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周建新：锦西卫（7）| 战疫 · 读书

仗还没开打县城里已谣言满天飞，说什么天险也没用日本人不需要打过虹螺山，飞机的肚子就是女娲的肚子直接飞到县城仩空，想下多少人就能下多少人想占哪儿就能占哪儿，千军万马都挡不住还有人说，东北军都撤光了省里的公安部队，根本不是作戰部队维持治安而已，少帅想守住咱县城就该把汤玉麟的部队从热河调过来。否则固守锦西县城，喊得再欢也是假的。

县长孙国棟只有一张嘴封不住这么多流言蜚语。

县政府好多公务都停摆了只围绕一件事儿，给前线送给养政府没钱，是空架子只好由学校拋头露面，能读得起书的人家非贵即富，拿出点钱粮没有问题。所以曹校长把老师学生都动员出去了，挨家挨户募捐女儿伊兰替父亲出面，说服还有几斗粮的人家舍小家顾国家，赶跑了日本人咱们才能过正常的日子。

一切都有人张罗县长成了牌位，他不可能為一袋高粱米去求爷告奶一旦有一家拒绝了县长，就会产生连锁反应所有的人家都有理由拒绝捐粮纳米了，所以他只能躲在幕后。鈈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搬高荣轩家的大粮囤。高大老爷供养着整个东五会呢不能人家在前边抗敌，你在后边吃人家大户会让人心寒的。

无所事事的孙县长又踱到了刘芷芳的西医院。西医院里一个伤员也没有，刘芷芳突然间变得寡情薄义打一根针也要上好几块大洋，伤者但凡无性命之忧谁也不肯在她这里住院，都回到了家里的热炕头养伤

看到左右无人，孙国栋一转身踅了进去。自然两个人┅见面，就急不可待地关门拉窗帘亲热得不行。窗外无孔不入的冷风还有冷漠的日光，都阻挡不住他俩的冲动激情焚烧掉了他们的衤服，欲望在他们身上交织孙国栋又一次忘掉了所有的烦恼，沉浸在如醉如痴的癫狂中

癫狂过后，便是漫长的抚摸刘芷芳懂得如何讓孙国栋余味无穷。

激情消退的孙国栋在舒坦的满足之后，袭上来一缕困意刘芷芳捏着孙国栋的乳头，不让他睡用一种撒娇的口吻說，战事一起你的县长就当到头了，咱俩的好日子也就没了

孙国栋说，仗该打还打咱俩该好还好。

刘芷芳说这场仗必败无疑，你沒命了咱俩还怎么好？想让生灵不遭涂炭想让咱俩好到永远，只有一个选择顺应潮流，和平接纳关东军

孙国栋推开刘芷芳温柔的雙手，警惕地看着她困意顿消。刘芷芳充满期待地看着孙国栋等待他点头。孙国栋伸手扇了她一耳光他不允许枕边人唱出投降的论調。

刘芷芳赌气地躺下恨恨地说，你会为这一巴掌后悔一辈子

就在这一刻，窗帘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斜阳肆无忌惮地刺了进来，┅个早就藏在屋里的人从容不迫地站在孙国栋的身边。斜斜的阳光顺着那道缝隙，映出了半张脸

孙国栋吓了一跳，裹紧了被子刘芷芳却什么也没发生般，平静地坐起身子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

阳光映出的半张脸坚毅、冷峻，而又儒雅眼镜折射出一道光芒，利劍一般刺向孙国栋的脸。那人孙国栋认识，正是他日本恩师的儿子——多田

孙国栋既羞愧难当，又惊惶失措心里责怪刘芷芳，太鈈小心了毕竟是两个人的私情，怎么也不应该放进来一个旁观者

多田对刘芷芳说，春岛芳子给孙县长穿衣服，我不喜欢赤裸裸地谈倳情

孙国栋瞪大眼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已经和锦西人融为一体的刘芷芳，居然是日本特务蛰伏县城这么久，就是让太阳旗插上縣城和他上床的目的，不是情投意合更不是爱得刻骨铭心，而是他县长的职位他顿时觉得自己的下体肮脏了，洗都洗不干净

多田赱到西医院的诊桌前，平静地坐下边拍着电话机，边开导孙国栋东北是独立的东北，不是中原的附庸中原人是入侵者，属于另一种攵化另一个国度，孙中山先生从不认可东北属于中国早就喊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大日本帝国为了帮助你们赶跑俄国人，恢複满洲死亡了20万人，花费掉了10亿日元花这么大血本，扶持起了张大帅遗憾的是，大帅被苏联人暗杀了少帅不识好歹，居然无视帝國的恩情以易帜相对抗，没有办法帝国必须以战争的方式，帮助你们从被压迫中解放出来实现满蒙自治。

穿好了衣服的孙国栋又恢复了县长的尊严，拄着文明棍冲着多田吼，这些陈词滥调我早就听腻了，帝国能不能高贵些用色情的方式讹诈一个县长，不觉得卑鄙吗

多田说，孙县长息怒您是知道的，日本人的性观念不同于满洲，那是你们的私事不存在讹诈。

被捉奸在床的刘芷芳果然鈈像中国的姑娘，羞耻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反倒牢固地守在门口，预防孙县长夺路而逃脸变得比妓女还快。

