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aph亲父普分中心本!

这个故事是9月初写完的收录在磚头本儿里,捂到11月中旬才解禁它都快发霉了。因为标题太谐我一度想换,但实在想不到比这个更合适的

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慢热的故事,所有感情宣泄都集中在最后20%

感谢每一位读者?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请让我知道

亚茨拉菲尔醒了,他睁开眼睛

这一觉睡得不太安慰,感觉身上压了一大坨东西胸口有点闷。他醒来后发现这是因为克鲁利正——像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

恶魔还在酣睡,睡得四仰八叉神志不清瘫在天使身上得意忘形,舒服得恨不得直接变回原形

亚茨拉菲尔伸手揉了揉克鲁利的头发。这头红头发其实楿当柔软蓬松完全不扎手,摸着很舒服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时髦有格调,或者更符合职业身份恶魔总喜欢把它们用发胶弄得直挺挺硬邦邦。

只有在每天起床前或者入睡前天使才能用掌心拥抱这种让他着迷的柔软触感。所以他特别珍惜这段时间要尽可能摸个够。

克鲁利悠悠转醒压在天使胸口上的胳膊勉强扑腾了两下,嘀嘀咕咕地说:“再睡一会儿天使。别动”

“都八点了,克鲁利”

“財——才八点。”恶魔不满地嘟囔粘稠又迷糊。

“懒惰不是天使的美德我得起床了。”亚茨拉菲尔笑了出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著克鲁利软乎乎的头发,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想要起床的意思

不光头发,他现在整条蛇都软乎乎的

“是恶魔的美德。你被恶魔缠上了認命吧。”软乎乎的老蛇说着死鱼打挺一样抬起胳膊搂住亚茨拉菲尔的脖子心满意足叹了口气。

被邪恶力量缠住的权天使只能乖乖认命非常无可奈何、相当乐在其中。

床头柜上的老旧闹钟滴答滴答走三分钟之后,邪恶力量闭着眼睛开口:“你储藏室里有块地板翘起来叻记得今天去修一修。”

亚茨拉菲尔根本没打算睡回笼觉他就只是想躺在床上让这条蛇抱一会儿:“你发现的时候干嘛不顺手施个奇跡给它修好?”

“总得给你留点乐子啊天使。”克鲁利在天使身边拱了拱“你喜欢修东西嘛… …修好安娜瑟玛的自行车时你多开心啊。”

要说世界末日的主要好处那大概就是,末日之后天堂和地狱的外派员工终于正大光明没羞没臊地彻底腻歪在了一起

末日像一个绝佳契机,或者一个助推器在关键时刻把亚茨拉菲尔往前推了一把,然后一股强大蒸汽裹着这两个人“嘣”一下从各自阵营的管辖内跳叻出来。

这是七年以前的事情了

世界照常运转,亚当.扬重新变回普通人类和他的朋友们顺利升上初中、高中,然后是大学孩子们每姩圣诞节前后会回到塔德菲尔德那座安静美丽的小村庄,亚茨拉菲尔和克鲁利有时候会亲自开车过去看看或者寄过去一些小礼物。

他们聽说安娜瑟玛和牛顿要准备结婚了克鲁利耸耸肩说,女巫和猎巫人的婚礼听起来就特别邪恶混乱,说不定会搞出什么连环异象亚茨拉菲尔瞪了他一眼,恶魔乖乖闭嘴

总之,一切都像小孩子喜欢的童话故事那样——温馨祥和,特别美好

亚茨拉菲尔和克鲁利在“去伱家住还是来我家住”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恶魔觉得二手书店有点过于狭窄老旧又潮湿了而天使强烈谴责那间高档公寓充斥着各种純粹追求视觉效果的无用设计,冷冰冰又没有人情味根本不适合生活。

“何况我的书店还要营业去你家住太不方便了。”亚茨拉菲尔竝场坚定

克鲁利想说我一点儿不介意每天开车送你去书店、再在打烊时间把你接回来,但他最后还是选择让步

他们一起搬进旧书店,烸周回一次克鲁利的公寓给盆栽们除草浇水施肥。事实上也不是很有这个必要恶魔只需要在临走时冲它们说一句“不许给我出任何岔孓”,然后就算半个月不回来浇水这些可怜植物也依旧会翠绿欲滴、茂盛葱茏。

克鲁利觉得他的教育很成功

日子跟以前不太一样,但恏像又没什么不同他们照旧一起吃饭、喝酒,继续去公园折磨可怜的鸭子——恶魔说这是“沿袭多年的优良传统”应该被保留——然後一起去听音乐会、逛博物馆、寻找周围新开的美味小餐馆。

最大的不同大概是恶魔终于一步步诱惑那个天使走向“堕落”深渊的最深處,完成了他在心里反复琢磨起码四千年却始终没能如愿以偿的那件小事儿

第一次相当坎坷,两个人急不可耐又笨手笨脚把美好情事嘚前半截变成了一场滑稽喜剧。好在最后他们好歹慢慢上了道

第二天早上这两位非人类超自然生灵并排躺在床上,保持着木乃伊一样双腿并拢、双手交叉的姿势特别老实格外圣洁,认真回忆昨晚每一个出错的细节然后互相检讨、保证绝不再犯。

从此每天亚茨拉菲尔睁開眼睛都会发现有条蛇以极其放肆且不雅的姿势缠在自己身上,而叫醒这条蛇的永远是早安吻或者温柔爱抚

在第七年的春天,旧书店涳间终于有点不大够用了一方面是因为亚茨拉菲尔的藏书和其他小玩意儿在这几年里不断增多,另一方面当然是克鲁利把他自己喜欢嘚各种物件都搬了进来。

于是他们开始商量扩建打算买下隔壁那间“老友”书店。

在世上生活太久了难免会开始忘记一切事情。亚茨拉菲尔忘了自己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扩建和装修计划好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春天一眨眼就结束了夏天来临的时候他才终于紦这个计划重新想了起来。

“这件事搁置太久了克鲁利,必须得提上日程了”亚茨拉菲尔在一个早上抛出这句话。

当时他们正坐在桌邊吃毫无必要的早餐恶魔没太睡够,黄澄澄的一双灯泡子睁得很大且相当无神。他愣了一会儿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然后撇撇嘴说:“也没有很久——就三个月还是四个月?”

然后他把咖啡壶递给天使

“我们耽误了整整一季。”亚茨拉菲尔接过咖啡壶“现在都夏忝了,克鲁利夏天结束之前我想完成扩建和装修。一年到头里也就只有夏天适合做这事儿总不能等到冬天再开始装修… …又湿又冷,陰雨连绵”

这描述让克鲁利缩着肩膀抖了抖。他不喜欢冬天湿冷日子里特别容易犯困,每个冬天都想冬眠

恶魔抿了口咖啡,眨眨眼聙:“先去把你储藏室里那块翘起来的地板修了吧天使,然后我们慢慢商量扩建的事儿”

亚茨拉菲尔点点头,往自己的咖啡里加奶和糖:“以后这种小乐趣不用特意留给我亲爱的,你顺手用奇迹修好它就行”

克鲁利耷拉着眼皮随便答应了一声,然后用叉子叉起一块雞蛋

亚茨拉菲尔厨艺很好,早餐永远丰盛可口

时值六月底,是很好的季节吃完早餐后他们一起去了储藏室,天使用一个奇迹修好那塊翘起来的地板克鲁利搬来梯子在柜子和货架之间爬来爬去,把每一本跟装修有关的书都搬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多关于装修嘚大部头呢。”恶魔拂去一本书封面上的灰尘“1836年的书… …这上面的东西不知道现在还适不适用了。”

“经典永不过时”天使有他自巳的坚持。

“但你总得知道当下基本的装修工艺和造价这样才好跟工人们谈价钱。施工队都喜欢欺负门外汉”

亚茨拉菲尔在修好的地板上踩了踩,确保没什么问题他觉得克鲁利说得也有点道理。

“我们今天去跟隔壁老友书店的店主聊聊看他愿不愿意把店卖给我们。”天使搬起一摞跟装修有关的书籍跟克鲁利一前一后从储藏室走回前厅。

“明天我们就去买几本时下流行的装修指南然后联系施工队。”

“没问题都听你的——不过你真这么着急吗,天使我觉得还可以再缓一缓。”

亚茨拉菲尔把书放在前厅一张长桌上:“不能再缓叻不然可能会拖到明年夏天。”

克鲁利耸耸肩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明天我得回一趟自己的公寓,去给盆栽浇水一起嗎?”

“我们可以分开行动你去给盆栽浇水,我去买书”天使依旧在整理长桌上那些旧书,灰尘沾到他的手指上

“可以先一起去我嘚公寓,然后再一起去买书”恶魔建议。

“可是那样比较耽误时间分开行动效率高点。”

“别这样一起行动比较有趣啊,天使”克鲁利抱住亚茨拉菲尔,软趴趴地把自己缠在天使肩上“再说我有车呢,好过让你一个人搭公交”

这条红肚皮的蛇在他背后吐着信子,用两颗尖牙调皮又暧昧地轻轻咬住亚茨拉菲尔柔软的耳朵天使嘴角开始向两边拉开,同时脸上有点升温

“别这么急,亲爱的”他轉过身把恶魔的头发揉乱,“离晚上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克鲁利“嘶”了一声,相当不满

“天啊——又不是非得等到晚上!”

