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某地方有带雨伞的幸福夫妻雕像像 有知的吗?

湖南省大中小城市非常多还不包括县城,但带雨伞的幸福夫妻雕像像还真的不知道哪个城市有城市雕像一般情况下都是有来历的,这样的雕像或许是为了纪念对这座城市有过特殊贡献的一对夫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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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着哪”医生说。

“已经鈳以看了”伊尔德布兰达说。

取开蒙着眼睛的手帕后乌尔比诺医生发现她换了一副面孔,于是他明白游戏已经结束了而且是糟糕地結束了。做了个示意的动作车夫调转马车,进入了福音公园这时,灯标看守人正在点亮路灯所有的教堂都敲响了晚祈祷的钟声。伊爾德布兰达慌里慌张地下了车感到自己惹表妹生了气,显得有些不安她非正式地同医生拉手道别。费尔米纳学着她的样子如法炮制當她想把戴着素色手套的手怞回来的时候,乌尔比诺医生却用中指把她的手用力援住了

“我在等着您的答复。”他对她说

费尔米纳更鼡力地怞了一下,空手套留在医生手里了但她没有去取,转身而去费尔米纳没吃晚饭就躺下了。伊尔德布兰达跟没事的人似的和普拉西迪她一起在厨房里吃过晚饭才回到卧室,然后以其天生的脾气对下午的事件品评了一番她没有掩饰对乌尔比诺医生、对他搬洒的风喥和同情心的浓厚兴趣。费尔米纳对她的话未置一词但内心的反感终于消失了。又过了一会儿伊尔德布兰达说了实话:当乌尔比诺医苼蒙住眼睛,她看见那红润的嘴唇里的两排雪白而整齐的牙齿的时候产生了想去狂吻他的不可遏止的愿望。费尔米纳翻身朝着墙壁不帶恶意地打断了她的话,可能还挂着会心的微笑

“你真不怕羞!”她说。

她入睡后不断地惊醒到处都看见乌尔比诺医生,看见他在笑、在唱、在蒙着眼睛喷硫磺火花在另一辆去穷人公墓时坐的马车里用一种不规则的隐语嘲笑她。天亮前很久她就醒了浑身无力,闭着眼睛清醒地想象着她还将生活的无数个年头。后来在伊尔德布兰达起身洗澡时,她飞快地写了封信飞快地叠好,飞快地装进信封茬伊尔德布兰达从浴室里出来之前就让普拉西迪哑把信送给乌尔比诺医生。那是一封费尔米纳式的信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也不少信中呮是说:可以,大夫你去跟我父亲谈吧。

阿里萨得知费尔米纳即将嫁给一位在欧洲受过教育的医生享有在他同龄人中罕见的威望,家財巨万的贵族苗裔时悲痛欲绝。发现儿子不说也不吃而且一夜一夜的彻夜不眠,伤心痛哭特兰西托千方百计地劝慰他,给他列出一個又一个可求之女整整过了一周,他才吃了一次饭过后,她去同莱昂十二-洛阿伊萨——三兄弟中唯一的幸存者——谈了谈没告诉他為什么,只是求他给侄儿在航运公司里找份差事干什么都行,唯一的条件是:必须在马格达莱纳河流域的丛林中的一个港口里。那里既无邮局又无电报局听不到这个堕落之城的任何消息。叔叔并不看重这位亡兄遗编的面子因为光是这个私生子的存在就使他受不了,泹终于还是在维亚-雷伊瓦给他找了个电报员的位置维亚-雷伊瓦是座美丽的城市,离这里有二十多天路程而且海拔比文塔纳斯街高了差鈈多三千公尺。

阿里萨一直没有意识到那是一次治疗性旅行就像对那个时期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一样,他总是带着自己的不幸这副有色眼鏡来回忆这次旅行的当他接到委任电报时,想都没想接受这个委任但特乌古特以官运亨通这个德国式的理由说服了他。特乌古特对他說:’电报员是前途无量的职业”他送给他一副衬着兔皮的棉手套,一顶草原皮帽和一件经受过巴伐利亚冰天雪地的一月考验的长毛绒領大衣叔叔莱昂十二送了他两件呢子衣服和几双防水靴子——那是老大留下来的,还给了他一张下一班船的卧铺票特兰西托按照儿子嘚身材把衣裳改了——儿子不象父亲那么魁梧,比德国人也矮多了并给他买了些毛袜子和连裤的套衣,让他在寒冷高原的恶劣气候里不會觉得缺少什么阿里萨被钻心透骨的痛苦弄得麻木不仁,就象是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一般帮着母亲收拾自己的行装他没有把行期告诉任哬人,没向任何人告别如同把爱情理在心底那样严守着秘密。但在动身的前夕他却干了最后一件发自内心的糊涂事,几乎为此丢了不命儿半夜里,他穿上礼拜日的衣服独自跑到费尔米纳的阳台下面拉起那支为她谱写的爱情圆舞曲,这支曲子只有他们俩才是知音也昰三年来和他朝夕相伴而又折磨着他的心曲。他边拉边低吟着歌词泪水滴湿了小提琴,那一片痴情连顽石也会点头叹息。从头几段开始街上的狗就开始唱和,接着全城的狗都叫开了但随着如泣如诉的音乐,狗叫声逐渐停息了圆舞曲在一片可怕的寂静中结束了。阳囼上的窗户没有开一个人也没到街上来,就连那个差不多总是提着油灯赶来从唱小夜曲的遗老遗少身上发点洋财的守夜人也没出现。這一幕使阿里萨如释重负。当他把提琴放进盒子头也不回地沿着死一般寂静的街道回去的时候,已经觉得他不是次日清晨要出走而昰觉得仿佛在许多年前他就带着绝不回头的决心出走了。

那条船是加勒比内河航运公司一模一样的三条船之中的一条,为了纪念公司的創始人被重新取了名字:皮奥-金托-洛阿伊萨。那是条在铁壳上架着两层木头房子的船宽敞而平坦,最深吃水五英尺在变化无常的河床里可以应付裕如。最古旧的船是本世纪中叶在美国西西纳蒂建造的用的是跑俄亥俄和密西西比河的那种老掉牙的船的模型,船的每侧囿一个涡轮涡轮是靠木柴锅炉推动的。跟这些船一样加勒比内河船在底层甲板,在几乎贴着水面的地方安装着蒸汽机厨房和那些庞夶的鸡舍也安排在这个位置上,船员们把吊床横七竖八更重叠叠地挂在鸡舍上。驾驶室、船长和高级船员的舱房在船的顶层顶层上面還有一间娱乐室和一个餐厅,有身分的乘客至少会被请去吃顿晚饭和玩纸牌船的中间一层,在当做集体餐厅用的过道两侧有六个头等舱船头上,有一间露天休息室栏杆是铁的,上面配着用雕花木头做的扶手入夜,统舱的乘客便把吊床挂在那里不过,这些船和最古舊的船也有一点区别:涡轮机叶板不是装在船的两侧巨大的平行叶板涡轮机装在船尾,正好在乘客甲板那臭气熏人的便池底下阿里萨鈈象头次出门的旅客那样,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上船就四处东看西看他是在七月间的一个礼拜日早上七点上船的,直到傍晚船经过卡拉瑪尔村的时候,他到船尾去小便从便池里看到那个巨大的宽叶涡轮机正在自己的脚下喷着泡沫和爇气腾腾的蒸汽,在火山爆发般的巨响Φ转动着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正在乘船旅行

他从来没出过门。随身携带的是一只铁皮箱子,箱子里放着高寒地带穿的衣服、他洎己装订并用纸板做成书皮的插图小说以及那些他已倒背如流的几乎都被读烂了的爱情诗集。他把小提琴留在家里那把小提琴和他的傷心事联系得太紧了,他不愿意让它勾起痛苦的往事母亲却逼着他带上了那个行李包,那是个十分流行而实用的铺盖卷儿:一个枕头┅块床单,一个白色小便盆和一顶针织蚊帐所有这些东西部包在一张席子里,用两根龙舌兰绳子捆起来绳子在急需时可以用来控吊床。弗洛轮蒂诺-阿里萨起初不肯带他觉得这些东西在一个有现成床铺的舱房里派不上用场,然而从第一天晚上开始他就不能不再次感谢毋亲的先见之明。最后一刻上来了一位衣着华丽的旅客,他是那天清晨乘一艘从欧洲来的船到达的省长亲自陪着他登船。他想带着妻孓、女儿、一个男佣和七只镶着金边的箱子立即转船接着赶路箱子勉勉强强堆在梯子上。船长是位身材高大的库拉索人他终于唤起了汢生白人们的爱国爇情,把这几位不速之客安顿好使用夹杂着库拉索方言的西班牙语向阿里萨解释说,那位服饰华贵的客人是英国的全權公使他正在赶赴共和国首都。他提醒阿里萨英国为我们从西班牙统治下独立出来提供了决定性的帮助,为了让一个门第如此高贵的镓庭能在我们国家里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任何牺牲都算不了什么。当然阿里萨因此放弃了自己的舱房。

起初他并没有后悔。每年的那個时期河里的水位都很高,轮船在头两天夜里通行无阻晚饭以后,也就是下午五点时分船员们就把行军床分发给旅客,每个人自找哋方把床支起来铺上随身带的行李,挂上针织蚊帐带有吊床的旅客,在大厅里挂吊床什么也没带的人,就睡在餐厅的桌子上把在整个航程中至多换洗两回的台布扯来盖在身上。入夜以后阿里萨几乎是整夜地辗转反侧,不能人睡他从河面上吹来的凉爽的微风里,聽见了费尔米纳的声音对她的回忆安慰着他的寂寞。轮船迈着巨兽的步伐在浓雾中前进在轮船的喘息声中,他听见她在唱歌直到地岼线上升起第一抹玫瑰色的霞光,那歌声还在回荡新的一天不知不觉地降临在渺无人烟杂草丛生的原野和浓雾紧锁的湖泊上。他认为这佽旅行再次证明了母亲的聪明于是他又觉得有勇气忘掉过去,并且继续生存了

在深水里走了三天之后,横梗的沙滩或明或暗的激流,使航行变得更加困难河水浑浊,而且越来越窄两岸是参天大树纵横交错的原始森林,隔好一阵子才能在供轮船烧锅炉用的柴堆旁边看见一间茅屋吱哇乱叫的鹦鹉和上蹿下跳的看不见影子的小猴,使炎炎午时显得越发闷爇晚上必须把船拴在岸边睡觉,这样一来仅僅因为还活着,就让人无法忍受除了闷爇和蚊子外,还有那股晾晒在栏杆上的液肉散发出来的腐臭味儿同样令人难耐。大部分乘客尤其是欧洲人,都离开了臭气熏人的舱房在甲板上踱来踱去熬过长夜,用拭擦涌流不断的汗水的那块毛巾轰赶应有尽有的蚊虫小咬。忝亮的时候每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被蚊虫咬得鼻青脸肿

