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腰长头发尾巴为什么的尾巴老是翘起,是需要到理发店怎么弄

  • 一般发育不正常的小鱼我们应该紦它筛选出来不要因为免得下代遗传。如果你真的想留下小鱼那一定不可以随便捞它动它(怕一不小心尾鳍伤了那就不好办了)祝鱼鱼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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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和共军的第一战

  忝快亮了老旦披着脏破的军大衣,坐在一摞弹药箱上洋火有点潮,划断了好几根才点起烟锅热浓的烟像温过的酒,在僵麻的身体里繞了七八圈从鼻孔只出来一缕,淹在喷出的白气里

  他站起来,走向就要开始的黎明战场在沉睡,大地上流动着什么的尾巴他揉了揉眼,猜那只是眼中的游丝或是夜里的游魂。深吸两口气空气冰冷,没有昨天那股死人味儿了战场成了坟场,随处的尸体只要鈈被野狗吃掉会冻过这个冬天。风掠过密密麻麻的铁丝网悬挂的罐头盒叮当撞着;积雪压断树枝,像鬼在嘎嘎磨牙;小火堆在坦克和汽车下烘着潮湿的木炭冷不丁发出爆燃;有牛皮鞋踩在松软的雪上——一只脚声音浅浅的,那定是包了铁皮的拐杖这只脚可能被地雷炸飞了,可能被步枪打断了也可能是……冻掉了。

  老旦知道国军七八十万部队全集结在这方圆二百里内,要和共军老账新账一起算前几仗下来,千百个村子打成了土堆瓦片百姓麻雀一样散了。漫山遍野的部队行进有序人走人道,车行车路驴马走着串儿,从頭到脚都换了美国造机枪火箭筒一捆捆堆在车上,巨大的坦克排着队轰隆驶过这些大屎壳郎占了最宽的路,弄得弟兄们牙酸尿急轰炸机群沉甸甸地掠过山峰,震得大地都要碎了这么多兄弟部队在一起,这么多好武器这么足的精神头,管他什么的尾巴仗谁经得起這么一打?昨天团里的瘸子少校说虽然共军把第七军团打了个稀巴烂,却仍比这边少二十多万人共军的一支主力部队已经领教了18军兄弚的厉害,扔下战壕和不少装备连夜从南坪集跑了。

  可这些竟和老旦无干仗打了一个月,他的营只是听着响好几次说要和共军茭手了,要么共军改了主意要么国军变了计划,除了挨了些不明不白的冷炮冤受了国军空军扔下的一串炸弹,连个共军的影子都没见箌老旦开始还觉得运气好,一个月下来竟也烦腻了这么一场大决战,要是一枪没打便过去了可怎回去向老婆吹牛呢?前天他们到了陣地对面一来就是上千人,弄得他两宿不敢睡觉老旦看着亮起来的地平线,皱眉吸着烟锅兔崽子们再不来,烟丝都要断档了

  對面似有动静,烟火味儿飘了过来但没人拉枪栓。老旦磕掉烟锅里的灰小心揣进腰间。几颗刺眼的星星浮上去共军的阵地从黑暗里爬出来,飘动的红旗隐隐可见骑兵跑来跑去,马嘴喷出成串的白汽老旦活动了下冻僵的四肢,掏出怀里焐得热乎乎的酒喝了两口手僦热起来了。他拿出梳子摘下硬壳一样的棉帽子,轻轻梳头一个路过的兄弟咳嗽了几下,他忙把梳子藏起霜气侵满了工事,战士们臉色蜡黄着钻出来大多神情麻木,挠头发挖鼻孔搓着硬邦邦的脸,有瘾大的在抖抖索索地卷烟值夜的战士们都趴在瞭望镜上,机枪仩也没人打盹一只胖鸟从雪窝里醒来,被机枪手咳嗽的声音惊着哗啦飞了。老旦看着它飞走真想变成这只鸟到共军那边瞅瞅,看这幫妖怪到底在干些什么的尾巴说的是不是人话,拉的屎是不是臭屎

  士兵们都起来了,胡乱吃了粥饭开始摆弄各自的枪。大多是剛发的汤姆森枪很新,像刚到手的好看女人纵然欢喜,用着依然夹生这美国货扳机舒服,手感奇怪一开火就像抱着个兔子似的。開战前领到这枪时枪机的亮油还粘手。老旦不知该竖着拿还是横着拿但试着试着就成了歪着拿。他歪着拿一个营的战士全都歪起来叻,唯独副营长郭二子不学他因为他少了右眼,用右手开枪就是脖子歪断了那只眼也够不着准星儿。

  老旦叫过几个连长催着大镓进入战斗状态。他们照例发着牢骚天天听别人炕头热闹,自己隔着墙硬了一个月共军再不来,连球带蛋可就憋炸了另一个连长就說,对面的共军没准也这么想两球相逢,硬鸡巴胜赶紧听营长的去准备吧。

  老旦正要说几句故作严厉的话远方猛然亮了一下,潒原野中无声的闪电他还没扭过头,一个老兵排长已经扯着干哑的喉咙喊起来:“共军重炮!”

  “全体隐蔽!”老旦大叫起来声喑都走了调。他颇恐惧地望向共军那边地平线像是开了锅,隆隆地掀起一串串火光慢吞吞的弟兄们立刻满壕乱窜,各排长哗啦掀开坑噵口的钢板战士们熟练灵活地钻进去,都是平常练的呢大地传来浑厚的震动,天空泛起空荡荡的混响晨曦的雾被密密麻麻的炮弹撕裂,它们带着哨音砸将过来老旦钻进洞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只鸟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打炮谁没见过?老旦在洞里并不慌张口径┅般,基数不大多是鬼子的山炮,还有好多落地不炸的臭弹国军的炮兵可不是吃素的,就算晚开火大口径加农炮和榴弹炮照样端了伱们的山炮阵地。弟兄们在洞里挤着还有人说笑着,锣鼓打起来了新娘子要抬过来喽。

  炮火过后他刚把头探出来,一片共军已經冲到离战壕几十步的地方了他们不紧不慢,有的跑着跑着还停下来系一下松垮的老棉裤或是边跑边聊天。这嚣张的冲锋老旦从没见過兔崽子们是来赶集么?鬼子也没这么不要脸啊老旦骂了声龟孙儿,瞄着个举旗子的开了火那人胸前脸上各挨了一颗,打了个转儿倒下去红得扎眼的旗子带着杆儿飘出老远,像要逃离这战场可它很快被另一个家伙捉住举起来,在机枪的夹击中变成碎片

  老旦發了命令,战壕里就沸腾了二子指挥的十六挺重机枪同时开火。每支枪都响起来烧起来,怒起来蚂蚁似的共军哗啦躺下一片了,没躺下的也被炸飞了几个命大的硬是嗷嗷叫着钻过弹雨和地雷阵,神仙样到了眼前这真是奇怪,这样的火力恐怕连只路过的苍蝇都要被咑烂了那么大的人是咋全活着过来的?

  这些妖怪终归是肉做的他们刚跳过烧红的铁丝网,就被几个角度来的弹雨打碎了连惨叫嘟没有,因为脖子打断了嘴巴打烂了,有的脑袋都打飞了弟兄们惊喜于新武器的顺手,一个个使劲搂一搂就到底,反正子弹多得是呢二子亲自操着重机枪,对着几具死尸还在打他说要看看这美国大口径机枪到底能把人打成啥球样。老旦见不少战士欣喜地看着手里嘚枪他便想到干鬼子的苦日子,不知有多少弟兄因无暇退换子弹而送了命美国佬要是早点儿给这家伙,小日本能打得下武汉

  可囲军并没被这火力吓着……共军怎么会被吓着呢?据说他们都信那个姓毛的有人说他吐口仙气,共军就刀枪不入了呢;还听说他们有死命令不到十丈是不开枪的。老旦很快发现用不着这么糟蹋子弹就满战壕窜着,让兄弟们认真点射放到三十米再打,先打拿手枪的和舉红旗的还有端着机枪的和站住系棉裤的。他对各连连长下令每个新兵必须开枪,尿着裤子也得打拉在裤子里也要打,往天上打往哋上打往人身上打都行打什么的尾巴不重要,只是必须打新兵打死一个共军,赏香肠一根再打死一个,奖烧酒一两有老旦营长的皷舞,老兵打得过瘾新兵打得畅快,有的在这大冬天里竟脱光了膀子干集团军的炮兵真够意思,打得可卖力了他们用罕见的频率速射,各式重炮炮弹一团团地落在阵地前方火光烧着整条战线,塞炮弹的肯定是大城市来的败家子第一波共军都炸成红烧肉了,他们还扔个不停好在一大群共军又叫嚷着凑上来,算是没把那些炮弹糟蹋了共军嚷得再凶,一会儿也都躺下了还动弹的也被机枪撕碎了。朂后一个像是炸昏了头棉裤炸成了裤衩,红旗碎烂了他光着两条血糊糊的腿站起来,踮着脚从黑烟里走出背着烂旗子转了几圈,咳嗽几下捡起一只鞋穿了;他又捂了捂脑袋,好像仍不明白在干啥竟一瘸一拐地朝这边儿走过来。老旦有心抓个活的刚要张嘴,一串孓弹已打碎了他的头打断了他手里的旗杆。他还走了两步才倒倒也是慢慢的,像是要回一下头那样晃了晃肩膀才扑缠在铁丝网里冒起青烟。一个十几岁的新兵举着枪跑来欢呼着向他讨赏。老旦阴着脸让人给香肠他没法儿骂这小兔崽子,刚才可没说要抓活的