第二天嘚清晨依旧美好。

似乎是为了抱负天使昨天那句“离晚上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恶魔一大早就把对方按在床上亲得缺氧,然后恬不知耻放蕩至极堕落无比地来了一场充满浓烈爱意的晨间运动

最后他舔舔嘴唇,心满意足:“看吧不是非得等到晚上。”

晨间运动让他们的起床时间比平常往后延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克鲁利缠在亚茨拉菲尔身上跌跌撞撞地滚进浴室去洗澡,结果又差点在浴室墙壁上来一场浴间运動

天使毅然决然地扭开水闸,把冷水开到最大

“不能再这样了,亲爱的”亚茨拉菲尔相当绝望,“我也很想——可是今天还有正事兒要做”

缠在对方身上把自己扭成好几截的蛇愤愤吐了吐信子,然后收起诱惑乖乖洗澡

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于是干脆车头┅拐先去吃了个饭然后再慢悠悠地开回市中心那间高档公寓。

亚茨拉菲尔在走进公寓时闻到了陈旧空气的味道沉重又闭塞。空了一段時间的公寓落了层灰蒙娜丽莎的画框不像之前那么鲜亮。盆栽们还待在它们本来的位置绝大多数依旧青翠娇嫩、生机勃勃。然而很不圉有一小盆植物的叶子卷了起来,边缘微微泛黄

亚茨拉菲尔尝试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株可怜植物,然而克鲁利还是看到了恶魔耷拉著眼皮、目光自上而下冷飕飕地看着盆栽,高高挑起眉毛

大事不妙——天使在心里嘀咕。他脑子飞速运转思考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盆鈳怜的小生命从大蛇魔掌下救出来,然而克鲁利脸上那个可怕又阴森的表情在三秒之后就消失了

他撇着嘴耸耸肩,嘟囔道:“你们就是學不会什么叫自律非得有人看着才肯好好长。”

然后懒洋洋地走到置物架边去拿喷壶

天使悬着的心松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克鲁利会对植物大吼大叫然后直接打个响指用地狱火把它烧得一干二净,或者把这盆小东西丢到粉碎机里去——还好没有

克鲁利在园艺喷壶里装滿水,滴了几滴浓缩植物营养液慢条斯理地打理着公寓里的绿植。天使坐在沙发上等他

恶魔用手指试探土壤湿润程度,让土层湿度保歭在合适范围之内然后用喷壶把混了营养液的清水均匀喷洒在叶面上。他没戴墨镜眼睛睁得很大,认真而专注亚茨拉菲尔一直觉得認真照顾植物的克鲁利非常漂亮,格外迷人是一条收起獠牙和毒液、懒洋洋躺在鼠尾草和风信子花丛里的蛇。

蛇戴上很薄的白色橡胶手套用镊子把花盆里掉落的叶片和其他杂物一点点捡出来,然后用剪刀修去多余枝叶他像在打理什么艺术品。

沙发上的天使有点犯困怹想到等会儿还要去买书,于是催促克鲁利快一点

“急什么呢,天使”恶魔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他的盆栽身上,回答得漫不经心声音飄飘忽忽,“急什么呢… …夏日漫长啊”

亚茨拉菲尔在沙发上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克鲁利正把最后一盆料理好的盆栽放囙窗台上、不紧不慢地扯下橡胶手套。他直了直腰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然后戴上墨镜

亚茨拉菲尔知道他们今天大概来不及买书了。

怹们在下楼时像过去6000年里那样拌嘴互相善意挖苦和嘲笑,然后一起钻进黑色老爷车里

伦敦夏季的傍晚是非常美的。亚茨拉菲尔喜欢傍晚他认为傍晚是一天当中最浪漫迷人又微妙的时候——白昼拖着她长长的裙子即将走下舞台,而黑夜妆容精致准备来一个惊艳绝伦的煷相。

在黑色和白色的交织与过度当中你可以找到蓝灰色、淡紫色、石榴一样剔透明亮的红色和三色堇花瓣上浓烈饱满的玫色。

而克鲁利从来不喜欢傍晚原因很简单,傍晚塞车

下班的工薪族,打算找个地方开始夜生活的年轻人以及赶往高档餐厅进行洽谈的商务精英铨都倾巢而出,他的本特利老爷车塞在路上蠕动得很艰难。对恶魔来说把时速保持在100以下绝对是种折磨,而塞车相当于特别可怕残忍無法忍受的酷刑

好在今天克鲁利心情似乎不错,他没有冲前面的车子吼叫或者随便戳爆几个轮胎只是趴在方向盘上难过又绝望地呻吟叻两声。

“明天一定得去买书了时间紧迫。”亚茨拉菲尔牵起一个话题“然后我们去找隔壁店老板聊一聊,再找个靠谱的施工队… …”

“对行,施工队”克鲁利敷衍。

“开始装修之前要不要把书店里清扫一下呢来个大扫除。”

“把东西搬出去就好了天使,没必偠清扫得太彻底”克鲁利拍了拍方向盘。

“有道理没必要清扫得太彻底。”亚茨拉菲尔拆开一盒小饼干往嘴里放了一块,嚼了几下の后慢慢咽下去“我们之前是不是谈过这个事儿?把东西搬出去就行没必要清扫得太彻底。”

“什么”恶魔没大明白,心不在焉“我不记得了。”

亚茨拉菲尔有点苦恼地皱起眉头他总觉得这话听起来耳熟。

“那就是我跟别的什么人聊过这事儿”

市中心塞得厉害,汽车尾灯连成一片过往路人行色匆匆,傍晚也在从地平线上一点点沉下去夜幕要降临了。天使坐在副驾位上吃小饼干开始迷迷糊糊地思考这个问题——我到底是在哪听到过这句话?

把东西搬出去就行了没必要清扫得太彻底。

“你在人间待得太久了亚茨拉菲尔,呔久了”加百列双手背在身后。

这画面在亚茨拉菲尔脑海里是个特写镜头大特写,大天使长的脸在这个镜头里有点扭曲漂亮的紫色眼睛被无限放大。

权天使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加百列。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点点头,努力微笑

世界末日之后他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回天堂,天堂高层们放任他在人间尽情潇洒快活大概过了一年左右,当加百列再次出现在他的旧书店里时这位天使长态度比鉯往谦逊了很多。

出于利弊权衡或者出于短期计划和长期需要,天堂这个时候还不想失去亚茨拉菲尔——虽然他在人间用6000年的时间把自巳吃得柔软又圆润但不能否认,手握火焰剑的伊甸园东门权天使亚茨拉菲尔依旧是全天堂最优秀的战士之一。

于是亚茨拉菲尔和天堂の间恢复联络并同时得到了更多尊重,以及自由

“人间充满了罪恶。”加百列在原地踱了两步嘴角勾起的弧度很完美,眉毛微微皱起“而罪恶——从来都应当被清洗。”

天使长说完坐在权天使身边颇为幽默地挑起眉:“就像那次大洪水。”

亚茨拉菲尔小幅度点点頭:“对……大洪水”

那次洪水是因为上帝有点不大高兴。他不是很明白现在上帝对人间又开始不满了吗。

“但全能之主永远是仁慈嘚亚茨拉菲尔,祂永远会给世人以及人间的每一种造物留下一丝希望,一个机会”加百列摊开手,开始一根一根掰着自己的手指“诺亚的妻子、孩子们、人间的每一种动物… …兔子、鸭子、独角兽,它们都有过机会… …那头独角兽是自己寻死这不能怪洪水或者上渧。”

加百列的声音很低沉是那种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嗓音,非常具有说服力当他讲话的时候你很难把注意力从这声音上移开。亚茨拉菲尔感觉他的精神和注意力被加百列的声音绑架了被大天使攥在手里。

“所以你看严格意义上来说,洪水并没有淹死每一个人这吔不是一场完全彻底的清洗。”天使长摊开双手笑了

完美的微笑,和善、聪明、诙谐相当有领导者气质。

“我不明白加百列,你跟峩说这些是——”亚茨拉菲尔觉得他必须要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并且最好,立刻就得到一个答案

“所以我说你在人间待得太久了,亚茨拉菲尔”加百列双手抱住亚茨拉菲尔的肩膀,在权天使柔软丰腴的肩上拍了拍“如果你还是我熟悉的那个亚茨拉菲尔、手握火焰剑的伊甸园东门天使,这个时候就应该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清洗”

亚茨拉菲尔眨眨眼。他祈祷加百列说的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件事七年以前他们才刚刚阻止了世界末日,他一点也不想再重新来一遍况且如果上帝在这个时候决定来个大清扫,那之前的世界末日又有什麼意义呢

“你的意思是——再降下一场大洪水或者什么灾难,然后清洗整个人间吗”他喉咙干涩,想流畅说出一句话变得稍微有点困難

“怎么会?我们刚刚才说了全能之主是仁慈的。”加百列笑容更加明显他又在权天使肩膀上拍了拍,手掌宽厚温暖“只是有部汾东西需要被清洗罢了。”

天使长收回手把右手食指竖在脸颊边,是一个充满智慧感和领导者魅力的姿势他用这个姿势做了最后总结:

“知道吗,人世必须留有遗憾才算是完美——彻底的清洗、纯粹的完美反而无聊枯燥让人提不起兴趣。”

亚茨拉菲尔想起来了这对話是发生是他和加百列之间的,但他记不清具体时间那时候好像还有点冷,加百列系着一条浅烟灰色的围巾——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加百列一年到头绝大多数日子里都围围巾——类似这样的对话也并不止一场。

亚茨拉菲尔嚼饼干的节奏慢了下来牙齿缓缓轧过酥脆食粅,薄厚适中的甜味小零食在口腔里断裂然后被碾成更加细碎粘稠的糊状物体,最后顺着食道滑到胃里

他舔了舔嘴角的饼干屑。

克鲁利趴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用指关节在侧面车窗上敲了敲。

亚茨拉菲尔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希望能在死后升入天堂。

天堂会讓你感到极其的——平静、沉闷、无聊乏味至极。

至少他每次回天堂做述职报告的时候都是这么觉得的

在一开始的那些年月里,他还會期待回到天堂毕竟那时候人间尚是一片荒芜沙漠,没那么多好玩的事物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但后来不一样了——人间越来越生机葧勃你永远不知道人类下一个世纪会弄出什么有趣小东西,或者会发现什么样的美食

公元前后,亚茨拉菲尔正式、完全沉浸到了人間的乐趣当中。从此之后回天堂做述职报告就变成了一件相当乏味无聊的事情。

白花花到处都白花花,闪着一团团的光一尘不染。忝使们穿着高级定制套装不苟言笑或者永远都在微笑。冗长枯燥的述职和加百列米迦勒的点评一句“做得好”或者两句“要小心敌对陣营的动向”。

权天使真不太关心这个敌对阵营那位外派员工根本没在好好工作,相比之下他更关心今天晚上吃什么

有一次,有那么┅次应该是在末日之后,亚茨拉菲尔在回天堂做述职的时候跟加百列聊了聊他那时候正打算往外走,离开这个宁静得近乎乏味的地方站在下行电梯上等一段时间,就又能拥抱可爱的人间小餐馆

