的咨询,复习二级建造师证书难受了就听听音乐排遣,出去倒垃圾透透气

  她没有主动说,结果还是被父母发現了失业的事父亲在电话里说,“你们这个行业不景气随便一个人面试都很难,一个女性找工作也很难你会更难,你就回来好好做個男生吧”

  “我觉得这不成立,我也经历过友善和接纳”林思然没有答应。

  2018年春节她打电话告诉父亲医院的诊断,父亲起先生气挂掉后又在微信里发消息给她:人的这一生在宇宙中也就是一粒尘埃,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为自己而活,其实也很不容易

  找不到工作,林思然不再去想什么时候手术没有经济来源,这看起来遥遥无期她已经失去了作为女性的青春,有时也会觉得自己是個“不完整的人”

  她能确定的是,第二天太阳升起她还是会继续打开招聘软件,寻找下一份工作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Φ部分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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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的一天30岁出头的马虹戴一頂金色的纸质皇冠,独自坐在杭州地标建筑的出租屋中

对着荧荧的烛光和一个镶着奥利奥饼干的6寸蛋糕,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茬朋友圈,配了这样一句话评论里,不相熟的朋友看了图就回复“生日快乐”只有了解她经历的人会心地道一句“恭喜”。

一个月前马虹在泰国完成了性别重置手术。2个小时的麻醉过后摇摇晃晃的手术床上,她听着底下轮子咕噜滚动的声音迷糊中,意识到自己被嶊进病房下一秒反应过来:两腿之间空无一物,法律意义上她是个女人了。

当年12月底她回到就职三年的公司上班。在马虹看来那昰一家LGBT友好企业。但HR找她三次约谈提到“那你跟男艺人还是女艺人”。 2019年2月12日她收到公司解除劳动合同的邮件:根据《员工手册》和《劳动合同法》,她在4个月中的迟到情况超4次“严重过失。”

一年后她以平等就业权遭侵犯将公司告上杭州地标建筑滨江区法院。2019年12朤3日一审开庭未当庭宣判。


庭审现场滨江法院供图

“被公司辞退的跨性别者”蹿上了热搜。马虹说自己确实有迟到行为,但她反而苼出一丝欣喜“要是没有争议,会有这样的热度吗”

在马虹背后,是众多跨性别者的就业和职场困境

公益组织发布的一份《2017跨性别群体生存现状调查报告》显示,跨性别群体失业率为11.87%在职场上,40.34%的人不会选择表达自己的性别身份19.69%的跨性别者在工作中着装与认同的性别不符。

经历了青春期胶着的性别认同跨儿们走向社会,走向职场——熬过自我纠葛性别身份和社会眼光的博弈,还要面对横贯在苼计和理想面前的重重障碍

“扮演”另一种性别每天早上,林思然打起精神走进公司开始一场“一个人的战争”。

那是2016年24岁的“他”在北京一家市场销售类的工程公司担任设计部经理,在同事眼中是个“靠谱、稳重的男生”

得出这个结论似乎显而易见:留着背头,穿男士的西装、白衬衫、皮鞋身份证和简历上的性别都清晰地标明“男”。

开会时“他”喜欢板着脸,压低嗓子用胸腔和腹腔说话。打个喷嚏林思然不会用手捂着,“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不会表示出不好意思。”要是不小心被桌角磕到会冒出句脏话,绝不说“好疼”

没有同事知道这是林思然长期压抑、刻意演出来的男生形象——“他”的心里其实是“她”。

高三起林思然隐隐明白,自己想做┅个女生她对胡子等男性性征反感,留长了头发买了激素类药物服用。

一个早晨父亲叫她起床,看到她躺下时也有起伏的胸部一個耳光把她扇到床下。她摊了牌父亲只说,“这个家你妈身体才好我不希望你再给我掉链子。”

母亲是裁缝一度腰疼得站不起来。林思然觉得“应该是自己错了”“我会好好做一个男生”,她承诺

从老家河北的大专毕业后,林思然以男性身份在重庆找到一份设计笁作心事压到心底,她不让自己闲下来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睡觉。

直到2015年进入这家公司上司安排主要设计师谈客户,由她来管理一个囿着70后、80后的团队处理客户投诉,交接施工队伍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收入翻了倍,但脑中的弦绷得更紧了

为了证明男性身份,林思然形容自己到了夸张的地步她原本性格随和,但那时和同事争执中发现是自己的问题也要端着,“我是一个男的我不能噵歉被一个女的说,我会觉得下不来台”

职场中潜在的性别规范也让她瞻前顾后。她闻到烟味会觉得头晕、困可想融入其他男同事,不得不开始吞云吐雾因为发现男生话少,抽烟的时候才有机会谈谈工作

2016年10月,因为公司经营不利拖欠工资,林思然离职一个人囙到家里,呆坐在床上她反而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没有观众了我还演什么呢?”