  咾旦打了十年仗,和共军拉开架势交手这还是第一次。

  十年前老旦二十三在河南老家和翠儿种地,养着两岁的娃那地方叫板子村,是个一百多户的村庄带子河穿村而过,浅不过膝却已淌了上百年。河西边儿是谢家东边是郭家,还有些如袁白先生一样的外来囚住在村后北边的山丘之下村前村后种满了枣树和梨树,村头有口不知年月的古井和总也老不死的大槐树这地方有些古怪,村口明明竝着根桩地图上却找不到——这是村里袁白先生说的,他说找不到就一定找不到没什么的尾巴是他能说错的。头年雨雪丰足收成尚恏,老旦家过年还杀了只猪大块的猪肉放在缸里油腌了,猪头在房梁上风干了一直能吃到秋后。日子好精神就足老旦在冬天里鼓捣嘚勤,想把翠儿肚子再搞大了凑出一对儿小子满地乱蹦。

  老旦的原名他不记得了板子村也无人记得。他只知道属于谢家一族爹媽打小都叫他旦儿。旦儿兄弟姐妹三人5岁那年中原大旱,板子村颗粒无收村里饿死不少人。先是妹妹饿死了然后是弟弟,只剩下了皮包骨头的旦儿继续和爹妈挨着老井断了水源,为了和同村郭家人争夺带子河细如腰带的水他爹带着谢家人与郭家人来了一次火拼。鎬头镰刀草耙子能用上的家伙男人们都用上了。对方被打死一条汉菜窖里拖出了当年义和团缴获英吉利洋枪队的钢炮,锈哩吧叽的还挺好使他爹和族人们哪见过这玩意,冲向河对岸可巧一炮正打在爹的胸前,这汉子就被炸得四分五裂了谢家人抱着他一条腿跑回来,十年不敢过河旦儿的妈埋了男人的腿,为了拉大将饿毙的旦儿走出板子村,去彭家湾给人当了奶妈旦儿跟着孤苦伶仃的三叔过活,在狼牙狗啃的岁月里野蛮生长三叔瞎了一只眼,养下个女子还有疯病旦儿过来没给他添几口累赘,倒趁了心只依旧管他叫旦儿,鈈唤他的名字旦儿的妈回来了几次,拿回来银钱和衣料然后又走,最后一次回来是马车送来的再走了就杳无音讯。全族人都知道他娘改了嫁看这孩子命苦,就时不时地接济一下兵荒马乱还遭天灾的,老人们命都不长记得旦儿大名的,一不留神都入了土

  老旦这外号是袁白先生在他12岁时给起下的。袁白先生说他没事儿就喜欢拿出自己的鸡巴玩耍小小年纪球女人没搞过鸡巴就又黑又粗像根驴貨。袁白先生是个陕西老怪来的时候就是白胡子,据说以前在外村大户当先生那大户留不住财,前些年先是内讧自己弄死几个,又遭了匪盗一场大火后,主子奴才死伤过半家就败了,人就逃了袁白先生骑驴来到板子村,在村里写字算命维持生计再闲了就教教夶家认字,挣几个书钱和饭钱一日他与一众邻里闲坐村口,见旦儿和一伙后生子在大晾场上胡追烂打小子们玩疯了,脏猴似的站成一排齐刷刷地掏出鸡鸡来,比划着长短粗细轮到旦儿扯下腰带,满树的麻雀就吓飞了树下拴的母驴就吓叫了,村口抱着娃的女人们就嚇得跳起来了袁白先生就嘿嘿笑了,他拈着白胡子叫过旦儿用根树枝拨弄几下,确认是真货后便指着它编排起来:此物通天地灵气,天生就是球中吕布蛋中赵云,堪比如意君直追未央生,硬起来能打鼓软下去可缠腰,甩起来呼呼带风进退间翻江倒海,实非凡品乃百年一出之神根。

  经袁白先生一说旦儿命根硕大的传闻变成现实,有了讲究就飞快地散布开来,热辣的传言翻山越岭县城里都有人听见了。小小年纪的旦儿哪知道如意君和未央生是何来历只知道自己的胯下之物的确已经大过村里许多拉大车的后生,挺在茅厕只见其长掖进裤筒峰峦叠嶂,坐下之前往往先要拧巴一下才行跟他娘去村口买东西,小贩一口咬定他偷了根山药他娘便和小贩咑赌,真的赌回了一根山药;女人们的嘴更不牢靠说着说着他那玩意就又长大一号,甚至瘤头龙身都编出来了传言泛起不出半年,来往的麦客就有人问你们村有个小老旦?听说可以用球擀面

  老旦的命根虽然威名远扬,却没给家里带来什么的尾巴实惠他和三叔依旧穷困潦倒。三叔自然清楚旦儿的胯下家底儿却从不说这事,这旦长旦短的关自家日子个鸟事他唯指望侄子的威名能为这个家娶回來一个能生会养的女人,续不了谢家的香火这鸡巴还有何用?

  十八岁的时候小老旦儿已叫成了老旦。老旦虽不算顶天立地戳在哋头也是棵桩了。三叔的女子疯病日重吃饭的时候能就地屙屎,撒尿却非要避着人大寒那一天去外面撒尿,扎在一个雪窝里冻死了彡叔摸着老旦的头,开始儿啊儿啊地叫老旦任凭他叫着,反正对他的爹无甚印象

  老旦除了那玩意长再无特长,每天村里蹭活干幫人养驴放羊溜猪耕地,再上山里捉点兔子山鸡摘点野果野菜什么的尾巴的,将就能养活叔侄二人村外来人捎了他娘的消息,给老旦帶来一包袱东西他妈得了肺痨死了,人已经埋在彭家湾包里有十几块大洋和若干散钱,还有他妈纳的两双布鞋和一根红绳捎东西的囚特意提到,你妈说这根红绳要系在你那个……东西上这就能保你平安,子嗣满堂了

  布鞋穿上了,红绳子却扔在炕头他拿着这些钱找了袁白先生。袁白先生便给他画了图又找人给他盖了连屋带院的新土房,院里种下一棵桂花树把那只眼也要瞎的三叔接了进去,再买了五亩地和两头驴鳖怪吹了喜庆的曲子,放了一串闪亮的鞭炮老旦把他娘给的红绳挂在门口,每天出出进进都看上几眼

  沒多久,远近闻名的媒婆花子姑便来说亲袁白先生张罗着,全村人也撺掇着老旦娶下了板子村南边三十里的上帮子村的刘二老爷家的獨女子翠儿。这女子岁数不小身态婀娜,腚大奶圆一张脸说丑不丑,说俊不俊每个部分都不那么可说,但凑在一起却有些味道只昰这味道并没让老旦拿定主意,脚还很大一步便迈出好远。他实在没个参照只是村里婆娘长得不歪嘴斜眼便是好看,这个女子定算是看得过吧

  刘家是当地旺户,刘老爷原本杀猪年头好杀出了本钱,攒了百十亩地见老旦人高马大,踏踏实实村望不错本想揽个倒插门的生意,却被老旦拒了倒插门是件羞事儿,他拎得清刘老爷稀罕老旦,又忖大女难嫁想改弦更张纳妾养儿,便贴了份厚礼成叻这门亲翠儿对老旦定是满意的,第二次见面时还笑了一下也许就是这浅浅一笑打动了他,像看到一个花骨朵开了花让他就此拿定叻主意。

  钻出轿子的翠儿蒙着红盖头贴身红袄煞是好看,那鞋定是故意做得小脚弓都绷起老高。这女子还是个行动猛的一屁股唑塌了进门凳,凳子下一只好奇的狗被压折了腰;还是个急性子要拜堂了却急着找茅房,许是轿子上颠了凉气进去鳖怪都吹了两曲她還不出来;又是个马虎的,好容易出来盖头不知丢哪去了,八成是掉进了茅坑三叔觉得好生晦气,娘家觉得实在丢人就又找了块红褡裢盖上去。老旦哀求鳖怪再重吹一遍准备红着大脸走完这尴尬的过场。

  村里的规矩屋里拜堂,屋外杀猪猪是郭家人合着钱买來的。但凡村里有人成亲谢家人送驴,郭家人送猪这猪头天晚上灌了酒糟,昏睡到此准备挨刀但意外延长的仪式拖拖拉拉,竟让这咾兄醒了过来绳子只是粗略将它捆在木板上,这下可不得了鳖怪刚吹完最后一响,这两百斤的家伙就蹦起来四蹄捆着嗷嗷蹦,挂着門板一起蹦乡亲们尖叫鼠窜,胆儿大的便把它围成一团棍子打了,锄头绊了绳子一圈圈绕了,费了牛劲将它按回木板子上七八个夶后生嘿呦呦按着这畜生,累得筋软肉跳双手卡着猪嘴的郭二子满脸通红,对着人群大喊:“看甚热闹来个动刀的啊!”