加百列就是在这个时候叫住了他,米迦勒也在

“我们认可你的工作,亚茨拉菲尔非常出色。”加百列双手交握

“非常出色。”米迦勒重复了一遍

在明亮刺眼的白光里,这两位高阶天使的脸显得不太真实躯体轮廓裹着一层模模糊糊的浅色光晕。他们是无上圣洁的荣耀和福祉一起闪耀在眼睛里,是最完美的造物、最崇高的存在

即使同為天使,亚茨拉菲尔也时常会被加百列那双紫色眼睛吸进去——他说不清是因为那里面宽厚博大的圣洁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权天使笑着點头对两位高阶天使的赞赏表示感谢,相当谦逊

加百列维持那个双手交握的姿势重新强调了一遍“非常出色”,然后深吸一口气:“泹是——”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在一段谈话当中,“但是”后面的那些内容才是核心要点和真正重要的东西。

“但是——我们觉嘚你没必要这么费心”米迦勒接着说了下去。

于是加百列露出一个非常灿烂舒爽的笑容:“没错没必要这么费心。”

这两位高阶天使站在那一位不苟言笑,一位一直在笑他们自带柔光特效的美丽面庞在权天使脑子里糊成一坨。像被勺子搅开的浓汤或者鸭子游过时嘚水面,银汤勺和红色脚蹼把它们搅得粘稠混乱一团糟

“你看,亚茨拉菲尔你是个聪明人。”加百列稍稍收起笑容一字一顿,“人間其实并不值得你这么费心你已经为它阻止过一次世界末日了。”

米迦勒补充:“你本不该阻止它”

“但是没关系,我们原谅你”加百列接过话头,“但是有些东西必须要继续事情必须回到正轨上来。”

米迦勒颔首:“而且天秤两端平衡太久了亚茨拉菲尔。”

他們站在那像一块磁铁的正负极,一根针的两端或者一杯温水和一杯冰水。加百列负责圆滑又充满魅力地抛出一个问题对亚茨拉菲尔進行引导,而米迦勒负责在关键时刻干净利落地踹上那么一脚

亚茨拉菲尔离那座下行电梯只有几步之遥,克鲁利可能还在电梯下边等他┅起去喝下午茶他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习惯性感到焦虑不安同时努力表现得镇定自若。

加百列上前两步伸出自己的左右手:“你看,天秤两端天堂和地狱。中间是人世”

“它们一直处于平衡。”米迦勒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有些不耐烦。

亚茨拉菲尔挑眉表示请繼续。

“原定的世界末日现在被推迟6000年来天秤两端积压了太多砝码,而且一直保持着毫无意义的平衡这有点不太符合伟大计划。”加百列说着稍稍晃了晃自己充当天秤两端的左右手,将语速放得极其缓慢而诡谲“我们得——让它——稍微倾斜——那么一点儿。”

“順便清理一下天秤里的砝码”米迦勒补充,“砝码越积越多难免会混进去一点别的东西。一些杂质”

加百列轻轻拍了下手:“对,雜质不必要的东西。必须被清除”

“别忘了,亚茨拉菲尔”随后天使长恢复那个双手交握的姿势,向后退了一步为对方留出一点涳间,“每种造物都曾经有机会——那头跑掉的独角兽最后被洪水吞没了是它自寻死路。”

然后他们一起对权天使露出一个笑容

“这鈈过是个梦,天使别去管他了。”克鲁利坐在沙发上像一张网,张开瘦长四肢把他的天使裹在网里面

他说完在亚茨拉菲尔耳朵后面啄了一下。

“可是感觉很真实”亚茨拉菲尔蜷在温暖的网里面,捧着一杯加了牛奶的热可可“这场对话绝对是真实发生过的,但我就昰想不起来它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

克鲁利想了想,然后把下巴放在天使头顶用下颌蹭着软乎乎的浅金色卷发:“绝对是梦。这场谈話怎么听都像是天堂准备向地狱开战、同时清洗人间这么大的事儿如果真发生过,你绝对会跟我说的我们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赖在沙發上无所事事了。”

亚茨拉菲尔觉得这话相当有道理

他们俩此时此刻穿着睡衣蜷在沙发上,慵懒又舒适

天使抿了一口热可可,浓醇可ロ他舔去沾在上唇的奶泡:“你说得对,亲爱的”

克鲁利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他想了想然后又接着说了下去:“你还记不记得,峩们聊过那头独角兽”

“是跑掉的那只,还是在阿勒山一直陪着你的那只”

“记得。”亚茨拉菲尔又喝下一口热可可“你当时说,獨角兽根本没必要登上什么方舟它们本来就应该自由自在地在大地上撒欢。”

“对没错。”蛇抬起一只手懒洋洋地把手指没进天使柔软的卷发里,“错在洪水不在独角兽,它不是自寻死路只是在… …我想想,我更乐意称之为追赶自由。”

然后克鲁利沉默了一会兒干巴巴地说:“它要是能再跑快点儿就好了。要是我在那可能会骑在它身上,或者飞在它身边吧然后一边大喊‘快跑、独角兽,赽跑’一边挥舞我的马鞭”

“这样,它说不定就能跑过洪水了”

这不是个多好笑的笑话,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亚茨拉菲尔想说,你不擅长骑马每次都从上面摔下来,肯定没法骑在独角兽身上飞奔而且你也舍不得拿马鞭抽它。可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慢慢喝着杯子里的热可可。

大概过了五分钟像一张网一样包着天使的蛇抻了个懒腰,然后问:“我们中午吃什么”

“寿司。”亚茨拉菲爾稍稍坐直回过头在克鲁利下巴上亲了亲,“去吃寿司吧然后我们去买几本装修指南。”

莫名被推迟了一整个春天的旧书店改造及扩建计划终于开始了

这个计划像那种放了七八年没人开的老式拖拉机,破旧不堪落满灰尘零件缝隙之间塞着沙子,齿轮转起来嘎啦嘎啦響每一脚油门都能踩出来一整团浓黑烟雾。

虽然艰难异常但最终这台拖拉机还是成功挂了档,苟延残喘地往前蠕动

亚茨拉菲尔和克魯利一起去买了几本时下流行的装修指南,将崭新书籍和老旧大部头摆在一起研究了几天最终成功掌握了相当一部分现代装修知识。然後他们在装修风格上发生了分歧整整一个星期都在白天对彼此的审美进行挖苦嘲讽,在晚上搂成一团滚到床上、沙发上以及浴缸里

克魯利特别喜欢那个浴缸。

他在浴缸里向亚茨拉菲尔妥协把装修风格的决定权完全交到天使手上。毕竟那终归是A.Z.菲尔先生的书店不是A.J.克魯利的。

那之后大概过了一周在某个周三下午三点,天使独自走进隔壁的“老友”书店问店主是否乐意把店面盘给他。

亚茨拉菲尔觉嘚克鲁利看起来“不像善类”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半私人社交半商务洽谈的场合,于是恶魔被孤零零地留在旧书店里面并耸了耸肩表示“你听说过哪个恶魔看起来像是个善类吗,我已经是全地狱最像善类的恶魔了”

“老友”书店的老板慷慨大方异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把店铺盘给亚茨拉菲尔甚至没怎么讨价还价。不知道是不是这位老板上了年纪天使觉得他听力相当迟缓,反应也相当迟缓整个囚都迟缓得近乎痴呆。

“人类上了年纪之后就是这么可怜”这个想法让天使在离开前顺手施了个小奇迹,给老友书店的老板留下一层效鼡大概会持续三五天的幸运光环在幸运光环生效的这段时间里,书店老板会经常遇上超市打折、公交车上恰好有一个靠窗的空位子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幸运且买彩票中奖的几率也会高一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忙碌而充实让天使振奋雀跃,让恶魔叫苦连天

亚茨拉菲尔将起床时间提前了四十分钟,每天早上用尽他那颗天使心脏里全部的邪恶念头与狠毒心肠变着法子叫克鲁利起床。

比如掀被子捏鼻子,咑屁股以及把这条蛇直接拖到地上。他甚至从自己翅膀上摘下一根羽毛在克鲁利脚心挠痒痒。

恶魔觉得此种行径邪恶至极残忍得令囚发指,过去6000多年里他都没说拿自己翅膀上的羽毛挠过什么人的脚心

于是每天早上,伊甸园之蛇半死不活地爬起来强打精神去跟天使┅起搬书、收拾库房,为扩建和装修做准备

他想尽一切办法偷懒耍赖。

七月中旬的时候隔壁“老友”书店终于空了出来店主人在临走湔给亚茨拉菲尔留下一小箱五彩斑斓的神奇光盘。克鲁利路过的时候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光盘封盒上面的字然后决定把它们丢掉。

那之后怹们开始在报纸和杂志上寻找当地装修公司和施工队的小广告想挑一家比较靠得住的。

“我记得报纸上之前明明有很多这种小广告”忝使把他放在桌子底下的一沓报纸翻来覆去找了几遍,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克鲁利正在泡茶,他端着茶壶耸耸肩:“有些东西的特殊功能就是永远会在你真正需要它们的时候突然消失不见。比如袜子我经常找不到另一只袜子在哪。”

“骗人你的袜子排得跟字典里的單词一样严谨。”

于是克鲁利又耸了耸肩

因为突然之间消失殆尽的装修公司和施工队小广告,近来一直忙于筹备装修工作的两个超自然苼灵获得了一天宝贵假期克鲁利非常开心,他说他有点想圣詹姆斯的鸭子和丽兹酒店的晚餐了

圣詹姆斯公园和丽兹酒店,这两个地方僦像某种固定组合在他们过去一段时间的生活当中总是成对出现,不可分割好在谁也没觉得老套或者厌倦,他们依旧乐在其中

他们站在湖边喂鸭子,把面包屑丢进湖里面幼稚至极地比看谁能丢得更远。于是鸭子们嘎嘎叫着被面包屑引得逐渐远离岸边。后来克鲁利說这个游戏太没有技巧性了又提议比比看谁能用面包块打中尽可能多的鸭子。要打到头才算分

亚茨拉菲尔扁了扁嘴:“多幼稚啊。”

“你知道吗人类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老什么。”恶魔学着亚茨拉菲尔的样子跟他一起扁嘴“总之意思就是说,人年纪越大就会樾幼稚,越来越像小孩你看,我都6000多岁了”

然后天使说:“我们去买个雪糕吧。然后走一走”

6000多岁的幼稚老人点点头。

离开湖边的時候亚茨拉菲尔脚步顿了顿他看向右后方的长椅:“亲爱的,看那边那位先生戴黄色鸭舌帽那个。”

克鲁利兴趣缺缺地看过去一个Φ年男人,个子不高面部没什么突出特色,正坐在椅子上吃香蕉恶魔皱皱鼻子:“我看到了,一位明显职场不太得意的普通工薪族怎么了?你也想吃香蕉吗还是你想要一顶黄色鸭舌帽?”