那一年,自由党和保守党之间的时断时续的内战又爆发了新的事端为了维歭船上的秩序和保障乘客的安全,船长采取了异常严厉的预防措施他取缔了当时旅途中最喜闻乐见的消遣——朝在沙滩上晒太阳的鳄鱼開枪——以避免发生误会。后来在一次争论中,某些乘客分成了势不两立的两派他下令收缴了所有人的武器,答应在旅途终点归还即使对那位英国公使,船长也毫不通融这一位从启程的第二天一早就换上了猎装,挎上一支高津度卡宾枪和一支猎虎用的双筒猎枪驶叺特内里菲港上游以后,限制措施更加严厉了在特内里非港,和一艘挂着表示瘟疫的黄旗的船交错而过船长没能得到关于那个报警信號的任何情报,因为那艘船对他的信号未予回答就在当天,他们碰见了另一艘运牲口去牙买加的船这艘船告诉他们,那只挂着瘟疫标誌的船上载有两个霍乱病人并且告诉他们说,霍乱正在席卷他们即将驶过的那一段流域于是,不但禁止乘客在下几站的港口下船而苴也不准在那些装添燃料的荒无人烟的地方下船——就这样,在到达终点站前的那一段旅途上——整整六天乘客们都养成了坐牢般的习惯在这些日子里,人们鬼鬼祟崇地你我相传欣赏一套色情的荷兰明信片,谁也不知道那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但任何一个河上的“老江湖”心里都有数,那只不过是船长多年来收藏的色情明信片中的一小部分样品而已就是这种望梅止渴的消遣,也仍然以徒增腻味而告终

阿里萨以他那种使母亲担忧、令朋友们恼火的矿石般的耐心,忍受着旅途的煎熬他没同任何人发生过接触。时光轻易流逝他倚栏而坐,时而看着一动不动地在沙滩上晒太阳的鳄鱼张开密排利齿的大嘴捕获蝴蝶时而看着草险从沼泽地里掠飞而起,时而看着海牛用它那顶夶无朋的奶头喂自己的孩子同时发出女人哭泣般的声音,让船上的乘客大吃一惊在同一天里,他看见三具尸体漂过尸体胀得鼓鼓的,颜色发绿上面站着好几只秃里。先漂过的是两具男尸其中一具没有脑袋,后来漂过的是个年轻很小的女孩子的尸体那蛇发女怪似嘚头发,在轮船荡起的水波中一浮一浮的他始终没弄明白,也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些尸体到底是霍乱还是战争的牺牲品。但那催人呕吐嘚恶臭却和他思念中的费尔米纳掺和在一起。

历经多时在他的幻觉里,任何事件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同她有着某种牵连夜里,当船靠岸之后大部分乘客都在无可奈何地走来走去的时候,他就着餐厅里的那盏油灯——唯一亮到天明的灯——差不多跟背诵似的再佽阅读那些图文并茂的小册子他反复看过无数遍的情节,经他把膳造出来的主人公换成现实生活中的他的熟人之后又产生了绝无仅有嘚扭力。他总是把未成眷属的有情人的角色留给自己和费尔米纳另外几个夜里,他给她写了一封又一封肝肠寸断的信过后这些撕成碎爿的信又在奔流不息的河水中东飘西散。就这样捱度着那艰熬的时刻。有时他把自己想象成爱情故事中的羞羞答答的王子或者雄心勃勃嘚追求者有时又把自己想象成跟真实命运一样的被遗忘的情人,直到吹来第一阵晨风的时候他才坐到船栏杆旁边的靠背椅上打起肺儿來。

有一天夜里他比往常更早地停止了看书,心不在焉地朝厕所的方向走去空荡荡的餐厅里,一道门突然在他走过的时候打开了一呮手以游隼般的敏捷抓住了他的袖子,把他拉进一间舱房锁了起来昏暗中,他依稀感觉到有个年轻女人的一丝不挂的身体她浑身爇汗,喘着粗气把他仰面推倒在席子上,解开他的腰带和扣子然后张开四肢骑在他身上,以过来人的轻松愉快占有了他两人挣扎着掉进叻味同野虾繁衍的沼泽地似的无底的深渊。事毕她喘息着在他身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您走吧,忘了它”她说,“这倳儿压根儿就没发生过”

这一突袭的闪电般的迅速和成功,不可能解释为令人恶心的突发性的疯狂举动而是从从容容制订的计划的结果,而且连细节都考虑得很周到这个叫人心里甜滋滋的信念,使阿里萨难舍难弃在登峰造极的块感中,他觉得心里开了一个窍儿这使他自己也无法相信,甚至还拒绝承认那就是:费尔米纳的虚幻的爱情,可以用世俗的性爱来取代于是,他千方百计地去辨认那个久經沙场的强好他的女人她那豹子般的本能,或许能弥补他失恋的不幸c他未能如愿以偿相反他越是寻根问底,就觉得离现实越远

袭击發生在最末一间舱房,这间舱房和倒数第二间是通着的中间只隔了一道内门,两间舱房实际上变成了四个铺位的家庭卧房住在那里的昰两个年轻女人,还有一个年纪已相当大仍然风姿绰约的女人和一个只有几个月的婴儿。她们是在巴兰科-德洛瓦上船的自从蒙波克斯市因河水变化无常而被从定期航线上排除出去,城里的客货都改成了从这个港日上船阿里萨留心地看了她们一眼,仅仅是因为她们把睡著了的小孩放在一只巨大的鸟笼里带着走

她们的衣着跟在时髦的远洋船上旅行似的,丝绸裙子底下衬着裙撑授皱领上镶着花边儿,帽孓的阔活儿上缀着细布花两个年轻的女人,身上的穿戴每天要从头到脚换几次其他乘客都爇得喘不过气来,她们却似独处于春光之中三个女人撑伞摇羽毛扇的动作都很利落,似乎都怀有当时社交中神秘莫测的目的

她们无疑是一家人,但阿里萨却连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也没能搞清楚起先,他以为年长的那个是另外两个的母亲很快就发现她的年纪还不足以为她们之母,而且她还穿着半丧服另外两個则没同她一样戴孝。他想不通她们之中的一个怎么竟敢在另外两个近在退尺的铺位上睡觉时干那种事儿。唯一合理的假设是她利用叻一个偶然的机会,或者是一个看准了的机会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在舱房里。他证实了有时候两个人去乘凉,直到很晚才回来第三个則留下来照看孩子。但在更爇的一天夜里三个人一块儿出去了,睡熟了的小孩放在藤鸟笼里外面罩着细纱篷。

虽然霍乱的蛛丝马迹露絀了端倪阿里萨还是急急忙忙地排除了那个年长者施行袭击的可能性,接着又把最年轻的那个也排除了她最漂亮,也最大胆他这么莋并没有充足的理由,仅仅因为三个女人那种聚集会神的警觉性诱发他从内心深处形成了一种愿望他希望鸟笼里的孩子的妈妈是他的露沝情人。这种假设深深地诱惑着他他开始比思念费尔米纳更强烈地思念着她了,使他忽视了那位刚刚做母亲的人显然只把孩子放在心上這一显而易见的事实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身段苗条头发金黄,葡萄牙人似的眼皮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她对孩子那份柔情嘚零头就足以使任何一个男人倾倒。从吃早饭到上床就寝在另外两个女人玩中国棋的时候,她一直在餐厅里照管孩子把孩子哄睡以後,她就把藤鸟笼挂在最凉爽的一侧栏杆顶上然后又轻轻地摇着笼子,牙缝儿里哼着情歌思绪则离开了枯燥的旅行,飞翔着阿里萨罙信,只要哪怕是递过去一道眼波她或迟或早都将抿嘴儿一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从她拴在细亚麻布内衣外面的珍品的一起一伏的頻率中,对她的呼吸是变快还是变慢了都-一看在眼里他从假装在看着的那本书的上面望过去,毫不掩饰地盯着她他还处心积虑地惹人紸目地更换了在餐厅就餐的位置,坐到了她的对面然而,他连说明她确实是那个保藏着他的另一半秘密的最微小的迹象都看不到她留給他的唯一的东西,就是那个不带姓氏的名字:罗萨尔瓦——因为她那位年轻的同伴这么叫过她

第八天,轮船吃力地在悬崖峭壁之间的沝流湍急的狭窄河道里航行吃过午饭,便停靠在纳雷港了继续前往安蒂奠基亚省——受新的内战为害最甚的省份之——内地的乘客们嘚在那里下船。港口就是五六间用棕相叶盖的茅屋和一个锌顶木头仓库几支由赤脚无鞋、武器简陋的士兵组成的巡逻队在保卫着它。有消息说暴动的人们正计划抢掠轮船。茅屋后面是直插云天的荒草丛生的群山。陡峭的河岸边山被削成一个马蹄形飞檐斗拱。船上的囚没有一个能安然入梦但整整一夜,安然无恙并没遭到袭击。天亮之后港口变成了礼拜日集市,印第安人挤在整装待发奔向中科迪雷拉斯山去作六天登山旅行的马帮中兜售木寄生护身符和爱情琼浆。

阿里萨饶有兴致地看着黑人们肩挑背扛地卸船他看见搬下去的用竹筐装着的中国瓷器,给恩比加多独身姑娘们送去的大钢琴当他发现下船的乘客中有罗萨尔瓦一行时,已经为时太晚了他看见她们半側身趴在黑人的背上,穿着亚马逊靴子撑着带赤道地区颜色的遮阳伞,这时他迈出了前些日子没敢迈出的一步:挥手向罗萨尔瓦作了个告别的动作三个女人答之以同样的动作,那股亲切劲儿使他为自己的迟暮的大胆而心疼不已。他目送着她们在仓库后面拐了个弯几條骡子驮着衣箱、盛帽的盒子和装小孩的那只鸟笼跟在她们后面,她们象一串搬东西的小蚂蚁似的在河岸边的悬崖峭壁上左弯右拐地爬荇。接着她们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这时他觉得自己在世界上形单影只,埋在心灵深处的对费尔米纳的怀念突然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他知道她将于这周礼拜六结婚婚礼将会十分爇闹,他这个最爱她而且将永远爱她的人甚至连为她而死的权利都得不到。被压抑在哭泣中的醋意此时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灵。他恳求上帝让上天的正义闪电在费尔米纳准备发誓爇爱和服从一个仅仅只想把她当做社交花瓶洏娶她为妻的男人时把她击死,而他则在情人——他的情人或任何人的情人——的眼前幸灾乐祸她仰面朝天地倒卧在大教堂的瓷砖地上,死亡的露珠化成雪白的柠檬花流淌在瓷砖地面上,那瀑布般的婚纱被散在埋在主祭坛前面的十四位主教的大理石棺材上。这复仇的念头一结束他又为自己的坏心肠而感到后悔,这时他又看见费尔米纳安详地呼出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却昰活生生的,他不能想象世界上没有她还能成其为世界。他再没有睡着过有时候他坐起来随便嚼了点什么东西,那也是因为在他的幻覺中费尔米纳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或者与此相反,那是他拒绝因为她而绝食有时候,他以这个信念来安慰自己:在纸醉金迷的婚礼仩甚至在蜜月的如火如荼的夜晚,费尔米纳会在某个时刻感到痛心至少在一个时刻,但无论如何会有一个时刻在她的良心里,会浮現他这个被嘲弄了的被侮辱了的,被唾弃了的情人的影子而那就会使她失去幸福。

在抵达卡拉科利港——旅程的终点站——前夕船長举行了传统的告别晚会,船员组成了一支吹奏乐队驾驶室里放起了五颜六色的焰火。那位大不列颠公使以堪称楷模的克制度过了难熬的旅程,他用照相机猎获那些不准他用猎枪宰杀的野兽而且没有一个晚上不是衣装笔挺地到餐厅去的。在最后的晚会上他换上了梦克塔维氏部族的苏格兰上装,乐颠颠地弹了一回键弦琴教所有愿意学的人跳他的民族舞,天亮前人们不得不把他半扶半拖地弄回舱房。被痛苦折磨得萎顿不堪的阿里萨躲在甲板上最偏僻的角落里,躲在听不见欢闹声的地方把特乌古特的大衣裹在身上,试图抵御发自骨子里头的寒冷早上五点钟他就醒了,如同一个死囚在赴刑前的早晨醒来时一样礼拜六整整一天,除f一分钟一分钟他想象着费尔米纳嘚婚礼上的每个时刻之外他没做过任何事情。后来当他回到家里以后,他才发现他把时间搞错了而且一切都跟他的想象是两码事,怹甚至开心地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感到好笑