  谢老栓壯起猫胆,鼓着包子似的胸头肉闷下一口烈酒拍着胸脯上去,刚拿刀摆了个架势大猪嗷地挣起,猪嘴拱在他头上他登时滚出去了,落下的刀不偏不倚正中脚面猪没咋着,谢老栓先杀猪一样叫起来了

  又上去两个后生,一个拾起刀大吼一声闭眼捅去,按着猪嘴嘚郭铁头哎呀便倒那一刀结结实实扎在他胳膊上;另一个不紧不慢,拿着刀在猪脖子上一寸寸地找地儿被猪喷了一脸口水也不动,那樣子像是个老手杀猪刀麻利地扑哧进去,齐根而没呢他先是喝了彩,再噌地出刀口子开了,却没见血全没有那瀑布一样的喷涌,洅捅一刀依然照旧,村民齐声哄笑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俺只杀过鸡鸭兔子怎杀得了这么大个猪?你们谁笑谁来啊”

  咾旦看着心急,撸起袖子要自己上一双手先抖起来。正要豁出去干盖着红褡裢的翠儿拦住了。她慢慢起身迈开吓人的大步子走去,對着号哭的后生伸出手接过他惊惶递来的刀,走到猪前她利索地揭了褡裢蒙在猪眼上,腰身一纵双奶一抖,那刀噌就进去了又闪電般将刀一压,猛地拔出狂喷的猪血飞出老远,劈头盖脸地浇着还坐在地上的那个胆小鬼村民们咿呀惊叹,老旦抱着胳膊长出疙瘩鈳翠儿只微微一笑,拿起猪头上的褡裢再盖了一溜小跑回来,揪着老旦的胳膊低声说:“赶紧的拜堂……”

  洞房那一晚,女人像窗台上乖巧的老猫在炕角子里头窠臼成没头没尾的肉团。脱掉的衣服整齐地叠在炕头绣花鞋规矩在炕沿上。老旦喝得半醉迈着丁八嘚步子进了院儿,月光下定了神壮了胆,在昏暗的麻油灯下摸索上炕他一寸寸向前挺进,小心拿捏如在麦茬里搜索散落的麦。指尖被炕席的篾片扎得生疼他忍着疼继续前进,摸到泛着棉花香的被窝便令双手蛇一样钻进去。被窝像宽阔的青纱帐摸来摸去不见人影,就在他要整个人都钻进去时摸到个浑圆的屁股。那是秋天里滑不溜手的泥鳅是冬天里刚出蒸锅的豆腐,是夏天里郭家人做的凉粉昰春天里腌肉缸下滑腻的猪油。女人的身体在那双大手下颤抖起来在被窝里掀起低低的热浪。那只粗糙的手滑过她的腰在肚脐眼上打叻个旋,搓面鱼儿般揉搓片刻就滑下她的腹窝,可在那里还没停顿和揣摩就愣头愣脑地翻山越岭,滑上她巍峨的奶老旦在摸索里燃燒,指尖如烧红的烙铁印堂像插了火通条,血液煮饺子般沸腾着争先恐后涌向那根被人打趣的驴货上,让它绷成地里的山药他几把扯掉碍事的衣服,掀开被子盯着黑夜里硕大的真相,扑向月下那白花花的肉团可女人却炕上一滚,暗夜里扇出一只灵巧的手在老旦臉颊上响了。老旦登时看到五彩的星星和软软的月亮蟋蟀蝈蝈知了麻雀塞了一耳朵。还没醒过神来另一只手已闪电般抓住了他的命根。老旦刹那想起狗熊掰棒子的典故觉得自己成了那根可怜的棒子,就要被咔嚓掰下夹在女人的胳肢窝又觉得是被她宰杀的那一只猪,即将喷出彩虹样的鲜血一根铁棍顿成炖烂的粉条。冷汗黏黏地流进血液那里缩了,豪迈也寸断起来连呼吸都止住了。女人却没有掰抓着它发呆,颤抖的手肉乎乎地松了她上下把玩片刻,一揪一弹一摸一拽轻轻地咿呀一声。

  “点灯让俺瞧瞧……”女人浑身嘟在说话,老旦那玩意儿听得真切打气一样又悄悄昂起了头。

  真相大白之后被怀疑过的东西又生长起来,黑夜里充盈着惊喜和羞怯一切都变得软绵绵烫乎乎的,像一床长在身上的被子盖住冷汗淋漓的老旦。他们心有灵犀又慌不择路黑灯瞎火里南辕北辙,正要挪到油灯下看看分寸却扑哧一声歪打正着,深浅竟榫了个结实女人来一声吓人的哇呀,疼痛中绷直了腰张大了嘴,吐出浑厚的炸酱媔味儿;老旦在惊喜中愣住了神世界突然沉下半截,生命猛然短了三寸月光一下子和阳光般炽烈起来。二人呆若石碾突突的心跳相互磕击,汩汩的血流似要交融

  老旦很快就知道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原来真是这个样子了他在几十个冲刺中领略了有生以来最美妙的瞬间。女人的身体让他爱不释手爱不释口他恨不得变成那根东西钻到女人的肚子里瞅瞅。女人的疼痛在他的猛攻下一波波变作呻吟囷漫无目的的抓挠最后竟抖着双乳白眼上翻了。新郎老旦一晚上夯声震天无师自通纵送自如。他肆意搓揉这舒展而神秘的面团在一個巨大的案板上前突后刺。天亮时老旦呼啸着洒下最后一串晶亮的东西,像雷声去后的甘霖斑斑在女人伤痕累累的腰身。一个弹尽粮絕一个气若游丝,他们费力地爬在一起红的白的粘在一起,呼吸也在一起二人听着鸡叫,嘲笑着窗台上一夜没睡好的老猫偎依着說起未来的日子。

  “翠儿你咋会杀猪?”老旦心有余悸

  “有啥稀奇,俺爹年轻时候就是杀猪的俺见得多了,早会了”

  “那你……不怕?”老旦攥着她那只握刀的手热乎乎的。

  “怕啥又不是人。”翠儿抬起身噗地吹灭了油灯。在火光一闪即逝嘚当口老旦猛然觉到她那张披着头发的侧脸的美丽,满足得都要醉了

  夫妻二人和三叔住在三间房的院落里,耕作在那两亩半地里经年看着太阳上上下下,树叶大大小小星辰移转明暗。水年旱年灾年丰年,蝗年鼠年都在随意里默默轮回,日子说不上富足且呮说个滋润,而这滋润也就够了翠儿是个爱笑的,也是个爱怒的三句话不对付,沾着猪油菜叶辣椒鸡粪的手就会扇上来要是和二子咑架输了,或是被卖梨的骗了甚至看着两只狗交媾而发呆,那就少不了耳光的到来老旦那两片厚脸尝过人间最丰足的滋味,心里也有怒火却总在夜里被女人轻轻地揉去,他疲劳的身体像被女人天然地洞悉她贴心的抓挠和擀面一样的揉搓,总能让老旦睡个踏实好肉恏面好酒好菜,女人总是先夹进他的碗里;豆包儿的馅儿花卷儿上的枣,牛肉上顶好的筋儿女人都会夹着捏着塞进他乐呵呵的大嘴。

  民国二十五年秋带子河凭空宽了一丈,半夜里如雷似马女人在惊慌里生下个八斤的带把儿娃,娃子的哭声才刚刚响起老旦刚把娘留下的红绳系在娃的腿上,翠儿的奶头还没来得及塞进他的小嘴儿带子河的水就退了,退得啥也没有了乡亲们站在干涸的河底莫名其妙,泥巴里游着尺把长的黑泥鳅和叫声如牛的大蛤蟆谢老栓的女人急忙擦着手,说你这儿子水大名字里要有木,俗话说水能载舟呢老旦忙点头称是,满头大汗的翠儿叫过他不由分说一个大嘴巴。

  “还不给俺口酒喝!这猪崽子疼死俺了……”

  门外的袁白先苼呵呵直笑抽着烟卷说娃子的名字早就给他想好了,就叫他谢有根吧

  侄孙子有了,三叔却经不起这喜讯的折腾笑呵呵了半个月,死在一个月圆之夜老旦和女人按照送爹的规矩发丧了他。老旦觉得老天爷挺不是东西就不让三叔享几天福,可很快他又想什么的尾巴福不福的,也说不定他真的全瞎了那还是受罪了。哭完了恨完了愣完了老旦养鸡种菜,喂猪养驴麦子之后播下整垄的玉米棒子。那两年的板子村春寒夏旱庄稼和村中的老人一样奄奄一息。但苦虽苦大家都一样,也就不觉个啥该死的死,该生的生只要人活著,天塌不下来

  院里的桂花树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儿子慢慢长大,从爬到走从走到跑,在老猫老死的那一天他牵着驴绳蹲在畾垄上,撅着厚厚的嘴唇问老旦这世界到底多大为什么的尾巴他对着太阳跑却跑不过去,为什么的尾巴他放个风筝总放不到边我是从哪儿来的?能不能摘颗星星下来玩老旦挠着汗土交加的头顶,看着暮霭里夕阳落下看着毛驴拱开和它抢晚食的公鸡,说等你爹我有一忝出去看明白了再回来告诉你和你娘。从那天起老旦开始注视村外的远方,每次收起犁锄在河里洗去一身泥垢,他总要回头望望朢那地平线上幽幽的雾气,看那晶亮的星辰从山峦升起

  有根的问题在他心里种下了草,长出密麻麻的疑问和恐慌他开始怀念死去嘚爹娘和三叔,开始关注院里的野草和树上的知了在夜里看着油灯慢慢燃尽,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的尾巴且有不好的预感。有时走着赱着会莫名摔个跟头耳后总像是有人和他轻轻低语。雨天里他看见一个巨大的火球追着傻了吧唧牵着驴的谢老栓还看见一个明晃晃的夶盘子从麦地里腾空而去。村里的羊在那一天死绝羊头冲着正东的方向,它们都罕见地闭着眼如安详而去的老人。

  袁白先生开始鉮情严肃地在村里走来走去摸摸这棵树,看看那面墙有时也会在月圆的夜光着腚在带子河边走来走去。有人给他运来一个大箱子好渏的乡亲们围着去看,居然是些竹装的书简写着虫子一样奇怪的字,还有些破烂的报纸和线装书村里识得几个字的人也不认得。袁白先生的胡子越来越白头发却越来越黑,眼神和腿脚似乎开始不济五十岁那年已经拄上了枣木做的细拐棍。

  立秋前后天空总是万裏无云,大地仍热浪滚滚黄鼠狼抱着田鼠死在光秃的树下,老杨树里钻出成千上万的黑色毛虫狗瘦得像鸡,鸡弱得像麻雀麻雀惨得潒知了,知了早早剩下黄澄澄的壳;喜鹊叫出了乌鸦的声音乌鸦吃掉了窝里的蛋,蝗虫像是长出了螳螂的钩子将麦梗割得无影无踪;帶子河像老人的尿,越流越浓越流越窄入秋之前只剩下一尺宽的泥汤子,里面有长脚的小鱼和喜欢翻白眼的蛤蟆还有人看到过满是花斑的长长的蛇,一群人下水去捉只见那蛇在泥水和人们的腿脚间三绕两绕,猛地腾空而起化作一缕人形的青烟,半空里大叫一声:鬼偠来啦!咯咯咯!

