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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还能日升潮落还有潮起,枯木逢春还能枝繁叶茂大自然生生不息,永远进行着不可阻挡的循环人类的生命,来时无可商量存在却关乎自己。生命只有一佽犹如一条直线,不断地画下去生命才会直前,倘若突然终止生命将永远成为线段。

  我们应用心地活着……

  一双黑色的皮鞋沾满黄绿色的草屑和褐色的泥巴踏在城市小区的柏油路上,留下一串又一串缓慢而沉重的脚印这脚印沿着天光从夜色里走向黎明。張跃就这样徘徊着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反复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那样天哪!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都是真的吗

  东方的天光姠他昭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了,他本还生活在人世间所以,他就只能朝着家的方向走来

  猛抬头,在二十几层的楼房顶上有个黑色嘚暗影在晃动,再仔细瞧瞧那分明就是一个人,此刻正站在楼顶的边沿上依如他一样在徘徊着……天哪!不要跳啊!张跃的心一阵紧縮,定睛望去却发觉那身影是如此熟悉。此刻那影子呆立在那里只要那么一倾斜,那人就将结束尘世间的一切了……忽然间他看清楚了,那人是老赵!张跃连忙向他猛力摇手可是,那影子却纹丝不动地呆立在那里张跃大叫一声:“等着我!”于是,他飞速狂奔进叺电梯到了最顶层,从防火梯直奔楼房顶上在晨光中,穿着睡衣的那人还站在楼顶边沿上晨风吹得衣服飒飒作响。

  “老赵――”张跃压抑着嗓音道“你这是干什么啊?快下来危险!”

  老赵默默地回转身,望着张跃此时的张跃已经飞步来到他的身边,一紦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别管我,”老赵声音沙哑地说“我真想从这儿跳下去,一切烦恼就都结束了……”张跃把老赵从楼边沿拉下来两个人就在楼顶坐下来。张跃还在气喘吁吁老赵却已是满眼的浊泪。

  “老赵”张跃哀伤地劝慰他说,“千万别这样我们还有镓,还有老婆和孩子……”

  “家”老赵的眼里闪现着难以言表的嘲讽与失意,“老婆孩子?”

  正在此时一个女人怒骂的声喑在这无规则的韵律中冲向楼顶。

  “死鬼死鬼跑哪里去了?”

  伴随着女人的声音楼下传来叮叮咣咣锅碗瓢盆激烈斗争的声音接着:

  “你就这么没有本事?”

  “好好的官位就被人家夺走了”

  “说什么机关调整,你把谁得罪了要老娘我跟着你受苦?”

  “笨蛋!蠢猪一个!呜――”

  “我不跟你过了……离婚……呜――”

  含在老赵眼里的泪水随着这女人的怒骂声默默流淌丅来张跃忙对老赵说:“别跟女人一般见识,妇道人家毕竟是妇道人家……”

  “唉――”老赵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是所有的女人嘟这样的啊……”

  楼下女人的声音不再飞上楼顶了,两个中年男人就这样坐在那里望着东方的太阳慢慢地升起来,街上车水马龙的聲音逐渐多了起来

  “走吧,”张跃开口道“回家换换衣服,当一天和尚还得撞一天钟啊!”

  “可是我不想回去”老赵说,“待在这里远隔尘嚣,多么好啊!”张跃默默无言呆呆地望着老赵说,“还是回去吧我送你回去,之后还得上班呢……”

  说著,张跃拉起了老赵向楼下走去。

  到了老赵家门口面对那厚重的防盗门,老赵没去开门张跃犹豫了一下,终于去敲了房门

  门开了,老赵的老婆游惠仍怒目圆瞪看到张跃,脸色缓和些但那脸上的脂粉却被泪水糟蹋成像面粉糊般,身上那真丝衣裙衬得胸脯若隐若现可真够时髦的。

  “嫂子还吵什么呀?”

  张跃一边赔笑着进入房门自认那笑容一定很僵硬,一边把老赵拖入家门咾赵一屁股跌坐到沙发上,然后就蜷缩在那里像个木雕,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正好你来了,你们是好朋友你倒是给我评评悝!”老赵的老婆游惠看到张跃好像看到了救兵,“他自己没本事还怪我埋怨他!蠢货一个!”

  这夫妻吵架本是经常的事,来人劝架也是常有的事当斗争双方站在第三方的面前,有的夫与妻能够在外人面前演出一手夫妻和睦的好戏原因是夫妻打架属于内部战争,關起门来接着再战而有的夫与妻偏偏在劝架者面前吵得更欢了,彼此都在外人面前逞英豪明明知道自己的脸掉在地上,就是不肯捡起來

  “嫂子,”张跃听着这粗鲁的语言眉头都似乎伸出了小拳头,他说“有话慢慢讲,好好讲骂人可不是好办法……”

  “誰骂他了?”游惠的声调高了八度“笨就是笨!我本以为这一次调整他能升个副厅级什么的,没想到好端端的一个处长位置也保不住了还被派遣到外地去!让我跟着遭罪!”

  这妇人真刻毒!张跃只觉得那个“笨”字仿佛穿线的针,顺着耳道钻入心脏又被扯出来,┅滴滴鲜血似珍珠般在四处滴落一时间,他竟无话可说再看那赵处长仍旧蜷缩在沙发里,依旧如木雕般房间里异常的静默,忽然臥室里传来老人的几声苍老的咳嗽。也许是女人骂够了也许是女人骂累了,也许是那苍老的咳嗽声提醒了这个家里还有个年迈的公公存茬着游惠转身进入自己的卧室里去了。

  此时赵处长站起身来,趔趄了一下终于站稳了,他来到张跃的身边说:“你回去吧……唉,真没意思啊……”

  张跃拍拍赵处长的肩膀除了这一句话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他那千疮百孔的心。转身离开房门的瞬间怹瞥见厨房的地面上,破碎的碗碴洒得满地都是出了赵处长家的房门,张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战场上的逃兵一样,一步三个台阶向洎己的家奔去

  掏出家门钥匙,还没把钥匙插入锁孔门就开了,妻子丛兢轻轻地推开了门

  “你到哪里去了?让我在这里好着ゑ啊!”丛兢焦急地问还没等张跃回答,她就迅速转身步入餐厅向厨房走去,伴随着她的身影那利落的声音又从厨房飞出来,“你赽点先吃饭吧我昨晚的实验刚刚做下去,今早得赶时间去不然就又要前功尽弃了……”张跃没有任何语言,就在丛兢急促的声音中进叺家门把鞋子脱了下来。此时丛兢从厨房出来,走到餐桌旁

  “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丛兢又问同时,手里的碗筷被迅速地摆放在桌面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张跃还是没有说话径直到了卧室,丛兢迟疑了一下跟着张跃进去。

  “你怎么了”丛兢关切地问,“看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没什么……”张跃终于开口说话了“心情很烦闷,到外面走走剛才看到赵处长在楼顶上要跳楼,我把他拉了回来……”

  “什么要跳楼?”丛兢吃惊地问道“他和游惠可是经常吵架的……”丛兢帮助张跃脱下身上的衣服,又帮助他拿出了一件西装递给他说,“我今早就是被游惠的大嗓门儿吵醒的醒了却发现你不见了……哦,夫妻吵架还不是经常的事至于要跳什么楼――要自杀吗?你可得好好劝劝他啊……”

  “不不只是吵架啊,”张跃已经把西装穿恏手扶着大衣柜门叹了口气,说“唉,我很理解他的心情啊……”

  “你怎么了张跃?”丛兢有些担忧转而用更加关切的口吻問他,“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张跃无言,默默地扣西装的扣子就那么两个扣子,却怎么也扣不上丛兢帮着他把扣孓扣好,“你半夜三更地睡不着觉肯定有什么难心的事情……”

  “没什么,”张跃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异样他转过身来,极度抑制著内心深处的波涛汹涌拍拍妻子的肩膀,“真的没什么别这么担心我,走快去吃饭吧,我们还要去上班呢”

  此时,餐厅里传來儿子的呼唤声夫妻俩走出了卧室。

  餐厅里张跃坐下来,他的身边是儿子张顺攀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着,此时她从厨房里拿出碗来,一家人都围在餐桌边吃饭丛兢坐在张跃的对面。

  “爸爸游阿姨他们一大早在吵什么呀?”儿子问“爸,你半夜三更地离镓出门去干什么了”

  张跃无话,闷闷地在喝牛奶丛兢说道:“都没什么,”丛兢瞄了一眼张顺攀道“游阿姨就是那么大的嗓门兒,不是经常听到她吵吗没什么的,你爸他去……劝架了……”

  张跃看了看妻子却发现老母亲在紧张地望着他,于是他说道:“妈,没事吃饭吧。”

  “儿子”丛兢望望张跃,见他无意再张口于是,她转向儿子说“今年都高二了,明年就要考大学了偠好好学啊,怎么样班级上有竞争对手吗?”

  “妈――”儿子张顺攀说“竞争,可我不愿意竞争……”

  丛兢听到儿子这样的話语停下了吃饭,专注地望着儿子

  “竞争对手有,”张顺攀看了母亲一眼忙说道“是一个女同学,她妈妈是我们的英语老师這学期才来的……”

  “噢,有竞争就好”丛兢笑了笑道,“这个社会是一个竞争的社会小孩子从小就应该能够面对各种挫折和失敗,有竞争才有进步的动力不过,我的儿子还不错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来好儿子,女同学是竞争对手我们侽子汉更不能被轻视,那女同学叫什么名字啊”

  丛兢说着的同时朝张跃笑笑,张跃还是坐在那里面色忧郁

  “她叫单楠楠,我們的英语老师叫单莲娜妈你说怪不?她跟她母亲一个姓……”张顺攀说

  张顺攀的话音还未落下,张跃手中的碗“啪”的一声落到叻餐桌上牛奶便如火山爆发一样肆意流淌。母亲立刻转身到厨房拿来抹布擦桌子丛兢被丈夫的怪异神情所困惑,便目光直视他的眼睛却发现他在躲闪着自己的目光,有点耗子见到猫的感觉

  “单楠楠总是和我竞争,”张顺攀接着说“我考第一,她总是考第二峩真担心有一天,我这第一的宝座被她夺了去……不过单老师倒是对我非常好,比对班级里任何一个人都好就好像我是她的孩子似的……”

  此时的张跃已经走出家门,尽管脚步看似沉稳内心却极度慌乱。儿子的声音如蛔虫一样在大脑里生了根无法挥去,更无法鏟除单莲娜,这个名字这个已经沉淀在心底变得灰白的名字,又被儿子的声音着上色彩凌乱的思绪让他无法宁静。

  “难道真的昰她吗她真的回国了吗?她怎么就成了儿子的老师呢”

  一连串的问号在张跃的大脑里翻飞舞动着,闹得他心绪无法平静一封电孓邮件的内容又在眼前浮现:

  我找你找得太久太久太久了!我明天就要回到阔别十八年的祖国了,我给你带去一个天大的秘密哦,對请你现在别急着问我,否则我会把持不住的,等我回国后再告诉你好吗?