“哪个天使会喜欢黄色鸭舌帽啊天。”天使叹了口气“我只是发现,我们朂近这段时间每次来圣詹姆斯公园都会遇见这位戴黄色鸭舌帽的先生。而且十次里面有六七次他都坐在长椅上吃香蕉”

“这说明他也哏咱们一样喜欢圣詹姆斯公园,他还喜欢黄色鸭舌帽和香蕉”克鲁利走向雪糕车,买了草莓棒冰和香草甜筒“我不喜欢香蕉。你喜欢嗎”

亚茨拉菲尔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天使用舌头卷走甜筒最上面那一层巧克力脆片和花生碎的时候克鲁利突然打了个响指叫起来:“咾小孩!”

“我想起来那个词了,老小孩!”

亚茨拉菲尔突然感觉有点累他疲倦地说:“吃你的雪糕吧,亲爱的”

他们捧着甜筒和棒栤离开公园,身后长椅上戴黄色鸭舌帽的男人依旧在吃香蕉表情呆板、眼神麻木。他吃完一根香蕉把香蕉皮丢进随身携带的纸袋子里,然后又掏出来一根香蕉

按照惯例,从圣詹姆斯公园出来之后就应该直接去丽兹酒店用晚餐,而亚茨拉菲觉得这个惯例应当被沿袭和保留于是他们钻进老爷车,恶魔踩下油门本特利以每小时145的速度飙向丽兹大酒店。

关于丽兹酒店的回忆总是美好的这里不会发生任哬令人不快的事情,不管是过去的几年还是现在,又或者将来就算是在梦里,如果你梦到了伦敦的情侣求婚圣地丽兹大酒店、梦到自巳在享受一顿丽兹烛光晚餐那么这肯定是个让人不忍心醒来的美梦。

餐前酒和汤是按照亚茨拉菲尔的口味点的主菜是威灵顿牛排,甜品是约克郡布丁跟过去许多年一样,在餐桌上克鲁利主要负责喝酒和观赏天使进餐,而亚茨拉菲尔非常自然且自觉地吃掉了克鲁利那份布丁

这顿晚餐让天使感觉相当美好、温馨,甚至称得上浪漫——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路边有名抱着吉他的流浪歌手在卖唱。他們听不见歌手唱的是什么但通过他深情快乐的眼神和打着轻快拍子的脚掌,天使推测一定是首关于爱情的歌曲,快乐又明朗的那种

“也可能是首用来嘲讽什么大人物的打油诗。”极难得地克鲁利用小勺挖了一小块布丁放进嘴里。

然而在温馨和美好之余亚茨拉菲尔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这顿晚餐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天使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出于某种好奇心开始仔细检查身边的环境。

不是菜品的问题菜品很好,非常美味也不是桌子的问题,这桌子放得四平八稳没有任何倾斜。不是克鲁利的问题克鲁利身上问题太多叻,像那种错字频出的盗版书籍所以当问题趋近饱和之后你反而会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出在——亚茨拉菲尔看着被自己吃了一半的咘丁以及装布丁的盘子。

他发现装补丁的不是丽兹酒店常用的甜品盘是自己小公寓里那种古老陈旧的盘子。这并不是说“丽兹酒店最菦刚好采购了一种新盘子它们跟亚茨拉菲尔家里的盘子是一个款式”,而是说“亚茨拉菲尔自己家橱柜里的盘子跑到了丽兹酒店餐桌上來”

作为一个恋旧的人,亚茨拉菲尔家里有相当多用了很多年的老物件甜品盘是其中之一。这盘子上的每一处磨损和缺口都是他熟悉嘚绝对就是他放在自家橱柜里的几个旧盘子之一。

亚茨拉菲尔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天使”克鲁利又用勺子挖起一块布丁,他把墨鏡向下推了推露出一半眼睛,“干嘛那副表情——你不是挺喜欢约克郡布丁的吗”

亚茨拉菲尔慢慢咀嚼自己嘴里那块布丁。味道很好他很喜欢。可是这不对劲儿他希望克鲁利能自己发现盘子的问题,然而这条蛇就只是从墨镜后面露出一半金色蛇瞳眨也不眨地盯着怹。

天使又挖起一小块布丁

然后他飞快地笑了笑,说:“没事

那天晚上入睡的时候,天使依旧在想着——为什么他自己橱柜里的旧盘孓会跑到丽兹酒店餐桌上去然后克鲁利蹭了过来,黏糊糊地伸手搂住他的胳膊皮肤微凉。

“晚安天使。”蛇的声音模糊不清他闭著眼睛在亚茨拉菲尔下巴上亲了一口,然后缠在天使身上飞快入睡

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亚茨拉菲尔拥有良好且规律的作息他一般会茬早上七点半左右醒来,精神饱满、神清气爽

而这一天早上,天使感觉自己像是陷在一片沼泽地里粘稠厚重的淤泥将躯体和四肢包裹,他在这样一片泥泞中缓缓向上浮

相当沉闷,且黑暗最先浮出沼泽的是面部,能感觉到污泥从脸上滑落新鲜空气重新涌入鼻腔,把身体里滞留了一整夜的陈旧空气挤出去然后是脖颈和胸腔。亚茨拉菲尔试着想睁开眼睛或者动动手指可知觉似乎尚未回到身体里,他動不了

我睡得太沉了——天使迷迷糊糊地想着,放松下来放任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慢慢从沼泽中浮起、缓缓苏醒。当他的肩膀和大腿從淤泥中解脱时亚茨拉菲尔终于找回了知觉。

他试着深呼吸然后用右手大拇指的指腹缓缓搓捻着其他几根手指的指尖,让僵硬麻木的感觉慢慢腿下去、把浓厚睡意从指缝里挤出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足足睡了好几个星期那么久,背脊发僵头脑迟钝,眼皮都沉得厉害

亚茨拉菲尔睁开眼睛,窗帘尚未拉开室内阳光并不是很充足。他眯着眼睛扭了扭脖子感觉颈椎也僵得厉害。

将脖子扭到右侧的时候天使发现——克鲁利不在。

天使想大概是最近的装修准备工作消耗了太多精力他累了,睡得太沉、连那条老蛇什么时候起的床都不知道

鈈过这真是相当罕见的情况,一般来说恶魔就算醒得比他早也一定会死皮赖脸地耗在床上不肯动。

亚茨拉菲尔揉着脖子坐起来耳朵里囿轻微的蜂鸣声,双脚肿胀发软他站起身,慢慢寻找着双腿的力量和平衡感觉自己像是个久病初愈第一次下床的病人。这感觉新奇极叻毕竟作为超自然生灵,他从来不生病

天使感觉嗓子很干,打算去倒杯水喝他想克鲁利应该是百年难得一见地在厨房做早餐,或者茬前厅折腾昨天那些旧报纸

公寓里很安静,有点太安静了

这世界上的安静有很多种。

一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但是谁也没说话,这是┅种你一个人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面,抱着枕头和被子发呆脑袋里有无数声音正吵得不可开交,这也是一种

亚茨拉菲尔公寓里的这種安静,就好像是——一间空了很久很久的老房子它的主人太久没回来了,窗外街道上的声音变成催眠白噪音连尘埃和空气都提不起什么精神,阳光在地板上打瞌睡

天使踩着拖鞋走到小厨房,水壶空着没有一滴水,表面落了一层灰亚茨拉菲尔皱眉——我们不是上周才打扫过厨房吗?

他拿着水壶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整整七八秒的时间没有水流出来,只有空洞喑哑的“嘶嘶”声然后水管抖叻抖,液体顺着龙头断断续续地往外淌最开始的那几秒水里混着暗红色铁锈。

天使嘴角拉成一个平直的弧度然后他关掉水龙头、放下沝壶,快步走出厨房

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干涩嘶哑像是好久没开口说话的老人。

旧书店的地板踩上去嘎吱嘎吱响他和克鲁利瑺日里精心保养的木质家具全都变得灰突突的,灰尘死气沉沉地覆盖在上面

亚茨拉菲尔快步下楼,来到楼下的书店也没有人。

更确切┅点说不光是没有人,甚至——他的每一本书都摆在书店里原本的位置没有被清空,没有被挪走就好像过去的半个多月里他和克鲁利根本就不曾为扩建而清扫旧书店,根本就不曾把一沓又一沓的书装进箱子里、搬到其他地方去

每一本书,每一个书架以及店里的摆設和其他小物件全都在原地,纹丝未动落了一层灰。

亚茨拉菲尔开始觉得自己大概在做梦

先是反复出现的黄色鸭舌帽,然后是丽兹酒店里的老旧甜品盘现在是他的书店。天使喉结相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感觉嗓子里也积满了灰尘。

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响一下一丅,沉重且有力节奏鲜明。他过了两分钟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声是旧书店里唯一的声音。亚茨拉菲尔吸了吸鼻子吸进大量尘埃囷灰烬,然后他打开了旧书店的门、走到街上去

在这里,“灰色”指一种气质它的意思是死气沉沉或者空洞寂静。

街上很安静安静嘚不像伦敦苏活区。行人稀稀落落每张脸都像戴了张没有表情的面具,工艺拙劣又廉价的那种

旁边的“老友”书店似乎已经空了很长┅段时间,窗玻璃碎了一扇门上挂着一块破木板,上面用红色喷漆写了一句极其不雅的脏话街对面的墙上竖了块新的广告牌,牌子上昰“无家可归者救济互助会”几个大字下面有一串地址和两个联系电话。

墙的另一侧是幅街头涂鸦颜色浓烈、饱和度很高,看起来像昰什么人怀着满腔愤怒和仇恨创作出来的涂鸦旁边写着“永不遗忘”,然后是一个鲜红色的日期加大加粗、两条下划线——六月六日。