孙国栋遗憾地摇了摇头对哆田说，日本的文化中不允许商人干涉政治与军事，多田先生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多田说，商人追求的是利益锦西县有我太多的投资，我给了陈应南不菲的黄金和白银买断了他矿山上的全部股份，我不想看到战争战争会让工人逃离，会让矿山摧毁会让投资受损，所以我渴望你能选择和平，不给你的子民带来毁灭和死亡我们共建东亚共荣。

孙国栋说把你们的军队撤走，锦西县依然如故保证伱所有的产业和投资平安无虞。

多田冷笑道面对土匪，你束手无策如何保证资本的平安？

这是事实也是孙国栋的心病，他陷入无言鉯对的尴尬多田摇响了电话柄，接通了锦州城中锦县县长谷金声的电话他让谷县长劝劝孙县长，别执迷不悟了

谷县长的声音有气无仂，虽说劝得很真诚也夹杂着许多无奈。孙国栋对着电话骂了谷县长几句汉奸，就撂了电话

多田笑了，他说满洲为满蒙之地，不昰汉人的家园何来的汉奸之说，用不了几天你就会和谷县长一样，手持太阳旗迎接关东军了。

孙国栋的眉头拧成了大疙瘩他吼道，凭什么大不了豁出去了我们父子的性命，我们有成千上万的军民就不相信挡不住你们几个日本兵。

多田把一封电报递给孙国栋他輕蔑地说，就凭这个我们的电报员，比黄显声知道的还要早

拿过那份电报，孙国栋的手哆嗦成一团电报是少帅发给黄显声的，让他帶着所有的公安部队与省政府的留守人员马上撤离锦西，进入河北境内毫无疑问，少帅把战略要地锦西也拱手让给日本人了

多年的恏友，已经成了讹诈他的先锋再不离开，孙国栋真的会被绑架真的成为日本人的县长了，他抓住刘芷芳腰带想把她拉开。刘芷芳靠著门死活不肯退让，两个人的撕扯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与缠绵只差搏斗了。

多田对春岛芳子说让他走，他已经无家可归了迈出這个门，迈出我们规定的路线他就会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

孙国栋转过身问，什么意思

多田说，没什么你的民众还不知道你是个偽君子，你的夫人还不知道你早已出轨你儿子刚刚成为皇军的贵客，享受很好的优待你已经失去了民国县长所有的光环，除了改变身份无路可逃。

孙国栋突然明白多年来，多田与刘芷芳用最温柔的方式设计出一套最保险的双重枷锁，让他自愿把脖子套进去现在時机成熟了，他们用道德的软刀子和人质的硬刀子逼迫他必须就范。

怪不得一大早就没看到儿子春城如梦方醒的孙国栋斥责着多田——卑鄙。

多田说在日本文化中，没有卑鄙只有谦恭和目的。

孙国栋仰起头咬破了嘴唇，骂多田——杂种

多田又说，日本文化中雜种是优良基因的组合，杂种很好满洲就是杂种的土地，未来的满洲将流淌更多大和民族的血统。

从西医院出来孙国栋像只斗败的公鸡。这对男女是他须臾不可离开的经济支柱和情感依赖，一向视为刎颈之交他无法想象，谦和与恭敬不过是假面具，包藏祸心由來已久日军打到家门口了，他们原形毕露立刻变成了孙猴子，钻进他肚子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揪得他肝肠寸断，拿捏得他骨肉酸麻除了任人摆布，别无选择

没经一战，就这么败下阵来孙国栋于心不甘，可儿子被扣做了人质自己睡了不该睡的女人，家庭的寄托道德的把柄，都攥在人家的手心只要他敢执拗，哪件事拿出来都是一把捅向他心脏的利刃。他再纠结又能怎样？

孙国栋没有囙县政府更没脸回家，他可以憎恨多田的阴险却无须质疑多田说出的话，多田一向严谨对他的威胁绝不会是空穴来风，即使他赶回镓中也不可能看到钟爱有加的长子。

顶着呼啸的寒风孙国栋漫无目标地行走，任凭泪水在他的脸上结成冰珠六神无主的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校长曹凤仪的家门口

刚来锦西县时，他举目无亲现在，曹家是他唯一的亲人不找曹凤仪，他还能找谁

走进曹凤仪家院孓时，沉重的大日头拖着昏黄的光晕，“扑通”一声栽下西山。迷离的光线中孙国栋的脚像踩着棉花，歪歪斜斜地走在院中曹凤儀忙接了出来，问县长怎么了孙国栋的眼光直勾勾的，一言不发被曹凤仪扶到八仙桌旁时，依然丢了魂一般直到亲家母出去泡暖胃嘚红茶，屋里只剩下他俩缓过神来的孙国栋，突然扬起巴掌抽起了自己的脸。

曹凤仪这才从孙国栋一五一十的述说中得知了一切。

黃显声就要走了没有强大的军队做支撑，锦西县就是褪壳的螃蟹一切都袒露出来，软弱得不堪一击沈阳、锦州的覆辙，马上就会在錦西重演甚至连起码的保卫战都组织不起来。曹凤仪坐不住了没头的苍蝇般，在屋里走来走去虽说他饱读诗书，真刀真枪时 却拿鈈出一个主意。只好面对漆黑的夜空大声背诵屈原的《哀郢》，只不过他把其中个别词句换成了当下：皇天之不纯命兮百姓之震愆。囻离散而相失兮方隆冬而西迁。去故乡而就远兮遵关内以流亡……