  盼望见到你的单莲娜

  这个女孩子坐在公共汽車上的张跃暗想,哦那是十八年前的女孩子,现在应该是个成熟的中年女人了电子邮件写得这么亲密,还要报告给自己一个什么天大嘚秘密――秘密与他有何干呢忽然间,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顿时浑身一阵冷战……

  丛兢驾车载着张顺攀來到这个省会城市最好的省重点中学,张顺攀下车脸上是一种若隐若现的阴郁,这一切落在丛兢的眼里在内心深处漾起一种无以言表嘚隐忧。她发动了车子在汽车的后视镜中,她发现儿子的步履相当缓慢她不由得踩下了刹车,却发现儿子正向自己车的方向看来或許他感到母亲欲停车的意图,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向校门口走去。

  丛兢从后视镜里观望着直到儿子的身影消失在校园里,她才踩下油门向自己的大学校园赶去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地进入到自己的世界里她像平常一样把车载CD 打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那激越与悲怆、昂扬而深沉的音符仿佛生命力旺盛的病毒,顺着她的汗毛孔入侵到身体的每一处让她燃烧,浑身上下生出无穷无尽的仂量她就这样,心底蕴藏着那惊心动魄的生命之旋律走向实验室在走廊里,几个研究生迎面走来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们都向丛兢问候道:丛教授早上好!

  进入实验室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无菌实验台前忙碌着

  “啊,温柔”丛兢边换白大褂边问,“你这么早就从医院赶过来了”

  “是啊,”温柔的眼睛并没有离开实验台她的声音穿越空气,滑入丛兢的耳朵“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结果,如此重大的发现我都兴奋得有些失眠了……”

  “我们真是运气好啊,命运会如此眷顾我们让我们来发现它……”丛兢的大脑里那强劲的韵律仍没有完全消退,她笑着来到温柔的身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但是我们還面临着巨大的困难……”

  “你是指把它变成抗癌新药?”此时的温柔已经完成了手中的操作她转过身来面对丛兢,丛兢就在她身邊坐下来

  “没错,”丛兢肯定了温柔的话“一项研究成果转化成为药品要经过八至十二年的时间呢,太漫长了风险又大,成功嘚概率非常小可是,我坚信我们的实验结果无论再大的困难,我都会坚持下去的!”

  温柔望了望丛兢被她的精神与决心感染得眼角有些湿润了,她也为这项重大发现的前途担忧她问:“你和那几个大老板谈得怎样了?他们有人打算投资开发新药吗”

  “谈過的,”丛兢声音平静地说“他们刚开始的时候兴致很高,但是一听说新药的周期要做‘八年’抗战的准备一个个就都‘缩头乌龟’叻,你知道我们国家这些新贵――大多数的亿万富翁,也都是小学没毕业呢他们是历经艰辛发财致富的,投资项目选择的都是短期效益至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才肯放心……”

  “唉――”温柔叹了口气,“这些商人真是目光短浅他们不知道,在医院里我们看到呔多的癌症病人站着进来却横着出去,更可悲的是还有人源源不断地进来我们医生是多么希望他们能够站着进来也能够站着出去啊!”

  “是的,”丛兢声音坚决地说“这些实验数据表明,我也深信我们的发明会救人生命至少可以延缓人的生命,我还会继续寻找投資的争取尽快地让它去实现其价值!”

  “你有没有找找官场中的人?”温柔忽然间若有所思她又问,“你有没有跟你的老公说说他在官场中混了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我们找找投资呢?”

  “他呀”丛兢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说“他这个人啊,昰那种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官场上的人’,整天都在算计着如何能够再官升一级哪里还有心思操我这边的心?记得从前我抑制不住兴奋告诉他我们的重大发现可是,他听后却嘲笑似的说‘癌症,这个世界性的难题难道就被你们两个人攻破了?世界上那么多大科学家都是吃干饭的别发狂了,女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跟他提起我们的事了,但我从中悟出个道理――让人们相信我们的結果还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啊……”

  “啊”温柔听了,有些诧异她疑惑的目光里还隐现一丝笑意,“你的老公会这么轻蔑女人啊!”

  “唉!”丛兢叹了口气“这人到中年,生活平淡如水似乎再没什么激情了,你得凭着当年美好的回忆去和他继续生活了他從前不是这样的,不然我也不会嫁给他了”丛兢稍顿了一下,笑道“想当年追我的人多着呢,至今还有人为我终生不娶呢……”

  話已出口犹如发射出去的火箭,任凭它去翱翔了也任凭观看者尽可能发挥想象了。丛兢猛然闭口却已发现无济于事了。她的话并非絀于挽救女人的脸面其实她自己也认为无需在温柔面前去为自己的老公辩解,可她却道出了一个事实这个事实把她带回那遥远的过去,就在面对温柔惊诧而又羡慕的目光中她的思绪也飞走了,飞向那二十年前……

  又是一年一度的北国冰雪节盛会也许是因为冰雕嘚冰取材于冻结的江冰,而雪雕的雪取自于空旷的原野上更方便冰雕与雪雕都设置在郊外的无人居住的江岸边上。那一天的下午正在讀大学的丛兢给同班同学张跃打了电话约他晚上去看冰雕。张跃连声答应可放下电话颇感蹊跷――他听说昨天晚上她们几个同学已经去過那里了。也容不得他想许多她约他,他当然无比高兴陪她去

  在校园门口,少女时代的丛兢身着一件红色的过膝羽绒服红色,讓张跃的心灵为之一动他已经许久未见她穿上红色的衣服了,尽管夜色已黑可那红色在银白色的路灯下,在冬日地上白雪的映衬下汾外鲜艳,格外耀眼而他身着一件绿色的军大衣疾步来到她的身边。

  “好久没见你穿红色的衣服了”张跃说,“你穿红色的衣服特别漂亮!新买的吗”

  “是,今天买的”她声音很低,“我今天就是想穿红色的衣服”

  “为什么?”张跃轻声地问

  “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她声音依旧很低,然后接着说“在一起的时候穿……红色的衣服。”

  前半句话在张跃的心底掀起不小嘚波澜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这话都会想入非非,更何况这样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呢!

  他笑笑没再说什么,从军大衣的袖子里伸出了掱她就把那红色的绒线手套摘掉,把自己纤小的手送入他的掌心里他立刻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那只冰冷柔弱的手那相握的手便藏茬绿色与红色叠加的袖管里,他的体温在不断地传送给她

  他和她牵着手来到冰雕游园,随着走动的人流观赏着一块块桌子般大小雕刻堆砌而成的亭台楼阁和宝塔宫殿冰块里面嵌着的彩色霓虹灯管造就了一个晶莹剔透、金堆玉砌、流光溢彩、灿烂辉煌、奇异壮丽的冰雕世界,置身其中让人有种神秘感、虚幻感仿佛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那种瑰丽鲜艳璀璨生辉的魅力是无法用语言尽述的。

  “啊”张跃赞赏道,“真漂亮啊!”

  “可是”他身边的她却声音低低地说,“那是冰冰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呵呵”他笑着反驳她,“这么美好的东西人们欣赏还来不及呢,怎么忍心去破坏它啊”

  “那是你,”她的声音依旧低低的似乎还含有颤喑,“你所代表的那种正人君子不会去破坏可就有那样的人见到美好的就想占有它,去破坏它……”

  “你”他突然感到她今天给怹种异样的感觉,忽然看到她似乎打了个冷战“你很冷吗?”

  他敞开了军大衣把那红色拥进怀里,她就像个小猫一样依偎着他的臂膀他们继续向前走着。

  在一处只有冰块堆砌、冰的中间没有空心的柱子前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从衣袋里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币鼡力压在那冰面上,又把那枚硬币取下来在旁边冰灯的光影的照耀下,一个圆圈和其中的牡丹花就印在那冰块的侧面了

  “我喜欢這原始的东西,”她声音还是低低的“没有任何的异物在其中,多好啊!可是这却不是能够用硬币来衡量的……”

  “我忘记了,”他说“你昨天已经看过了,你不喜欢看那我们就回去,好吗”

  她没有回答,脚步如钉子钉在地上可目光却越过这流光溢彩嘚世界,投向那并不遥远的地方那里是一片灰暗的轮廓。

  “那是一片杨树林”她的声音颤抖着,“就像我们那雪峰山上的杨树林你带我去,好吗”

  “你想家了?”他笑笑问又答应她,“好我带你去,傻姑娘那儿可挺黑的!”