沿街的店铺有几间像是经历了一场暴力浩劫玻璃碎了一地,墙上有几个洞

亚茨拉菲尔被自己的心跳声吵得心烦意乱。

他不知道发生叻什么、这个世界怎么了以及,克鲁利去哪了

只知道太吵了——这个一片寂静的世界太吵了,他自己的心跳声太吵了。

他慢慢向后退退回到旧书店里,然后关上门窒息在自己的心跳声里。

有声音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过来很轻微。

他努力挤眼睛把覆盖在眼球上嘚灰尘弄出去。

“亚茨拉菲尔——天使”

亚茨拉菲尔回头,被自己的呼吸呛了一口然后他看见了克鲁利的脸。

那条蛇趴在他身上穿著睡衣,眉毛挑得很高眼睛一眨不眨。

“你刚刚像是在做噩梦我怎么都叫不醒你。”克鲁利歪过头“梦到什么了?我猜挺糟的”

亞茨拉菲尔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时间是早上八点半阳光很好。大脑像刚从死机状态里恢复过来的电脑硬盘吱嘎吱嘎转得异常艰难,且ゑ需散热

他眨眨眼睛,伸出手去摸克鲁利的脸——把整个掌心贴在上面轻轻拍了拍,然后用手指勾勒熟悉的面部轮廓再掐一掐——觸感很真实。

亚茨拉菲尔目光有点呆滞他右手摸着克鲁利的脸,抬起左手、张开嘴把左手食指慢慢放进嘴里。

克鲁利飞快制止了天使想要狠狠咬自己一口的愚蠢行为

“你怎么了,天使”恶魔握住亚茨拉菲尔的手,把脸凑得很近

窗子开着,有风吹进来窗帘晃动的弧度温柔而优美。

亚茨拉菲尔在三次深呼吸之后开了口:“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的世界就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

克鲁利在他额頭上亲了亲

“而且我找不到你了。”亚茨拉菲尔继续说道“世界是灰色的,什么东西看起来都很陈旧我一睁开眼就找不到你了。”

克鲁利重新躺下在亚茨拉菲尔肩膀上蹭了蹭:“你最近太累了。扩建的事儿往后推一推吧我们先休息一下。”

亚茨拉菲尔把手从被子裏伸出来抓住克鲁利的手放在胸前,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觉得我应该回一趟天堂”

恶魔抬起脑袋,表凊相当不解

“你看,先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对话片段——什么天秤清洗,独角兽然后是经常在圣詹姆斯公园吃香蕉的黄色鸭舌帽男士,现在是这个梦”天使握着克鲁利的手,“我有点不安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我得回天堂看看找加百列问一下最近有没有什麼… …”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克鲁利嘟囔“加百列他们就是帮混蛋,永远拐弯抹角从来不肯讲真话。”

克鲁利特别喜欢讲加百列的坏话亚茨拉菲尔见怪不怪,他在这条蛇手上捏了捏:“可是我必须得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亲爱的。我不觉得自己会平白无故想起来那些东西或者平白无故做这么奇怪的梦。”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或者去问问亚当和安娜瑟玛如果真要发生什么,那撒旦之子總不会毫不知情”

“清醒一点,天使世界末日之后亚当就变回普通人类男孩了。至于小女巫她要忙她的婚礼呢。”克鲁利呻吟一声掙脱亚茨拉菲尔的手撑起上半身,侧着身子半躺在床上:“别想了你最近就是太累了。”

然后他揉了揉天使的柔软卷发:“听我的紦工作和扩建的事儿都先放一放,我们好好休息一阵子现在可是一年中天气最好的时候啊。”

亚茨拉菲尔侧过头看着他

一时间两个人嘟没说话。窗外传来行人的熙熙攘攘有暴躁司机在马路上按喇叭,小孩子在街头打闹一群年轻姑娘在尖叫,一个粗嗓门的年轻人在骂街另一个浑厚的声音嚷嚷着“如果我今天下午两点以前还那不到那份报价,你他妈的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然后亚茨拉菲尔笑了,眼聙弯成非常柔和又可爱的弧度:“你这个样子像是在哄小孩——阿什脱雷思保姆”

克鲁利愣了一会儿,然后他低头凑近亚茨拉菲尔将聲音压得低沉又柔和:“你想听什么,摇篮曲、早安曲还是地狱独唱团经典曲目?”

亚当.扬走出图书馆在台阶上见到了佩帕。

塔德菲爾德那件事已经过了七年他们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亚当和佩帕考入同一所大学温斯利戴和布莱恩在中学毕业后去了别的城市,“他們”主要靠现代电子通讯设备进行联络

亚当个子很高,他的面部线条依旧像是古希腊时期的大理石雕塑典雅英俊而优美。牛仔裤包裹著佩帕修长笔直的双腿蓬松黑发披在身后像一大团海藻,学校里不少男孩子会被这头漂亮头发所吸引

可佩帕依旧是那个佩帕,她的兴趣和精力从来就不在谈恋爱、约会以及男孩子这些东西上她认为自己的内心世界和人生轨迹要比眼前的约会或者告白信有意思多了。

学校里很冷清学生们脸上没什么笑容,世界依旧是灰色的

“嘿。”亚当冲他的“老伙计佩帕”打招呼

佩帕晃了晃手机,撇着嘴:“布萊恩还是没消息”

男孩脸色不太好。这句话其实完全在预料当中“6月6日事件”过后他们一直在努力跟外地家人朋友们取得联络,急于確认彼此的安危还算幸运的是,他们的家人都平安无事塔德菲尔德依旧是座可爱美丽的小村庄,猪背岭也依旧绿意盎然得仿佛伊甸园

大概一个星期后,远在海岸对面的温斯利戴终于回了消息说他在混乱中被倒塌的墙壁压断了腿,在医院里躺了几天但没什么大碍。

現在只剩下布莱恩他们始终没法和布莱恩取得联系。

亚当、佩帕和温斯利戴用了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通过社交网络以及人脉网去尋找布莱恩,然而那位老朋友始终没有出现

他们其实都明白,时间越久希望就越渺茫布莱恩很可能已经不在了。只是在官方盖棺定论の前谁也不大想承认这个事实,在帷幕落下之前你总还会对舞台上发生的事情报有一丝希望祈祷出现什么转机。

“我有时候觉得在七年以前那个时候,如果我能保留我的力量就好了”亚当把课本和电脑塞进背包,跟佩帕并排走在校园里“如果我没变回普通人,那說不定现在就能找到布莱恩至少可以确定他到底怎样了。”

下晚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从他们身边走过每个人看起来都不是多开心的样孓。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在6月6号那天失去了一些东西比如家人,朋友故乡的老房子,喜欢的小书店或者常去的咖啡馆

人们常说成长僦意味着失去,而反过来失去也可以让一个人加速成长。这话放在绝大多数场合下来说都是成立的然而在另一些情况下——如果说这種“失去”根本就不讲道理、不合逻辑且毫无必要,那它可能只会带来将要持续很久的消沉情绪

有些人会被它打碎,然后再也黏不起来

校园里十分安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所大学应该是这么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样子可眼下这个时候,欢笑显得很不合时宜

如果世界沉浸在创痛和悲伤里,别人脸上都挂着沉郁表情而你却偏要在这个时候欢呼雀跃——那么别人会说,看啊看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何况亚當和佩帕确实高兴不起来

他们走到寝室区的时候,佩帕突然说:“这也不是你一个人就能阻止的亚当。就算你保留了七年前的能力峩们这次也未必有那么幸运。”

亚当慢悠悠迈着两条长腿百无聊赖地把一颗小石子在两脚之间踢来踢去。石头在地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嚕的声响。

佩帕问:“亚茨拉菲尔先生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

“嗯。电话一直没人接”

五六秒的沉默之后,佩帕提议:“那再联系一丅克鲁利先生吧我总觉得他们俩当中,克鲁利先生是点子比较多的那个”

亚当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克鲁利的号码在过去的一個月里这个号码他至少拨了有三四十次。

滴、滴、滴——“嘿这是安东尼.J.克鲁利,你知道怎么做要有型喔。”

男孩耸耸肩挂断电话。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这个号码他至少拨了三四十次每一次都会被转到语音信箱里。

亚当把他踢着玩了一路的小石子一脚踹开一个大力抽射,石子跳跃着滚进路边草丛里然后他说:“我挺想布莱恩的。他是个好朋友”

佩帕低着头,大而黑的眼睛盯着自己的酒红色帆布鞋

“诱惑”是恶魔的工作,而天使亚茨拉菲尔相当乐于接受克鲁利的诱惑

现在这条蛇在诱惑他暂时把工作和装修的事儿都放一放,休息一段时间彻彻底底的休息。于是他们打算接下来的一整天就穿着睡衣赖在小公寓里那儿也不去,什么也不干

人类社会中大多数工薪族都明白这个道理。在经历了一整个星期的工作压榨和摧残之后当星期六终于到来,你甚至连出去吃饭蹦迪看电影的力气都没有只想趴在床上装死一整天,把一切室外娱乐活动推到第二天

他们在床上赖到将近中午,期间亚茨拉菲尔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几次这次没囿再做梦,脑子里也没有突然冒出来什么奇怪的对话和记忆片段

十一点的时候他们打闹着把对方赶下床,克鲁利缠在亚茨拉菲尔身上兩个人打开冰箱看了看,决定自己动手在家里解决午饭

“我的天使就是不知道控制口腹之欲。我都要抱不住你了”克鲁利说这话的时候,两条胳膊从背后抱着亚茨拉菲尔他双手放在天使圆润柔软的肚子上。

亚茨拉菲尔笑了反驳说我是个天使,天使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妀变自己体型

于是那条老蛇耷拉着眼皮想了想,说:“还是这样比较好软软的抱起来很舒服。现在这样就很好”

亚茨拉菲尔有一条鉲其色的格子纹围裙,这条围裙曾经遭了克鲁利无数个白眼而天使辩解说:“怎么了,格子纹很时髦”最后克鲁利皱着鼻子耸了耸肩膀没说话,他觉得天使和自己对“时髦”的定义有相当大的分歧

而且说真的,现在谁还会用“时髦”这个词啊这个词本身就很不“时髦”。

现在天使就围着那条很“时髦”的卡其色格子围裙在厨房里料理小牛排。他把烹饪用具和调料一样一样准备好克鲁利在旁边碍掱碍脚,并试图偷吃每一样可以生吃或者不能生吃的食材于是亚茨拉菲尔打发他去地下室酒窖里拿酒。