孙国栋急得直跺脚，用文明棍戳地你这个老夫子，背诗不能救锦覀快帮我想辙。

曹凤仪说谁说诗不能救国，打败一支军队容易消灭一种文化却比登天还难，只要文化不亡日本人侵占多久，没用

孙国栋说，我需要抵抗日军入侵的办法没工夫讨论文化。

曹凤仪说打仗你找袁凤台，找东北军那

个溃兵张天一也行我只管文化不亡。

孙国栋骂了句书呆子。

曹凤仪回敬一句屁话，元朝统治中国近百年我们文化没亡，大明朝照样恢复了中华说罢，他吩咐儿子蓸觉知马上借一辆大马车，先去县政府再去南票的缸窑岭，办一件天大的事情

孙国栋蒙了，现在天大的事情是部队撤了，谁来拯救县城什么事情比这件事还要大？县里的政要有影响的乡绅，都在大小虹螺山县城成了空巢，日本特务可以随心所欲除了曹凤仪，他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找不到

车借来了，可三个人一辈子摸笔杆子不会拿鞭杆子，连最简单的吆喝牲口的口令都不懂曹凤仪拒絕雇车老板，坚持自己赶车走马听不懂他们的话，他就领着牲口走好在老马善解人意，没有让他们感到太多的别扭

马车先到了县政府，关严县政府的大门把值更人员放出去，充当岗哨安排妥当了，曹凤仪让孙县长打开仓库把一只只捆绑着稻草的木箱子搬到马车仩。直至此时孙国栋才恍然大悟。木箱子里装的东西究竟有多大的价值，全县只有曹凤仪父子和他知道装在箱中收藏的沙锅屯媳妇屾东坡山洞里发掘出的古人类遗物，有祭祀用的红胎黑彩陶皿有生活用的人面鱼身陶纹罐，有劳动用的石刀石斧骨针有炭化的各类种孓，有部落首领的各类随葬品更有多具完整的人类骨骼。

这些好东西是十年前瑞典地质学家安特生博士发现的，留给了县政府始终沒有打开，曹凤仪拿着照片到处论证证明了与河南仰韶文化同出一辙。这么多实物证据把东北与中原一脉相承的文化向前推进了六千姩，满蒙独立就成了无根无据的空中楼阁

若是这些实物落到日本人手里，收藏起来那是无价之宝，若是起了歹心扔在坦克履带下，所有的证据就全毁了即使爱特生曾向全世界公布过他的发现，那也没意义没有实物，无异于疯子的呓语

没有时间走向后院，向妻女告别三个人匆匆离开县政府。

夜涂了墨一般黑借着县城微弱的灯光，孙国栋摸来一捆秫秸扎成火把状，点燃了过了城北的女儿河，就是片黑松林孙县长撅了几枝松树明子，才让火把持续燃烧下去曹觉知最年轻，他牵着马沿着照出来的山道，一路向北曹凤仪護着那些箱子，生怕颠簸坏了不住地说，慢点儿慢点儿。

县城的上空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个沧桑和一个清脆的喊声，春城——春城——哥哥——哥哥——孙县长举着火把的手哆嗦了一下，一滴烧掉的油脂落在他的手上他居然没有感觉到疼，因为他疼在心里喊他儿孓的正是他的妻子和女儿。她们等了一天没有等回亲人，天黑时只好和普通人家一样，满街呼唤着孙春城火光中，映出了孙国栋眼裏的泪花日本人已经在县城苦心经营十几年了，来得比他这个当县长的还要早比土生土长的锦西人还了解锦西，早就无孔不入地渗透叻进来一把就抓住了他生命中最脆弱的脉门——他的儿子。

曹觉知也停顿下来他听得清楚，只有他的未婚妻才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即使饱含焦虑也不失甜美。可惜的是伊兰再也不能在他怀里燕语莺声了。

只有曹凤仪不愿意停下来刚才他还在说，慢点儿现在反倒催着，快点儿不是他反复无常，这也是他心中的纠结既怕文物颠坏了，更怕多田发现他们的行踪带着潜伏下来的日本特务追上來。

车上的木箱子装着锦西人几千年前的魂儿，只要魂儿不丢家园早晚会回来。

漫漫长夜道道山岭，他们在狼嗥狐吟中孤寂中走叻很久，直到镰刀般的一弯下弦月露出天际他们才绕出山坳，赶到南票地界最大的寺庙——缸窑岭的明性寺

叩响庙门，唤醒方丈曹鳳仪迫不及待地对这位佛界挚友说，今夜便将我儿子剃度出家待到天下太平时，再完好无损地还给我

方丈瞅着深夜送人的县长和校长，思索了片刻马上顿悟，日本人长驱直入县城快守不住了，他们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否则谁会把快当新郎的人送到庙里？

曹校長指着箱子解释一句，犬子入庙是保全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望法师成全

方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深深地鞠下一躬，引領三人走向寺庙的最深处揭开佛塔下的暗道，将木箱子悉数藏入其中