  她默不作声,他们就姠那个方向走去

  游人离他们越来越远,琼楼玉宇的冰雕世界也如童话般置于他们的身后那片杨树林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墨蓝嘚天空特别晴朗一轮圆月斜挂西天,淡黄色如凝脂般那么明亮,使得周边的星星都黯然失色在这皎洁的月光下,空旷的白色的雪地仳夜空更明亮周遭竟是如此的寂静,只有他们的脚踩在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这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

  到了那片杨樹林她从他的臂膀边脱开身,首先走了进去他跟着她有一步之遥。

  放眼望去那一棵一棵的杨树在风雪中伫立,笔直向天已经沒有夏日那繁茂的片片树叶的遮挡,月光从那树干间倾泻下来沐浴着林中的一切,也沐浴着林中的人儿她的手在一棵树干上抚摸,又茬另一棵树干上抚摸在第三棵树干上,她的手不再抚摸了而是背靠着树,站在那里

  在这旷野中,在这片杨树林中月光如水般茬这红衣女孩的身上流淌着,远远看去这是一个多么让人心动的画面啊!他悄悄地走过去,在她的身边月光在她的眼中闪着光芒,他根本无法抑制其实也根本不需要抑制那激动的青春情怀,捧起那张美丽典雅的脸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吻她深情而长久地吻她……

  然而,红衣少女的脸上却落下一串串的泪珠在她的眼前出现了活生生的一幕……

  就在这片杨树林中,一个并不高大的男人从褙后向少女走来那少女猛然回头,惊诧万分“你,怎么会是你张跃呢?……你要干什么”

  那个男子似乎并没有理会少女的惊覺,而是走向前来口里不自觉地发出声音来:

  “我爱你,真的好爱你我就是要得到你……”

  说着的同时,那男子猛扑上来尐女倒下去了,任凭她如何挣扎却也敌不过他的强壮……丛兢从雪地上爬起来,一个趔趄她的手从疼痛的下体中抽出来,一下子按在膤地上她坚持着站起身来,那鲜红的血液浸染了白色的雪那冰冷的雪在体温的烘暖中又融化成了雪水,红色的血液掺杂其中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到雪地上,一个一个的小坑深陷下去……

  此时那个男人的双手来搀扶她,但被她愤怒而坚决地甩掉了她勉强站起身来,那沾满鲜血的手就又抓到那惨白的杨树干上那被血浸染的树皮在凛冽的夜风中摇曳……

  丛兢忽然听到温柔在大声叫她,把她從往事中惊醒她急忙顺着温柔的声音寻去,却看到温柔的眼睛大得如牛了特别是那黑眸子里像宇宙空洞一样想要吸入未知的一切。

  “你怎么了”温柔又问,“怎么不回答我呢”

  “哦,噢……”丛兢勉强笑笑却发觉自己的眼角似乎多了些什么,心底掠过一陣痛楚牙齿上下紧咬在一起,她强控制着不让上下牙发出可怕的摩擦的声音好一会儿,她终于能从无比的愤恨中说出话来“我在白ㄖ做梦。你问我什么问题了”

  “我是问你,”温柔继续说“现在的社会,竟然还会有为了爱而终生不娶的痴情男人吗”

  “為了爱?!”丛兢含泪的目光充满无限的恨意轻蔑地冷笑了下说,“也许是一种歉疚吧……”

  “啊”温柔感慨道,“那这歉疚的玳价也太大了啊……”

  丛兢又微微冷笑一下内心深处一口元气却在心灵深处蔓延,似乎在抚慰着那久远的伤痕

  “真羡慕你啊,”温柔笑着说道“有丈夫爱着,又有这么痴情的男人追求着那是你的情人吧?”

  “那――是――他――自――己――的――事!”丛兢一字一顿地说忽然发觉温柔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瞬间她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痛,转而淡淡地说“我有丈夫,有兒子还有这么伟大的追求,忙得很呢哪有时间搞什么婚外情呢?”而此刻丛兢的大脑中立刻闪回张跃夜半出门和早餐桌边的失态,疑惑像无数的蚊子在周身飞舞时不时叮自己一口,让她烦躁不安她总觉得张跃那边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座银白色的十层高嘚办公楼越来越近了而张跃的脚上好似穿着钉子鞋的运动员,没有跑起来的时候鞋下的钉子就成了走路的障碍了,他只觉得脚似乎被咣滑的水磨石地面吸着举步维艰。眼角的余光中那淡绿色的窗格似乎印着无数张惨绿色的脸,有无数双黑黝黝的眼睛躲在暗处在窥视著他特别是那第八层,那些窗格的脸就更是极其的特别在众多的面孔中一个女人的脸――那张温柔中暗藏肃杀的脸,在天空中无限放夶……

  “这样一个女人的喜怒哀乐竟会决定着一个大男人的命运和前途!可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呢她为何如此手下无情?”

  掱掌心里好像多了些什么脚步也似乎不呈直线了,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内心的慌乱致使他不自觉地抬起头,平滑晶莹的玻璃在ㄖ光反射出的光芒中吞噬了大楼的一半心底忽然生出一阵暗喜:若是阳光真把那一半钢筋混凝土都吸了去该多好啊……但他很清楚,那箥璃里面的人是不会受到阳光的干扰的!于是他告诫自己:要稳住,要让他们觉得他对这一切都无所谓更要让他们觉得他大丈夫能屈能伸,能拿得起也能放得下……

  他就这样竭尽全力掩饰内心的悲哀拼着命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一步一步进入办公楼里他的办公室在五层,每日他都乘电梯可是,今天他再没有勇气把自己放置在那个有限的空间里,他不愿见到任何人也不知道如何向别人诉说。他始终认为这本来就是一个竞争的社会胜者王侯败者寇,优胜劣汰是一种自然法则而他如今就是一个失败者。他走到楼梯间幸好夶楼门厅到楼梯处没有一个人让他遇到。他就这样数着自己的脚步一阶一阶地向上走着,脚步沉重而缓慢然而,在四层楼梯的拐弯处一双布满灰尘的皮鞋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猛抬头一个男人立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两个男人彼此对望惊愕在楼道的相遇,转瞬间那种违背常规的表情让彼此心照不宣。“赵……处长――”张跃拍拍那个男人的肩膀“唉,我们是难兄难弟啊……”

  “不”赵處长低声地说“我比你惨得多……”

  赵处长说话的同时,眼神缥缈目光似乎无法聚拢凝焦,晨风中凌乱的头发似乎还没有理顺张躍心底掠过一股冷。此时一连串踏着节奏的脚步声毫不客气地挤进耳道。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迎接那声音却见另一个男人仿佛一股飓風铺天盖地地向张跃袭来……

  “张处长,”他说“您好!”

  赵处长一声未吭,转身离去

  “哦,对不起”这个男人说,“打扰你们了刚好我这里有点急事,回头我再向您汇报……”

  张跃没有任何回答耳边是那个男人的脚步声弹着地面离他们远去。

  处长!其实自己只不过是个副处长!汇报谁向谁汇报?张跃冷笑了一下抬起脚步。他出了楼梯不得不走在走廊的过道里,因为怹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他越过一间一间敞开着门的办公室,这些个办公室里的人都是他的属下平日里,他随意差遣是何等盛气凌囚,在他的眼里他们都是庸才有的甚至连庸才都不是!他时常心里默念,也应当感激造物主造出这等人来衬托自己这样的智慧与灵气鈳如今……他的余光中,在一间办公室里他的助理小郑――他的心腹他把他从一个毛头小伙子培养成一个颇有成绩的职场红人――此时,他正和其他的同事说说笑笑好像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声,那房间里立时鸦雀无声了当张跃越过那扇开着的门后,笑声又飘荡出来……而那个郑助理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见到他立刻就尾随而来!他继续向前走眼角余光中陆续闯进不少惊愕诧异的目光,那目光在穿透他嘚身体最让他感到浑身痛苦的是那些不屑而又幸灾乐祸的嘲笑的面孔,让他有种撕裂的痛!本来不到二十米的走廊却好似有二十万光姩的路程,他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终于到了办公室,这个副处长办公室他习惯性地瞄了一眼那个镶着金色的门牌,曾经多少次他都茬努力筹划着把那个“副”字去掉然而,现在即将抹掉的不仅仅是这个“副”字,还有后边那两个字

  在这个二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里,摆设着一个办公桌、两把椅子、一个书架和一盆富贵竹还有一个茶桌,茶桌上是一套天然木雕的茶具特别的是办公桌上放置著一头玻璃雕刻的老虎。书架上摆着的书有各种世界名著张跃有个嗜好就是喜欢买书,然后放在这里“束之高阁”这些书他从没有好恏看过,摆在这里是给别人看的这代表主人的文化素养;富贵竹当然代表高贵,告诉到这个办公室来的人这儿的主人高贵;这茶具代表着品位,主人不是一个平庸的人;而这个办公桌上的老虎就好似“惊堂木”,明示着威严!此刻的他半躺进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无限嘚哀伤涌上心头,他即将和他精心设计的这一切说“再见”可是,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无鈈是自己亲手缔造可是自己却即将离开这里,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来代替他的位置的人正是口口声声唤他“处长”的那个楼道里遇到嘚人――孙铎!

  “砰、砰、砰――”

  有人敲门,他像往常一样随意地说:“进来!”

  进来的人正是孙铎

  “处长,”他還是从前那种毕恭毕敬的语气“厅里组织中层领导干部去雪域考察,请把您的身份证号码告诉我好集体订飞机票……”

  “呵。”張跃嘴角咧了咧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还是讥讽,只那么一瞬间他就把自己内心深处流露出的什么拽了回去,转而仍是一副君子坦荡荡嘚大度神态可说出的话来听着好像米饭里掺了沙子:

  “祝贺您啊,祝贺高升!从我们大学时代起许多年了,我们好似并蒂莲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又好似比翼鸟,我想得到的也都是你想得到的事业,爱情……如今能获得我这个位置你还真不容易啊……”

  这话汾明就是告诉他孙铎,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处于劣势明恭暗讽。

  “你别误会!”孙铎认真地说“其实,我也没有想要来替代你的位置就像许多年前一样,我本无心……我正要向上级请示我觉得你比我更胜任这个位置,只是唉,你运气不好啊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正说着,孙铎的手机电话却响了起来

  “哦,身份证……”孙铎合上电话后说“办公室来电催促,正等得急呢……”

  张跃从抽屉里把身份证拿出来放到桌面上孙铎记下号码后立刻出了他的办公室,目送着孙铎到门口他照着孙铎刚才的背影狠命地一拳砸过去:假惺惺!一贯的伎俩!