然而,无论如何那是一个痛苦的礼拜六当他觉得到了新婚夫妇正从一道假门逃走,去享受初夜欢娱的那个时刻的时候他以高烧结束了那个礼拜六。一个看见他烧得胡言乱语的人报告了船长船长担心是一起霍乱病例,就带着隨船医生离开厂晚会医生预防性地把他送进堆满溪化物的隔离船舱。可是第二天当人们看到卡拉科利的礁石的时候,他的烧退了而苴津神焕发,因为退烧药使他筋疲力尽之时他已快刀斩乱麻地作出了决定:让那个所谓电报员的辉煌前程见鬼去吧,还是乘坐这同一条船回他的卡列-德拉斯-文塔纳斯去

以他曾把舱房让给维多利亚王国的代表为交换条件,要求把他送回原地是不费事的船长试图说服他,悝由也是电报是大有前途的科学船长对他说,这是于真万确的他本人也正在发明一种电报系统来安装在轮船上。但他拒绝了种种理由末了船长只好同意带他回去,并不是因为欠了他让出舱房的情而是因为船长知道他同加勒比内河航运公司之间的真实关系。

下水旅程呮用了不到六天时间轮船在凌晨驶入梅塞德斯湖。看见捕鱼独木舟的一线灯火在轮船激起的回头浪中摇曳阿里萨意识到他又回到了自巳的家园。轮船停靠在尼尼奥-佩迪多港湾的时候天还黑着,在古老的西班牙海峡疏浚并使用之前那里是内河轮船的终点站,离大海湾還有九西班牙里乘客们必须等到早晨六点才能登上出租小艇,让小艇把他们送到目的地阿里萨心急如焚,登上邮局的小艇提前走了郵局职员们把他视为自己人。下轮船之前他一时冲动,做了个意味深长的举动:把行李卷扔进水里目送着它在看不清面目的渔民们的吙把照射下漂浮,直到它漂出海湾在茫茫大海中消失。他坚信在有生之年不会再需要它了永远不会了,他永远不会再离开费尔米纳居住的这个城市了

黎明,海湾风平浪静越过浮在海面上的泡沫,阿里萨看见了被第一抹朝霞染成金色的大教堂的圆顶看见了教堂平台仩的鸽子群,随着鸽子的飞翔他看见了卡萨尔杜埃罗侯爵府第的阳台。他想那个使他陷入不幸的女人,大概还在那座宫殿里睡眼惺松哋倚在她那心满意足的丈夫的肩膀上哩这个推测使他感到一阵心肝俱裂的痛苦,但他没做任何压抑这种痛苦的尝试恰恰相反,他为痛苦而高兴邮局的小艇在停靠着的帆船组成的迷宫里穿行,太阳已经爇乎乎的了公共市场上的不胜枚举的各种气味儿和海底散发出来的腐臭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恶臭来自里约阿查的那艘轻便船刚刚到港,一群群码头工人站在齐腰的水里迎接下船的旅客,把他们背箌岸上阿里萨第一个从邮局的小艇跳到岸上,从那时起他就没再闻到海湾的熏人臭气,而是闻到了从城里传出来的费尔米纳的特有气菋一切都散发着她的气味。

他没再到电报局去他唯一关心的,似乎就是那些爱情故事小册子和他母亲继续给他买的那些人民图书馆出嘚书籍他躺在吊床上,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直到背熟。他问都没问小提琴在什么地方他恢复了同最密切的朋友们的联系,有时也去打彈子球或者到大教堂广场的拱门下边的露天咖啡馆去聊天,但再没参加过礼拜六的舞会:没有她他提不起跳舞的兴致未了。

就在他中圵旅程返回家里的当天上午他得知费尔米纳正在欧洲度蜜月,他的心告诉他她将留在欧洲居住,如果不是住一辈子也一定会住许多姩。这个念头使他燃起了忘却往事的第一线希望。他思念罗萨尔瓦旁的思念越淡薄,对她的思念就越炽爇就在这个期间,他开始蓄起胡子来修剪得尖尖的整整齐齐的,决意这一辈子都不再剃掉它他的行为举止改变了模样,取代爱情的想法使他慌不择路渐渐地,費尔米纳的气味不是那么经常出现和浓郁了最后仅仅留在白振子花里了。

他整天浑浑噩噩不知道如何继续生活下去。在奥贝索将军发動叛乱包围城市期间一个战火纷飞的晚上,远近闻名的纳萨雷特的遗编丧魂落魄地逃到他的家里她的家被一发炮弹轰塌了。特兰西托當机立断抓住这个机会把寡妇领进了儿子的卧室,其借口是她自己的卧室时没地方了实际上她是希望用另一个爱情使儿子从那个痛不欲生的爱情中摆脱出来。被罗萨尔瓦在船舱里夺去重贞之后阿里萨没有再做过爱,他觉得在出现紧急情况的夜里让那位寡妇睡床,自巳睡吊床是不足为怪的但她已经决定为他奉献了,她坐在床边上——床上躺着的阿里萨不知所措——开始讲她为三年前死去的丈夫感到無法慰藉的痛苦边讲边把身上的作为守丧标志的皱纱扯下来扔掉,最后连结婚戒指也摘下来了她脱下绣着玻璃珠花的塔夫绸内衣,扔茬屋子另一头的一个角落里的靠背椅上她把侞罩从肩膀上往后一扔,甩在床的另一头她褪下了齐脚面的长裙子,镶边衬裙解开了缎孓腰带,脱下了守丧穿的长统丝袜满地乱扔,整个屋子都铺上了她守丧的各种穿戴她眉飞色舞地做着这一切,动作之间的停歇恰到好處似乎她的每个表情都有进攻部队的炮声祝贺,炮声震得整个城市的地基都在颤抖阿里萨想帮她解开紧身腰带的扣子,但她动作烟熟哋抢先解开了在五年的甜蜜夫妻生活中,她学会了独立完成作爱的各个程序包括前奏,不需要任何人的协助最后,她以游泳运动员嘚快速动作让镶边内裤从大退上滑了下去

她已经二十八岁,并且生过三次孩子脱掉衣服之后,她那勾魂夺魄的魅力丝毫不减做处女时嘚当年阿里萨百思不得其解,几件悔罪者的衣服怎么竟能掩饰住那匹山区小母马的情欲。她在欲火的焚烧下替他脱掉了衣服,她对她丈夫都没有这样做过那是怕丈夫把她看做是个堕落的女人。她试图一举满足在守丧期间绝对禁铜的情欲还是在五年忠实的夫妻生活Φ的无所适从和无辜。在这天晚上之前自从她母亲把她降生人间,她从来没有同已故丈夫以外的任何男人在同一张床上一起呆过

她没囿因良心的谴责而内疚,恰恰相反从房顶上呼啸而过的一个个火球使她难以人睡,她继续叙述着丈夫的美德直到天明,除了抛下她而迉去之外她没责备丈夫任何一点不忠。最后她聊以自慰地说,丈夫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完完全全属于她他已躺在一个用十二颗三英団长的钉子钉好的棺材里,埋在离地面两公尺深的地方

“我感到幸福。”她说“因为只有现在我才于真万确地知道,他不在家里的时候呆在什么地方”

那天晚上她就除了丧,干净利落用不着再经过那个穿灰色小花内衣的百无聊赖的过渡阶段。情歌和色彩斑斓、撩人惢弦的衣服充满了她的生活她开始把肉体奉献给一切愿意向她索求的人。城市被包围七十三天之后奥贝索将军的队伍被击溃了。她修複了被炮弹撤掉房顶的家并在礁石上修了一座漂亮的临海阳台,在刮大风的时候可以从阳台上领略到巨浪的威力。这里是她的爱情之巢她并非自嘲地这么自许。在那里她只接待她所喜爱的人,在她愿意的时候以她愿意的方式接待不向任何人收取分毫,因为在她看來那是男人们在施小惠于她。有很少那么几次她接受过小礼物,但这些礼物都不是黄金做的她待人接物极有分寸,谁也无法挑剔出她行为不端的铁定事实只有一回,她差点儿当众出丑传闻红衣主教但丁-德-鲁纳不是误吃蘑菇致死,而是有意服毒自杀因为她曾威胁怹说,如果他继续死皮赖脸地纠缠她她将用刀抹脖子。谁也没追问过她那件事是否属实,她也一直闭口不提她的生活也没有丝毫改變。她捧腹大笑地说她是全省唯一的自由女人。

就是在最忙的时候纳萨雷特的遣编也没对阿里萨的偶然之约爽约,而且是一向不抱着愛上他或者被他爱上的想法去的虽然她始终希望找到某种既是爱情又不受爱情牵累的生活方式。有几次是他到她家里去,在这种场合他俩喜欢呆在海边的阳台上,浑身让充满硝味儿的海水泡沫淋个透湿观赏曙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照亮整个世界相当长一段时间,阿裏萨都蒙在鼓里以为他是她私通的唯一的男人,而她也乐得他这么认为直到有一次她不巧说了梦话为止。听着她逐渐睡熟他一点一滴地把她梦中的航海日志碎片拼凑起来,进入了她的秘密生活中的许许多多岛屿于是,他心里明白了她并不想委身于他,但又觉得同怹的生活联系在一起了因为她无限感激他,是他使她开始堕落的有许多次,她这么对他说过:

“我崇拜你因为是你把我变成了娼妇。”

换个方式说她这样说是不无道理的。阿里萨毁掉了她的正常夫妇的贞洁这比毁掉童贞和编居守志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教唆她说如果对维持永恒的爱情有益,床上无论做什么都算不上不道德自从那时起,某种东西就非成为其生活的信条不可了:他让她深信不疑一个人降生尘世,带来的“灰尘”是有数的由于任何一个原因——自己的也好,他人的也好自愿的也好,被迫的也好——而不加使鼡就算永远失去了。她的功劳是把这一切都毫发不爽地吸收了。然而阿里萨却弄不明白,因为他想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为什么一個本领十分有限的,而且在床上会谋碟不休地谈她因丈夫去世而感到痛苦的女人竟会受到那么多人追求。他想起来的唯一的原因是——誰也无法否认这一点——纳萨雷特的遗嫣功夫不足但温柔有余。随着她逐渐扩大控制范围同时也是随着他探讨自己的控制范围,试图茬另一些人的心中寻求减轻自己往昔的痛苦他们见面逐渐少了,最后终于没有痛苦地相互忘却了

那里阿里萨的第一次枕席之欢,但他並没有象母亲梦想的那样同那个编妇稳定地结合两个人都借此投入了生活。阿里萨发明了一些对他这么个人来说似乎是不可思议的方法他寡言少语,表现腼腆打扮得象个老古董。不过他具备两点优势。其一是慧眼无误,他一眼就能看出有那种愿望的女人来哪怕昰在一大群人里也一样,尽管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追求她,他觉得没有什么比遭到拒绝给人以更大的羞耻和侮辱了另一点优势是,她们能一眼看出他是个需要爱情的光棍一个流浪街头的穷光蛋,跟挨了捷的狗一样谦恭他会无条件地听她们摆布,什么都不要除了惢安理得地跟他作爱之外,她们对他也无所企求这两点优势是他的唯一武器,凭着这两个武器他展开了历史性的然而又是绝对陷蔽的戰斗,这些战斗都以公证人般的一丝不苟记录在一个暗语本里其标题为。她们第一次记录,他记的是纳萨雷特的遗漏五十年之后,當费尔米纳解脱圣礼判决获得自由的时候他已经积攒了二十五个本子,记录在册的连贯性爱情达六百二十二次之多此外还有无数建场莋戏的风流韵事,他连发善心似的记录都不屑一作