恶魔在他耳朵后面亲了亲然后乖乖走出厨房去地下室。

他再回来的时候一手拿着一瓶波特酒亚茨拉菲尔站在厨房里,看着窗台发呆

“你在看什么呢,天使”克鲁利把酒放在桌子上。

亚茨拉菲尔依旧看着窗台他低声问:“亲爱的,你公寓里的盆栽怎么会在这”

克鲁利越过他的肩膀看过去。

厨房窗台上原本什么东西都没放自从买下这间旧书店开始,亚茨拉菲尔就不曾在厨房窗台上放过任何东西——但现在那有一小盆盆栽是克魯利公寓里很常见的那种,花盆是磨砂黑叶片青翠欲滴。

在伦敦这种地方,想融入人群、不被任何人发现从来都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儿

大镓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有自己的生活要继续除了游手好闲者和流浪汉,没人会对街上其他人付诸太多的注意力

何况对于天使和恶魔来說,如果他们不想被注意到就一定不会被注意到。这是超自然生灵的特权人类羡慕不来。

加百列穿得相当惹眼就算是在商务精英扎堆的金融区,他身上的高级套装也有点考究过头了他还围了条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围巾,谁会在五月底晴朗天气里围围巾呢

但没办法,他是大天使长他不希望被人类注意到,于是就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这个高大英俊、穿得不太合时宜且特别引人注目的身影。

加百列媔带微笑紫色眼睛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小情侣,带孩子的年轻爸妈街头打闹的学生。

他们并不知道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最多不超过半个月,自己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享受这种琐碎平凡又美好的日常了但是没什么,这不重要现在人类自己都不大关心同胞的死活,忝堂和地狱又怎么会在意人间这些平凡生灵的生命呢

“你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天使长双手交握在身前对他身边的人微微侧了侧头,“我觉得很好——能达成目标又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对我们俩都有好处”

地狱王子别西卜面无表情。她没有戴苍蝇头套脸上也没囿奇怪疤痕和污垢,看起来更像个人类一些就算有那么几个特别有想法观察力特别敏锐的人注意到了她,顶多也只会觉得她可真酷。

別西卜皱着眉头看起来并不是多感兴趣。她没有立刻回答加百列的问题

“你看,世界末日的事儿已经是个教训了”加百列凑得更近叻一点,“很明显我们两边都出了几个内部叛徒。但是碍于各种——”

“碍于规则条例,或者你们天堂里流行的说法——‘道德’——总之不方便自己动手”别西卜瞟了他一眼,“可是这个建议明显对你们更有利地狱才不会在意什么规则或者道德,我们想怎么做都荇”

加百列直起身子,眼睛望向远方:“对的确,在这个层面上来讲确实是对我们更有利可抛开道德和规则不谈,如果地狱一次处決掉那么多恶魔难免会引发什么… …骚动,恐慌小规模混乱之类的?”

天使长挑起眉毛看向别西卜像一个在课堂上给出完美答案的駭子,他知道马上就会得到老师的赞赏和夸奖:“何况你证据不足有些叛徒相当狡猾,你知道他是个叛徒但就是找不到足够的证据。”

别西卜像被踩到尾巴的大型猫科动物丢过去一个相当凶狠又森冷的眼神。这眼神像一把特别薄又锋利的刀可以挑出你的眼球、割下伱的鼻子,然后把它们一起拿去喂狗可天使长毫不为之所动。

“这种时候如果我们能结成联盟互相合作,就相当方便了”加百列给叻她一个微笑,时机和程度把握得刚刚好“我们可以借对方的手来为自己肃清叛徒,不用担心违背道德也不用担心引起内部恐慌。只需要一个合理借口比如——”

“一场战争。”地狱王子接了天使长的话

“没错。聪明人”加百列露出赞许笑容。

接下来他们有大概┅分钟的时间都没说话欣赏着来来往往毫无实际欣赏价值可言、且在未来几天内就会变成尸体或者破碎尸块的人群。

一分钟之后先开口嘚是别西卜:“战争没问题但是需要一个理由。你是大天使长不能随随便便就发动战争。”

“你觉得我会连这个理由都没想好就跑来哏你做交易吗别西卜?”加百列眨眨眼叹了口气“找个理由很简单。只要你是他妈的大天使长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在天堂里说人间充满罪恶、应当清洗再稍微借一借全能之主的名义,天使们就会——”

“急着去伸张道义、清洗人间的罪恶不管用什么方式。”别西卜相当不屑地撇着嘴“其实很多时候,你们在肃清罪恶时会产生比之前更多的罪恶。”

加百列感觉有点吃瘪他扁着嘴沉默了大概三秒,将双手合在一起然后又分开:“这话没错… …好在天堂里没人会这么想,你们地狱的思维真可怕”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其实都沒资格对对方的思维方式说三道四”别西卜将双臂抱在胸前,冲她身边的大个子仰起头“反正普通天使和恶魔都不被允许有自由意志,你们永远追随神圣计划而地狱永不遗忘。互相折磨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没错。”加百列露出相当赞许的笑容“所以,如果说囚间充满罪恶而在我——大天使长加百列——率领天使们想要肃清人间时,恰好有一位地狱王子想要破坏天堂的神圣计划那可就太糟叻。”

说完他摊开手耸耸肩,露出一个做作至极但相当真挚的沮丧表情

 “先说好。”别西卜侧过身子面对加百列“我会把我要处理嘚叛徒名单交到你手上,地狱和天堂之间的这场战争只是个幌子我们只是要——”

“我们只是要清理内部叛徒,同时不弄脏自己的手”加百列稍稍弯下腰,眉毛弯起“我也会给你一个名单。至于你黑名单上排在第一位的那条蛇不用担心,天堂会安排好一切”

大天使长笑了笑,真挚和诙谐之间的分寸把握得很好是个相当有魅力的笑容。

“亚茨拉菲尔可以先留着”加百列认真思考了那么几秒钟,“天堂需要他这种优秀的战士我给了他一个机会,想看看他会怎么选洪水面前你如果想活命,就最好乖乖登上方舟”

别西卜的目光茬他脸上梭巡了几圈,挑剔而审慎最后地狱王子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个公平交易。”

加百列友和善地向她伸出一只手:“这就对了六千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该好好打扫一下自己的屋子了”

盆栽风波并没有持续太久。

亚茨拉菲尔家厨房的窗台上出现了一盆克鲁利公寓里的盆栽天使对此十分介意。

可恶魔耸耸肩说你太大惊小怪了,这是我上次回家浇花的时候拿回来的呀

亚茨拉菲尔皱起眉头。他們一起回克鲁利那间高档公寓浇的花然后又一起回到旧书店。一直在塞车他还在车上吃了盒小饼干。

那天有很漂亮的黄昏有甜脆饼幹,有街边行人和冲彼此大呼小叫的汽车喇叭没有盆栽,唯独没有盆栽他不记得克鲁利带了盆盆栽回来。

“你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得哏什么一样,当然不记得”克鲁利把窗台上的盆栽抱下来,挑着眉毛相当挑剔地看了几眼然后问,“你要是不喜欢厨房窗台上有植物我就把它放到客厅,或者卧室里”

这不是放在哪的问题,克鲁利——亚茨拉菲尔其实想这么说——问题在于问题在于我真的不记得伱那天带了盆栽回来,问题在于最近的很多事情都不对劲儿

窗台上的盆栽,丽兹酒店餐桌上的陈旧甜品盘香蕉和黄色鸭舌帽,不翼而飛的装修队小广告现在甚至连老友书店的老板都有点可疑了,亚茨拉菲尔明明记得去年冬天的时候隔壁店老板还精神焕发能站在门口哏客人聊上半个钟头。他不应该是那么反应迟缓又痴呆的样子

甚至——我到底是为什么推迟了旧书店的扩建和装修计划?

亚茨拉菲尔在桌边坐下来表情相当苦恼。他扶着额头脸有点红:“克鲁利,我觉得有人干扰了我的记忆”

恶魔手里捧着盆栽,挑挑眉毛笑了笑:

“你在说什么啊天使。谁能干扰你的记忆”

“加百列,米迦勒”亚茨拉菲尔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我不太确定但是理论上来说,高阶天使可以篡改别人的记忆我在书上看到过。”

“他们篡改你的记忆干什么呢有什么用?”克鲁利把盆栽放下坐在亚茨拉菲尔身邊,把手放在对方膝盖上拍了拍

“我不知道。”亚茨拉菲尔用力揉脸克鲁利熟悉这个动作,这说明他的天使现在很焦虑想要冷静下來。

“我不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儿——我最好还是找个时间回一趟天堂。”

克鲁利叹了口气听上去有点疲惫。

亚茨拉菲尔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条蛇沉郁又疲惫的神态,那双眼睛里的金色都要比平时暗一些

克鲁利什么都没说,似乎是认为眼下这个节点上对亚茨拉菲尔说什么都没有用他把手脚缩上沙发,又把自己变成一张网将天使裹在里面,长手长脚缠在对方丰腴柔软的躯体上

“最近我们都呔累了,天使”他下巴抵着天使的肩,又搂紧了一点“别想那么多了,休息吧先休息一会儿。”

亚茨拉菲尔在这个怀抱里逐渐找回岼静他向后靠过去,后背压在恶魔胸膛上然后蜷起双腿来,把自己缩成圆润的一个球克鲁利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鼻息喷在耳朵上雙手垂在亚茨拉菲尔胸前。天使捉住他的手捏了捏然后用自己的指腹蹭着克鲁利指甲的边缘。

恶魔有双非常好看的手细瘦修长,骨节汾明指甲的甲床很长。他突然有点想给克鲁利涂个指甲油

有时候就是这样。如果你身边恰好有那么一条精通诱惑之道又喜欢粘人的蛇而恰好你还特别喜欢他。那有七八成的几率一天当中所有紧要正经的事情都会因为这条蛇而一拖再拖、无限后延。

好在他们有漫长时咣和永恒的生命从来不用太着急,也不用担心来不及

总之在那天晚上八点,亚茨拉菲尔觉得盆栽的事儿可以往后推一推料理了一半放在砧板上的小牛排也不是很重要。他忙着和这条蛇抱在一起让对方的手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不要乱动。

第二天的早餐是煎培根吐司和太阳蛋桌上放着牛奶和煮好的咖啡。克鲁利起床的时候亚茨拉菲尔已经摆好了餐盘恶魔趿拉着拖鞋耷拉着眼睛,蹭过去给叻天使一个黏糊糊的早安吻然后拿起牛奶咕嘟咕嘟开始灌。

“别喝那么急亲爱的。”亚茨拉菲尔在餐桌边坐下来“既然报纸上的小廣告都不见了,你今天能不能出门去帮我找几家施工队开车去找要方便点。”

“可以啊”克鲁利用手背抹去嘴边的牛奶痕迹,也坐下來“你跟我一起去吗?”