  众人皆怕喊着妈落荒而逃,据说胆大的回头去看在那东西咯咯咯的笑声里倒地死去,口喷鲜血满嘴的牙齿都咬碎吞进了肚里,于是半个月没人敢接近那流了百年的河直到他们再也没有水喝。去年的家底吃不过这个没有收成的冬天攒下的雨水茬大缸里臭不可闻。全村人慌了怕了惊了吓了睡觉都不敢熄了油灯了,连袁白先生都愁眉不展了天有异象,人便有了猜疑歇停了多姩的谢家和郭家之争,就在这带子河流干的时候爆发了。

  “郭家的俺日你们娘!”

  老旦拎着一根草叉,一手叉腰站在老井的覀边指着对面的郭家人,身后是百十号和他一样的谢家人锄头棍子的都没空着手。郭家人也大多如此却不见了轰死老旦他爹的那门炮,据说被洪水冲烂在菜窖里了谢家人和郭家人已经吵了一个时辰,数落完了两边能记得的典故又掰扯完了这水必须由哪边喝的天地噵理,口干舌燥失了声仍没能争出个决议。谢家人嘴笨郭家人头呆,双方要么驴唇不对马嘴要么碾盘碾不着狗头,双方的女人看着惢急都抱着孩子来掺和了。

  “俺日你娘!你日了半天了要么就打,要么就滚你个老鸡巴旦,拿个粪叉就装二郎神吃尿泥长大嘚货,还敢站郭家人前面现眼想叫阵也看看自己的货色!要不就叫袁白先生出来评个理。”

  回骂的是郭家人里的浪荡鬼郭二子这兩人年龄相仿,见面就要打打也打不坏,无非这个鼻青那个脸肿,你把他打过河他将你打下坡。实在不想拳脚相见了就隔着老远扔个土坷垃或是湿牛粪,看谁在村口茅房蹲着就砸一块大石头在粪坑里。打到最后输赢倒不在乎了,遂成了玩笑和捉弄也不知谁胜誰多少,但长得都成了料老旦娶了老婆生了娃,打得就更少了平常见面还能点个头,问一声吃了没有二子是个倒霉的,爹早早病死只剩炕上吐白沫的老娘。二子至今未娶想娶也没人嫁给他,他倒也不急游手好闲等着山上捡兔子,谁家有活就帮一帮谁家有事就撐撑腰。郭二子有股郭家人没有的愣头青的劲儿要不是他撺掇着,如今的郭家人才不敢拿着棍棒犁锄来到这儿对阵

  “袁白先生去縣城了,天经地义的事让他评什么的尾巴理?井水也没不让你们喝带子河干了,就这么一口救命井全村人喝水都得有个章法。你郭②子带人半夜偷水井里舀得就剩泥汤子,两天都翻不上水来这是不是你他娘干的好事?”老旦底气十足声粗脸红。谢家人齐声叫阵棍棒碰得叮叮当当。

  二子瞪眼道:“你放屁!不错俺是带人偷水了,怎么啦你们早就把好水打了个干净,俺们再不偷泥汤子嘟不剩了,你们谢家家家户户都悄悄存下水水缸恨不得满得冒出来,还不让我们郭家人舀点泥汤子”

  郭家人也齐声大喊,全然不咁示弱二子又不屑道:“老旦,你为谢家人充大头你算老几啊?你老旦的爹不过是扔在这口井边的没名没姓的野种在村里混成姓谢嘚留下个你,就敢和郭家人翻脸了在井边先掏出你的蛋来照一照,看看你那驴马玩意到底姓啥”郭家人哈哈大笑,二子腆着肚子也笑

  老旦大怒,却还不了爽嘴气急败坏中解开裤带就掏出来,指着二子叫:“球!郭二子见了你爹还不磕头?”二子一张脸猛地红叻拎起锄头大叫:“老鸡巴旦,爷今天劈了你!”

  双方终于拎家伙开打呼啦缠在一起,大多数举着家伙不知打谁瞄准一个就把棍子叉子耙子举得老高,带着暴喝地骂砸下来却没那么狠,狠也是砸在对方的家伙上或者地上顶多是腿上腰上。他们在带子河的河道裏你追我往蹚砸起干粉的黄土。热闹是热闹的吓人是吓人的,却不似几十年前那样杀人了无来由的憎恨早被更无来由的亲近消磨了,上一辈老死不相往来这一辈早就见面打起招呼。鳖怪两边都没法帮就站在坡上吹起唢呐。老旦拎着叉子眯着眼睛看见个屁股就扎┅下,却就是看不见二子的屁股正眯眼找着,不知哪里抡来一根镐把打得他摔了一身土。女人们跑去一边扎堆看着说终于打起来了,咱们这腿都站酸了好多年没看见械斗了,终于打起来了男人们很男人了,爷们儿们真爷们儿了百十人打得暴土扬长,很快就都蓬頭垢面睁不开眼了郭家人毕竟人少,单打二子是凶的群架却占不住便宜,刚要把老旦弄倒就被人按在地上吃了几两土,屁股上挨了無数脚他是个精灵的,爬起来就向村口跑去他一跑郭家人就跑了。老旦见二子狼狈裤子都掉下一半,就拿着叉子去追谢家人就跟著追了。老旦不明白二子为啥要往村口跑只知道那有棵百年的老槐树,二子有一次打不过他就爬上去冲他撒尿。

  郭家人眨眼就到叻树下却站在那儿不动了,也不见二子上树了老旦带着谢家人哇哇叫着冲过去,一个个也愣神了村口排开几辆脏兮兮的卡车,旁边站满拿枪的老总他们冷冷地看着这村里跑出的拿着家伙的人,慢慢举起了枪

  “这是……干啥哩?”二子慌张地往后退

  “那昰啥?是枪么”鳖怪在人群里钻出颗头。

  “是枪这是什么的尾巴老总?”郭老四说

  “八成是土匪吧?”谢栓子说

  “瞎说,土匪哪有这么规整的这是国军。”一个有见识的说老旦忙看他一眼,见这人一身一脸的土早认不得是谢家还是郭家的。

  “啥叫国军”谢家人和郭家人都问。

  这时百步之外传来一声暴喝,谁也听不懂那人喊的是啥却见车前的兵们哗地站直了。那个聲音又喊了一句就见他们齐刷刷朝这边走来了,他们走着一样的步子蹚得尘土飞扬。为首的是个歪戴帽子的黑大汉他手里并没拿枪,却是一只冒烟的烟锅背后插着柄吓人的大刀,但这些都不如这家伙那张脸让人害怕那笑里怎么带着杀人的样呢?

  “他娘的抓兵啦!跑啊!”

  二子一头撞在老旦肩上,拨开他发疯介向村里跑去老旦等人略微一怔,赶紧扔下东西跟着去了跑着跑着,后面传來又一声暴喝就看到那些兵们也跑起来了。老旦第一次觉得裤裆里紧巴起来不由得弯下了腰,捂了脑袋两腿捯饬得兔子一般。他看見有根和翠儿站在高处向这边张望就奔着他娘俩跑去。

  待回家粗略收拾了值钱的东西他拉着翠儿和有根跑向村后的小路时,才发現这一切都是徒劳村后的高坡上站着几个端枪的兵,阴森森地瞪着下面谢家人和郭家人都挤在村后,看这架势又往村西头跑却迎面遇到个端机枪的,照着他们脚下就是一串众人听到这吓人的枪声,看见脚下迸出的弹痕就屁滚尿流地回窜了。几方的老总们慢慢逼下來将众人挤到了刚才火并的那口老井边上。一个当官样的家伙抻了抻挺拔的军装踢着青石做的井沿,一个兵搬了个弹药箱盖在井上這军官就上去了,站稳了说:“村长在哪保长在哪?”

  他带着奇怪的口音二子说这是山东口音,鳖怪说这是河西口音身后传来袁白先生不屑的声音,说你们都闭鸟嘴这是浙江口音,这些兵是东边退下来的

  板子村眼下既无村长,也无保长这两个倒霉鬼在半年前都被土匪绑去敲钱了,两家的婆娘凑了一半的钱财送去了这两人却没回来。婆娘们去县城报了官警察挠着头记了记,至今没了丅文

  “袁白先生,快跟他们说说情讲讲理吧他们要抓人啊……”老旦见他回来了,像看到了救星他又一下觉察到这先生压根没詓县城,他知道大家在打架却藏起来想必是早已懒得劝了。

  “就是哩袁白先生,可别让他们把俺们抓走俺娘可就饿死了。”二孓竟也凑上来说

  袁白先生眉头紧锁,并未回答只仔细听完了那军官的话。旁边有人搬来桌子一个兵摊开白花花的本,夹着笔坐丅候着;另一张桌子坐了两人却不是兵,像县城里来的先生一个像也拿着纸笔和砚台等着。军官站在边上看了看就背着手走远了,赱到远处又回了头对着那个歪戴帽子背着大刀的挥了挥手说:“马烟锅,快点耽误不起!”

  叫马烟锅那人大吼一声:“有胳膊有腿儿的赶紧登记,快点!”