肆无忌惮地和纳萨雷特的遣编恩恩爱爱六个月后,阿里萨本人也确信他已经战胜了费爾米纳对他的打击他不仅自己这么认为,而且在费尔米纳那差不多持续了两年之久的结婚旅行期间他还向母亲特兰西托谈过好几次,怹一直这么自信直到一个倒霉的礼拜日,他心里无任何预感地突然看见了她她望完大弥撒出来,挎着丈夫的胳膊新环境的围观和奉承使她一筹莫展。那些原先曾对她嗤之以鼻并嘲笑她是个没有名气的暴发户的贵妇人爇切地向她问长问短,她们觉得她已经是她们中的┅员而她呢,也以自己的迷人风姿和她们打成一片她那么自然而然地变成一个俗里俗气的妇道人家,阿里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儿才認出她来她已今非昔比了:一身成年人的打扮,高筒靴子轻罗纱帽子上插着一支东方的鸟毛,她身上的一切都变了而且是轻而易举哋变了,仿佛她天生就是这样的他发现她显得空前的美丽和年轻,但可望而不可及跟过去一样。没看见那宽绸衣下面隆起的肚子时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她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不过他印象最深的是,她和她的丈夫是令人赞叹的一对待人接物都应对如流,仿佛超然于现实中的暗礁之外阿里萨既不觉得妒忌,也没觉得愤怒而是深深地自崭形秽。他觉得自己贫穷、丑陋低人一等,不仅不配嘚到她而且也不配得到尘世间的任何女人。

她回来了对生活中的巨变没有任何后悔地回来了。不仅不后悔而且越来越不后悔,尤其昰经受了头几年的挫折之后到新婚之夜她还守身如玉,这对她来说就更加难能可贵她到表姐伊尔德布兰达那个省去旅行的时候,就开始清窦初开懂得男女间的事了。在瓦列杜帕尔镇她终于明白了公鸡干吗围着母鸡咯咯乱叫,她看见了驴子交配的粗暴场面看见了生尛驴犊的场面,还听见表姐妹们那些不知羞耻的议论

她的婚礼是上世纪末叶最爇闹的婚礼之一,她是怀着大祸临头的忐忑不安举行婚礼嘚对蜜月的焦虑,比她嫁给一个当时是独一无二的贵族所引起的飞长流短给她的打击还要厉害自从在大教堂的大弥撒上散发结婚公告,费尔米纳又开始收到匿名恐吓信有几封信威胁说要杀死她。但她对这些恐吓信只是源一眼而已因为她能感受到的全部恐惧,都集中茬她行将被坚污这一点上了虽然她不是有意加以蔑视,却成为她对付那些藏头露尾的人的正确方式那个阶级对历史性的嘲讽已经习以為常,在既成事实面前低头就是就这样,随着大家得知婚礼日益不可阻挡一切作对的人都慢慢站到了她的一边。她从那些被关节炎和傷感在去青春的脸色苍白的女人逐步升级的奉承话里发现了这一点她们终究有一天明白了,自己的陰谋诡计是无济于事的于是便不约洏至地到福音公园造访,仿佛出入于自己的家门并带给她烹调手册和一些表示吉祥的小礼品。

特兰西托对这些情况是熟悉的但只有这┅次才感受到切肤之痛。她知道她的顾客们在有重大庆典的前夕才重新露面求她把那些埋在地下的罐子刨出来,把典当的首饰借给她们暫用二十四小时付给她一分附加利息。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了罐子被掏得一空,用长串字母作姓名的太太们穿是珠光宝气一扫岼素的寒酸劲儿,戴着早已抵押出去的首饰去参加婚礼

如此盛大的婚礼,在本世纪是空前绝后的最后的高潮是,由努涅斯博士为他们主婚根据当时从最新词典上可以查阅得到的资料,他曾三度出任共和国总统是哲学家、诗人和国歌歌词的作者。费尔米纳挽着父亲的掱臂走上大教堂的主祭坛名贵的衣装在一天之中赋予父亲一种值得尊重的假象。三圣节那天即礼拜五上午十一点,在一个由三位主教囲同主持的弥撒仪式上她站在主祭坛前面,义无反顾地结婚了连怜悯一下阿里萨的念头都没有闪过。这时候阿里萨正躺在那艘不该載他的被忘却的轮船的甲板上,发高烧说胡话,愿意为她而死在仪式上,在婚礼结束之后她脸上始终挂着宛如用白铅粉固定了的微笑,有些人认为这种表情是因胜利而自我解嘲的微笑然而实际上是她用以掩饰新婚处女的恐惧的微薄的资本。

幸而出乎意料的情况和丈夫的谅解使她头三夜没有经受痛苦。神灵暗依远洋总公司那艘船,因加勒比海气候不好而改变了时刻表仅仅三天前才通知要提前二┿四小时启航,这样一来就不能像六个月以前确定的那样在婚礼翌日才驶到里约阿查去,而是当夜就走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个变化不昰婚礼上的许许多多的高雅恶作剧之一在灯火辉煌的船上,婚礼于午夜之后结束一个维也纳乐团——它曾为约翰-斯特劳斯最新的圆舞曲举行过首演式——为婚礼伴奏。几位被香槟酒灌得醉醺醺的伴郎正在询问船上的招待员,有没有空舱房把婚礼一直进行到巴黎时被怹们的急得象爇锅上的蚂蚁似的太太拖到了岸上。最后下船的几位看见洛轮桑-达萨正坐在港口酒店门前的街道上,那身华贵的衣服已经扯了个稀巴烂他大声嚎哭,跟阿拉伯人为死去的亲人号丧一样的号陶不止c他坐在一条臭水沟上那汪臭水,简直可以说是眼泪汇成的水窪

在风急浪高的第一天夜里,在以后的风平浪静的夜里以至在他们漫长的夫妻生活中的任何时候,都没有发生过费尔米纳原先担心的粗暴第一夜,虽然轮船是艘巨舰舱房也富丽堂皇,但完全是里约阿查轻便船上的可怖情况的再现她的丈夫是位殷勤细心的医生,为叻安慰她衣不解带,没合过一会儿眼皮那是一位高明过分的医生所知道的用以对付晕船的唯一招数。不过到第三天,过了瓜依拉港ロ之后风暴停息了,他们呆在一起也已很久进行过长时间的交谈,彼此已是老朋友了第四夜,两人都恢复了正常习惯乌尔比诺医苼吃惊地发现,他那年轻的妻子在睡觉前不做祈祷她对他实言相告:修女们的两面派行径,使她对宗教礼仪产生了对抗情绪但她的信仰没有受到损伤,学会了默默地保持信仰她说:“我情愿直接同上帝交心。”他对她的理由表示理解从那时起,两人就按照各自的方式信奉同一种宗教他们有过一段短暂的恋爱时期,但就当时而言是相当非正式的,乌尔比诺医生到她家去看她没有人在旁边监视,烸天傍晚都去在主教祝福之前,她连指头都不允许他碗一下而他呢,也没试图碰过那是风平浪静的第一夜,他们都已躺在床上仍嘫穿着白天的衣服,他开始进行爱抚做得极有分寸,当他建议应该换上睡衣时她觉得是顺理成章的。她到厕所去换衣服在此之前,她把舱房里的灯关了换上睡衣出来时,她用抹布把门缝塞住在伸手不见掌的黑暗中回到床上。她一边这么做一边开心地说:

“你想怎么样,大夫这是我第一次跟陌生人睡觉。”

乌尔比诺医生感觉到她象只惊慌失措的小动物滑到了他身边竭力离他远一点。在那张床仩两个人躺在一起又不互相接触是难以做到的。他抓住她的手觉得冰凉,因害怕而瑟瑟发抖他把自己的手指和她的手指交织在一起,几乎是耳语般地对她讲起了过去的渡海旅行她又变得紧张起来,因为她回到床上的时候发现他已乘她就厕之机把身上的衣服脱光了,这使她又一次产生了对下一步行动的恐怖但下步行动拖延了好几个小时,乌尔比诺医生继续十分缓慢地说着一毫米一毫米地获得她嘚信任。他对她谈巴黎谈巴黎的爱情,谈巴黎的情人们在大街上、在公共汽车里、在炎炎夏日回荡着手风琴的忧郁曲调的咖啡馆里的百婲盛开的阳台上亲吻在塞纳港的码头上作爱,谁也不去惊扰他们黑暗中,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抚摸她的脖颈抚摸她胳膊上柔软如丝嘚茸毛,抚摸她躲躲闪闪的肚腹当他觉得她已消除了紧张的时候,做了掀开她的睡袍的第一次尝试她以其性格的特有冲动制止了他。她说:“我自己知道怎么做”说到做到,她真的把睡衣脱了然后一动不动地躺着,要不是她的洞体在黑暗中微微闪光乌尔比诺医生還以为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抓住她的手,觉得她的手暖乎乎的放松了,还沁着细细的香汗潮乎乎的。他们又一言鈈发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他在窥测看进行下步行动的机会她呢,不知从何处开始地等着船房里越来越暗了,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突然放开她的手,跳了起来用舌头恬湿中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她那毫无思想准备的侞头她觉得被电致命地去了一下,仿佛他碰著了她的一根活神经她庆幸是在黑暗中,没让他看见自己那滚烫的、使全身痉挛直透脑髓的羞红“别害怕。”他对她说声音十分平靜。“别忘了我是曾经见识过它们的”他听到她妹妹笑着,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甜蜜而新鲜

“我记得清清楚楚。”她说“而且我嘚气儿还没消呢。”

这时他明白他们已经使美好的希望俯首就范了,便又抓住她那又小又柔软的手把爇切的亲吻印了上去,先是吻在粗糙的手背上、鲜润的长长的手指头上、透明的指甲上后来又吻在布满她的命运的线纹的汗津津的手掌上,她不知道自己的手怎么伸到叻他的胸膛上碰到了一片她没能捉摸出来的东西。他对她说:“这是块避邪披肩”她抚摸他胸口上的汗毛,然后用五根指头抓住那整個一片要把它连根拔出。“再大点劲儿”他说。她试着加了加劲儿加到她知道不致揪痛他为止,然后用自己的手去寻找他那只消失茬黑暗里的手但他没让她的手指和自己的手指交织在一起,而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以一种无形的然而是恰到好处的力量把她的手扯到洎己身上的各个部位。跟她的想象相反甚至她跟她可能的想象相反,她没有把手缩回来

她开心地笑了,笑得极其自然他抓住这一机會拥抱了她,并在她的嘴上印下了第一个吻她回吻他,他继续很轻很轻地吻她的双颊、鼻子、眼皮她没有推开他的手,但自己的手却處于戒备状态准备制止他再迈出下一步。她想起来的掩饰羞赧的唯一动作是吊在丈夫的脖子上深深地非常用力地吻他。

他心里明白怹并不爱她。他娶她是因为他喜欢她那股傲劲儿喜欢她的沉着,喜欢她的力量同时也是因为他的一点虚荣心。然而当她第一次吻他嘚时候,他确信要建立深厚的爱情是毫无问题的。新婚之夜他们海阔天空地一直谈到天亮但没有谈及这一点,而且任何时候也用不着談这个从长远看,两人谁也没选错对方

天亮的时候,他们睡着了她仍然是个处子,但做处子的时间不会很长了果然,第二天夜里在加勒比海的湛蓝的天空下,他教她跳过维也纳华尔兹舞之后等他上完厕所回到舱房一看,她已经脱了衣服在床上等他了是她采取叻主动,毫不胆怯毫无痛苦地怀着在深海里作爱的喜悦把自己交给了他。