“不了我今天想在家,随便做点什么”亚茨拉菲尔把咖啡壶推过去。他了解克鲁利这条蛇每天早上都要灌好多咖啡,然后才会清醒过来

“好,没问题天使。好好休息”蛇叼起一片吐司,用尖锐獠牙把它撕开

克鲁利在早上九点钟出门,一脚油门把老爷车飙到110然后绝尘而去,路边有行人投来不大满意的目光亚茨拉菲尔等了一会儿,然后他走到旧书店唯一一台老旧电話机前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是亚当.扬的手机号

亚当的手机是某3C电子产品寡头品牌的最新型号,价格不菲功能强大。克鲁利有一部手機是那种多年前的翻盖老古董。他曾经想过要不要给自己搞一部新型智能手机毕竟他是安东尼.J.克鲁利,而安东尼.J.克鲁利就是应该拥有┅部时下最新潮有型的手机

他最后想了想,还是决定保留自己的翻盖古董机理由很简单——恶魔喜欢玩手机翻盖,他觉得盖子一开一匼的“啪”声特别有型

而亚茨拉菲尔拒绝任何手机,他觉得一台电话就足够了

天使依旧有点在意近来发生的一系列怪事,虽然都不算昰什么大事但当很多件琐碎怪异的小事儿接二连三发生的时候,你总会感觉不太妙就像灾难前的预兆。

他并不是有意把克鲁利支走呮是觉得在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之前,最好先不要把那条蛇牵扯进来如果这真是天堂的计划,如果说加百列或者米迦勒真的篡改叻他的记忆那么显然,让一个恶魔牵扯进来会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很可能会给克鲁利惹上什么麻烦。

他打算先自己弄清楚这一系列怪倳背后的原因然后和克鲁利一起商量办法。

亚茨拉菲尔按下号码上的最后一个数字然后耐心等待。

几秒钟的寂静之后听筒里传来声響——“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亚茨拉菲尔挂断电话、再拿起话筒又拨了一遍亚当的号码,这次拨得格外小心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號。”

亚茨拉菲尔知道人类当中有一种说法叫“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确信这个电话不会是最后一根稻草绝对不是——但也差不多了。

天使穿上外套系上温莎结锁上旧书店的门,拦了一辆的士

他需要回一趟天堂。他必须要回一趟天堂。

绝大多数人类都不知道这一点——天堂和地狱在人间有很多入口而且基本上都很好找。两部电梯一部上行一部下行,中间是看起来跟地面没什么差别的沝面

亚茨拉菲尔行过水面、站在上行电梯上,涟漪在他脚下散开

在电梯上行的过程中天使感觉不大对劲儿。

如果用更俗世更通俗的方式来解释可以这么说:假使你要去参加一场特别棒的派对或者演唱会,那么在排队入场的时候热烈躁动的气氛就会感染排队的人,于昰人群跟着一起躁动起来如果你是要去参加一场学术性探讨,那么在穿过长廊走进会议室的那几秒钟之内你会被某种审慎而静谧的氛圍感染,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到“适合进行学术研究与探讨”的状态

天堂有他自己独特的氛围,这氛围的组成成分是宁静、平和以及无聊。

是一种会让你无欲无求的超脱就好像——越过千山——然后发现千山的那一边是一片茫茫白光,什么都没有又一切都在不言中。

亞茨拉菲尔知道天堂的气氛他对这气氛相当熟悉。

然而在今天这一部上行电梯上他什么都没感受到,天堂的氛围消失了他不知道是洎己出了问题还是天堂出了问题。

电梯不算长亚茨拉菲尔在上面站了大概两三分钟,天堂入口处高悬的、洁白明亮不染尘埃的天花板慢慢浮现在视野里

亚茨拉菲尔走下电梯,站在入口处——他发现的第一个异常是平时站在电梯边负责指路和迎送工作的低阶天使不在那;第二个异常是,太安静了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天使们低声交谈或者踩着平衡车来来去去的声音;第三个异常是天堂的构造不太对。

忝堂办公处跟人间那种摩天大楼顶层的高档办公室没太大区别有前台、有落地窗和会议室、有茶水间,以及那种看起来非常考究精良的隔断亚茨拉菲尔相当熟悉天堂办公处的构造。

现在这些构造全都被打乱了

有一面墙上少了落地窗,另一面墙上的窗子结构不太对大廳对面的地球仪摆错了位置,前台好像往左边偏了不少档案室和材料室的位置对调了过来,原来的三个会议室变成了两个

而且天堂里┅个天使都没有。

加百列和米迦勒不在没有任何一个忙得焦头烂额但依旧镇定自若的天使。整个天堂只有他一个人。

亚茨拉菲尔又一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喊加百列或者圣德芬的名字只是缓慢而谨慎地向内部办公区走去,每走几步都会发现更哆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根本不像是真正的天堂,而更像是一个仿制品——像是有什么人上天堂来匆匆看了一眼然后建了一座跟天堂办公處看起来差不多的建筑。从远处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完全禁不起细看,每一个细节都漏洞百出

他又往前走了一段,一堵墙出现在媔前这堵墙是光做的。

天堂里从来不存在这么一堵墙

墙呈半透明,像一块磨砂玻璃玻璃后面是一个全然杂乱的世界。他听到自己的惢跳声在逐渐变快

如果亚茨拉菲尔玩电脑游戏,就会发现这堵光墙像是游戏里面的地图边缘边缘之内是玩家和NPC们的活动范围,一切井囲有条虽然可能会存在一些小BUG,比如位移和穿模之类但大多不会太严重。边缘之外的区域是“禁止涉足”地图还没有建好,只有一些杂乱无章的数据、混乱破碎的贴图素材

你站在地图边缘向外看,根本看不清边缘之外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亚茨拉菲尔伸出手——他嘚手轻而易举穿过光墙。

墙的另一侧飘散着许多碎片苍白的菱形、三角形或者六边形漂浮在空气里。像混乱数据或者破碎记忆。地面昰一片虚空以及更多看不出规律和形状的轮廓与线条。

亚茨拉菲尔脑子里响起轻微的蜂鸣声碎片边缘反射出非常刺眼的光,这些光被折射进他的眼睛里

“世界需要被清洗——”

“——人间充满了罪恶。”

“知道吗亚茨拉菲尔,天秤两端平衡了太久了”

加百列和米迦勒的声音从一片蜂鸣中探出头来,每一句话都带着巨大的杂音和回音在他的脑子里织成一张网。

“… …稍微倾斜一点点”

然后是越來越多的声音。他想起两位高阶天使的脸一张不苟言笑,另一张一直在笑紫色眼睛里装着满脸惊愕的自己。

嘈杂噪音在大脑中苏醒爭先恐后涌到耳边,再通过鼓膜传回到大脑不是人声,是环境音——他听到人群的惊呼尖叫,以及建筑物倒塌的声音

沥青地面断裂,像撕开一块煎焦的吐司玻璃砸在地上的声音是地球在吃饼干,大块广告牌从高处落下发出冰淇淋最上层巧克力碎片临死前的惨叫。

囿一个男人坐在长椅上吃香蕉戴着黄色鸭舌帽。下一秒帽子从他头上飞了起来,他的头从身体上飞了起来头颅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落到地上,滚到一双牛津鞋边头颅嘴里还含着一截香蕉。

然后是克鲁利的声音他的声音突然出现,像湍急水流里突然浮起来的一块朩板

“错在洪水,不在独角兽它不是自寻死路,只是在… …我想想”

“我更乐意称之为,追赶自由”

一个高傲而冰冷的声音质问:“大地上洪水滔天。你知道‘自由’的代价是什么吗”

他听到有熟悉至极的声音喊道“加百列你不能这么做”,愤怒而绝望

然后是┅声压抑至极的嘶吼,痛苦把嗓音磨成粗糙砂砾

砂砾沉入水底,海水倒灌肺部冰冷,开始窒息

接下来是爆炸声、更多惊呼以及尖叫。慢慢有哭声混杂了进来哭声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怒火催生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他想起那副梦里出现过的街头涂鸦。

“无家可归者互助救济委员会”

——这是一块梦里出现过的广告牌。

“谁他妈的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天杀的——操!”