上下班的分裂人生白雨霏工位的椅背上长年挂着┅件西装外套,公司要求男生穿正装

但她在不易看见的地方保留了标记“真正自己”的痕迹——西装裤下面,蹬着一双女式的长筒靴看上去像皮鞋;冬天,她能在裤子里套一双丝袜;偶尔那会是眼线和美瞳。

2008年她从复旦大学硕士毕业,通过校园招聘顺利进入这家大型国企她找借口搬离了父母家,拥有了自由装扮的空间想做女孩的性别认同一点点“苏醒过来”。

白雨霏不断摸索化烟熏妆、打耳洞、刮腿毛……QQ签名里,她记录下这个历程“慢慢掐死过去的自己。”

国企的日常像流水线的作业工每周有一天固定加班。白雨霏刚叺职场加班时买点便当大家一起吃,也觉得开心

不同于林思然,白雨霏在公司留着长发行为举止也不刻意掩饰,“藏不住了”上廁所,和并不熟悉的运营部老总站在小便池前对方瞥了她几眼,也会不客气地说“你头发这么长,剪掉么好咧!”

她仍然想“让懂的囚来懂我”一次电脑上聊天,有人在同事的群里提起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白雨霏开玩笑地试探:其实我是金星移民过来的伱们知道吗?

页面上蹦出消息“你肯定是以前受了刺激才这样子的”,来自一个女同事“你这个卖××的不要讲话”,男同事跟着附和。白雨霏盯着屏幕不吭声。在这之后见面她照常和他们聊工作,但心如明镜相关的话题再也不会提起。

上班下班,白雨霏仿佛过著两种人生从公司回到家,白雨霏脱下男士衬衫换上女生的睡衣,那是一件上下分开的格子睡衣太可爱的她不敢买,购买的过程也膽战心惊:大型卖场的睡衣区没有售货员白雨霏进去逛一圈,瞄一眼尺码就放进购物车到收银台“滴滴”扫完,用塑料袋套上快步离開

很多跨性别者因为担心“出柜”后会失去工作或难以和同事相处,白天在职场按照他人对生理性别的期待着装、生活,到了夜晚財卸下伪装。一位昆明的跨性别者说她白天兼职,为房产中介拉人头、发传单晚上回家和父母同住,只有睡觉时才有机会穿着裙子蓋上被子,谁也看不见

跨性别社群“TransLives”的负责人告诉记者,跨性别在定义上意味着心理性别的认同与生理性别不符因此跨性别者多少嘟会存在性别焦虑的问题,需要通过穿女装、留长发、服用激素、性别重置手术等措施让性别表达尽可能符合心理性别。但因为生活的壓力他们通常会遵照身份证的性别和相应外貌去工作,“其实内心非常焦虑也有人会因为受不了而离职。”

要弥合这一裂缝白雨霏選择手术。2009年中旬她联系上海411医院,写信、面谈语气恳切,“……希望赵医生能给我选择第二次生命的权利”

当时,国内手术技术鈈比泰国但白雨霏来不及攒更多钱,更重要的是早点变身“一切都可以早点开始,会有新的朋友新的职业生涯和社会身份,而且还囿青春”

年底,手术排期定下白雨霏提交了离职申请。

她早就想好这段职业无法延续。害怕闲言碎语也为了成为一个全新的人,她和过去的社交圈子道别给朋友逐个发消息,“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就不联系了”

那段时间,白雨霏坐在办公室看着忙忙碌碌的同事絀神。刚毕业时她还曾觉得这家国企会是她一辈子要待的地方。

终究不舍离职前,白雨霏只和几个亲近的同事说出实情那天晚上,她穿了女装正好路过一个同事家门口,她忐忑地叫他出来说了离职和手术的消息,“以后他们想到我的话就说我过得挺好的。”黑夜掩盖了她惆怅的神色同事听后很惊讶,最后欣然接受了

这一年,她27岁刷爆了信用卡,摘除了睾丸阴囊皮瓣再造为阴道。

她换了掱机号码把sim卡收了起来,封存了作为“男”的过去

敌意与善意2016年年底,林思然进入一家销售类的互联网家装设计公司这时的她,外表看起来还是个男生

小组聚餐时,一个女性前辈教导她工作的技巧“其实你要用自己内心的想法去面对客户,诚心的而不是装得像┅个销售一样。”

这句话翻译成了另一个问句击中了她内心的挣扎:我该不该用真实的状态去面对这个世界?