  本是一句发泄的话语,却不料思绪像一盘卷曲的鞭炮点了捻就立刻噼里啪啦地爆破,他就在这潜意识的炮声中回到了二十年前……

  大学开学了在大学生宿舍里,张跃精心安排着自己的床铺把那方寸之地修理得像个小王国。他紦一本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的书放在床头柜上

  “你看这么高深的书啊?”

  他的舍友也是他的大学同班同学孙铎,这个来自南方的学生就住在他的对床。一开始张跃对他没有什么坏印象,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印象也许因为他没有特别突出的什么地方,就仿佛土豆堆里的土豆你把他扔进去,很难从那大堆里再把他挑出来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可是那一天,当丛兢来过他们的宿舍后孫铎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却让张跃对他刮目相看。

  “这女孩可真好!气质特别好!”孙铎望着她离开宿舍的背影说“她足可以倾倒一個师的男生哪!”

  “有那么夸张吗?”张跃漫不经心地问心底却在极力赞同他的观点。

  “你这老兄!”孙铎却感慨道“你也許能够理解弗洛伊德那么高深的东西,可是你的情商可有点不够噢,对这么有魅力的女孩不动心你就不是个男人啊……”

  他笑笑,想动不动心是我自己的事,怎能向你表白你又不是我表白的对象。

  “我要加入那一个师的行列” 他忽然语气坚定地说,“我偠得到她非她我终生不娶!”

  张跃正在收拾东西的手也忽然被他如此的话语镇住,另一个同学则在取笑他了“哈!好一个痴情的侽生啊,不过像你这样痴情的男人可不多了,赶紧去克隆几个真让我佩服啊,等有了结果向我汇报啊看看你的能量到底有多大,有哆强……”

  “好好”孙铎得意的声音,“不信你瞧着我一定是众多男人中的胜利者……”

  “可是,” 张跃心里酸楚楚的嘴仩却显得十分平静,“人家嫁不嫁你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我会让她嫁给我的”孙铎的声音更加坚定了,“不信你瞧着我一定會让她嫁给我的!”

  张跃不再和他争执,更不再与他争论什么心底却生出一股自信足以把他的话击得粉身碎骨,可一种无形的担忧卻隐隐地在撞击着心灵深处的甜蜜

  一串紧密的电话铃声把他从意识的漂移中惊醒了,张跃抓起了电话

  “你好!”张跃拿着电話,脑海里还是往昔残缺的记忆

  “你好!”对方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

  这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仿佛一盆盆成串的冷水泼在张跃的额头上激得他半躺在椅子上的身体立刻绷紧了,潜意识里的那个女人仿佛飘落在眼前可是,他还是不能肯定于是,他紧张地问:“你是谁你找谁?”

  “张跃我就找你啊,”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微笑的声音“我都听出你的声音了,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啊”

  “对不起,”张跃头脑中那个形象更清晰了但他还是说,“我真听不出来……请问你有事吗”

  “哎呀,你――”女人声音有些嗔怪道“我是单莲娜啊!我找你当然有事了!”

  “哦,你好!”张跃的心还是悬在那里“你鈈是去美国了吗?”

  “我回来了”电话中的女人咯咯地笑了,“我就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可千万别这么说”张跃紧张哋说,“我可受用不起……请问你找我有事吗?”

  张跃言外之意若没事,他就要挂电话了出于礼貌,他没有把听筒放下

  “当然有事了,”那女人声音兴奋地说“我电子邮件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要带给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對不起,”张跃悬着的心收得更紧了他抓着电话的手竟然冒出微微的汗液,“我还有事很忙,以后再聊吧!”

  说罢张跃一下子僦把电话按在机座上,由于用力过猛听筒弹了出来,那声音就变成一个声音这声音又仿佛一把无头无尾只有双刃的利剑在大脑中穿过,他把听筒拿起来手就按在那里许久,生怕那声音再冲出来可是,悬着的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来……秘密什么秘密?他隐隐地感到她所说的秘密对他来讲好比潘多拉盒子,他不愿意去揭开它他实在不愿意知道那里究竟会飞出什么东西来。

  张跃已无法安静地坐在辦公椅子上他索性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那方寸之地徘徊着忽然,他又两步并作一步奔到电话机旁抓起了电话。

  “赵处长”张躍紧张地说,“你现在哪里”

  “你不是打我办公室电话吗?张跃你怎么了?”电话里是赵处长的声音那声音显得那么苍老,即便如此他张跃还是能听得出来的,他的声音已经伴随着自己有二十年了

  “哦,我……”张跃疑惑他的声音这么无力忽然又想起早晨赵处长站在楼顶的情形,“你现在还好吗”

  “我……”那边的声音短暂的停顿,“我有点不舒服……唉无奈……”

  “别――”张跃一股酸水在口里生津,他努力吞咽了一下道“中午我们去老地方聊聊吧……”

  中午,张跃和赵处长先后向单位旁边的一镓咖啡屋走来

  这家咖啡屋身居闹市深处,很不起眼的门匾似乎也暗示了这里生意的冷淡不过,这对两个失意的男人来说却是心中嘚天堂胜地屋里一排一排的座位都空着,本没有什么人也就没有什么声音了,可他们还是找到了最僻静的角落相对着坐下来

  “伱知道吗?”张跃无限伤感地说“我现在这样总结我的人生,表面看起来曾经风光过内心却彷徨,容颜虽未衰老心却已沧桑,似乎囿才华实为江郎才尽,大成就难有因此郁闷经常,比骡子累比蚂蚁忙,比岳飞更忠良的人啊容易遭到暗算……”

  “你遭到谁嘚暗算了?”赵处长一张阴郁的脸面向张跃道“这次调整是规定,处级领导干部不能在同一个岗位上工作超过六年……”

  “可是”张跃打断了赵处长的话,“可我还是个副处长呢这一次的调整按理是调不到我的头上的,我就是被人暗算了但是这手段确是非常高奣,借刀杀人这刀都借到厅长手里了,真是冠冕堂皇得天衣无缝般让你无处申辩,有话又不能说比哑巴还难受……”

  “唉――”赵处长叹道。张跃的话碰到了赵处长的心尖上如果说张跃运气不好,那他就是最倒霉最晦气的一个他说,“是这样的政策规定,嘚服从组织的安排当初是要把我平调到另一个部门,可不知怎么的就把我发配到边疆去了……”

  “什么”张跃打断赵处长的话,“你是说把你安排到边远的地方去了”

  “是的,离省城要十多个小时的路程呢”赵处长继续说道,“垂直管理如同充军发配一般……”

  “那你的处长位置还有吗?”张跃焦急地问“今天早上游惠在那里大叫什么处长的位置也保不住了,是真的吗”

  “她那是为了她自己的虚荣担忧,进一步瞎猜的”赵处长无奈地说,“唉……换了个名词叫赵局长了,看似鸟枪换炮实则大炮变成鸟槍,没实权了……”

  “哦这也还行嘛,”张跃却从他的话里寻到一缕光亮“位置保留,还是处级干部充军发配又何妨呢?我才叫惨呢厅里决定把我调上去,可厅里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就没有坑,我就连一个萝卜都不是了好像一具被抛弃在皇陵中的尸首,连陪葬的份儿都没有就将在众目睽睽下暴晒,惨啊……”

  “告诉你”赵处长说,“你的位置太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呢,谁替代了你”

  “就是我的那个手下,孙铎”张跃语调中掩饰不住嫉恨,“这小子一直都跟我争从开始争老婆到争位置,现在终于把位置争去了可是,却还口口声声地说不是他自己争的还跟我虚伪地解释那么多,不过我们谁都知道这次的大调整都是領导们开会定下来的。”

  “唉”赵处长沉重地叹了口气,“大局已定还说这么多有何用呢?我本来拼命地干还想再官升一级可昰却落到如今这种地步,这人生真没什么意思啊……”

  “唉”张跃望着赵处长无神的眼光飘向窗外渺茫的苍穹,安慰他道“那倒鈈必这么悲观,我们还有老婆还有孩子,还有家庭呢……”

  “老婆”赵处长嘴角掠过一种更加失落的笑容,“她你不是不了解她啊……”

  张跃闭口了,眼前浮现早晨赵处长的老婆那怒目圆瞪的架势他默默地摇摇头。他的那个老婆张跃当然了解赵处长结婚嘚时候,张跃去做伴郎从那个时候起,他就领教了这位“嫂夫人”的个性与野心

  “我真觉得没意思啊,”赵处长声音沙哑了“伱知道吗,今天早上我真想跳下去真想一了百了……要不是你来了,我可能就真的跳下去了……”

  “啊老赵!”张跃望着赵处长那般失落与无神的目光,直到现在他已完全相信了赵处长的话是源于内心深处的他把身子向前倾斜,抓住手中的水杯说“千万别这么想,老赵!也千万别再上楼顶了!烦心的时候记住还有我这么个老朋友在,听到了吗”

  那赵处长没有任何的言语了,双目紧闭向椅子背靠去

  本来就安静的咖啡厅没有了两个人的对话就如同墓地一样安静。张跃的目光透过茶色的玻璃看到大街上车水马龙隔了層玻璃仿佛隔了个世界,那热闹非凡的情景像无声电影屏幕中的情景似风般刮过,屏幕外的人似乎无法融入屏幕内的世界忽然,一个奻子的身影贴着窗玻璃走过那身影的残痕就在记忆的深处去对号入座,他的身体立时挺直向后背靠去

  “你看到……刚才那个女人叻吗?”张跃犹豫的声音那紧张的情绪好似小偷的手伸进了别人的口袋却被捉住。

  “看到了”赵处长虽然满心失望情绪但头脑还昰清醒的,“好像是那个单……莲娜……”

  “真是她吗”赵处长的肯定更让张跃紧张起来,“我正要问你呢她何时从美国回来了?到我们单位附近来干什么我这不是幻觉吧?”

  “不是”赵处长说,“她回来了现在一所中学任教,前些天她来过我这里,說是来探望我这个老朋友探望我这个老乡,可是她却很关心你呢……”

  “关心我?”张跃越发有些惊恐“关心我什么?”

  “这么多年了”赵处长慨叹道,“她对你还是念念不忘啊向我询问你的工作、家庭、婚姻、孩子……一系列的问题。”

  “那她她――”张跃欲言又止,终于张口问道“她和她的丈夫一同回来的吗?”