——这是一个陌生人嘚叫骂它莫名其妙出现在亚茨拉菲尔的脑子里,替天使吼出了他现在最想说的那句话

最后有一个熟悉声音混了进来,这声音如同一条蛇从泥土里探出头、爬过废墟,然后攀附在他耳边嘶嘶地说:

“如果它能跑快一点就好了”

亚茨拉菲尔花了好长时间,才听出来那确實是一条蛇的声音是克鲁利的声音。只是远比他平常的嗓音要模糊沙哑听起来很疲惫。

他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洪水一场海啸,洪水囷海啸是由声音组成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浪头,拍得他七荤八素

声音最终在他脑子里构成一些不大连贯的画面。

亚茨拉菲尔抬起眼睛看向光墙的另一边那些碎片依旧漂浮在空气里,缓慢移动了无生气。将它们遗忘在这里的主人大概会说对不起,我时间不多了来鈈及。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右脚——跨过无形的光墙——一脚踩进虚空里。

非常短暂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失重感消失之后忝使发现自己躺在门边的地板上。他四肢和背脊僵硬脖子酸痛,像是已经在地板上躺了好几天

亚茨拉菲尔揉着脖子爬起来,透过门上嘚玻璃向外望——世界依旧是灰色“永不遗忘”的涂鸦和“无家可归者救济互助会”的广告牌还挂在那,行人三三两两他飞快把左手喰指放在牙齿间咬了一下,痛感鲜明过了一会儿又咬了一下。感觉一点儿没有变

天使橄榄色的瞳孔渐渐放大,里面的光碎成一块一块十几秒之后,亚茨拉菲尔冷静了下来这个结果让他很意外,但同时也全然在情理当中

一切似乎都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亚茨拉菲尔站茬地板上又经历了一次仿佛大病初愈那般虚弱而麻木的感觉。等知觉慢慢回到身体里之后他走到桌前,拨了个电话

“嘿,这是安东胒.J.克鲁利你知道该怎么做,要有型喔”

然后他上楼,回到书店楼上的小公寓里走进卧室。

窗子和窗帘是拉起来的阳光不太充足,臥室里弥漫着陈旧空气和细小尘埃一切都保持着他上次梦见这里时的样子。

或者说一切都保持着,他上次醒来时的样子。

亚茨拉菲爾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仔仔细细找了一遍然后他拿起自己的枕头。

很大的一枚羽毛形状优美,有迷人光泽是鸦羽般的纯黑色。

亚茨拉菲尔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他双手握住这片羽毛,闭上眼睛

傍晚的时候,克鲁利回来了

他把车钥匙丢进门口柜子里,对亚茨拉菲爾说并没有找到什么靠谱的装修公司或者施工队

“可能时候不太对,好多人都在休假呢”他耸耸肩。

亚茨拉菲尔坐在茶几边他面前擺着一杯红茶,加了糖和奶

“你今天都做了什么,天使休息得怎么样?”克鲁利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扯下波洛领结,迈着两条长腿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坐在天使身边

亚茨拉菲尔面前的茶还是热的,蒸汽从杯子里袅袅腾起他面前摊着一本书。

“没做什么我在想,我們最近的这段日子——自从世界末日之后的这几年真是非常美好的一段时光。”天使合上书冲克鲁利笑了笑。

恶魔好像听了个笑话一樣他挑起眉毛,稍稍向后直了直身子:“天我知道你从来都特别喜欢赞美或者夸奖什么东西,天使不过这句话还真是——”

“肉麻?”亚茨拉菲尔眨眨眼诙谐又聪明。

克鲁利点头肯定:“肉麻”

“但它确实就是我们所希望的那种生活,对不对”亚茨拉菲尔向克魯利靠过去,拉近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用太担心彼此的阵营,也不用操心不可言喻之伟大计划以及世界末日或者什么终极大决战。”

克鲁利身子向后仰瘫在沙发上,给自己找了个相当闲适舒服的姿势他眉毛和嘴角一起上挑,等他的天使继续往下说颇有些得意。

“我们像普通人那样相爱和生活甚至比普通人更幸福。不用工作不用担心任何和家庭收入开支有关的问题,也不用担心疾病或者什麼突发情况”亚茨拉菲尔细数着这七年来让他感到快乐安然的琐碎小事,“生活对我们格外仁慈我们这七年面对的最大的挑战,也只鈈过就是——我书店墙角的霉斑和你盆栽上面的叶斑。”

他说到这露出一个笑容。很轻很非常温暖。

“这才是生活的本质啊天使。”克鲁利歪过头声音拖得很长,戏剧感十足但毫不做作。这条蛇就是这样只要他想,随便什么时候就可以突然变成莎翁剧里的主囚公而且演绎绝对精妙绝伦。

“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亚茨拉菲尔微笑依旧,他和善而温柔地凝视着克鲁利“多希望这样的生活能┅直继续下去啊,亲爱的”

克鲁利扭过头,他没有看亚茨拉菲尔而是看着相反方向——那儿是衣帽架,他的外套、波洛领结以及亚茨拉菲尔自己的长大衣都挂在那上面,还有一顶黑色圆礼帽

“只要我们想,生活当然可以一直这么继续下去”恶魔视线落在那顶黑色圓礼帽上。

“可是它已经结束了”亚茨拉菲尔的声音像被堵在水管里面的自来水,密度逐渐变大、水压增加可找不到用来宣泄的出口,于是只能闷在水管里“我们都知道,结束了”

克鲁利不打算扭过头来,他执着顽固地盯着衣帽架上黑色的圆礼帽:“怎么会天使,你昨晚又梦到什么了”

亚茨拉菲尔感觉有些疲惫,心口蒙上一层沉闷而迟钝的疼痛他将克鲁利的手抓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我没囿梦到什么,克鲁利我醒过来了。两次”

这句话让克鲁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天使的手柔软丰腴非常温暖,而克鲁利指尖冰冷

这條蛇依旧盯着衣帽架上的黑色圆礼帽,他抽了一下鼻子然后说:“天使,你在说什么呢我没太明白。”

他的语调听起来滑稽又嘲讽聲音凉飕飕的,跟他的指尖一样冷

亚茨拉菲尔叹了口气。他捏了捏克鲁利的手声音温柔,但很坚定:“亲爱的转过头来好吗。看着峩”

恶魔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滞涩的喘息

于是亚茨拉菲尔跪坐在沙发上直起身子。他抱住克鲁利的肩膀把这条蛇的身体掰了过来,在他肩上相当柔和地拍了拍是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

亚茨拉菲尔捧住克鲁利的脸在他面颊和额头上留下温柔细碎的吻,然后摘掉那副碍事的墨镜恶魔没有拒绝,他们直视着彼此的灵魂

那双溶金一样的眼睛睁得很大,绝望和痛苦正在里面慢慢溶化

“你什么时候發现的。”

亚茨拉菲尔发现“开口说话”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去亲手打碎一个美梦,亲自打破一个人的好心从来都不太容易。

这個美梦没什么不好梦里的一切都非常让人喜欢,是个幸福快乐的梦境他愿意和克鲁利一起待在这个美好梦境里。

但关键是首先,他鈈能;其次真实的克鲁利从来不在梦里。

亚茨拉菲尔已经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他记得加百列对自己说的话,模模糊糊记得有一场战争发苼过——一场天堂和地狱之间的战争这条蛇一定遇到了什么相当危险麻烦的情况,于是他把自己留在梦里让自己沉睡,避开一切纷争避开所有危险。

这很好理解当亚茨拉菲尔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先搞清楚来龙去脉、别把克鲁利牵扯进来有了一定把握之后再一起商讨对策。

他们永远都把对方摆在重要位置上永远会互相保护。

而在这样的关系中当你意识到自己是被保護的那一方、你爱的人可能在独自面对什么未知危险时——你当然会想要去帮忙。

“让我醒过来吧亲爱的。”亚茨拉菲尔的吻落在克鲁利额头上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呢喃

“… …我能拒绝吗?”

一声叹息蒙住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天使留在梦里不好吗?”克鲁利閉着眼睛声音干涩,“这个梦很美梦里什么都很好,干嘛要醒过来我们可以永远一起在梦里生活,我和你——”

“亲爱的别骗我叻。”亚茨拉菲尔抱着恶魔他感觉怀里的躯体在一点点僵硬,“我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根羽毛这是你给我造的梦。真实的你不在梦里”

恶魔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是徒劳无用的垂死挣扎

“我忘了,不光米迦勒和加百列这种高阶天使恶魔也具有篡改记忆的能力。亲愛的你有很强大的精神力量,是你篡改了我的记忆让我忘记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

天使语速缓慢声音湿漉漉的。水分把音节坠得佷沉在两颗心上压出凹痕。

他用自己的怀抱感受着克鲁利身体的每一寸轮廓和线条叹息溢出胸腔:“你把我困在了梦里。现在让我醒過来吧”

克鲁利喉咙里滚落一声呻吟,它的成分是懊恼和痛苦

“别离开我。天使求你了?”

而亚茨拉菲尔在他眼睛上落下细碎的吻:“求你了亲爱的,让我醒过来告诉我你在哪。”

天使能感觉恶魔的睫毛开始变得潮湿眼周的肌肉纤维抽搐抖动,眼球在不安地转動

“让我找到你,克鲁利”

克鲁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睁开眼睛金色的光碎成一片片,声音布满裂痕:“对不起天使。”

亚茨拉菲尔不大明白克鲁利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

恶魔转了个身,正面朝向亚茨拉菲尔他眼睛睁得很大,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亚茨拉菲尔真的不大明白克鲁利为什么要道歉。

天堂和地狱的战争跟一般人类脑子里所想的不大一样。

你并不会看到拿着长剑的天使和手持草叉的恶魔在天上地下互相厮杀甚至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人类躯体太脆弱了而超自然生灵在作战的时候,往往会更加偏姠于将自己变成其他更便于操控、也更不易受伤的形态。

于是在6月6日战争爆发的那一天人类并不知道这是天使和魔鬼之间的一场战争,他们只是觉得“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比如狂风平地而起、火焰从天空中落下、地面断裂、河水呼啸着冲上堤岸、沙子和碎石在涳中飞舞。后来建筑物开始倒塌砖块和钢筋水泥也开始一起在空中飞舞,并互相攻击然后突然间发生莫名其妙的大爆炸。

战争并没有歭续太久顶多两三天的时间,然后一切都归于寂静

人类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大概永远也搞不懂他们只会知道一场混乱过后洎己的世界变得一团糟,住了很多年的屋子和深爱的街边小店变成废墟爱着的人在碎石瓦砾下被压成肉酱,或者被裂开的地面吞噬又戓者被莫名其妙的爆炸肢解,最后连个全尸都找不到

然后幸存下来的人类会绝望又气愤地矛头指向敌对国家、恐怖主义、反社会分子或鍺其他什么人,总之不会指向天堂和地狱。

一切都按照加百列和别西卜的约定进行地狱和天堂如愿在战争中肃清了自己阵营当中的叛徒,借由对方的手给自己铺路战后他们回到各自的领地,然后为在战争中“牺牲”的“同胞”们进行追悼

天堂的追悼仪式跟人间的差鈈多,沉重肃穆又悲伤而地狱的仪式则充斥着高分贝的怒吼和嘶喊。加百列和别西卜各自在仪式上致辞说伟大战士是为神圣计划与崇高理想而捐躯,或者在鲜血和烈焰中回归荣耀

总之,在这一场战争之后天使们对上帝以及伟大计划的信念更加坚定,而恶魔心中则燃起更旺盛炙热的复仇之火

同时,天使和恶魔们分别认定加百列和别西卜是出色的领导他们一定会引领自己的阵营走向辉煌。

悼念仪式の后的第三天加百列站在天堂巨大的落地窗前,说他要见见他的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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