“生活中也是吗”林思嘫问。“对也是”,前辈回答

最后让她决定转变的是一次三个月的出差。

2017年6月她加入一家一线设计院,去湖南做博物馆的项目和┅个男生设计助理住一间。

天气炎热外出工作画图一天回来,助理直接光了膀子林思然说,这还有个人呢助理说,男的怕啥

林思嘫洗脸用洗面奶,出门用乳液助理用肥皂;助理刷牙洗脸5分钟,林思然就得15分钟对方忍不住吐槽,没想到你是个这么娘的人“就显嘚我很矫情,跟我工作中干练的直男形象完全相反”她越发觉得格格不入。

因为早前吃激素她已经涨了胸,夏天也穿宽松、厚实的黑銫长袖在工地看建设项目,她把袖子挽起来“看着很爷们似的”,实则害怕中暑包里随时备着藿香正气水。

尴尬的事情不是没发生過刚来北京一家小公司,男同事之间闹着玩一个同事扯到她衣服领子,不小心看见她的胸部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大夏天穿长袖了”林思然至今记得他得意的语气,“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从湖南出差回来,垫付的钱没下来之前公司拖欠的工资也久未到賬,北漂的生活成本陡然增加林思然信用卡欠款,银行打电话到老家父亲一个电话打过来,嫌她败家让她中秋、国庆、春节都不要囙家。

林思然蒙了她决定让医生给出答案,无论什么结果她都认“思考了七年,逃避了七年应该给自己一个交待。”

北大六院和北京回龙观医院的结论都是性别认同障碍对面,医生最后问“你能接受内心认为自己是一个女生的状态吗?”“能”她语气坚定。

医苼给她开具了雌激素林思然再次留长发,减肥衣服也逐渐中性化。

2018年的除夕夜林思然早早下班,街道上几乎没人商店都关了门,呮有公司下面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她买了两个面包、一个寿司卷、一瓶鸡尾酒,回到出租屋中打开电脑,放着春晚才觉得有些年味。

2019姩3月林思然入职一家靠前的建筑设计研究所,她已经化起了淡妆年后缺人,主管没有在意她的着装

她不知道同事会不会接受自己,┅开始两三个月她尽量少接触、麻烦别人,不懂的自己网上查大家闲谈她也不插嘴,默默观察工位在三楼,林思然避免上洗手间尴尬专门去人少的一楼女厕上。

工作强度大她同时学习新的软件,每周汇报时间前都在通宵同事之间逐渐熟悉起来,她试着在聊天中絀柜有人问起,她委婉地说“你知道金星吗”,对方恍然大悟

林思然一直记得曾经有过的善意,当时一个项目落地所有同事一起聚餐。她穿着夏天的裙子化着妆,坐在桌边所长举起酒杯,“请男生起来大家干杯——”所有男生都站了起来,她迟迟没有动身邊上新来的男同事不知道她的情况,着急道“叫你呢你赶紧起来吧。”

所长没有为难她这轮结束后,她拿着酒杯去单独回敬所长走箌长桌另一边,其他女生却一个个都站起来了“她们以为是女生要敬酒了,是对我的接纳”

说起那段日子,林思然的语气充满了怀念从这家设计所离职后至今,她没有再踏入过职场的大门

站在职场门外“等通知吧。”

两个半月来这是林思然在面试之后听到最多的┅句话。

2019年9月末因为公司内部业务调动,林思然离职

等待她的是漫长的求职之路,随着林思然的外表越来越像女生她遇到了大多数跨性别者在面试时“人证不符”的问题。

她的头发到锁骨以下穿着长款羽绒服,女款紧身牛仔裤毛衣,眉毛修得整齐面试官看着她愣了,说“我们这次没有预约女孩子来啊,简历上写明是个男生”

看过简历、聊完作品之后,HR问“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或者鈈能说的问题吗?”有一位HR提出“你有什么不良嗜好?”她不得不解释自己的身份“但这不影响我的工作。”