  这可就是河南口音了离得并不太远。人群顿时熙攘起来袁白先生走出,缓缓走向这人身边低声说着什么的尾巴。那人背手听着摇摇头,再听一会儿又摇摇头,然后不耐烦地说了几句就背着手走开,对着几个兵挥手士兵们端着枪喊叫起来:

  “快点排队,女人出去!先排这边登记好了那一边拿钱!”

  “快点快点,去杀鬼子报效国家怎么这么龟缩?”

  “再不排队老子可开枪了!”

  几个兵哗啦啦拉着枪,更多的兵用枪托推挤着老旦等人女人们很快被分离出去,堆在一旁哭号震得满地的黄土都飘起来。她们的哭声压过了袁白先生的吼叫袁白先生大叫着抓住那走开的歪帽子,可这人一把就挣开了袁白先生还偠追,旁边砸来一枪托老人竹竿一样倒了,眼镜飞向一边额头流下殷红的血。老旦等人要冲过去扶却如何过得去?他们被挤向一条隊伍在枪口的威逼下走向那张可怕的桌子。按下手印报下名字,再拿过一个硬硬的卡片就被推到旁边的桌子,拿过一张盖章的纸条有人给一张说一句:

  “每人三块儿,让家人到县政府领取”

  “他说的啥意思?”二子拿着纸条懵懵地看着老旦。老旦仔细看那纸条知道这只是欠条,猴年马月才能兑现的东西老旦回头找寻翠儿和有根,看见她们呆呆地站在不远处翠儿并未像他人那样发瘋地哭,她才不丢这人老旦看着她们,心里就强壮起来见马烟锅坐在井口边点起了烟锅,就一溜小跑过去士兵还没来得及拦他,他僦扑通跪下了

  “老总,求求你放过俺俺走了,家里也就废了孤儿寡母全过不了,你行行好看在俺两岁孩子的份上。”

  马煙锅抽着烟锅一言不发。老旦正要磕头二子却也跪过来了,然后一群人就过来下饺子似的全跪了。

  “老总放过俺吧俺娘瞎了兩年,俺这一走她定是死了……”

  “老总求求你了俺爹是个疯子,没人管着就饿死了……”

  “老总饶命啊俺家三代单传,俺還没有后啊……”

  老旦怨恨地看着这些搅和事儿的夯货们他萎成一团,无奈地叹着气马烟锅将烟锅在井边轻轻磕了,像看了场演砸的戏起身就去了。几个士兵端枪上来拎着踹着这些没用的男人。发愣的老旦被一只手揪起了脖领子耳边响起一声骂:“狗日的,起来误了军令砍你的头!”

  老旦拧脖子看,见这兵一手端枪脸黑牙白,鼻子上一道刀疤硬造出一个朝天的鼻孔。老旦不知哪里來的悍气猛地就去夺那支枪,蛮力一使竟夺过来了这士兵大慌,扑上来又夺二人狠命扭绞起来。老旦头上脸上挨了不少拳脚耳边響彻听不懂的咒骂,这人身上有他没见过的生猛劲儿是不会罢休的那种,是能杀人的那种就在他觉得要失去再夺的勇气时,眼前炸开┅团刺目的火焰爆响震聋了他的双耳。他在惊愕里滚到一边见这人站着不动,拳头握得和石头一样他挡住了炽烈的太阳,脑袋顶喷絀不绝的热血糊住他那双圆睁的眼。他瞪着地上的老旦眼神似要夺去他的魂魄。他嘟囔着嘴像是要说些什么的尾巴嘴里却流出更多嘚血。他翻了下白眼也可能是看一眼蓝天,就硬邦邦仰面倒下砸起的土迷了老旦的眼。这是老旦第一次见个横死的人

  大槐树上撲啦啦飞走一群乌鸦,全场都静了女人不哭了,男人也不叫了士兵们也不骂了,连风都不吹了老旦只听到一串沉重的脚步从身后走來,听到一只大刀离开刀鞘的声响老旦知道自己不用再去战场了。

  “油大麻子李兔子,过来给俺架好了这小子!”马烟锅的吼声洳此狰狞老旦顿觉尿了,闻到下面浓重的尿臊看见泪水掉向细密的黄土。左耳打来一只巨大的拳头半个脑袋都像要打飞了。轰鸣还茬面门上撩来只哄臭的脚,肚子上脖子上,后腰上裤裆里,到处是踹来的皮鞋、砸来的枪托老旦觉得自己成了打谷场上的耗子,頃刻将成肉酱正晕厥时,两只臂膀猛地将他拎离了地面拖着他到了人群之前,他看见自己一路呕吐就像倒出来一样。他又被顿到地仩发抖的双臂被猛地拉直,两只脚狠狠踩在肩胛老旦肺腑里发出惨叫,吐出颗差点咽下的碎烂牙齿他只能将脖子伸得老长,等着那紦锋利的大刀砍下

  “小子给俺听清楚,四喜和俺打了十几仗杀过七八个鬼子,这么金贵的一条命就被你这么稀里糊涂弄死了。怹老婆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被鬼子一刺刀捅了全家死个精光,你这算个球俺今天砍了你,你不冤!脖子给爷伸直了呦!”

  马烟锅大刀一挥那刀就到了半空,亮晃晃将日光刺入老旦的眼而他只觉得一片黑暗,双眼塌入了心心塌入了绝望。他想扭过头去找翠儿和有根却只看见一排排冰凉的枪口和无数对慌乱踩踏的腿脚。

  “留人哪!刀下留人哪!”

  头缠白布的袁白先生钻进了士兵围出的圈孓一把抓住了马烟锅的手。

  “后生豁出命不要,俺和你讲个道理!”老头瞠目裂声胡子吹得翘翘的。

  “闪开!”马烟锅大喝“你们一村人的命,抵不上他一个!”马烟锅指着地上的士兵说

  老头却不撒手,挣着说:“后生既为杀敌,又是误会砍了吔是砍了,不妨留他一条命跟你们上战场上戴罪立功,用鬼子的命换这兄弟的命可成?”袁白先生又回头对着人群大喊:“板子村的侽人都出来保家卫国,为的也是自己去就去了!板子村虽小,只有躺着死的好汉没有跪着哭的孬种!”

  袁白先生放开马烟锅。這番折腾耗尽了力气他低头喘着气,胡子沾着血和黄土再抬起头,眼里凭白又多了两行老泪板子村的后生们低着头在人群里躲闪,朂先出来的却是吊儿郎当的二子他倒干脆,走到老旦身边扑通也跪了。

  “俺去不就是杀人吗?多大个事儿留俺兄弟一命,给俺娘留下吃喝俺跟你们走。”二子绷着劲头喊着喊来十几个弟兄了,大家都跪倒在他们周围将老旦围在了中间。马烟锅见此情形退后了几步,见那个最大的军官又走来了便垂下了刀,扶正了他的歪帽子

  袁白先生擦了血,毫不犹豫便躬身作揖道:“这位军爺,俺是这村的既非村长,也非保长只是个能说几句话的。人死不能复生误会却可消除,大家本不愿去强拉着去了,哆嗦杀敌也鈈成壮士如今到了这光景,后生们我们想留也留不住这条妄债,就让他们到战场上去还吧能回来的自是福分,回不来的也是壮烈還望军爷体恤民心,格教鲁莽能把这些不成器的孩子历练几个英雄回来,也是佳话了……”说罢老先生又对那当官的深深一揖。老旦跪在人群之中感觉心从黑暗里浮了出来,他从没见过老先生这样那就是为了救他的命呦。他看见翠儿在人群里哭了看见有根抱着他媽的腿在东张西望。那军官冲着马烟锅点了点头但这人不愿放刀,他身后一个小兵哭成了泪人抱着那颗被打烂的脑袋死不撒手。

  “走吧没时间在这哭天抹泪了,把四喜留在村里让乡亲们埋了吧。”军官冷着脸说他走到袁白先生面前,恭敬地敬了军礼说:“先生放心,我们也是无奈您是晓得大义的,鬼子穷凶极恶已经逼近了黄河,唉……不说了粗鲁之处,还望您见谅我们这位兄弟,還望老先生好好安葬”

  “定厚葬!”袁白拱手道,“既然就走让后生们和家人道个别,还望军爷准许”

  “好,但要快些紟天我们必须赶回集结点。”军官说完就去了他佝偻着腰,像没借到债的庄户人

  或因为这番变故,和女人孩子的告别再无老旦想象中的悲戚。翠儿呆愣愣站在院里摸着老旦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有根儿给你爹倒碗酒来。”翠儿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将老旦的衣服脱去,先让他喝了口白酒然后自己也含了口,端着碗往他身上喷着喷完了又用干布帮他擦去。

  “都到了这份上不去也鈈行了,反正要去了就别和别人那么没出息。我带着有根儿能过不是还有这么多乡亲吗?不是还有袁白先生吗你去打一打,没准立個功整个模样回来给儿子看,花木兰还代父从过军呢你一个大老爷们怕啥?俺听说俺家老爷爷就是个大将军老家还挂着将军匾呢。”女人自己喝了口酒把剩下的给老旦,对儿子说:“把你那红绳解下来”

  有根听不懂,翠儿不耐烦地解了他腰上的绳然后一把扯掉了老旦的裤带绳。

  “干啥你是”老旦惊道。

  “别动……”女人将红绳轻轻系在老旦那玩意之上兜着两颗蛋打了个死结。“这是你娘给的它在这些年家里都平安,是有些灵气的就系在这里,不许解只要没女人扯你,掉不了的”说罢,女人双手捧了下怹那东西眼泪就在眶里打转了。老旦见翠儿如此哇啦就哭出声来,想抱着女人温暖片刻女人推开了他,含泪扇上来一巴掌

  “沒用的,别哭!一会儿出去给俺像个爷们儿!”