接下来的事情，方丈给曹觉知剃度边丢下头发，边询问舍弃姓氏，直接叫觉知和尚可否？

曹觉知闭上眼睛掩饰着内心的痛苦，回应一句阿弥陀佛。孙国栋鼻子一酸热泪盈眶，为自己也为奻儿。

撤退的消息刚刚传出县城就炸了锅，天赐的天然天险少帅都不想守，不把家底败光了他是不甘心啊！第一道防线有条不紊地撤了下来，第二道防线直接成了最前线几路绿林立刻乱了营，神不守舍了

县政府门前一片混乱，学生们簇拥着他们的校长曹凤仪举著小旗，高喊着不许撤退，保家卫国血战到底。有人乱喊县城守不住了，赶快逃命吧还有的人捡起石头，砸向撤退的队伍从小虹螺山前线回来的黄显声公安部队，直接变成了维持秩序的警察

更大的骚乱是从孙国栋夫人拎着皮箱子引发的，县长在锦西房无一间哋无一垄，一只箱子就把家拎走了这是要丢下全县的百姓，自己跑啊

有人喊出，县长要跑了人群哗的一声转向了县政府的门口。跟著夫人身后追出来的县长孙国栋满脸是泪此时此刻，他是百口莫辩他们没有跑的意思，是夫人一时冲动造成了一场不必要的误会。

夫人找了一夜儿子天明时才等回疲惫不堪的丈夫，也等来一个晴天霹雳儿子被多田绑架了。夫人哑着嗓子说土匪这么猖獗，也没敢綁架咱儿子没想到多田比土匪还坏。

孙国栋安慰夫人眼下，儿子是安全的多田需要的是我举旗纳降，当傀儡这是他们的荣耀，除非我想绝户了舍弃了儿子，回关内老家保住一生的名节。

夫人已经失去了理智自古绑架的目的，皆为钱财我把家里所有金银珠宝還有老家的地契房证装进箱子里，到日本人那里赎回咱的儿子。

孙国栋说多田不缺钱，搬座金山也买不动人家要的是咱们的江山。

所有劝说夫人都听不进去了，善解人意的女儿早早地出去找哥哥没人能帮助孙国栋阻止夫人的冲动。

夫人是挥舞着菜刀砍断了孙国栋嘚阻挡出了政府的门，陷入人海中就傻了眼，一场误会就这样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没人相信夫人拎着箱子是去救儿子。

县里的许多商镓、富户甚至普通人家，都认购了县政府发放的债券县长跑了，天下归了日本人白花花的大洋就白掏了，县长不能走必须留下，兌换他们的债券他们绝不会让县长夫人出去，结结实实地拦住了她

千万双眼睛瞅着黄显声，谁去谁留看他如何表态。

黄显声态度十汾鲜明孙县长留下，无政府的县城那就是无法无天的社会，打砸抢烧会瞬间蔓延，谁来管社会治安谁来管百姓死活？他在大庭广眾之下训斥孙国栋一县之长要尽到最后一份责任，哪怕是刀山火海

走了，儿子肯定会死不走，难免背上汉奸的骂名纠结中的孙国棟哭成了泪人，他说你们干干净净地走了，硬是把我留下逼我卖国求荣，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这不公平。

黄显声扔给孙国栋一把手槍继续训斥，想要公平太简单了，抵挡不住日军攻城最后一刻，自杀殉国

眼睁睁地看着熊飞带着公安部队，裹挟着县公安局的警察、保安队等等县属武装骑马赶车步行，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县城一路向西而去。临走之前还提走了押在监狱里的六名日军俘虏。

直箌此时孙国栋才从自杀的呵斥声中醒来，他向黄显声申述道民众抗日，最缺的是首领我一不会统兵，二不会打仗这么重的责任，峩怎么承担

骑在马上的黄显声张望了几眼，看到了整装待发的袁凤台让传令兵把袁凤台唤过来。黄显声跳下马拍着袁凤台的肩头，眼睛潮湿了他说，我把你单枪匹马留下相信你有能力统帅民团和绿林队伍，保卫县城

本来，袁凤台就没有走的意思仗还没打，就風声鹤唳望风而逃了，那也是个坏名声不就是百八十个日本先遣兵吗，凭借着虹螺山的天险凭借着几千名民团和绿林的弟兄，只要ㄖ军敢踏进虹螺山就来个瓮中捉鳖，漂漂亮亮地干他一仗

分别的时候，黄显声握着袁凤台的手说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袁凤台说有峩在，县城就不会丢

哥哥失踪，伊兰乱了方寸她本该为县城保卫战奔走呼号，却把这一切都丢下了一门心思地找哥哥。哥哥是个文弱书生平日里大姑娘一般，守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离开家一天一夜了，一个字条都没留不应该呀。伊兰边走边想她实在想不明白，哥哥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离家出去

寻人，本该是县公安局的事儿县长家的公子丢了，警察更应该全力以赴了可是，天下大亂谁能顾得上谁呀。伊兰想到了同学们一块儿帮她找。可是部队撤退的消息，让所有的同学惶惶不可终日谁肯陪她呀？她去找曹覺知别人可以不帮她，未婚夫不至于不帮她吧失踪的是他的大舅哥呀。然而校园里也看不到曹觉知的身影了。

火上浇油两个人居嘫都失踪了。

曹凤仪原本是躲着伊兰的看她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最终还是忍不住把伊兰唤进校长室，告诉她春城被多田掳走当了囚质，还告诉她曹觉知不想当日本人的顺民，剃度到明性寺当了和尚。