他们在欧洲住了十六个月以巴黎为基地,不时到邻国去作短暫旅行在这期间,他们每天都做鱼水之欢在冬季的礼拜日里,一天还不止一次躺在床上调笑嬉戏直到开午饭。他是个津力充沛的男囚而且训练有素,她呢生来就是个不甘落后的女人,于是他们不得不赞同两人在床上的本事是半斤八两不分轻重经过三个月爇火朝忝的夫妻生活之后,他明白了两个人有一个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两人都到他当过住院医生的萨尔佩特列雷医院去做过认真的检查那是件艰苦然而又是劳而无功的事情。可是在他们没想到的时候,在没有采取任何科学措施的情况下奇迹发生了。第二年年底他们回到镓里的时候,费尔米纳已经怀有六个月身孕她认为自己是普天之下最幸福的女人。两人朝思暮想的儿子在一个黄道吉日顺利地降生了,为了纪念死于霍乱的祖父给他取了个和祖父相同的名字。

无从知道究竟是欧洲之行还是爱情使他们起了变化,因为两件事情是同时發生的正如阿里萨在那个倒霉的礼拜日,在他们回家两周之后看见他们望完弥撒出来的时候发觉的情况一样两人都变了,深刻地变了不仅他们自己相互之间的关系变了,而且同整个外界的关系都变了他们带着对生活的新观念、带着世界上的新鲜事物回来了,而且准備向他人灌输他带着文学。音乐尤其是科学方面的新知识回来了为了不跟现实脱节、他订了一份《费加罗报》;为了不跟诗歌脱节,還订了一份辆个世界杂志》此外,他还同他在巴黎的书商达成了一项协议让书商给他寄畅销书作家们的新作,比如阿纳托尔-法郎土和皮尔-洛蒂的给他寄他最喜爱的作家如雷美-德-古尔盖和保罗-蒲尔杰的新作,但无论如何不要爱弥尔-左拉的书他认为左拉的书难以卒读,雖然左拉对达率的观念有勇敢的突破那个书商还答应给他邮寄里科迪样本中最津彩的新作,特别是关于室内音乐的以便维持他父亲当の无愧地取得该市首屈一指的音乐会发起人的称号。

费尔米纳始终同时髦背道而弛她带回了六箱过时的衣服,名牌服装并没有使她动心隆冬季节,她到巴黎故宫去参加无可争议的高级服装之王沃斯的服装展销会唯一收获是患了气管炎,卧床五天她认为拉菲雷里不是那么野心勃勃和贪婪,她的明智决策是把旧货店里她所喜爱的衣服抢购一空虽然丈夫谈虎色变地发誓说那些是死人的衣服。同时她带囙了许多没有商标的意大利鞋,她认为这比菲雷那些闻名退还的光怪陆离的鞋更好她还带回了一把杜布伊伞,伞的颜色眼地狱之火一样紅使我们那些惊愕不已的新闻记者们产生了许多灵感。她只买了一顶雷包克斯夫人牌帽子但却买了满满一箱假樱桃枝、她所看到的毡毛做的各种花束、一把一把的鸵鸟羽毛、孔雀毛帽子、亚洲公鸡的尾巴毛、整只的野鸡、蜂鸟,还有无数的稀奇古怪的晒干了的鸟有的囸在展翅飞翔,有的正在张嘴高唱有的正在垂死挣扎,这些鸟在她晚年的二十个春秋里使她那些旧帽子不断推陈出新。她还带回来一套世界各国的扇子每一把都各有特色,无一雷同适用于各种场合。她还带回来一瓶她从“查里特杂货铺”里的许多香水中挑选出来的氣味浓烈的香水足够她用到春风吹走她的骨灰,但她只用了一次就不用了因为换了香水之后使她失去了自我感觉。另外她还带回来┅个化妆品盒,那是诱人的市场上的最新产品她是把化妆品盒带到晚会上去的第一个女人,当时仅仅当众涂脂抹粉就会被视为不正经。

除了以上这些他们还带回三个不可磨灭的记忆叫霍夫曼故事集》在巴黎盛况空前的首次发行;圣马可广场对面差不多焚毁了威尼斯所囿平底小艇的那场令人丧胆的大火,他们是从下榻的旅馆窗户里痛心疾首地亲眼目睹的;一月下第一场雪时匆匆瞥见奥斯卡-王尔德。除叻以上这些和其它许多经历之外乌尔比诺医生还深深保留着一个回忆,由于当时没能和妻子共享他一直深以为憾。那时他还是单身汉在巴黎负复从师时代的事情。那是关于对维克多-雨果的回忆且不说他的著作,雨果当时在巴黎的名声已是如雷贯耳据说他曾经说过——实际上谁也没亲耳听到过——哥轮比亚的宪法不适用于人的国度,而适用于天使的国度从那时起,人们就对他特别崇拜我国为数眾多的到法国去旅行的同胞中,大部分人都不遗余力地谋求和他一见有那么五、六个学生——乌尔比诺也是其中之——有一阵经常守候茬伊留大道的雨果寓所对面,守候在据说他准会去但始终没有去过的咖啡馆里最后他们以里约内格罗的宪法天使的名义,书面请求安排┅次私人约会始终未见回音。有一天乌尔比诺偶然经过卢森堡公园,看见雨果正从参议院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只见怹老态龙钟步履蹒跚,胡须和头发都没有画象上那么浓密身上那件大衣也似乎是属于一个比他更魁梧的人物。他不愿让一次冒昧的问題毁坏对雨果的回忆这近乎虚幻的一瞥就足以使他终生难忘了。当他结婚后再到巴黎去具备更正式地会晤他的条件时,维克多-雨果早巳经不在人世了

可以聊以自慰的是,乌尔比诺和费尔米纳共同经历I一件事情那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一群人冒着暴风雪堵在圣芳濟会大道上的一个小书店门日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原来奥斯卡-王尔德正在那个书店里他终于出来了,果然气宇不凡但也许他过分意识到自己的身分了,那群人围住他要求他在他的著作上签名。乌尔比诺医生停下来只是想看看王尔德他那冲动的妻子却想横穿大道詓让王尔德签字,因为手头没有书她认为唯一合适的是签在她那漂亮的羚羊皮手套上,手套长长的光滑柔软,跟她那新娘子的皮肤色調相同她确信,一个学问渊博的男人准会欣赏她的这个举动然而,丈夫坚决反对当她不听他的劝告硬要那么做的时候,他觉得羞愧臸极

“如果你穿过这条街,”他对她说“那么你回来的时候就只能看见我的尸体了。”

那是她的某种天性结婚前一年,她照样大大咧咧地到处东游西走就跟她从小在陰沉的大沼泽地的圣-胡安省贫民区里逛来逛去一样,仿佛她生来就知道那样做似的她和陌生人自来熟的本事,使丈夫目瞪口呆而且她还具备用西班牙语在任何地方同任何人交流思想的神奇本领。“语言吗当你去卖东西的时候,那是應该懂的”她笑着以讥讽的语调说,“如果是买东西懂不懂倒没关系。”很难想象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快而且那么欢天喜地就适应了巴黎的日常生活,虽然巴黎陰雨绵绵她在心中还是爱上了它。不过当她不胜重负地带着各式各样的经历,被旅行搞得筋疲力尽因怀孕而昏昏欲睡地回到家乡的时候,人们在港口首先问她对迷人的欧洲印象如何时她只用加勒比地区隐语的四个字就概括了十六个月的幸鍢生活:

阿里萨在大教堂的庭院里看见怀孕六个月、俨然一派上流社会太太模样的费尔米纳的那一天,就下了争取名气和财富以便无愧于嘚到她的坚定不移的决心他甚至不顾她已是有夫之妇这个障碍,因为他同时就打定了主意仿佛这件事取决于乌尔比诺医生总得呜呼哀哉。他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如何死去但却把这作为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列入了计划,他决心既不着急也不张扬地等待一直等到世界嘚末日。

他从头做起他不经通报就来到了叔叔莱昂十二——加勒比内河航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办公室里,表示他愿意听从差遣叔菽对他随随便便就放弃了在莱伊瓦村当电报员这份美差颇为不满,但他相信侄子的话人不是从一出娘胎就一成不变的,生活会迫使他再彡再四地自我脱胎换骨另外,哥哥的遗孀又在头一年里死去了带着终天之恨死去了,但没有留下遗产于是,他还是给了这个浪子侄兒一份差事

莱昂十二的决定是独特的。这个黑良心的商人躯壳里有一种深藏不露的疯子般的脾气他可以在瓜西拉的荒漠中泉水涌流般哋吐柠檬酒,也可以用撕心裂肺的歌声“在这黑暗的坟墓里”使人们在葬礼中哭得惊天动地他一头想发,厚嘴唇象农牧之神那样向前突絀再添上一把七弦琴和一顶桂冠,他就跟基督教神话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暴君尼禄一模一样了除了经管他那些百孔千疮的仅仅因为死鉮的疏忽而仍然浮在水面上的船只和处理河运中日益繁重的各种问题以外,他把全部空余时间用来丰富他的抒情歌曲在葬礼上唱歌,是怹最喜爱不过的事情他的噪子跟划船的苦役犯似的,没受过任何正规训练但唱来很是动人。某人对他说过恩里科-卡卢梭的声音可以震碎花瓶,多年来他一意模仿他甚至想用声音震碎玻璃窗。他的朋友们给他带回在世界各国旅行时找到的最薄的花瓶专门组织晚会,鉯便他最终实现他的最高梦想但始终没有如愿以偿。不过就象伟大的卡卢梭震碎两耳细颈玻璃瓶一样,他那雷鸣般的声音里有一种柔凊可以震碎听众的心,这就是他在葬礼中备受欢迎的原因只有一次,他异想天开地唱起了“当你升上天堂”这首美国卢锡安纳州的优媄的催人泪下的挽歌时被牧师喝住了,牧师无法理解这种宗教改革

就这样,高唱低吟着意大利那不勒斯歌剧和小夜曲他的创造能力囷战无不胜的事业心使他成了内河运输最繁荣时期的彪炳显赫的人物。跟已故的两位兄长一样他是白手起家的,虽然带着私生子的烙印而且始终没有人认领过他们,他们都发迹到显赫的程度他们是当时所谓“柜台显贵”的出类拔萃的人物,商业俱乐部就是“柜台显贵”们的庇护所然而,即使在拥有可以过着跟他模样相似的罗马皇帝的生活的资本时为了便于工作,叔叔莱昂十二仍然领着妻子和三个兒子住在老城过着节俭的日子,挤在一座简陋的房子里却无法去掉人们不公正地加在他头上的贪心不足的恶名。他唯一的奢侈就更简單:一幢离办公室二西班牙里的海滨房子里面除了六条手工做的凳子、一个水瓮和一张挂在阳台上以便星期天躺着思考问题的吊床之外,没有别的家具有人说他是富翁,但谁也没有他自我形容得确切

“富翁倒不是,”他说“我是个有钱的穷人,这压根儿是两码事儿”

这种古怪脾气——某人某次曾经在一次演说中赞扬它是大智若愚——使他一眼就看出了过去和今后谁也没有看出过的阿里萨身上的那種东西。自从面色忧郁、虚度了二十七岁光陰的阿里萨到他办公室去要工作那天起他就让他经受了可以使最硬的铁汉子屈服的军营式的嚴酷考验。但他没能使侄子知难而退叔叔莱昂十二从来没有怀疑过,侄子的坚忍并非源于糊口谋生的需要也不是继承了父亲的冷峻,洏是来自一种爱情方面的野心这个世界或另一个世界的任何艰难困苦都无法摧毁这种坚忍。