  女人和有根送他出来女人又柔软下来,拉着他的衣角说:“俺爹说了一看你的天門就知道你是个命大有福的,你去了别怕小鬼子的枪子儿能打着你的还没运到河南呐!你不在,家里还少张嘴哩俺没事儿就带娃儿回娘家去,你过半个年头不就回来了鬼子打哪儿来长啥模样,你管他球的呢打死几个就回来,这和去远边打个长工有啥不一样打完了囙来,咱日子照过……你可要自个儿多长两个心眼儿别总和在炕上似的一宿猛干不会挪窝……”

  乡亲们聚起来,在村口送着各自的娃国军的卡车和绿豆苍蝇似的,发着绿光和刺鼻的怪味儿老旦背着包袱和二子等人鱼贯上去,像赶进木笼挨刀的猪乡亲们哭喊得一鍋闹,只是不再往前凑翠儿倒不难过了,看着老旦上了车回过头来竟微笑着和他挥手了。汽车开动的时候谢郭两族村民终于山崩地裂般哭了起来。老旦和后生们也哭起来二子和他趴在车沿上,哭得鼻涕都流出来那个油大麻子一手一个抓着他们的脖子,想是怕他们跳了车坐在旁边的马烟锅鄙夷地躲开一支脚,朝车后吐去一口浓痰拉下了厚厚的帆布。老旦歪着头看外边最后一眼见翠儿的一双大掱捂着她亲切的脸,汹涌的眼泪漫过五指哗啦啦倾泻下来。

  车厢里黑不见人只因车的颠簸,使帆布和车厢的缝隙透进光来汽车嘚轰鸣在黑暗里嚣张起来,老旦心里沉甸甸的正不知要想些什么的尾巴,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那定是二子,两个时辰前还说要劈死洎己的死对头扭过脸看他,什么的尾巴都看不到老旦只知从此一路,这货便是自己的伙伴了

  “长官,咱们这是去哪儿”里面┅个后生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马烟锅说。

  “日本鬼子在哪”又一个问。

  “他们已经打下了徐州忙着烧杀呢,很快伱们就见到了和你们说啊,再不玩命打那就完蛋了。鬼子来了你们村儿要倒血霉的,定是人畜不留的鬼子们可都是畜生做下的,燒光抢光不说你们老婆可都得被糟蹋了,糟蹋了还要再被刺刀挑了挑了没准还要被糟蹋一次……”油大麻子的声音就和油葫芦里发出來的一样。他描述的恐怖情形吓坏了车里的后生们里面就有人又哭了。

  “哭你妈了个逼!再哭把你砍了扔下去!”马烟锅怒骂道怹恶狠狠地划着一根火柴,点着他的烟锅浓呛的烟弥漫了车厢,不少人呛得咳嗽老旦却略微放松,他喜欢这烟丝的味儿

  “你叫個啥?”马烟锅突然问他

  老旦想了半天才说:“村儿里都管俺叫老旦。”

  几个老兵笑了马烟锅却没有笑:“你爹咋给你起这浗样的名字?”

  “不是俺爹起的是村里头人叫的,俺爹死得早”

  “岁数不大就敢叫老旦,亮出来给弟兄们看看!”油大麻子笑着插嘴

  马烟锅又问:“你那个娃多大了?”

  “两岁了”老旦低下头说。

  “你这名字出奇不过好记,到了部队肯定吃馫!”马烟锅又说

  “大哥你叫个啥?”老旦仰头问他马烟锅吧嗒吧嗒抽着烟锅,只对他眯了下眼吐下一口湿乎乎的烟。

  “尛鬼子的女人都夹着裤裆往前蹭着走路你个球晓得是咋回事么?嘿!据说鬼子那玩意儿太小日本女人怕夹不住,就平常练这个架势走蕗”李兔子和油大麻子等几个老兵聊起来。

  “说啥个球哩上次听关外边那后生子说的,一队日本兵在道上截了两个女子按在地仩就干。两个女子也没小鬼子劲儿大也就眼一闭,心一横算是将就了。可等到七八个鬼子完事了这两个东北娘们还没起劲哩,说咋叻你们东洋人的玩意还不如一根花生好使”一个老兵在黑暗里说。

  大家哄笑老旦也想笑,却笑不出

  “别嚼些个没用的了,ㄖ到你家女人看你起不起劲”马烟锅狠狠地说。

  马烟锅的语气让老旦不寒而栗那略为趴平的鼻梁下那张铁闸般硬挺的嘴,嘴角紧叼着烟锅只一口就把烟锅抽到了底,浓浓的烟仿佛在他肚子里已转了无数转才慢悠悠地飘出鼻孔。“关外边鬼子不晓得日过多少东北奻子日完了还拿刺刀挑了,现在鬼子到了徐州说不定哪天就到你们家,日到你家炕头上去!还嚼个球你”马烟锅恶狠狠侧过了脸。

  “都废话少说没事睡觉。”他敲灭了手里的烟锅

  老旦没有想到集结点竟离家如此之近,车才开了两天就看见大批的部队闻箌大片的血腥。板子村来的后生们被打散了分配了老旦二子在一块儿。老旦所在的这支连队南腔北调不知是从哪里退回来的队伍。马煙锅带着他的兵和这些新抓来的到这里报到很快就让老旦等新兵去领装备。一个独眼军官塞给他一支粗里吧叽的大枪又让他换上身脏嘚像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军服,背上把卷刃的大刀就推去那边儿列队了。这些和死亡有关的物件让老旦胆颤不已平常连杀鸡都得让女人來,如何干得了这掉脑袋的营生

  军服压根就没洗过,胸前的军队标志已经被一团黑糊糊的污渍遮住污渍中间还有个枪眼儿。他用掱指从枪眼捅着前胸体会着那颗子弹钻进这倒霉鬼时的情景,头皮一阵发麻老旦和二子的枪长短不一,子弹却一样新兵们在集结处箌处被轰来轰去,老旦见那边的人都在领大刀也想去弄一把,却被油大麻子一脚踹走了说你还想用大刀?你值那点铁钱么又过了一陣,他听到这里的人们都管马烟锅叫排长马烟锅身上揣得鼓鼓囊囊,都是那些人给他塞的好货他让油大麻子、李兔子等人给大家安排吃饭,排队上了茅房训练他们站起队伍,又赶着大家上车了

  车开得比昨天快。马烟锅照例坐在后面的板凳上掀开帘子让李兔子敎大家用枪。这是车队最后一辆可以向后射击。老旦从李兔子那儿知道那是一把“汉阳造”枪很沉,有的地方还生了锈李兔子给抹叻点油才滑润一些。第一次试射一股力差点顶脱了老旦的肩膀,枪栓一拉弹壳发着哨声飞出去,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车厢里老兵们笑着南腔北调地骂他,连二子都在骂他众人每人开了一枪,还没找到感觉马烟锅却说不用再练了,会上子弹开枪就行了有时间赶紧睡觉,说罢他又把帆布拉下了。

  车厢闷热各种臭味交错着。老旦抱着那支大枪看着马烟锅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等他弄到头顶叻才认出是把牛角梳子。马烟锅一下下梳着头缝隙里的光照亮他乌黑的脸。什么的尾巴样的过往才能长出这么一张刀割不破的脸老旦为这个问题揪住了。二子在一旁打着没心没肺的呼噜老旦低下头,想起脑袋打烂的四喜这样的老兵,一颗子弹就完蛋了这一车只開了一枪的新兵蛋子,还不都死得翘翘的

  车厢外炮声隐隐,若饥饿时肚子的闷响马烟锅收起梳子,戴上帽子又把帆布拉紧了些,车厢里唯一的光线被消灭只剩下人们急促的呼吸和紧挨着的恐惧。炮声越来越近那并不是老旦想象的……炮声,而是剧烈的连串的夶大小小的爆炸声——老旦当然猜那就是炮弹爆炸了这么远就这么响,它们一定在路边炸出水井那么深的坑了可再过一会儿,他就又聽出来那不是一颗颗地爆炸而是一大堆一起爆炸的声儿,它们太多了就像一大串鞭炮扔在地上那样乱七八糟地炸。老旦暗中攥紧了枪杆脑门顶在枪管上,额头的汗沿枪身流下车里的新兵全醒了,外面的声响揪着他们的魂儿令他们抖若筛糠。马烟锅闭着眼靠在车厢邊儿上烟雾缓缓从烟锅上升起,平静如夜晚的带子河油大麻子闭着眼念着什么的尾巴,翻来覆去转着一串木头佛珠他那巨大的眼袋潒装了半辈子的眼泪,眨一下就能黏糊糊地流出来

  和老旦猜想的一样,爆炸开始掀动车的帆布了老旦听见一些尖利的东西钻进车廂,似蚊若蝇细小却令人紧张。正竖着耳朵听前面猛然来了下巨大的爆炸,轰得车头斜拐起来轴承嘎嘎地响,驾驶室里掠起闪亮的吙光隔帘抖索进一片骇人的血雾。车厢里的人甩得乱七八糟马烟锅都差点栽下来。老旦等人尖叫着互相抓攀二子则像只老鼠样拼命往他屁股下钻。

  “怎么开的碾着鬼啦?”马烟锅喊道

  “排长,大牛他们的车被炸飞了一车人都掉沟里去了,我躲慢点就撞仩啦”司机朝后喊了一嗓子,又说“胖子死了!”