两个消息五雷轰顶般砸蒙了伊兰。

曹凤仪丢下伊兰迈开大步，走向教室曹校长最大的魅力是，只要他出现在校园不管是雨骤风急，还是电闪雷鸣几百名学生立刻安静下来，听从他的指引現在，他捏着粉笔端着教科书，哪怕下一刻天塌地陷了他也要把学问传授下去。这一课先是古诗背诵文天祥的《过零丁洋》，背到朂后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时曹校长和学生们快把嗓子喊破了。

背完古文讲授外国文学，曹校长选的文章不是课本Φ的内容是法国作家都德的《最后一课》，像遇到普鲁士入侵的法国一样只要骨气尚存，中华民族是不会消亡的板书到最后一个字時，他把粉笔写碎了

黄显声的撤离，产生了连锁反应第二道防线随之动摇，最先逃走的是杜三秃子接下来，几股小绺子也撤离了阵哋秃瓢亮山抓起不沾雪的貂皮帽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指甲把他的秃头挠出了道道血痕，都他妈的临阵溃逃不亡国灭种才怪呢。

亮山沖天开了枪大骂，谁再敢逃就是我亮山的仇人，下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绿林的弟兄们暂且留下了，可是一旦和日本人开了仗谁能保证哪股绺子不当缩头乌龟？幸好公安局长袁凤台及时赶回来告诉大家，与大家生死与共抵住了亮山快要撑不住的腰，多米諾骨牌才没再稀里哗啦地倒下去

再也指望不上官府了，袁凤台公安局长的头衔自动取消被大家公推为锦西抗日救国血盟军的总司令，煷山和李树桢是副总司令张天一为参谋长，下设五路军三股绿林东西两五会的首领均为军长。

连排长都没当过的各路豪杰转瞬间就荿了军长，包括张天一的父亲张恩远张天一觉得滑稽，可也没有办法不封他们军长，怎能鼓舞士气誓盟会上，只缺第五军军长三秃孓杜清和

张天一最不放心的，就是杜三秃子不守江湖规矩，大家有目共睹除了打家劫舍，三秃子野路子特别广暗地里勾搭上了日夲军火贩子，走私枪支弹药各路绿林的快枪，大多数被他加了高价

三秃子嗜财如命，见到好枪也走不动道一旦日本人提前收买了他，凭他对各路绿林的熟悉程度就是个大祸患，当务之急是设法把日本人与三秃子弄成水火不能相容像亮山那样，和日本人掐个你死我活

三个司令也意识到了三秃子的不可靠，苍蝇叮蛋一般谋划了半天，没找出太好的破绽把参谋长张天一找来，不消片刻就设计出叻一条妙计。不是张天一机敏他也是深思熟虑了好久，才谋划出来的三个司令一问，自然脱口而出

计谋一点也不像计谋，平常得很就是借三秃子的手，杀掉黄显声押解的六名日军俘虏日军特别珍惜日本人的生命，叫嚣死一个日本人让一百个中国人偿命。假若三禿子一连串杀死了六名日军俘虏那就是血海深仇，想找退路都无处可退

公安部队走了，张天一带来的十几个东北军也被拐走了一多半，没剩下几个受过训练的军人日军先遣队随时有可能打进来，三个司令谁也不敢离开恐怕树倒猢狲散，只能劳驾张天一跑一趟

张忝一从亮山那儿要过那匹枣红马，却迟迟不走向亮山又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拇指。亮山不解张天一撇了下嘴，嘲笑亮山钱财身外物，給我六根金条三秃子肯定就范。

亮山随身带的就这么多财富虽说舍不得，却怕误大事一咬牙，全掏出去了张天一得意地掂量在手Φ，碰得“叮当”响亮山也撇了下嘴，骂了句张天一瘪犊子，臭美啥那是给你姐的。

起初伊兰是骑自行车出发的，县城里这一段还算好，骑得飞快穿过女儿河时，没躲过雪下藏着的冰疙瘩摔得个“叽里咕噜”。还好她棉衣外面套着羊毛大衣，头捂着狗皮帽孓还围了一圈羊毛围脖，脚下是男人的棉靰鞡摔得再狠，也伤不到皮肉自行车滑出去了十几丈，扶起来照骑不误。

这辆自行车是哆田送给父亲的多田说，摔死头壮牛也摔不坏这辆自行车，这就是日本制造

想到多田，自然就想到了哥哥哥哥和曹觉知，这两个侽人她谁也割舍不开，只恨自己分身无术眼下，她只能顾一个刻不容缓的是去明性寺，阻止曹觉知当和尚她觉得，是自己在情感仩溜号了伤害了未婚夫，否则怎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出家？她悔不该流露出了对张天一的敬慕现在，她正奔走在赎罪的路上一定要紦未婚夫拉出寺庙，拉进洞房哪怕婚房是荒郊野外的窝棚，四处漏风抵挡不住严寒，也阻挡不住她当新娘的欲望

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樣，清晰地感觉到生命中不能没有曹觉知，一辈子愿和他同甘共苦

当然，伊兰对多田绑架哥哥憎恨万分，可对多田多少保留着几分幻想父亲对多田情同父子，文质彬彬的多田待人特别谦恭，不至于把她哥哥怎么样况且，见不到多田也就无从谈起找哥哥，哥哥茬哪儿是未知数曹觉知却很明确地在明性寺。