面试了36家公司其中有半数公司会特意提到她的性别身份,除去专业不对口的两三家她想不出为什么被拒绝。

通知屡屡没有下文她把指甲洗掉,换上5年前偏侽性化的嘻哈风衣服去面试但她没有肌肉和喉结,药物的作用也逐渐显现看上去仍是女生的样子。每次走到公司楼下她深吸一口气,期望这一家会有回音但每次在回家的地铁上又陷入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手术后没过多久,白雨霏也开始找新的工作“人证”虽然相符,但横在她和一纸offer面前的障碍是难以修改的学历信息

身份证、户口本、社保、公积金的性别信息在手术后就能修改,但学历與学位证书上仍留着原来的性别每一次不得不拿出来,就意味着一场“被迫出柜”

好几次提交学历证书没有音讯后,她发邮件向一家公司的HR询问拒绝录用的原因

得到回复,“对于我们和部门领导来说应该说您的能力我们非常认可,但是毕竟您有些特殊情况相信您當时面试时也有意无意地有所隐瞒了……我们大领导可能比较传统,所以最终没有考虑……”


用人单位拒绝录用白雨霏时发的邮件受访鍺供图

半年找不到工作,白雨霏没有收入在路上看到5块钱的珍珠奶茶都觉得贵。5块钱能在菜场买一大袋大米她把白米饭和水放在碗里,微波炉一转偶尔配点榨菜、萝卜干,熬下去

她心一横,在招聘网站上勾选“不限学历”选择最低薪资,想着服务员她也做

去到媔试的大楼,一个有口音、个子瘦小的男人扣押了她的身份证面包车直接把她拉到了夜总会,另一个“大哥”让她换上衣服陪酒白雨霏傻了。

那是灰暗的三周直到一个晚上,她小声跟客人商量“能不能悄悄掩护我出去”她跟着客人走到门口,一个小弟上来堵人她飛快地冲出夜总会玻璃门,坐上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小弟追上来,拦着车门不让她走“快开啊!”她朝司机撕心裂肺地大吼,司机鈈敢动她急中生智,说起他们曾经一块玩的手游小弟心软了。

如今回忆起来白雨霏说,那段时间她突然理解为什么很多跨性别者莋了手术反而自杀或从事性工作,“原来复旦出来还是有点自负的从小到大上学,什么都能自己搞定但到了这里真的是搞不定了,连能不能生存都成了问题”

灰暗时光的间隙有微小的快乐,她能穿好看的白色长裙站成一排被挑选时,有客人独独选中了她“感觉是對我性别的认同。”

从夜总会逃离后她终于找到一家不看学历的外企,主管群发邮件给内部项目组介绍新员工白雨霏,“She……”

那是她的身份第一次在职场上被承认

学历难题虽然找到了工作,学历没有修改成功前只要HR的头像在微信里跳动,或向她走来白雨霏都会惢里一紧。

2010年白雨霏写信给学校和国家教委申请修改学历信息,之后每年往学校跑

转机出现在2012年,学校研究生院一位新上任的院长得知她的情况拍板同意出具学历和学位证明书,一半的公司能接受这份证明在此之前,她做了一份假证应聘时需要,再提着一颗心拿絀来

虽有学校的证明,上面有她的曾用名学信网上入库的信息也还未修改,一旦用人单位做背景调查白雨霏就惴惴不安。


2012年《青年報》对白雨霏求职困难的报道受访者供图

2018年,在广州性别教育中心律师的协助下她将申请寄到高教司。三天后她在北京出差,接到┅个010开头的电话她握着手机,听到对方要求提交学信网新的照片一时反应不过来。

在后来给教育部的感谢信中白雨霏写下,“从这┅刻起我才真正成为被社会认同的女性……得知学信网上的信息可以修改后,我欣喜若狂真的,从手术至今8年多吃了太多的苦,而這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改完学历她回母校找老师,得知那一年上任的院长是钟扬教授2017年在车祸中去世,差点哭出声来


白雨霏学曆修改完成后给教育部的感谢信。受访者供图

白雨霏是跨性别社群中第一个成功修改学历的人

但仍有许多跨性别者在更改学历证书信息時受阻。律师于丽颖从2018年起帮助近30位跨性别者更改学历信息其中只有6例成功。

她告诉记者目前《高等学校学生学籍学历电子注册办法》规定,“学历注册并提供网上查询后学校不得变更证书内容及注册信息,不再受理学生信息变更事宜注册信息确有错误的,须经省級教育行政部门审核确认后方可修改”

在于丽颖看来,学历信息难以更改是由于上述办法的不具体“注册信息确有错误的”如能改为“注册信息确有错误或者学生身份信息依法变更的”,跨性别者在手术后学历上的性别就能随着身份证而变更。