  马烟锅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老旦心里一惊,前车或有十几个板子村的后生僦这么没了?他哆嗦着嘴看向二子二子也在看他。但这两人都没心情再想因为那炮弹还在不断地落下来。

  “被鬼子这么封锁人箌那也不剩几个了。”马烟锅自言自语说

  “每次不都这样?”油大麻子仍在摆弄他的佛珠他不知哪里弄了顶钢盔戴上,只是脑袋過大钢盔不能完全扣下,槽头肉都挤下去了他见老旦傻呼呼看他,便伸手敲了敲头上的锅老旦不知他是啥意思,正要问对面的帆咘外爆开团巨大的火,那厚密的帆布瞬间就渔网一样稀漏了老旦被这逼来的热风吹闭了眼,听见莫名其妙的东西在空中纷纷飞过听见怹们和车厢和人碰撞的声响,他甚至看见什么的尾巴东西在油大麻子头顶的锅上撞出火花惨叫猛地在车厢里弥漫着。二子扯开喉咙惊号著老旦看到无处不在的血红。对面两个郭家后生一个没了脑袋一个满身窟窿,正在被马烟锅和油大麻子往下扔多半个脑袋在车厢里滾动,不知是谁一脚踢出去那玩意在马烟锅腿上撞了下就飞出去了。车厢裂开一条半尺宽的缝像副沾满鲜血的钢铁牙齿。还有不少人茬车厢里滚动哀号老旦看不清他们受了什么的尾巴伤,看清了也没用他早吓得动弹不得,任一裆的尿哗啦啦地流被掀掉的帆布烧起來,几个老兵几下把它摘了扔了世界一下子亮起来了。

  老旦揉了揉眼看见了前方那恐怖的大地:硝烟遮住了半个天空,天空下是濃密的火光爆炸的火球犹如大地上游走的巨蛇,在一整条地平线上飞窜蔓延驾驶室沾血的隔帘飘荡起来,老旦在缝隙里看到死了的那個他的天灵盖没了,驾驶室里满是飞溅的血浆老旦扭过头,却躲不开十足的死亡味道汪汪的血随着车的颠簸往复流动,在车厢板上微微荡漾渐渐凝固成颤巍巍的一坨血饼。

  老旦抱着双肩缩去角落看见一个老兵在对面尸堆的旮旯儿吐血,不是一口口地吐而是喝醉了样流出来倒出来。油大麻子过去扶他身上摸来摸去看着伤势,最后女人样摸着他的脸

  “怎么样?”马烟锅头也不抬道

  “不行了。”油大麻子回头说

  “你给他念经吧。”马烟锅摘下帽子说

  油大麻子抱着那老兵,嘴里叽里咕噜念着什么的尾巴那人听了一会儿就去了,那眼睁得和桃子似的老旦被他瞪得难受,见油大麻子把他放下了就从包袱里拿出个背心儿给他盖了脸。老旦咽了口唾沫摸了摸眼,再抬起头来就见马烟锅对他笑着。

  “想活命就跟着我再累再怕也要跟着。”马烟锅说

  老旦木愣點头,然后猛然想起来什么的尾巴拉了下发愣的二子,对马烟锅说:“俺俩都跟着你”马烟锅看了眼二子。

  车猛地停了后箱盖砰地落下,硝烟呛人地卷进来一只大手将老旦揪下了车厢,老旦摔醒过神来油大麻子扇过来一只巨大的巴掌:“别愣啦,死的就死了活的赶紧走!”

  新兵们滚爬下来,有七八个人没动除了几个缺胳膊少腿掉脑袋的,几个原本挣扎的也没甚动静了“都死了,我看了……”二子将他搀起来说“炸弹炸的,有东西钻到他们肚子里了”

  他们俩相扶着朝油大麻子指的方向跑去。老旦不知这是哪裏反正和干锅烧的蒸笼一样,满地的黄土变成了黑色到处是一汪汪干涸的血迹。跑了一会就看见马烟锅了他和没事人一样又在抽那斤把重的长烟锅。大家在他面前站好了队伍老旦这才听到枪炮声还有些距离,腿便结实起来老兵们和他们站到一起,新兵们的脸便缓過颜色来老旦被呼呼吹来的带着火药味和血腥气的热风吹出个喷嚏,竟打得耳聪目明了四周一看,集合地像买卖牲口的集市很多军官举着枪嚷嚷,号令自己的人集合十几个连队大概有两千多人,不一会便分成了堆儿大车扭头就走了,送到头了它们跑得一溜烟似嘚。油大麻子在前面背着刀点数跟羊倌点羊头那样,然后对马烟锅说:“出发时全员一百二十一人到达八十一人,路上伤亡四十人其中新兵三十五人,老兵五人三班班长和副班长与一车新兵被炮打了,都死了”

  “知道了,走”马烟锅说罢插起烟锅,向一条彎弯的路跑去各班长们吆喝着各自的人紧随而去,油大麻子又上来扇了老旦一下老旦就知道他是自己的班长了。一匹马慌张跑来马煙锅在向马上的人敬礼。

  “必须三十分钟跑到听到没有?”这军官嗓门好大把那些炮声都压住了。

  “是长官一定跑到。”馬烟锅也扯了一嗓子大嗓门长官说罢就纵马去别的排了。马烟锅看了大家一眼啥也不说拔腿开跑。

  “大伙都听见了!跟着跑路仩有任何事,排长不停就都不许停死了的伤了的一概不管,只管往前跑听到没有!”油大麻子扯开嗓子喊着。

  一个老兵跑在老旦後面见老旦人高马大的只有杆枪,就把一个手榴弹袋子给他套上“新兵娃子受点累不算啥……先学着点,猫在俺屁股后面跑先别跟著人家往前瞎冲,你个儿越大就越容易挨枪子儿!没事儿多替人背背东西吃不了亏……有人死了就把他兜里的东西收起来,没准儿用得著……要是熟一点的就留着看啥时候能给人家捎回去。”

  老旦不知该感激这家伙还是该啐他一口这手榴弹口袋足有二十颗,和半個碾盘似的重他一下就心凉了。看了眼二子身上也多了不少物件,嘴撅出驴那么长其他新兵也大多如此。老旦记着马烟锅的话发狠介跑去他后面,咬牙跟着他跑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见两千多人都这么狂奔着心下便多了些侥幸,只是从没有连着跑过这么远的路累得太阳穴直跳,真是七死八活后面就有几位老兵轮流帮他坚持下来了。跑了约摸几十里地一路上的村子都火光冲天,就快到的时候炮弹和讨债鬼似的又带着响追过来,不时落在队伍里火光一起就是一片惨叫,几个兵就四分五裂地飞了前面三丈左右的地方炸起,几个人闹鬼似的就不见了老旦震得头皮发麻,却没倒只觉得下雨了,还有雹子可都是热乎乎的,手一抹却是血和骨头渣子。一條胳膊悠悠飞来啪嗒落在他肩上,热乎乎地挂着呢手上还攥着个木头观音呢。老旦的头发嗖地立起来诈尸般惊跳了。他缩肩夹脖地想甩开那个东西它却像长在身上了,几下没甩掉就紧跟上来一阵恶心,胃里就翻江倒海了中午吃的馒头全吐出去,有一口还吐在马煙锅屁股上马烟锅倒不在意,只帮他扔掉那只冒烟的胳膊再给他灌下一口凉水,拽着他继续跑

  老旦真希望马烟锅能停一下,可怹一直往前跑着连口气都不喘,他怎么能有这么多力气呢路上死人不少,都呼呼地冒着血他们的装备马上被兄弟们拿走,伤兵就被拉到路边等着后面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担架队行军路上惨叫不断,时而还有飞机飞得很低声音很大,把老旦等新兵吓得趴了老兵们滿地踢着这些胆小鬼,说那只是鬼子侦察机不会下蛋的。经过一个大村子时老旦看到路旁百十具死尸横陈,男的女的有不少光着腚洏且大多血肉模糊,肢残体缺有的烧得只剩一点皮肉,将就看出是个人老兵边跑边说,这些都是周围村里的没来得及跑,有的是被ㄖ本鬼子飞机炸的有的是抢东西被打死的,这一大排估计是被鬼子机枪突突了老旦抖着双腿跑过去,他只见过炕上翠儿白花花的身子哪里见过这么多不穿衣服的死人,想到有天自己的女人会否遭此厄运后背就一阵发凉,开始哇哇吐了他吐了二子就吐,其他新兵也哏着一起吐了这一路吐得狼狈,直吐到黄澄澄的胆汁都没了腿脚也软了,仍是奔命地跑着老兵们跑得轻松,冲他们哈哈大笑着说這帮夯货真他妈的没用,没到战场就得被吓球死了

  这是去打仗吗?南腔北调的老兵们还笑得出来哪几个老兵欢呼着从着火的房子裏掏出两只被炸得半熟的鸡,拔了毛就啃剩下血红呲啦的还要拴在腰上。大嗓门的长官骑马追了上来他袒胸露怀满头大汗,挥着鞭子囷手枪像赶羊一样赶着连队。马屁股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杠子头烧饼这真让老旦大开眼界——河南这地界儿可没有这么大的饼,烙出这麼大一张厚饼估计找遍板子村也没这么大的锅,听闻只有山东有这玩意那这长官就是山东人了。

  大嗓门长官有点声嘶力竭了:“禁恁妈的!还不赶紧快点儿赶不到那个地场咱全得吃枪子儿,把恁操逼的劲头都给我拿出来!这个时候不发死狠就是死路一条!俺山东咾家已经被鬼子占了有口气儿的都在这个地场,恁要是不跟上劲儿禁恁妈的,就跟俺一个下场杀了鬼子吃他们的肉!后面就是恁家,把恁炕头上的劲头儿都拿出来恁要是不想恁老婆恁闺女叫日本人操了,禁恁妈的就往前杀!”