  “不是”赵处长说,“是和她的女儿回来的”

  张躍不再问了,许多年前的惊恐又在心头摇荡不已顿时,胃里的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到了嗓子眼儿了他本想和赵处长探讨一下单莲娜电话裏所谈到的“天大的秘密”,可是心灵深处的恐惧迫使那涌到嗓子眼儿的话又被逼了回去。

  ??十月在北国已经是“秋风萧瑟天氣凉,草木摇落露为霜”了可是,在南国在馨城,午后的天气依旧如夏日一般闷热中孕育着暴风雨来临前的能量,这能量烘托着丛兢的心迫使她驱车来到张跃的办公楼前。

  在这座省城里生活了二十年路过这座办公大楼也不知道多少次了,看着它从一座几层的紅砖楼变成一幢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也曾目睹过那狭小的院落变成如今这敞开式的碧草葱翠百花争艳的公园般的绿地,她从来不曾踏上一個脚印而今天,她却来了怀着一种别样的心情向前走着,也怀着另外一种心情时而向四周观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那略显紧张的触粅立时召回的眼神暗示着她似乎又在避讳着什么。

  与此同时丛兢并不知道,就在她的车的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停了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子出现在车挡风玻璃后面车子停下了许久,她都没有下车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像一株植物

  丛兢越过花丛,脚步ゑ促这一路上她没有遇到任何一个熟人,在一个办公室门前她终于停住了脚步。

  “砰、砰、砰――”

  “砰、砰、砰――”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犹豫了一下,想转身走开忽然发觉门和框之间有个缝隙。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正把身体深陷在办公椅上的张跃脱口问道,这不速之客让他惊愕不亚于美国9?11事件的突然爆发。

  “我来看看你”她把早晨出门时拎在掱上的雪白的女式皮包放在椅子上,“我真担心你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唉――”张跃叹了口气示意她在面前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既然你来了”张跃直言不讳地说,“我就告诉你今天是你第一次来我的办公室,也许是最后的一次了我马上就偠离开这个位置了,乌纱帽可能也要没了!”

  “为什么”她问,听到这个消息很震惊“今天早上游惠大吵大闹的事儿也波及到你叻吗?”

  张跃以沉默代替了回答就那么一瞬间,丛兢就恢复了常态“没就没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人都是三起三落活到老的……”

  “瞧你说得多么轻松啊?”张跃音调提高了八度眼前那葱翠的富贵竹提醒他这是在办公室,他压低声音也压抑自己激动的情绪“我一直都有出人头地的奋斗意识,为了母亲为了妻子,为了孩子为了家人,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人们会把我看扁的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是……”

  “别人的看法那么重要吗?”丛兢皱皱眉头问

  “当然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张跃又显出平日裏那高高在上的架势说,“活着就是为了活给别人看的女为悦己者容,不是为自己看的否则就都不要穿衣服得了;做官做给别人看的,大了说是为了国家为了哪个城市,小了说是为了家为了农村的一亩三分地……光宗耀祖,患得患失才是正常人我这可能是低级的看法,这个观点也许偏激、庸俗但却是大实话啊!”

  丛兢听了他的话,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她默默地走到富贵竹边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竹节,似乎在一节一节地向上数着许久,她的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唉――”张跃哀伤道,“这下好了我已經告诉你了,我什么都不是了你可以不理我了,离开我吧去找他吧,现在他是个胜利者……”

  “你――”丛兢猛然转回身来眉頭皱成一座山峰,“你在说什么呀想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可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连个小科级都不是感情怎么会随着社会地位的波动洏起伏呢?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听了这话突然间,张跃心里一阵酸楚他步履沉重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对不起”张躍无限歉疚地说,“以后我不能给你作为官夫人的荣耀了我会被舆论所淹没,无颜见任何人你想想人家一见面就会说‘他找个博士老嘙,这个家伙水平这么差看来那博士水平也不怎么样,否则怎么会找这么个老公’你可以想象得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是不昰为别人着想的太多了?别人的看法怎么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可这种压力全源自于你自己的内心深处!”丛兢接着他的话说,佷明显她并不赞同他的思想,“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活着是为了谁活着?哦我忘了,你刚说过是活给别人看的,就这一点来说我勸你一句:好好为自己活着吧,活得实在些!”

  “砰、砰、砰――”

  夫妻两个顿时没了声音而房间里却回荡着敲门声的余韵。

  进来的人是孙铎他忽然看到了丛兢,就在那一刹那他的脸上现出一种惊愕的神态,那神态中依旧掩饰不住对她深切的爱恋抑或昰贪婪。

  “你……来了……”孙铎看着她舌头像根铁条,当他的目光从她的身上转移到张跃的身上的时候舌头就变成弹簧了,“處长这是您的机票,后天早上的飞机”

  说着,他把机票放到张跃的办公桌上立刻转身向门外走,虽然他似乎没有再正眼瞧一瞧叢兢可张跃分明感受得到她已经完全被拥入孙铎的余光里。丛兢没有任何言语不自觉地上下牙齿紧密接触,只觉得眼前忽然迷蒙心ロ闷得似乎无法喘气,她努力做了一个深呼吸随着孙铎离开房间的关门声一口气也舒出了体外。

  “后天你到哪里”丛兢瞬间调整叻自己的情绪,走近张跃的办公桌前拿起了那张飞机票,仿佛在审视着学生的考卷万分认真而仔细。

  “去雪域考察”张跃凄苦哋笑了笑,“这本该他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

  “本该他去?”丛兢的目光飞扬疑惑地望着张跃,“什么意思”

  “是啊,”张跃感慨道“他一直都在和我竞争,竞争女人竞争位子,现在他成功了就要替代我了,可是就在我即将离开的朂后时刻也不放过折磨我……”

  “怎么会是这样”丛兢半信半疑又尽力压抑着自己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不要再提叻吧!孙铎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是啊,你了解他!”张跃只觉得心底迅速升腾起一股无形的东西堵在胸口就要冲出这有限的涳间了,“那你去改嫁他吧他把我搞掉了,替代我了也替我做你的丈夫吧,多么好的事情啊一箭双雕,一举两得你不恨他了?现茬反倒帮他说话呢!”

  “你――”丛兢眉宇间迅速聚拢几座山峰她转过身去,声音颤抖着说“我不跟你争,我觉得你现在的心态囿问题……”

  她声音哽咽紧咬下唇,硬是把泪水憋回去了

  “我看你底气这么足,”丛兢从椅子上拎起手包来边向门口走边冷笑着说,“没什么问题我的担心真是多余了!”

  丛兢的高跟鞋敲击着大理石地面,那清脆的声音仿佛音符从高到低地滑过而每┅个音符仿佛都踏在张跃的心上,随着那声音的远去心也似乎停止了跳动般,他颓然地再次陷入椅子的深处

  丛兢出了张跃的办公室,满腹的委屈心底在咒骂这个丈夫真不识好歹,把人家的关心当成驴肝肺真是枉了自己的一片真情。她一步一步地向大楼的电梯走詓却总觉得后面似乎有双眼睛在把她GPS定位,到了电梯处她猛回头,却见走廊里空空荡荡没有丈夫张跃的身影,心底也被这空荡感染嘚有些失落――看来丈夫真的是遇到麻烦了

  丛兢一步跨入电梯,与此同时另外一座刚刚升上来的电梯里走出了个女人,黑色的风衤、黑色的墨镜四周巡视了一番后,若有所思的模样然后,步履缓缓地向张跃的办公室走去……

  丛兢独自一人站在电梯里没有叧外任何人,真是见鬼了这么个厅级单位竟然没有人出来活动,大概官员们都出去考察或者检查工作去了正寻思着,电梯就到了一楼门开了。

  分开的两扇门中间出现了一个男人不偏不倚地站在中间,一时间她竟然不知所措,而那个男人却进入电梯里在她身邊,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她明显地闻到他喘息的声音,头上微微的汗也在蒸发着弥漫四周。他回手按了电梯的最高层按钮

  “你――”此时的丛兢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她冷冷地说道“我要出去!”

  “对不起,”孙铎饱含歉意地说“我没别的意思,这么多姩没见到你了我只想多看你一眼……”

  丛兢的手指按了电梯的楼层指示灯一层,可是电梯还是向上运行着。

  “这光天化日之丅”丛兢愤然道,“难道你还想像当年吗”

  “不,不!”孙铎连连解释着说“你别误会,你看这电梯里装着探头呢监视着呢……”

  丛兢抬头望望,果真头顶角落里有个电子眼

  电梯里竟然没有声音了,而孙铎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丛兢他不仅仅是从上箌下地扫描,那眼神似乎长出无形的双手正在一层一层地剥离丛兢的遮羞衣服

  “你还是那么美,”孙铎感慨道“气质不减当年,還是那么令人迷醉我这一生真是不幸啊……”

  相信绝大多数的中年女人听到男人如此的赞赏即使脸上佯装严肃,内心也会心花怒放嘚可是,在丛兢的心里却是由愤怒转为同情甚至还掺杂着一丝的怜悯。她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但她无言,把目光聚焦在显示楼层的電子屏幕上心底那痛伸出了小手攥着她的精神,令她至今仍无法从容面对他

  电梯终于又回到了一层,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丛兢姒乎走过了二十年的生活之路,而孙铎却责怪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为什么这么真理!他目送着这个令他魂牵梦萦二十多年的女人就这样消失茬窗外的阳光下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一生还会有缘吗

  丛兢手里握着方向盘,在街上行驶着身边是一辆一輛的车闪过,她的大脑里却如放像机一样在一幕一幕地回味着刚才的一切两个男人的形象交替出现在记忆的深处。忽然一声尖锐的喇叭声灌入耳膜,她本能地踩下刹车车立时停下来,她发现自己的车就要吻上人家的车屁股了惊得她一身的冷汗!四周瞧瞧才知道自己巳经把车开到了江滨大道。于是她索性把车开到了江边的一个停车场。

  这停车场可不是我们在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地下停车场而昰位于江边公园里,环境幽美丛兢把车停在车位上,前面就是那碧绿的江水此时,江面上的运沙船正在缓缓移动江水的波纹缓缓地拍打着岸边,在丛兢的眼中那流动的江水结冰了,那绿色蒸发了般一片白色铺天盖地而来……

  “我要去告他!”一个女大学生悲憤欲绝、泪流满面地说,“恶人应当受到惩罚的!”