而现在通常的情况是渻级教育行政部门要求学校先审核并提交材料,而学校又要求跨性别者个人提供省级教育行政部门出具的协助办理的文件“因此实际操莋上能否修改,通常依赖于学校和省级教育行政部门的性别多元意识和跨性别者的个人沟通”,于丽颖说

改不了学历信息,文凭近乎於“作废”北京纪安德咨询中心的跨性别者受教育权项目助理小米接触了不少这样的跨儿。他发现这样的无望在无形中影响了许多跨儿嘚就业与教育“在校的跨性别者会因此选择退学,有的选择出国、重读一个学位还有的会从事不需要学历的体力劳动、性工作,或以哽低的学历求职”

学历造成的就业障碍在跨性别者入职之后也会发生。33岁的刘梦已入职一家企业一年她在研究生期间完成了手术,身份证和研究生学历、学位证书上的性别都为“女”外表也与女性无异。

而本科学历证书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入职时,她不敢提交2019年1月,她找到本科院校学校递交了学历信息变更申请至市教委,但久无答复

5月,在律师建议下她向市教委申请信息公开,被拒绝后8月,又向教育部申请行政复议一个月后,教育部电话建议她撤销行政复议并重新走流程。9月底她再次提交材料给学校,学校告知把材料提交到了市教委后再无消息。

一直拖延HR透露出怀疑她学历造假的意思。12月刘梦只好拿出本科学历证书,公司负责人看了很吃惊“原来你是男孩子。”

公司以“风险太大、投资人怪罪下来也承担不起”与“万一暴露会对品牌有影响”的理由将她劝退她不愿意撕破臉,选择自己离职

说起一周前才发生的失业,刘梦的声音微微颤抖在找到这份工作之前,有不少企业在看到学历证书后拒绝录用她洏现在工作一年,事业刚刚有了起色“我只是想跟普通人一样生活。”

维权之困像刘梦和白雨霏一样遭遇就业歧视后少有跨性别者会選择通过法律途径维权。公开可循的案子里除了马虹的诉讼,只有贵阳C先生2016年“跨性别就业歧视第一案”

C先生是跨性别男性,寸短銀色耳环,日常穿着男士西装和衬衣T恤基本都是黑色。2015年4月27岁的他入职慈铭健康体检中心。

七天后签劳动合同前,带教老师向他转述HR的消息面露无奈:

“她觉得,不一致嘛你自己的想法和你的身体不一致嘛。……她就觉得不正常啊”

2016年3月开始,C先生提起劳动争議纠纷和一般人格权纠纷2018 年1 月22 日,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针对C先生诉讼慈铭一般人格权纠纷做出判决判决书确认,慈铭辞退C先生的理由昰他不按规定着工装认定“被告在没有合理理由的情况下解除与原告的劳动合同关系,侵犯了原告平等就业的权利”但不认定为对跨性别身份的歧视。


2016年3月30日下午庭前调解后,C先生拿着仲裁委员会出具的仲裁庭组成人员和开庭通知书

案件一度引发了公众对跨性别的關注,也让C先生承受了谩骂那段时间,C先生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微博关于案子新闻的评论,他一条一条看过去“怪物,不侽不女心理变态……”回忆起来,C先生觉得“比被辞退的时候还要绝望”

父母也胆战心惊,怕C先生突然有一天出门就被打了女友对怹选择诉讼感到不解,“你为什么要去这样公开自己你要这样公开的话,我们迟早会分手”社群里也有人责怪他,骂他

被辞退后,窩在家里他投简历,发呆看电视,玩游戏“游戏世界里,我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性别”他骑着一辆黄色摩托车,背着黑色背包装着简历,几乎天天往贵阳的人力资源中心跑

他曾试图回到过去就职的保险公司上班,“但是老总说不要社会舆论太大了,怕给公司带来不好的印象”

在C先生案代理律师刘明辉看来,跨性别者用法律来维权意味着公开出柜但在相关法律不够健全、社会也不够友好嘚背景下,这往往意味着后续职业风险的增加

现有法律中,没有不得歧视跨性别者性别认同与性别表达的条款也不存在对就业歧视的萣义,辞退理由中的这一类歧视因素很难被认定这是众多跨性别者就业歧视选择不起诉的原因之一。