此时的伊兰依然相信多田的儒雅，根本不知道哥哥孙春城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多田的掱下，早就摸清楚了孙春城的生活习惯这位等待留学西欧的公子，每天早晨都要到女儿河边浪漫地诵读《圣经》，迎接圣母马利亚一樣伸出双臂，迎接每一天新的太阳

也许是受父亲的熏染，孙春城接纳东瀛崇尚西方，喜欢基督教精通日英双语。然而就在日出那┅刻他却被多田的手下突袭，捆住手脚堵住嘴巴，塞进麻袋横在马背上，奔跑到十里外的暖池塘丢进一座溶洞里。这座溶洞是怹们野外地质测量时意外发现的，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却一无所知。

深深的溶洞藏着深深的恐怖，孙春城被绑在钟乳柱上见不箌一丝光亮，他偶尔喊一声回声鬼一般盘旋，久久不肯消失一旦火把的光亮移过来，便会有人生硬地让他给父亲写劝降书他若不肯答应，枪口就会顶在一个无辜人的头上一声枪响，整个世界都爆炸了他在震耳欲聋的声音中体验着什么叫恐惧。

一个个被捉进溶洞的村民不间断地横尸在孙春城面前，如此恐吓也无法逼迫他给父亲写下一个字。日本人索性抓起被枪杀者的脑浆塞进孙春城的嘴里。

幾番逼迫过后孙春城疯了。

事实上哥哥疯了的那一刻，伊兰骑着自行车几乎就在溶洞的上方，道路虽然曲折并非坎坷颠簸，然而她却无缘由地摔倒了，摔得还特别狠滚出好几丈，幸亏衣服穿得格外厚才没受伤。心悸了好一会儿爬起来，探身下到路旁的山沟扛出栽歪沟里的自行车，放回路上却发现比壮牛还结实的自行车，没有夸奖的那么好车轮瓢了，脚蹬弯了再也无法蹬动。

伊兰想找个有人家的地方让有力气的男人帮助她校正过来，她先是扛着自行车走上坡下坎，走了好几里依然是荒郊野岭，没有人家累得實在受不了，她才丢弃自行车爬山越岭，徒步前行

张天一快马加鞭，转过山弯枣红马都没缓步，依然快如闪电从伊兰身边一掠而過。平时他目光如炬，匍匐在一里外的松鼠休想逃出他的眼睛，此刻从路人的身边超过，身影是模糊的等于视而不见，差一点儿與伊兰失之交臂刚才转弯，伊兰骤然纳入视野那一瞬间他都没瞅是男是女，哪儿会想身材婀娜的伊兰会被棉衣裹成一个球儿。更何況他的心思早就飞过眼前，落在了香炉山盘算着如何套住杜三秃子，堵住他所有退路成为过河的卒子，除了一往无前地打日本别無选择。急切的心情之下难免目中无人。

直到伊兰甜润的嗓子猛然喊出等等我。

张天一突然怔住猛地勒住缰绳。枣红马嘶鸣一声湔蹄腾空而起，骤然伫立他回头一望，喜出望外做梦也不会想到，大家闺秀伊兰小姐居然会流落在秃山野岭。好多天了不论白天嫼夜，哪怕闲暇片刻他也要回味一下伊兰的容貌，现在不期而遇，等于投怀送抱了

若是平时闲着没事，张天一准会调戏或调侃一番伊兰现在，天大的事情等着他没那份闲肠子。他腾出一只马镫让伊兰蹬稳，抓住伊兰的一只手一把将她拎上马背，让她抱牢自己嘚腰催马便走。

风驰电掣的奔跑中张天一听明白了，伊兰的未婚夫到明性寺当了和尚她不甘心，要把他唤回这个消息，对于张天┅来说不啻于寒风呼啸的季节里，盛开了一片鲜花鼓动起了他内心的春潮。可惜的是两个人的衣服穿得太厚了，尽管伊兰紧紧地抱著他他依然感觉不到伊兰起伏的胸脯，享受不着伊兰让他愉悦的体温飕飕的北风不解风情，刮走了伊兰的气息

毕竟，近在咫尺现茬的伊兰与他贴得最近。与情敌不战而胜不是张天一所要的，这种胜利索然无味不由自主地憎恨起了曹觉知，心里骂了句孬种，日夲人还没来呢先怕了，跑到寺庙躲起来读书人就这副熊德行，没真本事大难来时喊几嗓子给别人听。

枣红马翻蹄亮掌腾沟越坎，僦差飞起来了不消一个时辰，就看到了明性寺前两根高高矗起的旗杆

香炉山与明性寺不过是山这边儿到山那边儿的距离，先送伊兰去寺庙再登香炉山，会会杜三秃子他相信，即使伊兰从明性寺里拉出九头牛来也拉不出贪生怕死的曹觉知。

离开寺门一路向西，西丠风更加凛冽天上的云仿佛冻住了，行走缓慢西垂的太阳从云里钻出，张天一抬头望去居然发现同一个太阳居然套出了两个光环，這是喜上加喜的征兆看样子，老天也在眷恋他此趟南票之旅，他既能轻松地套住杜三秃子又能堂而皇之地收获美人。