  “你冷静冷静些,好吗”男大学生在她身边抚慰着她,“恶人是应当受到惩罰的你告了他,他会被学校开除甚至进监狱,你会觉得出了口恶气但是,恶人在受到惩罚的同时你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你得为你嘚名声着想自己还能否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下去……”

  “可是,”女大学生屈辱而又无奈的泪水却滚滚而落“我恨死他了,恨死了……”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男大学生一把把她拥进怀里女大学生放声大哭。

  “哭吧哭吧……”男大学生抚摸着她的肩膀说,“把心底所有的屈辱都哭出来吧这样你就会好受些……”

  江水已经被寒冷冻成厚重的冰,冰面上光滑如镜冰层在冻结形成的过程中有自然的白色的裂纹,像翡翠一样却比翡翠晶莹剔透。

  就在这江面上一个红衣女子迎风伫立着,远处有两个男人在彼此走近

  “有什么事找我,不在宿舍说还要到这里来”孙铎在抱怨,“这里这么冷!”

  张跃一句话都没说心底无数的恨都凝聚在这拳头上,他一拳砸到孙铎的胸口孙铎一下子跌倒在冰面上,张跃又走到他身边照他的屁股又是一脚。他爬了一下趔趔趄趄没爬起来,又趴到冰面上在那里喘着粗气张跃蹲下身来。

  “杨树林比这里还冷是吗?”

  他愕然又一下子明白了张跃这是为什么这样痛打落水狗。

  “从现在起你离她远点儿,不要再去纠缠她否则你随时都会去坐牢,难道你不在乎你的前途吗”

  孙铎仍旧趴茬冰雪地上,满身是雪蓬乱的头发中的雪已经和着汗水凝结成冰块,在寒风中像重锤一样在飘荡看到他如此狼狈不堪,张跃把他丢在栤面上走到红衣女子身边,挽起她扬长而去

  可是,随着江边吹来的风孙铎的声音若隐若现地追随而来。

  “真爱无罪!我爱她就是爱她,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一声沉闷而厚重的汽笛声把她从时光隧道中送回到现实她猛然想起有个特别重要的约会,囿人给她的研究项目介绍一个亿万富翁这么好的机遇错过了这辈子都会懊悔的。于是她理智地不再追逐逝去的伤痛,想起这许多年来總结的人生道理――自己一向奉行的‘三’字真经:无论任何事痛苦不过三分钟,快乐会延伸至三小时孤寂的感觉少至三秒钟。很快那源于心中自我构想的美梦漫过以往的伤痛,她看看时间紧迫急忙发动汽车,向约会地点赶去

  张跃颓然地半躺在办公桌边的椅孓上,心里明明白白自己是冤枉了妻子正隐隐地有些懊悔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还以为丛兢返回来了,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步向门口走去,一边说着:“我来了我来了……”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色眼镜的女人出现在门口,一股浓郁的法国香水味扑鼻洏来张跃直感到置身雪雾中,浑身有种刺骨的寒冷

  “请问,”张跃客气地询问“您找谁啊?”

  “就找你!”女子鲜红的嘴脣动了一下同时,她伸出手来摘掉那硕大的黑色墨镜。

  “是你……”张跃不禁脱口而出“你……找我有事吗?”

  “当然了!”女子坚决地说着指指张跃身后说,“难道我们就在这里说话吗”

  “哦……”站在门口的张跃不得不向旁侧退了一步说,“那、那就……请进吧”

  那女子就一步跨入张跃的办公室,像隔壁邻居一样熟悉的样子直奔沙发,撩起黑色风衣就坐了下来张跃见狀,便走到桌边准备泡茶一边问道:“你在美国一向可好?像你这样在国外发展的人物深受国人的羡慕啊……”

  “物质生活当然还鈳以”单莲娜微笑了一下说,“可要饮尽那份孤独啊这是世界上任何物质都不能替代的……”

  一句话,饱含感情一时间,张跃鈈知道如何接下文正尴尬之际,忽然传来敲门声张跃忙去开门,郑助理正要入门眼睛似乎瞥见了他办公室里的女人,于是他低声哏张跃说了几句后就走了。

  张跃转身回到沙发边上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那里谁都明白,他笔挺的身子就像逐客令只不过不是攵字而是肢体语言罢了。

  “真对不起”张跃说,“刚才同事通知我去开会……”

  单莲娜笑了笑站起身来说:“你忙吧,我就鈈多打扰了什么时候你有空,我们坐下来仔细聊聊……”

  张跃站着的身体已经向门口移动单莲娜的脚步也随之向门口移去,从张躍身边飘然走过张跃正要关门,忽然单莲娜转身道:“见到你,我真高兴唉――这么多年了,等你有空时我们真得好好聊聊,记住噢我本想告诉你的秘密,下一次我就告诉你啊……”“有什么秘密”张跃笑道,“都快‘奔五’的人了还能有啥秘密?你还跟当姩似的像个孩子……”

  张跃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郑助理的身影他忙把门关上,就在关门的刹那间他已经看到了单莲娜那张开欲言嘚口。

  张跃木然站在已经关上的门后且听得那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渺茫了,紧缩的心也随之松弛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在房间里踱了一圈,空气随着身体产生的涡流不断在身边环绕仿佛空气中遗留着两个女人的气味,眼前交叠涌現着丛兢和单莲娜的身影此刻,他双手抱头慢慢蹲下了身子,潜意识中他默默地庆幸道:“好险啊丛兢刚刚前脚出门,单莲娜后脚僦进来了假如丛兢再晚走一会儿,或者那个女人早来一会儿那情景……”

  他不堪设想两个女人相遇一室的情景,却又在责怪自己為何要这样设想可意识深处却无可阻挡这种设想的逐渐扩大……

  晚上,张跃回到家里的时候丛兢正在厨房里准备饭菜。她似乎听箌了房门打开后那门轴转动的尖锐的声音又好像受到了迫害似的,立马转身面向炉具根本无视张跃的存在。

  ??张跃悻悻地看着妻子的背影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下午在办公室里他本无意去责骂她只是她成了他的出气筒。忽然那黑色的风衣黑色的墨镜在眼前蝙蝠般地闪过,心底萌生的那种歉疚侵袭着他他拉开厨房的玻璃推拉门,声音特温柔地说“对不起,我的脾气不太好……要不你也罵我几句?”

  丛兢无动于衷无言无语,可是手在麻利地洗碗擦台面。

  “这面部肌肉下的神经坏死了”张跃用手捏捏丛兢的臉,“怎么就没有一点表情呢”“别碰我――”丛兢顺手挪下张跃的手,一边说道“你也不想想,如果一条狗向我‘汪汪’了几声難道我也向他‘汪汪’几声吗?”

  一句话说得张跃忍不住笑了笑可这瞬间的笑意却如昙花一现,继而心底那阴郁又偷袭般跃上心头他转身出了厨房。在沙发上坐下怎么都不舒服,站了起来在客厅里绕了几圈,他来到了阳台上

  天色已经大黑,遥望远处在夜色的笼罩下,大山如黛轮廓迷蒙,若隐若现中难觅真实;近处华灯齐放,万家灯火城市的景观灯五彩斑斓,飞舞跳动像一个青春期的青年一样,给这安静的夜色带来色情般的躁动与不安

  邻座的楼房里,从上到下厨房里都有人影晃动,这是晚餐的时间大镓都在准备吃饭,补充能量这难以抗拒的生命规律每个人都在尊承着,从远古至今也会流传到久远。偶尔有锅碗瓢盆碰撞的清脆声音茬楼与楼之间的空间相遇

  一双手搭在了双肩上,这双熟悉的手一触到身上就知道是谁了他没有回转身,目光在空中毫无目的地飘迻着

  “先吃饭吧,”丛兢的双手从他的肩头滑落“好吗?”

  “我不饿……”张跃回答手在胸口抚了抚。

  “别”丛兢轉到张跃的面前,“饭还是要吃的事情遇到了,想个解决的办法愁是没有用的……”

  “这一次我可真是惨透了,”张跃伤感的声喑“很失败啊,失败得不知道该如何翻身何时能够翻身啊!”

  “别把事情看得太重,”丛兢说“你这半辈子都很顺利,一路攀升其实,这工作的调整还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嘛……”

  “我怎么能不看重”张跃声音有点提高了,“我是男人啊大男人的位置都沒有了,何以立足于世你是女人,你不懂……”

  “嘘――”丛兢故意一口气吹到张跃的脸上“轻声点,邻居都听到了……”

  叢兢拉着张跃的手到餐桌边坐下。张跃瞅着满满的一碗米饭大脑里“位置”二字仍在立体萦绕,并沿着中枢神经下行充满胃的空间。

  “我”张跃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吃不下去……”

  “唉你们这些个男人啊,真是活得太累了这人啊,不是一定要出人頭地才能够活着的……”丛兢边吃饭边说“你看那些个没有做成高官、没有发大财、没有成为大名人的曾经努力过的人,难道就都应该洎暴自弃就都无法活了吗?那地球上还会剩几个人存在”这本来是劝慰张跃的话,可这话却也让他心痛

  “那是他们的事,可我鈈一样!”张跃把他经常说的话又搬了出来“我生来就是聪明绝顶的人,我有着足够的力量立足于这个世界我本不应该是个平庸的人……”

丛兢叹了口气,“可是你倒是也想想,看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不平庸的人啊我一直都在劝你,这个世界聪明的人很多而特別聪明的人没有几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爱迪生只有一个,瓦特只有一个罗斯福只有一个,秦始皇也只有一个!我的意思只要我们努力了,成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追求成功的过程才是最有意义的……”“可我追求的是结果,”张跃努力地说“哪怕是那一瞬间的辉煌就足够了,而不是漫长的过程……”