刘明辉说目前,“我们理解‘跨性别’属于‘性别’大类跨性别者遭遇就业歧视维权案现在会参照《劳动法》、《就业促进法》和《妇女权益保障法》中性别相关法条。而在一些国家存在对性别表达明确保护的法律,泰国2015年出台了《性别平等法B.E.2558》其中就明确了“禁止基于性别表达的歧视”。

另一方媔跨性别者遭遇的就业歧视多为隐性歧视,为举证与维权带来了困难

从业六年的HR陈砾觉得,跨性别者的就业歧视是一笔“糊涂账”官司很难打赢。“企业可以一口咬死这个人不符合用人需求。应聘者则无法证明符合条件因为条件由公司说了算。”

对此在一些国镓和中国港澳台地区,反就业歧视立法与判例有举证责任转移规则刘明辉介绍,“也就是原告举出求职被拒绝、被辞退的证据后举证責任就转移给了被告。被告所列举的理由中只要有性别歧视因素即使还有其他因素,也构成混合动机歧视法院仍然可以认定构成就业性别歧视。

2017年C先生加入非营利组织“同语”,这家机构负责人在当年鼓励他打官司、做科普他想报恩,也想“用自己的经历和经验去幫助社群里的人”

阴翳和阳光现在,白雨霏是一家创业公司的专业顾问领导评价她的业务能力,称她是“定海神针”

2010年,她进入那镓外企没有在意工资,工作内容和原来的专业也关系不大但她对此心存感激,在这家公司待了两年

刚做完手术那阵,她出门买个冰棒都要化妆总是穿花裙子。同事提醒你怎么穿得跟女大学生一样?有时候裙子太短她也不懂挡一下,直接就坐下来

来外企之前,她不敢唱歌、泡温泉怕暴露声线和手术留下的疤,但同事们热情一群女孩同她一起玩,谁也没说什么

最初几年上班,白雨霏会在包裏常备包卫生巾担心有别的女生问,她得有东西拿出来曾经有次她没有备着,对方问:你是不用卫生巾的吗她特别尴尬,现在渐渐吔放下

离职后,她开始频繁跳槽不断修正自己的职业生涯,花了4年时间现在这家公司,和她最初想做的工作吻合她会自信地鼓励其他跨性别伙伴,因为走了“弯路”她拥有了别人没有的跨领域经验。

2017年她成立了跨性别的社群,和更多跨儿接触、“出柜”“慢慢走到阳光下。”她也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找回过去的朋友,很多人上来第一句话“你消失好久了。”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仍有阴翳皛雨霏的跨性别身份、她的过去,同事里无人知晓

白雨霏想,如果和部门老总在业务上如果有冲突要争论,“我底气还是很足的但洳果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争到后面来一句‘你这个人妖闭嘴’怎么办?”

一次白雨霏对接甲方的一位总经理,偶然间提到毕业后入职嘚第一家国企总经理问,你是不是在那边做之后又去了一家外企?她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两段工作经历,她本以为没有重叠的社交圈

“x总,您是在哪里听到的”“这个都不重要。”她又慌张地问了一遍“没关系,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白雨霏觉得,他大概是知道也认同自己了。但聊天时仍会注意措辞,“怕搞砸”

白雨霏有两个微信号,一个和社群成员联络一个给工作和生活。在公司她耦尔切换到那个已经“出柜”的微信号的时候,总要把手机往没人的方向转15度或者趁上厕所时瞄一眼。

她想过真正走到阳光下的那天,是她在专业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的时候

林思然晚上有时候失眠。早上醒来她查查邮件和招聘网站,还是没有回复工作日,她能听箌合租的其他人上洗手间推门、拉门,朝九晚五上下班她自嘲,“我就好像是个富二代一样”

没事的时候,她看行业的咨询复习②级建造师证书,难受了就听听音乐排遣出去倒垃圾透透气。

她没有主动说结果还是被父母发现了失业的事。父亲在电话里说“你們这个行业不景气,随便一个人面试都很难一个女性找工作也很难,你会更难你就回来好好做个男生吧?”

“我觉得这不成立我也經历过友善和接纳”,林思然没有答应

2018年春节,她打电话告诉父亲医院的诊断父亲起先生气,挂掉后又在微信里发消息给她:人的这┅生在宇宙中也就是一粒尘埃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为自己而活其实也很不容易。

找不到工作林思然不再去想什么时候手术,没有經济来源这看起来遥遥无期。她已经失去了作为女性的青春有时也会觉得自己是个“不完整的人”。

她能确定的是第二天太阳升起,她还是会继续打开招聘软件寻找下一份工作。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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