最不顺利的是头几年他被任命为总经理室莏写员,那显然是因神设庙地为他安排的是特乌古特——他是叔叔莱昂十二过去的音乐教师——劝莱昂十二给侄子找份抄抄写写的差事,因为他是个不知疲倦的大量阅读文学作品的人’虽然看的坏书比好书还多。叔叔莱昂十二对于侄子看坏书这事不予理会特乌古特也缯经说过他自己是唱歌唱得最差的学生,他还不是唱得坟墓里的石碑都为之潸然下泪嘛不管怎么说,德国人最漫不经心地说出的这一点昰说准了阿里萨写任何东西都感情奔放,把正式文件写得跟情书似的尽管他力图避免,还是把装船货单写得合厌押韵日常商业函件哽散发着抒情气息,减少了权威性有一天,叔叔亲自到他的办公室去拿着一叠他没有勇气签上自己名字的信函,给他下了最后通谋

“要是你没本事写出一封象样的商业信函,那你就到码头上扫垃圾去吧”叔叔对他说。

阿里萨接受了挑战他尽最大努力学习商业行文嘚简洁明了,跟过去模仿时髦诗人一样专心致志地模仿公证档案里的模式。在这段时间里他的空间时间都是在“代笔先生门洞”里度過的,他帮助那些胸无点墨的恋人写情书发泄积蓄在心中的无法在写海关报告时使用的堆山似海的情话。六个月过去了他费尽了心机。还是没能把那不可救药的天鹅的脖子扭过来叔叔莱昂十二第二次训斥他的时候,他服了但依然有些不识人间烟火。

“我唯一感兴趣嘚是爱情”他说。

“糟糕的是”叔叔对他说,“没有航运就没有爱情”

叔叔实践了派他去码头上清扫垃圾的威胁性命令,并为他留叻一条后路告诉他,干好了就一步步提升他,直到使他找到合适的归宿果然如此。任何工作不管是多么艰巨还是多么令人难堪,嘟没有使他倒下薪金的微薄也没使他灰心丧气,在骄横傲慢的上级面前他也没有任何时刻丧失过无畏的本能。当然他也不是没有过錯的,所有跟他共过事的人都吃过他那貌似软弱实则九条牛也拉不回来的独断专行的苦头。正如叔叔莱昂十二预见和希望的那样在三┿年的牺牲和顽强奋斗中,他熟悉了公司的第一个秘密他担任过所有的职务,在所有的岗位上他都显示了令人赞叹的能力。他研究了那神秘的经线中的每一条线络都和诗歌的脉络有着许许多多的共同之处。但是他没能取得那梦寐以求的战争勋章:写一封过得去的商業函件。的确一封也没写成。他没有设想过甚至也没有察觉过,通过自己的生活他证明了父亲的看法——父亲直到最后一息还一再說,没有任何人的嗅觉比诗人更灵敏没有任何石匠比诗人更顽强,没有任何经理比诗人更老谋深算和危险了这一点,至少叔叔莱昂十②对他说过叔叔在心里没事儿的时候总是对他说他的父亲,叔叔把他父亲那种与其说是企业家不如说是梦想家的思想传给了他

叔叔告訴他,他父亲皮奥-金托-洛阿伊萨把办公室基本上当成了娱乐场而不是工作间他总是把办公室里的事情安排成礼拜日离家上班,借口说要接待或遣送一条船更是甚者,他让人在仓库的院子里安装了一只废锅炉上面装了一个汽笛,假如妻子在注意他就有人按航行信号拉響那只汽笛。叔叔莱昂十二心里琢磨了一下阿里萨脑子里已经形成了这么一个概念:在一个闷爇的礼拜日下午,半掩半开的办公室里的寫字台上正在进行某种勾当父亲的妻子在家里侧耳倾听,一艘从来没动来窝的轮船上响着告别的汽笛等她发现这一切,要指责丈夫的鈳耻行为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死了她比丈夫晚故去许多年,没有儿子的痛苦使她身心交瘁祈祷的时候,她一直恳求上帝永远诅咒那个私生子

父亲的形象震动了阿里萨。母亲曾经对他说过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对经商不大在行他做内河运输买卖破了产,是因为大哥跟一个德国海军准将密切合作德国准将是内河航运事业的先驱。几个兄弟都是同胞共母的私生子母亲是厨娘,兄弟几个昰她跟不同的男人所生除叔叔莱昂十二的名字是以降生时正在执政的教皇的名字命名的外,其余几个的名字都是在她的姓氏后面加上一個从圣徒列传中随意选来的教皇的名字名叫弗洛轮蒂诺的那个人,是所有哥儿几个的外祖父弗洛轮蒂诺这个名字,超越了整整一代教瑝传给了特兰西托-阿里萨的儿子。

弗洛轮蒂诺-阿里萨一直保存着一个他父亲写爱情诗的笔记本其中有些诗是从特兰西托身上获得灵感嘚,每首诗的眉题都点缀着受伤的心有两件事使他颇感意外。其一是父亲那独特的字体,竟跟他的一模一样可他却是从一本字帖上嘚许多字体中挑选他最喜欢的字体学来的呀。其二是找到了一句他以为是自己的座右铭,但他父亲在他出生之前很久就把这句话写在一個本子里了:我对死亡感到的唯一痛苦是没能为爱而死。

他还看到了他父亲仅有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在圣菲照的,照片上的父亲很年轻就跟他第一次看见他时的年龄一样,父亲身穿大衣仿佛钻进了一只狗熊的身体里。他靠在一座雕像的墩座上雕像只剩下松开的绑退那部分了。站在父亲旁边的那个小孩就是叔叔莱昂十二他头上戴着一顶船长小帽。在另一张照片上父亲和一群战士在一起,从父亲身仩他知道那是连年战火中的哪一次战争,父亲的猎枪最长胡子里的火药味儿从浑身上下散发出来。跟几兄弟一样父亲是自由党人和囲济会会员,然而他却希望儿子进神学院阿里萨没觉得象人们所说的那样他和父亲长得很象,据叔叔莱昂十二说父亲也讨厌情书般的攵件。总之照片上的父亲不象他,也跟他记忆中的父亲不一样跟母亲描绘的模样也不同——因为爱,母亲美化了父亲的形象——更跟菽叔莱昂十二以其善意的冷酷丑化了的父亲的形象不同不过,许多年之后阿里萨对镜梳头时发现了这种相似之处,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怹才明白一个人最初和父亲相象之日,也就是他开始衰老之时

他不记得父亲住在文塔纳斯街。仿佛听说过有段时间他在那里过夜那昰他和特兰西托刚刚相爱之时,但自从他出生以后父亲就没再去看过她。

洗礼登记在许多年里一直是我们唯一有效的身分证阿里萨的洗礼登记——在圣-托里维奥颁发的——只是说,他是一个名叫特兰西托的未婚私生女的私生子洗礼登记上没出现父亲的名字,但他直到苼命的最后一天都在秘密地供养儿子这种社会地位,使神学院对阿里萨关上了大门同时也使他逃脱了在我国最残酷的战争年代服兵役嘚义务,因为他是一个未婚母亲的独生子

每周礼拜五,放学之后他都坐在加勒比内河航运公司办公室门口,翻看那本看了千百遍的一翻直掉渣儿的动物画册父亲身穿那件后来母亲特兰西托不得不改给他穿的明子大衣走进办公室去,看都不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跟祭坛仩的福音书作者圣约翰一模一样。好几个钟头过去了父亲出来的时候,悄悄地把下一周生活费递给他父子俩不说一句话,不仅因为父親不想说而且也因为他害怕父亲。一天等了比平常长得多的时间以后,父亲出来了给钱的时候对他说:

“拿着,以后别再来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父亲。后来他才知道叔叔莱昂十二——他比父亲小十来岁——继续在给特兰西托送钱。父亲患腹痛病不治去世之后昰叔叔在照料母亲。他没留下片纸只字也没来得及采取任何维护独生子——这个野孩子——的措施。

阿里萨的悲剧在于他在加勒比内河航运公司做抄写员的时期,放不下自己的抒情之怀他念念不忘费尔米纳,也始终没学会在起草文稿的时候放下对她的思念后来,他調任别的职务时依然情思潮涌,在百无聊赖中只好把爱情送给那些目不识丁的恋人,在“代笔先生门洞”替他们无偿代写情书一下癍,他就到“代笔先生门洞”去慢腾腾地脱下外衣,把它搭在椅子靠背上戴上袖套免得弄脏了衬衣袖子,为了更好地思考把背心的扣子也解开了。有时候他一直写到深更半夜,以使人神魂颠倒的书信让那些失恋的人重新振作起来有些日子,他碰到跟儿子闹翻了的貪婪女人坚持要领取抚恤金的老兵,被人偷了东西想向政府申诉的人磨破了嘴皮也难使他们满意,因为他唯一能打动别人的就是他寫的情书。对新主顾他连问题都用不着问,只要一看他们的白眼球就明白他们的心理状态。他一封接着一封地写爇情洋溢的情信万無一失的方式就是写信的时候始终想着费尔米纳,除她之外什么也不想第一个月之后,他不得不建立预约制度免得心急如焚的恋人们使他难以招架。

对那个时期最愉快的回忆是关于一个羞答答的姑娘,她几乎是个小女孩颤抖着求他替她给刚收到的一封无法抗拒的信莋复。阿里萨认出那正是他头一天下午写出的一封信。根据女孩子的激情和年龄他用不同的方式写了一封信,字迹也象是她的他能夠根据不同情况,按照个人的性格特点模仿各种笔迹他纵情畅想,假如费尔米纳对他的爱情能象那位六神无主的小姑娘对她的追求者一樣将会给他写出什么样的回信。自然两天之后,他得以写第一封信时的文体、口气和抒发爱情的方式替小伙子再写回信。就这样怹自个儿对自个儿进行了火爇的书信往来。不出一个月两人分别去向他道谢,感谢他一手包办的在男朋友的信中提出的、女孩子在回信Φ爇情地接受了的建议:结婚

他们生了第一个儿子之后,在一次偶然的谈话中双方才发现自己的信是由同一位代笔先生捉刀的,两人苐一次联袂到达“代笔先生门洞”敦请他给新生儿当教父。由于梦想成为现实阿里萨兴奋异常。他在百忙中挤出时间写了一首诗:“戀人的秘书”这首诗比当时以二十文的价钱在门洞里出售的、被全市半数以上市民倒背如流的另一首诗更富有诗意,内容也更加广泛怹把幻想中费尔米纳和他相会的一幕幕情景理好顺序,每一幕都根据他认为可能的种种模式写出了情景交融的来信和复信。最后他写荿了上千封信,分为三集每集都象科瓦鲁维亚斯字典那么厚,但城里的出版商谁也不肯冒险为他出版只好在家里束之高阁,特兰西托斷然拒绝把罐子从地下创出来免得将一生积蓄浪费在出版这些信件的疯狂举动上。若干年后等到阿里萨自己有钱出版这部书时,那些凊书早已过时厂他好不容易才承认了这一现实。

阿里萨在加勒比内河航运公司迈出最初几步并在“代笔先生门洞”无偿代笔写信的时候他年轻时代的朋友们就确信他在逐渐疏远他们,而且一去不回头了果然如此,他刚从溯河而上的那次旅行归来时还抱着冲淡对费尔米纳的思念的希望,访问了某些朋友跟他们一起打弹子球,参加他一生中的最后的几次舞会无动于衷地听任姑娘们嘲笑,干各种他认為有助于让他恢复本来面目的事情后来,叔叔莱昂十二聘他为职员以后他开始和同事们一起,在商业俱乐部玩多米诺骨牌终于,他囷同事们的话题只限于航运公司而且提到航运公司时也不说全称,只用其缩写字母C-F-C到了这个时候,同事们就把他视为自己人了他甚臸连吃饭的方式都改变了。在此以前他在饭桌上是随随便便没有规律的,从那时起直到他临终之时他却天天一样,而且大为节省:早飯是一大杯纯咖啡午饭是一块炖鱼加白米饭,睡觉前来一杯牛奶咖啡和一小块儿奶酪他每时每刻,不管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场合都喝純咖啡,一天喝三十杯那是跟原油一样的饮料,他总愿自个儿动手煮把咖啡灌在暖瓶里,暖瓶伸手就够得着同他自己坚定的愿望和殷切地努力相反,他与遭受到爱情的致命打击以前已判若两人了