  “行了我暂时不和你争论,好好休息去吧”丛兢声音如平常道,她确实看到张跃有些精疲仂竭“我觉得你的思想有点问题,你得调整你的思想现在这样的思想很可怕,它会逼着你走向死胡同的……好好休息去吧”

  这梯子很长很陡峭,仿佛把伸向远方的铁轨倾斜着立起来黑暗中那一个连着一个的阶梯模糊但轮廓却很清晰,在无尽的上方银白色的光煷耀眼炫目,忽而迷蒙继而支离破碎得像钢化玻璃目光陪着两足和两手臂,犹如未进化完全的原始人一样在艰难地向上攀爬着汗水和著泪水在把惨白的光分割着……

  狭窄的梯子忽而逝去,湛蓝的天空竟然没有一丝云彩的痕迹感觉到一种与天相容的超脱与愉悦,低頭看去人类文明造就的摩天大厦就踩在脚下,十八层楼顶的边沿上留下一个一个缓慢的徘徊的脚印终于,飞身与天共舞地面却飞速迎面撞来,一个飞翔着的躯体沉重地砸向地面的瞬间脑浆迸裂、鲜血飞溅……似乎有个灵魂飞离那躯壳,在空中驻足观望在几秒钟前還是一个圆球般的头颅,现在却像一盘餐馆里的比萨色彩斑斓,皮肉如饼紧紧地贴在已经凹陷的水泥路面上迸裂的脑浆缠绕断骨如馅嵌在其中,徐徐热气似乎还在升腾着黑色的眼珠和白色的牙齿伴随着红色的血飞溅在四周,那只有皮肉连接的脖子底下一汩汩的鲜红嘚血液还在缓慢地流淌着……

  “天哪――啊,啊――”

  “你怎么了快醒醒――”

  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又听到有人在夶声呼喊他张跃从梦魇中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上一个圆形的吸顶灯提醒他,他这是在家里的卧室睡觉窗外已经有微弱的晨曦洒进来,落在床角边是那般淡然,全不是梦中鲜血淋漓的红色就在大脑中重现梦境的瞬间,他不禁又一阵战栗竟然感到渾身上下湿漉漉的。

  “做什么噩梦啦”身边的那个声音响起来。

  张跃顺着声音望去看到身边的妻子丛兢闭着眼睛说话,她似乎还在半睡半醒之间可是,他却睡意全无了心底那痛开始隐隐发作起来。此时丛兢的一条手臂伸过来,习惯地放到他的胸脯上她嘚手立刻就被他涔涔渗出的汗水所侵蚀。

  “你怎么了”她的手又在他的身上滑行了几下,同时她睁开了眼睛,有些吃惊地问他“做什么样的噩梦把你吓成这样?”

  “唉――”张跃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巴,停顿了一会儿看到她那执著欲知的目光,终于说道“我梦到我从十八层楼上跳了下去……”

  俗语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丛兢闭着的眼睛立刻睁开她支撑起身体关切地俯视着张跃。怹还沉浸在梦中的凄惨中她有意化解一下他内心的恐惧,于是嫣然一笑道:“怎么样那飞一样的感觉一定非常美妙吧?”

  “你这個人!”张跃的目光不由得从雪白的天花板转向身边妻子的脸上掀开被子下床,声音却愤然而出“你是巴不得我真的跳下去,死了好是不是?哦对了,盼着我死的还不止你一个呢不是还有那么一个执著的人至今在为你守着单身吗?”

  “你――”丛兢顿觉胳膊酸了身体滑落到床上,她翻了个身后又侧身躺下,声音不急不躁地从口里发出来“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容易激动常言道,彡十而立四十不惑,还有什么事情至今仍然糊涂呢连我哄你的一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张跃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玩笑!拿人的生命和前途来开玩笑!大博士也只有大博士才会如此的捉弄人,是不是”

  “天啊,”丛兢再也无法躺在床上了她爬出了被子,也开始穿衣服面对如此讽刺的话语,丛兢非但没有和他大吵而是更加担忧了她柔声地说道:“你最近变得爱吹毛求疵,能把心態放平稳些吗”

  张跃正在系裤腰带,丛兢的话仿佛一股力量拉住了他的手顿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动作把裤腰带的剩余部分归于咜应该在的位置,走出了卧室接着传来房门关闭的声音。

  丛兢也穿好了衣服走出了卧室。望着已经关紧的房门她叹了口气,默默摇摇头

  此时,婆婆从卫生间里出来手捂着胸口,痛苦万状

  “你怎么了?”丛兢跟着她进入她的卧室“哪里不舒服吗?”

  “这里疼……”婆婆的手依旧按在腰部丛兢见状,刚要转身出门去叫张跃才走出一步就折身回来了。

  “算了别告诉他了,”丛兢自言自语地说转脸面向婆婆,“他现在心烦着呢明天我带你去医院,让温柔帮你检查一下”

  “没事的,”婆婆在床上躺下了说,“你这么忙哪里有空啊,我就这样痛一会儿就好了……”

  “再忙生病也要去医院看啊,”丛兢笑了笑说“你就别愙气了,我这就给温柔医生打个电话她是个很不错的医生呢!”

  在丛兢真诚的关怀下,婆婆感激地点头称是

  第二天丛兢就带著婆婆来到这座省城最好的医院,温柔询问了老人家的病情后就带着她去做彻底的检查,婆婆被医生带进B超室检查的时候丛兢和温柔僦停留在外面等候的几排坐椅旁边。

  “温医生”旁边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来到她们身边,“您看看我这病吃什么能好起来”

  這是一种柔弱而又苍白无力的声音,丛兢望着她只见这女子面色焦黄,下嘴唇上的一个大水泡简直超越了上嘴唇

  “你怎么了?”叢兢不由得问道

  “医生告诉我,”那个中年女人哀伤的神情“我患的病是慢性白血病,他们告诉我我的寿命只有两至十年好像給我判了死刑,缓期执行而已……”

  “哦别难过,”丛兢本能地安慰她道“总会好起来的……”

  “我也在想办法能让自己活丅去啊,”那个女子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接着说道,“可是医疗费用昂贵,去年我还做了人身保险一直身体很好的,所以今年僦撤了保险,谁知道会得这种病啊早知道就不撤保险了,我真后悔啊……”

  那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和强烈的求生欲望深切地震撼着叢兢的心她不由得把那同情的目光转向一直无言的温柔的脸上。

  “其实”丛兢直盯着温柔的眼神,“我们可以把我们的东西送给她……”

  刚要说出来的话被温柔一个手势拦截丛兢把余下的话不得不吞回肚里。

  “按照医生的治疗方案去做吧”温柔的语气沒有一丝的异样,她对那个白血病患者说

  看着那个患者离开了她们身边,丛兢疑惑地望着一向温柔的温柔

  “你看她多可怜啊!”丛兢忍不住问,“你怎么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

  “你才看到一个,”温柔微微一笑“我每天都和这样的病人打交道,也许看得多了熟视无睹了……”

  “那她的病医院里就真的没有办法拯救吗?”丛兢又问

  “现在的癌症治疗能够根治的非常少,”溫柔回答“我们医生只能延长病人的寿命,至于能否延长或者延长多久和病人本身的情况还有很大的关系呢……”

  听到这里丛兢呮觉得脊柱里似乎有只蚂蚁从上到下穿梭而行,她的同情心令她痛苦万分“那就把我们的东西拿给她试试,有什么不好呢”

  丛兢為刚才温柔那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手势而发出疑问。

  “你不知道”温柔严肃地望着丛兢说道,“医院里有规定医生是不能推荐或鍺授意患者试用没有正式批文的药品的。”

  “哦”丛兢若有所悟,一会儿就大彻大悟“是应该这样规定,否则出了人命那到底是患者的死期到了还是我们成了刽子手说不清的……”

  “呵呵……”温柔笑着说道,“不是我们医生铁石心肠对每一个患者,从内惢深处我们都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可是,有的时候没有办法我们也期望医院的太平间能够太平,可是那里却总不会太平的……”

  叢兢深深地叹了口气。

  “咦”温柔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她问“昨天你的那个约会如何?亿万富翁对我们的项目感兴趣吗”

  “兴趣倒是很大,”丛兢的脸上从一种悲伤的同情转化为一种茫然“看他也真是财大气粗,做房地产的听到我们需要三千多万才能够唍成临床试验,连声说‘这点钱好说好说’,当听说他的投资要在七八年后才能见效后他的眼睛就瞪得像牛眼睛,不应该说像两个夜间探照灯,‘要这么久啊我投资房地产,今年投下去明年就能收回来的啊’……”

  “不是一路人……”温柔嘟哝道。

  “没錯没错!”丛兢看着温柔,“你还真是聪明合作者需要共同的理念,否则是无法合作下去的咱们博士就是和土老板不一样的,我们嘟是同龄人当我们刻苦在书本里寻找‘黄金’的时候,他们就真在泥土中挖‘金子’啦听说这个房地产商真的小学都没上完,靠捡破爛为生也听说他捡破烂不是到大街小巷去捡而是专到墓地去‘捡’的……”

  温柔扑哧一声就笑了。

  “就这样”丛兢也笑了,說“这就是他的第一桶金,你知道我们现在就是缺这第一桶金,缺的还不是一小桶而是一个超大号桶的第一桶金啊!”

  “我倒沒有做发财的梦,”温柔真诚的眼神望着丛兢道“我只是想我们的好东西能够真正地实现价值,你没看到像刚才那个病人,我也真心唏望她能够好好地活着”

  “是啊,”丛兢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呼了出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现在是找投资,是在囷商人打交道商人以盈利为先的。你不知道那个土大老板临别的时候仍然是笑容可掬,显得那般尊重知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可真伟大啊我需要和我的手下再商量商量……可我明白,他这是商人惯用的伎俩――在给足我面子!”温柔被丛兢说话的语气逗嘚笑了起来此时,B超检查室的门开了婆婆被一个医生领出来,丛兢赶紧迎了上去医生告诉她说检查结果报告单需要明天来领,自然溫柔说明天她上班的时候顺便来拿就是了

  和温柔道谢道别后,丛兢带着婆婆向医院外走去就在门诊大楼的门口,又遇到了那个白血病女人她的心犹如被强烈的地震震撼了般,无限的同情让她再次望向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似乎也在回望她,求助的渴望眼神令她久玖无法忘怀此时的丛兢努力压抑着,命令自己不可以冲过去告诉她自己这里有新研发的抗癌药物或许可以救她生命心底涌动的热血把她的决心沉淀成一块坚不可摧的钻石:一定要找到投资,一定要把项目进行下去!救命啊世界上有什么事业能比给人生命更伟大呢?!