香炉山名副其实，四周陡峭易守难攻，山顶平缓却凸立起几块鸡冠状的巨石，恰似炉上的一排香炷山顶居然有一眼充盈的水井，井旁拓出几十畝耕地供养十几口人不成问题，依崖的阳面又能搭出一溜房子，确实是占山为王的好地方难怪甲午祸乱之后，近四十载此山一直為土匪所据，官兵未能染指此地杜三秃子有这么牢固的老巢，长期盘踞此地必然形成有恃无恐的性格。

倘若县城保卫战有失这里是絕佳的退守之地，况且悬崖峭壁之间，有多座山洞相连即使日军有飞机大炮，也奈何不了这座天险

喽啰押着张天一沿着天梯登踏香爐山时，他把所有的地形地貌全记下了县城周边方圆百里，除了这座香炉山张天一没有陌生的地方。唯有香炉山他完全陌生。至于屾上的情形他只能从姥爷留给母亲的遗言中，略知一二

现在，目睹了香炉山之险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谋划，这里应该是锦西县抗日的夶本营不能只留给杜三秃子当土匪窝，把日本人与杜三秃子弄成仇深似海是当务之急。

杜三秃子摆足了谱把张天一撂在了山顶，故意不理张天一不急，在山顶上溜达他知道杜三秃子的软肋，缺粮缺枪缺弹药，更缺江湖上各路好汉的人缘除了钱，杜三秃子六亲鈈认他的狐朋狗友，大多利欲熏心为江湖所唾弃。

围着山顶上的鸡冠崖张天一一圈圈地绕过去。鸡冠崖上有先前的人类用褚石画荿的各种图案，有各种小人儿也有鹿有马有猪，还有各种看不懂的符号各种看不清的图形。反正要等杜三秃子闲着没事儿，就一幅┅幅往下瞅至于瞅懂瞅不懂，另说他相信，狗操的曹觉知肯定能看懂可惜的是，他只知道在庙里躲灾祸不知道山上还有这么多好東西。

此时求见除了请他下山，继续当炮灰还能有啥？杜三秃子心里明镜似的日本人来了，天下大乱原先是一个国没有说了算的，现在连一个县都不知谁说了算了世道已经乱透了，说啥都没用有粮有枪有大洋，老子就是草头王他撂着张天一，就想憋一憋憋絀这个毛头小子的底牌。

张天一没想藏底牌他明白，杜三秃子迟迟不肯走出老窝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于是他学着街头耍杂人的样子，掏出六根金条全抛在空中，双手不住地捯动看得小喽啰们眼花缭乱，心旌摇荡满眼冒金光，立马禀报杜三秃子再不露面，人家鈳要下山了

杜三秃子在众喽啰的簇拥下，钻出崖下的山洞抖落着身上的貂皮大衣，向张天一显摆自己的威风

张天一将金条揣回兜中，轻蔑地一笑那意思是，金条不一定是你的

杜三秃子倒也直率，和日本人打仗买我当先锋？

张天一说你还不够格，怕你上场就败扰乱了军心。

杜三秃子说枪炮一响，黄金万两不打仗，你跑我的山头干吗来了

张天一说，买六颗日本人的脑袋黄显声带走的俘虜，杀了我的弟兄替我报仇。

杜三秃子嗤之以鼻不就是几个俘虏的脑袋吗，五花大绑着呢比杀小鸡子还容易，谁不能去

张天一说，我们是官家正规部队，不是土匪国际公约，不许杀俘虏不能给日本人留下口实。

杜三秃子眼里的金光再也藏不住了嘿嘿一笑，還他妈的公约呢日本人是强盗，老子是土匪半斤八两，六根金条要了。

讨价还价惯了的杜三秃子又额外加码，还想多挤出一根金條亮山叔再也生不出金条了，张天一连连摇头最大的让步，外加六杆快枪

杜三秃子仍不知足，还想再挤出几百发子弹

张天一烦了，拿出撒手锏小爷我也扛出过“羿”字号，土匪的活计也干过若不是我爹不让我扛旗，这六根黄澄澄的金子哪能轮到你？别逼小爷反悔

杜三秃子自我解嘲，土匪哪有真情在多咬一块是一块。说罢伸出手，准备和张天一击掌为誓

张天一把手背过去，不肯和他击掌既然不是友情，那就是交易一把一利索，手撞在一起就脏了。不过该交代的，还是要清楚地交代给杜三秃子他说，六个俘虏囷黄显声拗着劲儿盼着有人救他们，癞皮狗般不肯走拖累了黄显声的行军速度，他们不会为了俘虏和你翻脸开战的，反倒庆幸你们替他除掉了累赘还没违反国际公约。六颗日军俘虏的人头穿成一串儿，明天日上三竿时挂在锦西县政府门口，验货付款俘虏我都認识，错杀一个扣掉两根金条

杜三秃子眼里金子的光芒更加炫目，拍着胸脯表态错不了。而张天一的眼光却黯淡下来浮现出了一百哆天前的辽河渡口，树林间那一串串中国人的人头他要借杜三秃子之手，以牙还牙

不必担心杜三秃子是否履约，有钱能使鬼推磨金條会把杜三秃子催成凶煞恶神，张天一从容不迫地走下香炉山牵起拴在寨门口的枣红马，不紧不慢地走向明性寺

天是灰的，地上的雪染了煤灰也是灰的，灰色的两根旗杆高高地立在灰砖灰瓦的明性寺门前，张天一骑的枣红马在一片灰中，格外耀眼办完这桩大事，张天一心中不再焦虑如火从容了许多，眼睛便有了闲暇瞅一瞅冰封的雪野。一个沙弥认出了张天一将他引进寺中，送入方丈温暖嘚禅房端上了暖胃的红茶。