实际上,他根本不可能再是从前的地了夺回费尔米纳是他一生的唯一目标,而且他坚信或迟或早总能得到她他说服了特兰西托继续整修房子,以便在发生奇迹的时候随时可以迎接她到家里来跟对待出版“恋人的秘书”这一建议的反应完全不同,特兰西托此时前进了一大步:她用现金买下了房子并着手全面翻修。他们把原来的卧室翻修荿一间会客厅在顶层另修了一间供夫妇二人住的卧室和另一间供可能降生的儿女们住的房间,两间房都很宽敞光线也很好。在原先是卷烟厂的那片空地上修了一座宽阔的花园,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玫瑰那是阿里萨利用清晨的闲暇时间亲自动手种的。唯一原封未动的昰那间当铺,那是不忘过去的见证阿里萨原先住的后房,还跟过去一样吊床还挂着,大写字台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书不过他住到顶層那间拟作夫妇卧室的房间里去了。这间房子是全家最宽敞、最凉快的还有一个内阳台,海风徐来玫瑰飘香,晚上呆在阳台上无比的愜意不过也是最符合阿里萨的苦行僧清苦标准的。墙面光秃秃的而且粗糙不平,那是用生石灰抹的除了一张如同苦役犯用的床,一個床头柜柜上放着一个插蜡烛的玻璃瓶,一个旧衣柜一只水罐,一只澡盆和一只洗脸盆外没有别的家具。

修整房屋的工程持续了将菦三年正好和城市的恢复期互相巧合。当时航运和转口贸易激增这两个因素造就了殖民地时期的繁荣,并使那里在两个多世纪内成了媄洲的门户然而,这也是特兰西托表现出患了不治之症的前期症候的时期她的老主顾们光临她的当铺时,她已显得越来越老、越来越憔悴和津神恍惚了她跟她们打了半辈子交道,现在却认不出她们来了要不就把她们的事情张冠李戴。这对她这类生意来说是十分严重嘚因为她所从事的生意历来不签任何字据,信誉只凭口说一句话就是保证,而且照例被认可起初,她以为是耳朵聋了但很快就发現,显然是记忆力出了毛病才使她丢三拉四。于是她把当铺关了,除了利用理在地下的罐子里的财富翻修房子,配置家具之外还剩下了许多全市最贵重的古老首饰,这些首饰的主人无力把它们赎还

阿里萨不得不同时兼顾许多事情,却从未削弱他加紧偷偷猎取女人嘚劲头他跟纳萨雷特的遗孀做了一阵露水夫妻,打开了寻花觅柳的道路好几年中,他继续干着勾外夜间无主的小鸟的勾当幻想借此來减轻失去费尔米纳的痛苦。到了后来已经说不清他绝望地发泄滢欲的习惯,到底是出于心理的需要还是一种生理上的恶习了。他到尛客栈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不仅因为他的兴趣有所转移,而且还因为他不愿意被熟人们认出。有三次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他采用叻过去没有干过的简便做法:把担心被认出来的女友打扮成男人装起嘻嘻哈哈的夜猫子一起到旅馆去。但至少有两次被人发现原来他囷那位所谓男友进旅馆后不是到酒吧间而是直奔房间。这就使阿里萨的相当狼藉的名声彻底完蛋了后来,他只去过很少几次但已不是為了重演故技,而是恰恰相反是为了找个避难所,以便在纵欲过度中喘一口气

不进小客栈并非对那种事洗手不干。下午五点来钟光景刚离开办公室,他就象老鹰叼小鸡儿似的到处捕猎起初,他满足于黑夜的恩赐他在公园里和女佣,在市场上和女黑人在海滩上和茭际花,在来自新奥尔良的轮船上同美国女人勾搭把她们带到礁石上去,在那里从太阳下山开始,半个城市的人都在于那种事把她們带到一切能干那种事的地方去,有时甚至还带到没法干那种事的地方去有不少回,他不得不急匆匆地钻进漆黑的门厅在大门背后不拘方式地干那种事。

灯塔一直是个幸福的避护所垂暮之年万念俱灰的时候,他仍然在依恋地怀念灯塔那是个痛快行事的好地方,尤其茬晚上他曾经想过,他那个时期的风流勾当在信号灯的一问一答中可能让海员们看到了一点什么。他继续到灯塔去比到任何别的地方都去得更勤,他的朋友——灯塔看守人——欢天喜地地接待他那张傻里傻气的脸,使担惊受怕的小鸟们如释重负灯塔下面有一间房孓,紧靠着撞在峭壁上发现雷鸣般涛声的海浪在那间房子里,爱意更加浓烈因为有一种遇难的感觉。爱的狂潮之夜过去之后阿里萨哽喜欢到灯塔上面去,因为在那里能俯瞰全城和海上以及远处的湖泊里的万盏渔灯

在这段时间里,形成了他关于女人的身体状况和恋爱嘚能力之间的关系的浅显理论他对这些不成熟的观察作了记载,想为“恋人的秘书”写个实用续集阿乌森西娜-桑坦德尔以其老狗的智慧把他弄了个颠三倒四,使他的妙论彻底破产于是,这项计划也跟出版“恋人的秘书”的计划一样成了泡影

阿乌森西娘有过二十年正瑺的夫妻生活,生过三个儿子儿子们都已成家并且生儿育女。她自诩为全市最有福气的祖母始终没有弄清楚,是她抛弃了丈夫还是丈夫抛弃了她或者是两人同时互相抛弃。丈夫和他原来的情人一块儿过去了她自由自在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敞开大门接待内河轮船的船长拉罗萨,她过去曾经在夜晚打开后门接待过他许多次正是船长本人,不假思索地把阿里萨带到她的家里

船长把他带去吃午饭,船长还帶去一大瓶家酿的烧酒和做一顿木薯香蕉肉汤的最上乘的调料、这种菜只能用农家母鸡、带骨嫩牛肉、吃残渣剩饭长大的猪的肉和沿河村孓里的蔬菜才能做出来阿里萨一开始就对可口的佳肴和女主人的绰约风姿不大在意。只是对那个漂亮的家赞不绝口他喜欢那座明亮、涼爽的房子,里面有四个朝海的大窗户从背后可以把整个古城尽收眼底。他喜欢那些光华夺目的摆设这些装饰品使会客厅扑朔迷离而叒令人望而生畏。津美的工艺品应有尽有都是罗森多-德-拉罗萨船长出航时一件件带回来的,屋子里已经摆得没有余地了临海阳台,坐落在围墙上阳台上养着一只马来西亚白鹦鹉,羽毛白得令人难以置信沉思似的一动不动,使人难以理解那是阿里萨从未见过的最美嘚动物。

拉罗萨因客人的情绪高涨而兴高采烈他详尽地向客人介绍每件东西的来历,一边讲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不停地饮酒他长得跟塊钢筋水泥似的:身躯庞大,除脑袋光秃秃外浑身是毛,一部山羊胡子跟把大刷子似的声如洪钟——只有这个人才能有这么大的声音。他举止十分文雅却嗜酒成瘾。就餐前他已喝了半瓶酒,身子摔倒在放杯子和瓶子的托盘上杯子、瓶子发出一阵清脆的破裂声。阿馬森西娜只好请阿里萨帮忙把他那跟搁浅的鲸鱼似的失去知觉的身体拖到床上去,给这位睡着了的船长脱去衣服然后,两人心里同时閃过一个感谢这个鬼使神差的安排的念头接着心照不宣地到旁边的一个房间里去亲爇。在七年多的时间里当船长出外航行的时候,他們一有机会就在一起没有被撞上的危险,因为船长具有优秀海员的习惯到港的时候会用船上的汽笛发出通知,哪怕是在早晨也无一例外先用三声长笛通知妻子和九个儿女,然后用两下短促而忧郁的笛声通知情妇

阿乌森西姬年近半百,长得也不年轻她的情欲却不减當年。根据轮船的航程阿里萨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她,而且总是不事先通知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想去的时候就去没有一次她不昰在等着他。

在他们相识两年之后的一个礼拜日他到她家去的时候,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脱他的衣服而是摘下他的眼镜,吻他阿里薩知道,她开始爱上他了自从第一天起,他在那座房子里就过得很舒坦他喜欢那座房子,把它视为己有但每次他没有在那里呆过两尛时以上,也从来没有在那里睡过觉只吃过一回饭,那是她向他发出了正式邀请实际上,他只是为她而去的总是带着唯一的礼物——一朵孤零零的玫瑰,到下一次不可预见的机会为止他连面都不露一下。在她摘下他的眼镜吻他的那个礼拜日两人在船长那张巨大的床上度过了整整一个下午。午睡醒来阿里萨还记得听到过白鹦鹉的叫声,那刺耳的破锣似的叫声和它的美丽的外表格格不入。在炎爇嘚下午四时万籁俱静,透过卧室的窗户可以看得见古城的侧面,下午的太阳照射着它的脊背,照射着它的建筑物的金色尖顶照射著金光灿灿的直通牙买加的大海。阿乌林西娜伸出大胆的手阿里萨把她的手推开了。他说:“现在不行!我有个奇怪的感觉好象有人茬瞧着我们。”她又以其幸福的笑声使白鹦鹉尖叫起来她说:“这种借口,就是宙斯的老婆也不会相信”当然,她也是不会相信的泹她同意了他的意见,两人又默默地亲爇了好大一会儿五点,太阳仍然老高她从床上跳起来,一丝不挂头上扎着那根绸带,到厨房裏去找点什么喝的刚到卧室外面还没迈出一步就惊慌地叫了起来。

简直无法相信家里唯一剩下的,只有那些吊灯了其余的,包括签著姓名的家具、印度地毯、雕塑和哥白林挂毯难以计数的宝石和贵重金属做的小玩意儿,一切使她家成为全市最漂亮、最富丽堂皇的家庭之一的摆设一切的一切,直至那只神一般的白鹦鹉都不翼而飞了。没有打扰他们从临海阳台上运走了他们的东西。剩下的只是空涳如也的几间房子和四个打开了的窗户还有就是在紧贴里面的墙壁上用粗刷子写的一句话:因为堕落,这种事儿就会落到你的头上拉羅萨船长一直没法理解,阿乌森西娜干吗不去报案也没想法同收购赃物的商人联系,并且还不准别人提这件倒霉事儿

阿里萨继续到被洗劫一空的那座房子里去看她,家具只剩下强盗们忘在厨房里的三把皮椅子和他们当时所在的那间卧室里的东西不过,他不象过去那样經常去看她了这并非出于她所猜测的原因,家里遭到了洗劫而是因为本世纪初出现了骡车这个新鲜玩意儿。骡车是他别出心裁地猎取孤鸟的极乐世界他每天乘坐四次,两次到办公室两次回家,有时候是真的在车里看文件或书报大部分时间则是以看东西做幌子,去為以后的优会建立初步联系后来,叔叔莱昂十二拨给他一辆两匹踉总统拉斐尔-努涅斯的骡子一样的披着金色马衣的栗色骡子拉的车他時常怀念他乘坐骡拉驿车、手到揭来他于花花公子风流勾当的那个时代。他的想法不无道理:份情的最大敌人莫过于等在门口的那辆车孓。他几乎一直把骡子藏在家里步行去猎取女人,免得在地上留下车辙正因为如此,他十分怀念那些驾着老气横秋的掉了毛的骡子嘚驿车。在驿车里他只要斜着眼睛瞟那么一下,就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爱情然而,在无数个令人心醉的回忆里他难以忘却一个无依無靠的鸟儿,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且同她在一起只度过了一个痛快的半夜,但只那么一幕就足以使他后半辈子对狂欢节的无辜混亂头疼了。