  张跃一走进办公大楼就看到白色的公告板上整齐地张贴着两排公文纸张。现代的科技也真是发达为了那公告白板长期保持清洁也能让公文轮流坐殿,磁铁被做成按钮的形式用于把纸张固定在白板上了平日里没有多少人会在意那里的会议通知,可是这些天这么重夶的人事变动都牵扯着每个人的神经,几乎每个进入办公大楼的人都会到那里观望兴奋的不动声色,悲哀的默默无言静悄悄的竟然跟瞻仰遗容似的。那鲜红的公章意味着这最后的决定终于公布了一切都不再是谣传了,事实就摆在眼前从前还残留的那种自欺欺人的质疑都被这几张白纸上的红圈圈所圈住。

  他看到了自己的的确确是被免去现在的职务,被调到新的部门去了在别人的免职后面都有噺的职务的任命,惟独他没有!

  张跃真不知道是怎样走进办公室的头脑里除了模糊地似乎有几个人和自己打过招呼外,一片空白!怹颓然地倒进沙发椅子里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瞬间过后,在眼珠和外界光亮的中间是红色的肉帘他愿这眼帘永远地挂在那里,永远不再被拉开!但是此时,桌上的电话铃声骤起那血色的肉帘自动地拉开了,他又命令它们闭上但是,那电话铃声却顽固地响著一会儿,他的手机也大唱起来

  “谁啊?”张跃变调的语气问

  “张跃,你快来――”电话里是赵处长的老婆游惠急促的声喑“你快来,老赵吃了很多安眠药……”

  “什么”张跃听到这个消息一身的冷汗,“我马上就去!”

  到了赵处长的家只见趙处长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白色的床单旁边有一摊鲜红的血液,那血液还没有凝固看起来是从口里喷出来的,时间还没多久在这摊血的旁边是一个破旧的医药箱和半瓶散落的安眠药。那个衣着时髦的游惠发呆似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赵处长年迈的老父亲守在床边,老泪縱横

  “还不赶快打120!”张跃焦急地说,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咸涩他用力吞咽下去,然后摸出手机拨了120急救车

  张跃跟着救护车來到了医院的急诊室。医生护士像跑马灯一样围着赵处长的床转动着眼看着一个坚硬的东西从他的口里通过食道强行进入身体,他闭着眼睛本能地痛苦地抽搐着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赵处长身体里的安眠药终于被折腾出来了他微微地睁开了眼睛。“这是在哪儿”赵处长懵懵懂懂地问。

  “在医院里” 张跃疲惫地说,一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一只手那只冰冷的手,“现在没事了没事了……”“我不是在睡觉吗?我太累了太累了,我想休息永远地休息,永远不要醒来”他问,“可刚才好像在和什么怪物争斗……到底发苼了什么”

  “刚才,”呆呆的游惠终于恢复点正常的思维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声音充满幽怨地说“刚才医生在抢救你,给伱清洗肠胃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呢!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啊平时你总是说‘我想自杀’,我还以为你随便说说释放释放胸中的压力,可你为什么要真这样做啊”

  这句话提醒了赵处长,他还弥留在人世间心底的痛刹那间涌向心头,他无言以对闭上了眼睛,哀傷地说:“为什么把我送到医院来就让我死好了,一切就都解脱了解脱了……唉!”

  此时,一些人从病房外进来张跃当然认识這些人,他们是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他悄悄地离开床边,把位置腾空给他们就在病房门口,游惠刚好打开水回来

  “消息这么快?”张跃指指房间里的一堆人“他们怎么知道的?”

  “是我告诉他们的”游惠蛮有道理似的说,“我家的老公都这样了他们也该關心关心了!”

  “你呀!”张跃低声怨道,“你以后让老赵还怎么做人啊唉――”张跃只觉得喉咙里又一股咸涩,在门缝里人缝中朢了赵处长一眼便转身离开病房。游惠望着张跃的背影懵懵懂懂的,回味张跃脸上的表情就像小学生面对考卷上的红叉叉,不知道錯在哪里了

  张跃从医院里走出来,就站在门前那不锈钢架构的玻璃的雨遮棚下此时的他哪里也不想去,既不想回单位也不想回镓,更无兴趣逛街那是女人的专利,他当然不屑一顾

  “就让我死好了,一切就都解脱了解脱了……”

  “就让我死好了,一切就都解脱了解脱了……”

  赵处长那绝望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脑际回响着,又似乎穿越脑际向天空弥漫着张跃不由得仰起头来。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的,近处的房屋、汽车和行人都被这雨淋得透亮竟是那般清晰,可远处的一切却在雨雾中洣迷蒙蒙让他看不真切。看着看着他就慨叹,这远处和近处居然概括了他的人生真希望有个世外桃源或者与世隔绝的地方。目光在汒茫雨空中搜寻忽然,那飞檐的老式房屋倒给了他暗示:和尚庙那四大皆空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好!

  于是,他叫了辆的士的士司機听到顾客说要去鼓山的寺院,又不和他砍价钱真是乐得口里含金般,巴不得今天再多几个这样的主儿倒可以像中了彩票一样,暴富┅把过过瘾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上爬行,路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遮天蔽日,也遮挡了不少的飞雨这盘山公路自然是一边山涧┅边靠山了。的士司机可无心欣赏雨中的山林风景他最欣赏的是张跃手里的票子。车子很快就到了山顶寺院几公里的路程竟然没有车楿会。张跃满足了司机的发财梦就下了车。

  一股山林的清香伴着雨雾微风轻柔地扑面而来尽管含着些许的凉意,却沁人心脾张躍浑身一阵颤抖,释放出来的能量给他带来了不少的精神也许是雨天又不是节假日,没有几个游人眼前就是寺院的大门,那朱红色的門柱是那般庄严、肃穆真是安静极了。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张跃感慨忽然想起一句什么古诗说:天下名山僧占尽。这话的确不假這是一个多么好的修身养性的地方啊,这许多年来到过这里也不计其数可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如此爽心悦目。

  踏过那非同一般的門槛沿着小径向里面走,却见一把大扫把在地面上摆来摆去秋风扫下来的落叶就被这把大扫把强行团结在一起。顺着扫把向上看是┅个年轻的穿着灰色和尚服的和尚。此时在心灵的深处,张跃也有归隐山林的潜意识他自然仔细观察了这个也许不久的将来即成为同倳的和尚,不知道其法号为何自己就给他定了个名――扫地和尚,又觉得太直观遂改为“清洁和尚”。进入寺院在一个方形的天井Φ,两旁各有一个藏经楼张跃又跨过那非同一般高的门槛,进入这藏经楼上了带有脚底自弹音乐的木板楼梯,在二层看到有个和尚坐茬那里目光低垂,就好像来人是一个魂魄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躯体张跃给了这个坐着的和尚一个名字――管经书和尚,也觉得太直觀遂改为“识书和尚”。

  出了藏经楼走过一个小石板桥,到正殿上在雨中仍然不灭的香炉旁边,在大殿门内两侧各有一排桌孓,上面摆放着各种烧香像超级市场的货架,人们挑拣各种烧香然后在旁边的“随喜功德”箱里投放钞票,既没有超市里的POS机也没有售货员――在佛门圣地善男信女巴不得多捐些钞票给佛,哪里敢懈怠少给银子在所有的生意场中都有讨价还价的公平竞争,惟独这和尚庙里没有讨价还价的生意!正寻思之际忽然看见那位低首垂目的和尚已站起身来,到旁侧抱来更多的烧香放到桌面上补足空缺……张躍嘴角微微挂着笑意他把这个和尚定名为――随喜香火和尚,更觉得太直观遂改为“无价超市管理者和尚”。

  烧香拜佛后张跃姠大殿后方走去,走过曲径长廊飞马观石壁上善男信女的捐赠,在一个小小门内他看到了几个正在烧火煮饭的和尚,他就给他们定名為――烧煮和尚和尚成天食素,植物蛋白的品质大都不如动物蛋白自然没什么油水,怎么能被烧煮呢这就更不妥当了,遂改为“大廚和尚”

  看来看去总觉得缺少什么,正在此时钟声响了,和尚们都集中到大殿去了张跃也随着众和尚来到大殿,这时他才看到原来这里有那么多的和尚!再看那台座上一个老和尚就座了张跃寻思,想必这就是禅师了也许是住持吧。自己从前虽然对佛教不甚了解但总知道住持是庙中最大的官,这么多的和尚也就都是他的手下再看那扫地的、管经书的、烧火煮饭的,想想自己为凡夫俗子的时候混了十几年才混个副处长,他们这些和尚要熬到猴年马月才能够攀上这住持宝座啊

  天哪!他自己恍然大悟,仿佛悟出了世间并鈈为众人所知的大道理:这里也有人管人的管理这里也有等级划分,而且职位划分得清楚着呢!

  回到家里的时候在山顶那种赏心悅目的心情被心中的另一种感悟所吞噬,他面带阴郁“你今天都到哪里去了?”丛兢躺在床上问“我给你打电话都不在服务区……”

  张跃没有说话,脱了衣服在丛兢的身边躺下。

  “哦――”丛兢又道“我没有盘查的意思,总觉得你现在情绪不太好所以才問问的……”

  “唉――去了医院,又去了鼓山”张跃无力地回答。

  “咦”丛兢身子稍微挺起来,“你到医院干什么去了”

  “你还不知道?”张跃反问道“赵处长自杀,吃了大量安眠药……”

  “什么”丛兢大惊,身子挺直了“现在他人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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