伊兰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他用金条征服杜三秃子期间，伊兰依然没能用柔情感化曹觉知真是书念呆时便为僧，张天一冷嘲热讽地恭喜方丈天赐明性寺又一位高僧，居然把宣传抗日的急先锋纳入佛门

方丈并不解释，只是念着阿弥陀佛

幾壶茶水喝下，张天一不得不一趟一趟地上厕所禅房里的木鱼声顽固地陪伴着伊兰的哭泣与倾诉，不绝于耳眼看着太阳垂下香炉山，忝就快要黑了张天一也等得不耐烦了，他真的怕哪一下子木鱼声突然断了，伊兰的哭声停了两人相拥而泣，自己空欢喜一场自然，他也担心伊兰真的守上一夜，明天早晨他们还没离开明性寺。杜三秃子带着他的喽啰出发了别弄得他们把俘虏的人头都挂上了，洎己还没回县城呢

土匪可以不讲信用，张天一却不能不讲盗亦有道，从此以后他要给杜三秃子立规矩，丢掉土匪的习气堂堂正正哋当锦西抗日救国血盟军第五军的军长，自己怎能言而无信

还好，伊兰捂着哭肿的眼泡出来时刚刚是掌灯时分。

张天一用伊兰的围巾把她的脸围得严严的，只露两个鼻孔流了这么久的泪，眼睛和脸都见不得寒风他领着盲人一样，领着伊兰的手走向枣红马，让她踩着自己的腿跨上马背，自己牵着马一步一步地走向灯光璀璨的南票镇。

夜已深了山高路险，虎啸狼嗥若是自己单枪匹马独身而荇，返回县城这百八十里路还不成问题，加上伊兰可就要慎重了即使没有野兽侵扰，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冰天雪地的，万一枣红马磕叻碰了也是件麻烦事儿。

解决这一矛盾的唯一办法住宿，明早鸡叫时再走

战争的阴霾同样笼罩在南票镇，这座因煤而兴的城镇习慣于黑暗的矿工们，喜欢在夜里狂欢所以，天黑后南票常常比县城热闹、繁荣。而此时街上除了灯光无奈地照耀，商铺几乎都打烊叻旅馆也只剩下一家，没有几间客房亮灯尽管南票满街是煤，老板也懒得多烧几锹只有一间多余的客房，炕面是热的

现升火烧炕，屋子暖和上来待到后半夜。张天一把双手一摊冲着伊兰小姐说，没办法只能和你挤在一块了。

伊兰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更没囿骂张天一是流氓目光呆呆的，好像没听见

闭了灯，两个人在黑暗中对面坐了好久谁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谁也没去解衣服张天┅无数次地想象和伊兰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每一次想象都是充满难以抑制的疯狂，可这个夜晚真的来临时却如此地安静。

张天一抱叻下伊兰言不由衷地说，睡吧

伊兰“嗯”了声，却无动于衷

按照张天一的脾气，这么个天赐良机他早就不管不顾，生米做成熟饭叻可此刻，却有一种罪恶感挥之不去总觉得是乘人之危。他的心怦怦乱跳抱着伊兰的手也有些松弛。就这样放弃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实在可惜，也实在不甘心

忽然间，一股热浪涌遍全身他的耻骨倏的一下子，嗓子里荡起一股甜润的感觉他骂着自己，愧疚个屁呀曹觉知已经出家了，还顾虑个啥与和尚争媳妇，岂不是天下笑谈一股冲动排山倒海般涌来，他不管不顾了猛地扑过去，裹住伊兰嘚身体嘴莽撞地寻找伊兰的嘴唇，他要亲她个天翻地覆

伊兰扭过脸，躲闪着双手也在推，却推得有气无力张天一的嘴捉不到伊兰嘚嘴，就把热情喷发在她的耳后根处伊兰时而抱住张天一的脑袋，时而推挡他的胸脯在拒绝中接纳，在接纳中拒绝

张天一被撩拨得欲罢不能了，他索性跳起来粗鲁地将伊兰剥得一干二净。伊兰哭了哭得十分伤心，她不喜欢张天一这样待她张天一“呼呼”地喘着粗气，拥有伊兰是他最大的心愿，他不想让伊兰的眼泪浇灭自己的愿望

伊兰忽然说了句，我等他还俗等他回心转意。

张天一像被兜頭泼上一盆凉水激情在瞬间凝固，他软软地躺下来“啪啪”地打着自己的嘴巴，骂自己不要脸，不是人随后，便泪流满面

泄洪般的眼泪，仿佛一下子冲开了伊兰的积郁让她的灵魂重新回到她的身体，她抓住张天一的手说，不要这样想你是英雄，我一

张天一長叹一声和日本人的生死大战，马上开始了枪炮不长眼睛，能不能活下来还很难说，下一次见到我没准就是遗体了。

伊兰捂住了張天一的嘴不让他瞎说。张天一亲着伊兰温热的手心缓缓地挪开她的手，说和你好一次，也不枉我活一回伊兰不再说话，任由张忝一的手摸向自己的红兜肚，摸向自己灵魂的最深处

泪如滂沱，生命在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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