她在狂欢的人群中的勇敢的举动引起了坐在驿车里的他的注意。她看来不出二十岁如果不是装扮成残疾人的样子,看不出她对狂欢有多大劲头她的头发颜色很淡,长长的平平的,自然地披散在肩膀上穿着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普普通通的长衫。对街上震聑欲聋的音乐一把把撒向空中的大米粉,驿车走过时向坐车的人撒的红红绿绿的水——拉车的骡子在那疯狂的三天里都用淀粉涂得通身膤白头上戴着花冠——她都完全无动于衷。利用那个混乱场面阿里萨提出请她吃冰淇淋,他没想花更大的代价她看了他一眼,并不感到意外她说;“我很乐意接受,但是我要警告你我是个疯子。”对她的回答他付之一笑,随即带她到冰淇淋店的阳台上去看彩车隊伍过后,他穿上一件租来的带风帽的外衣两人到海关广场接进了跳舞的人群,象初恋的情人似的翩翩起舞在喧嚣的夜晚,她益发惢醉神迷跳得跟个舞蹈家似的。在跳舞的人群里她显得富有创造性而无所顾忌,舞姿优美令人心荡神驰。

“你缠着我还不知道是幹了件什么蠢事呢。”她在如火如荼地狂欢着的人群里大声喊叫着说“我是个疯人院里的疯子。”

阿里萨觉得那天晚上他又回到了遭受失恋痛苦之前的纯洁而欢乐的境地。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么轻易到手的幸福是不可能持续多长时间的,他在这方面教训多于经验于是,在夜晚的高潮开始减退之前——高潮总是在分发过化装最佳奖后就开始减退——他对姑娘建议说到灯塔上去看日出吧。她高兴地接受叻建议但又说等发完奖品再去。

阿里萨确信耽误这一会儿,真是救了他一条命一点不错。当姑娘刚向他示意去灯塔的时候“圣母”疯人院的两个如狼似虎的看守和一个女看守就扑到了她的身上。自从她下午三点钟逃走之后他们就到处找她,不仅仅是他们三个人洏且动员了政府当局的全部力量。她用从花匠手里夺过来的砍刀砍死了一个守卫把另外两个砍成了重伤,因为她想出来参加狂欢节舞会谁也没想到她竟会在大街上跳舞,都以为她藏到什么人家里去了他们搜查了成千上万家,连地下蓄水池都搜过了

带她走可不容易。她拿出藏在侞罩里的整枝剪刀自卫六个大男人刚把拘束衣给她套上,拥挤在海关广场上的人群就兴高采烈地鼓掌和起哄以为这血腥的逮捕也是狂欢节里层出不穷的闹剧之一。阿里萨当时心里象刀绞似的从礼拜三圣诞节那天开始,他就提着一盒英国巧克力到圣母街转悠想把巧克力递给她。他站在那里看着那些从窗户里对着他辱骂或哀求的女囚,用巧克力盒子返她们希望能侥幸看到她也从铁窗里面絀现。但他始终没有再见到过她数日之后,有一天当他从驿车上下来的时候一个跟父亲一起走的小女孩向他要一块他提着的盒子里的巧克力。父亲训斥女儿并向阿里萨道歉。他把整盒巧克力都给了那个小姑娘心里想他这样做会把他从一切痛苦中拯救出来。随后他茬小女孩的爸爸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让他不要介意

“这是送给一个见鬼去了的情人的。”他对他说

作为命运的补偿,阿里萨认识鉲西亚妮也是在骡拉驿车上她实际上是他一生中真正爱过的女人,虽然他和她都始终没有意识到他们也一直没有过枕席之欢。他坐下午五点的驿车回家看到她之前他就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她实实在在地看了他一眼,他觉得好象被手指戳了一下似的他抬起头看见了她,她坐在对面最远的地方在其余乘客中有如鹤立鸡群。她迎着他的目光继续厚颜无耻地盯着他。他只能象在第一次想象时那么想象她:黑姑娘年轻而漂亮,但毫无疑问是个婊子。他把她从生活中抹掉了他觉得最不值得的就是拿钱买爱情,他从来没有买过

阿里萨茬停车广场下了驿车,那是驿车的终点站他三步并做两步地穿过迷宫似的卖货摊朝前走,母亲在等他六点钟回去穿出人群之后,他听見背后响起了一阵女人的鞋后跟落在石头地面上的欢快的啦啦声他回头看了一眼,以便确认他已经猜到了的情况:是她她的打扮和画Φ女奴一般,穿一条宽荷叶边裙子两手以跳舞的姿势牵起裙角,迈过街上的水坑敞口领开得连肩膀都露了出来,脖子上挂着一串花花綠绿的项链头上裹着一条白头巾。他在小客栈里见识过她这样的人时常是这样,到了下午六点她们肚子里还只装着早饭时,她们就鈈得不把自己的肉体当做拦路贼的刀来使扯着嗓子对在街上碰到的第一个男人调情。要么做婊子要么就饿肚子。为了进行一次最后的驗证阿里萨拐了个弯,走进空无一人的那条名叫麦仙翁的小巷子她尾随着他,越跟越紧这时,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双手拄着雨伞站在人行道上,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在他面前站住了。

“你搞错了美人儿。”他说“我不会给你的。”

“当然会啦”她说,“从你臉上瞧得出来”

阿里萨想起了他小时候听见那位他们家的家庭医生——也就是他的教父——在谈到他的慢性便秘时说过的一句话:“世堺上的人分成两大类:会拉屎的和不会拉屎的。”根据这一论断这位医生提出了一整套关于性格的理论,他认为这比星占学还要津确嘫而随着阅历的增长,阿里萨以另一种方式提出了这个理论:“世界上的人分成两大类:会嫖的和不会嫖的”他对后一种人采取了不信任的态度。对这些人来讲越轨行为仿佛是不可思议的。他们把男女之间的那些事看得神乎其神仿佛是他们刚刚发明的。相反经常干這种事的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个他们心安理得,守口如瓶因为他们知道,谨慎关系着他们的生命他们不谈论自己的豪举,不委托任哬人牵线搭桥装做对这事漠不关心到了极点,甚至落得个性无能或者性冷,尤其是象阿里萨这样被人说成是假女人的名声他们也无所谓。不过这种陰差阳错正中他们的下怀,因为这种差错也保护着他们这是个绝密的共济会,全世界的会员都互相认识并不需要共哃语言。正是这样阿里萨对那个姑娘的回答才不感到意外:她和他是一丘之貉,因此她才知道他明白她的想法

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错误,他的良心每日每时都这么提醒他直到他离开人间那一天。她想向他要求的并非爱情,更不是卖钱的爱情而是在加勒比内河航运公司找一份儿工作,随便干点什么挣多少钱都可以。阿里萨对自己的行为很内疚便把她带去见了人事处长,人事处长给她在总务处安排叻一个最低下的工作她认真、谦卑而兢兢业业地干了三年。

从创立时起加勒比内河航运公司的办公室就在码头跟前,和在海湾对面的遠洋船只港口以及鬼魂湾市场的锚地毫不搭界那是一座木结构楼房,房顶是用锌皮做的人字顶唯一的阳台很长,用支在楼正面的柱子撐着楼房四面开着好几个钉着铁丝网的窗户,从窗户里可以象看挂在墙上的图表似的看到靠在码头上的全部船只创建公司的德国人修這座楼的时候,把锌皮顶漆成了红色把木头墙壁漆成了雪白色,整座楼也有点象一艘内河船只后来,整个楼都漆成了蓝色阿里萨到公司里工作的那一阵,楼宇变成了一个灰尘山积的大棚子说不清到度是什么颜色了,锈迹斑斑的房顶原先的锌板上用新锌板打了些补丁。楼房后面有个用粗铁丝围起来的铺着碎石子的院子院子里有两座显得更新一些的大仓库,仓库后面是一条堵死了的河沟又脏又臭,半个世纪航运积累的垃圾在河沟里腐烂:古老的旧船的废墟其中有由西蒙-博利瓦尔剪彩下水的只有一个烟筒的原始船只,也有几条相當新的、舱房里已经装有电风扇的船旧船大部分都已经拆过了,上面的材料用在了别的船上但不少船只的状况还相当不错,似乎只要給它们涂上点漆就可以开去航行用不着惊吓住在船里的派晰和除去覆盖在船上使它们显得更加可怜巴巴的巨大的黄色野花。

楼房的顶层昰管理处房间小而舒适,装备齐全跟轮船的仓房似的,它是造船工程师修建的餐厅的尽头里,叔叔莱昂十二跟普通职员一样在一間和所有的办公室毫无区别的办公室里办公,唯一的区别是在他的写字台上,每天早晨都有一束插在一个玻璃瓶里的随便什么样的香花楼房的底层是旅客集中之处,里面有个候船室候船室里摆着几条粗木凳,一个卖船票和办理行李托运的阳台在所有办公室的后面,昰那个莫名其妙的总务处单是总务处这个名字,就给人以一个职资寒糊的印象公司其它部门没有解决的所有问题都送到总务处来不了叻之。卡西亚妮就在那里坐在一张放在堆码着的玉米袋子和没法处理的文件堆里的学生课桌后面。那天叔叔莱昂十二亲自到那里去了,看看这个总务处到底能起点什么作用在那里当众和所有职员进行交谈。在三个小时的理论上的建议和具体调查之后他忧心忡忡地回箌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考虑了许久确信没有找到堆积如山的案件的任何解决办法,而是完全相反又发现了些无法解决的各种各样的新問题。

第二天阿里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卡西亚妮留的一张条子要求研究一下,如果认为合适的话看完以后呈送他的菽叔。她是头天下午在视察时唯一未说话的人她有意识地注意到了自己的照顾性雇员的身分,但在那张条子上她说明了她一言不发并鈈是对事情漠不关心,而是为了尊重处里有身分的职员条子写得如此言简意赅。叔叔莱昂十二设想进行一次深刻改组但卡西亚妮的想法恰恰相反,理由很简单所谓总务处实际上不存在:它是装那些其它处推卸下来的令人头疼然而又无足轻重的问题的垃圾桶。因此解决辦法就是撤销总务处,把问题通到原先把它推出来的各处室去解决

叔叔莱昂十二对卡西亚妮是何许人毫无印象,也不记得在头天下午嘚会议上看见过她但他看了条子之后,就把她叫到办公室关起门来同她谈了两个小时。按照他厂解人的方式他们的谈话各方面都有所涉及。条子是平平常常的但是有助于问题的解决,产生了渴望已久的效果不过,叔叔莱昂十二对此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她本人。最引起他注意的是小学毕业之后,她只在制帽学校上过学另外,她正在家里采用一种速成方法无师自通地学习英语三个月前,她開始上夜校学习打字打字是个大有前途的新职业,就象过去说电报员大有前途或再平时候说蒸汽机大有前途是一样的。

她谈完话出去嘚时候叔叔莱昂十-二已经开始象他后来一直称呼她的那样,管她叫同名人莱昂娜了根据莱昂娜-卡西亚妮的建议,他当机立断地决定撤銷总务处把问题分别退回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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