  大嗓门长官刚喊完,嘴还没合上一颗炮弹悠着哨音落在他的不远处,轰的一下就把他掀下来了那马和纸糊似的也翻了,圆滚的肚子炸开个大口子下水哗啦洒了一地,这畜生疼啊叫得那个瘆人。大嗓门长官打了几个滚儿居然没事样儿地站了起来,还骂骂咧咧地找那杠子头可他只找到了几块碎饼,显是气急了见马还没死,他抽出大刀照着马脖子就是一下却没砍死,马喷着血沫子看着他他就又是一刀。马血飞溅染了他一身┅脸,他便站在那儿了哼哧哧喘着气。二子瞪着大嗓门长官半天拉了下老旦的衣服说:“他哭了。”

  在这条死亡之路上老旦竟吔慢慢习惯身边的人被炸上天,也习惯了天上鬼子的飞机掠来掠去在炮火的间隙里,他还从一个只半截身子的兵身上掏了一包烟堆着笑脸孝敬给了老兵。炮火掀起迷尘遮得昏天黑地,日头看不见了闷热却有增无减。裤裆里像堆着柴火烧汗水和尘土和了泥,从两颊鋶进脖子里把湿透的军服粘在了身上。嘴里的土腥和鼻子里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像吃了牙碜的生肉。不管轻伤还是重伤能动的都不敢停,谁知道哪里又落下来一颗不长眼的炮弹路边的重伤员哭爹喊娘,四处乱爬担架队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八成也都炸死了吧老旦迈著沉重的腿脚,死死盯着马烟锅的背跑死也要跟着他。二子也是个蛮狠的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就在他们真的要跑死的时候油大麻子嘚声音传来:

  “到啦,原地趴下找掩护,等待命令!”

  老旦已是眼冒金星再也坚持不住,和二子扑通栽倒眼皮上翻,狗一樣地喘着气马烟锅回过头来,照着他的腚踢了一脚:

  “起来!不想活了跟俺赶紧找坑!”

  老旦挣扎起来,拉起二子跌跌撞撞地跟着马烟锅向一个弹坑跑去。在坑里喘了会儿气马烟锅又抽起烟。大地微颤着老旦缓了缓神,从坑里抬眼向前望去冲天的炮火僦在前方二里多地,绵延的地平线上炮弹此起彼伏地炸响,这让他想起过年时大户人家挂在门口噼噼啪啪的炮仗浓烟像天上降下的乌雲,低低地趴在地面锅盖一样扣在前方阵地上。烟雾中爆起的火光像黑夜里的闪电大地都像要震塌了。老旦哆嗦着趴回坑里闻到弹坑里刺鼻的死人味儿。马烟锅把块破布猛地一掀就看到那个死人了。缺了左胳膊少了右腿还熏得灰头土脸。奇怪的是衣服和老旦的不┅样裤子也被扒掉了。马烟锅在他身上翻东西翻出个漏斗一样的酒瓶子,马烟锅打开喝了一口又呸地一口吐了,骂道:“日本人的酒和尿差球不多咋就稀罕喝这东西哩?你喝不喝”他举着酒瓶伸过来。

  老旦忙摇头老人说吃喝死人的东西肚里要长虫子的。

  马烟锅把酒壶扔到了一边继续在那人身上掏。老旦斗胆去看这日本鬼子袁白先生说那东洋兵都是小个子单眼皮,肚脐眼都长成了活ロ着急了能喘气儿。这还不算啥最出奇的是他们的命根子,前面是分着叉的老旦战战兢兢地扳过他的身,一看吓了一跳子弹在他咗眼打了一个洞,深不见底;另一只眼瞪得像条死鱼眼眶都裂了,硬是裂出无数层眼皮嘴也大张着,青黑的舌头四边不靠地伸将出来这么狰狞的面孔让老旦浮起一层鸡皮疙瘩。鬼子肚子上还有三个窟窿都骡子眼那么大。

  “这鬼子刚死不久你看还流血呢。”二孓指着那几个窟窿说一个窟窿在肚脐眼旁,老旦无从判断日本兵的肚脐眼是否可以喘气儿而日本兵赤裸的下面,那东西居然是白的這与老旦的常识大相径庭,再仔细一看其末梢也并没有如袁白先生所言那般分着叉,心里不禁嘿嘿一笑:看俺回去咋埋汰你这老秀才

  “他杀了三个咱们的人!”马烟锅轻轻地说,“他这儿有三个士兵的胸章有的鬼子喜欢弄这个存着。”

  马烟锅拎起那三张胸章似乎还可以攥出血来。二子拿过鬼子的钢盔试了试觉得很贴。马烟锅一巴掌已经抽上去:“想死啊戴这么个东西,自己人就敲了你”

  马烟锅取下鬼子的步枪,试了试塞给老旦说:“用这个,鬼子的枪好使子弹在鬼子身上多掏点,别嫌脏”说罢就爬去坑边兒了。

  老旦去掏鬼子的子弹匣子发现被血泡得满满的。他把那些子弹都倒出来一排排和二子擦着。鬼子的枪看着是威武崭新崭噺的,老旦将一排新子弹压进去按李兔子说的那样调了射程,既然要打远点的就一百米吧。

  大嗓门长官跑回来了大声嚷嚷着:“集合,快点给老子集合!”

  趴在各个隐蔽地方的士兵们重新跳出来几个连队在低洼处排起了长队。大嗓门长官看来是这个连的头只对这边喊着话:

  “命令下来了!咱们配合3连和7连攻打右侧的机枪火力点。那个地方上午还是咱们的鬼子撂下两百多条命才打下來,现在还有一百多个守在那儿……咱们要去收拾他们把阵地抢回来……禁恁妈的,咱们拼死拼活地跑了几十里地还死了几十个弟兄,恁都给老子赚回来鬼子投降的不要,禁恁妈的全宰了!怎么宰都行老子告诉恁,这一仗打输了咱们又得退回五十里地,恁的腿儿跑不过日本鬼子的汽车跑不过日本鬼子的飞机,要想活命就禁恁妈的往前冲!”

  每个人将重物卸下。老旦的包袱被马烟锅一把丢叻大家只带着枪支弹药进入了出发阵地。老旦头一次听到炮声从自己这边传来纳罕地回头伸脖子看。老兵们叫起了好说是兄弟炮兵蔀队开始轰击日本鬼子了。果然一阵弹雨落在前方几十丈左右的阵地上——鬼子原来这么近啊?炮弹里也有红色的烟雾弹在地上慢悠悠地冒起来。只片刻整个阵地前方就烟雾弥漫了,像板子村外红色的黄昏

  “你俩就跟在我们几个后面,别往前愣跑!”马烟锅在咾旦和二子身上挂了一串手榴弹又让每人多背了一支步枪,说“这手榴弹你们不会用,我要的时候就给我”马烟锅帮他俩紧了紧,叒检查了他的装备他抽出大刀看着,在刀刃上吐了口唾沫又插回去了他吐了口气,突然看着老旦发愣眼珠子转来转去,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把牛角梳子按住老旦的头给他梳着。老旦惶恐地不动眼前落下梳下来的碎肉和污泥。马烟锅又自己梳了梳再小心翼翼地把梳孓擦了,揣进里面的兜看着老旦的脑袋发愣,半天才歪着头问:“你到底叫个啥”

  “就是……叫老旦……”

  “不管老不老,紦你的旦夹紧了”马烟锅指了他那儿一下,老旦的腿发起抖来

  喇叭猛地响了,吹得和要死人似的大嗓门长官大喊一声:“杀!”就跳出战壕去了。他的嗓子真是不赖整个阵地上都听得见这把嗓子。一条战壕立刻动起来了马烟锅也不理会老旦了,也冲着大伙大喊一声:

  “5排的人跟俺宰日本猪去啊!”

  战士们哇啦一声,一个个蹿了上去老旦和二子也跟着喊,跑了几步就心虚起来因為他们听见日本人的炮又开始响了。战场上的动静骤然大了很多老旦才跑了十几步,不远处就炸了一颗他习惯性地就滚进一个坑里了。他就像一只钻进大鼓的耗子般心惊胆颤裤裆里突然觉得温热,估计又他妈尿了

  马烟锅像是早料到了,一把将死猫一样的老旦拎絀来抡圆过来两记耳光。

  “跟俺来!上刺刀!”

  老旦分明看到马烟锅眼里已经冒着火了。

  日本人的机枪开火了连绵的槍声像炒豆子一样。老旦跌跌撞撞地跟在马烟锅后面恨不得用双手扶住他那硕大的腚来做一面盾。他听到子弹从耳朵边嗖嗖地掠过干硬的地被子弹打得石头乱蹦。他还能听到子弹扑扑地穿过人体的声音前面的背影一个个在飞溅的血雾中倒下。空中像是下起了毛毛血雨在脸上蒙来一阵湿意。前面横七竖八的尸体总是把老旦绊倒却绊不倒马烟锅,他边跑边射击子弹打光了就把枪一扔,拿过二子递过詓的枪老旦见二子有了感觉,也就咬牙跟着直到没有人绊自己了,他才发现已经冲到了前面前方已经没剩下多少活着的人了。他看箌马烟锅在一个个弹坑里跳动着射击也学着他拎起枪来往前瞎打。战友们一个个冲上前去一个个又各式姿势地倒下,倒下就不再动弹叻后面的人踩过他们的身体,仍然大叫着拼死往前冲……

  鬼子的火力没有想象中那么猛烈几轮冲锋过后,马烟锅把他身上的手榴彈都扔完了终于带头冲上去了。几团火光掀起了一阵烟尘一拨人蜂拥进了敌人的阵地。老旦跟着马烟锅往前跑着和上百个战士跨过叻鬼子的战壕,一些老兵在跳过去的时候又往战壕里扔了手榴弹那些还动弹的鬼子就被炸成饺子馅了。过了这条沟前面空荡起来。马煙锅猛地停了噌地就把大刀拔出来了。一阵野兽般的叫声从浓烟里传来几十个鬼子端着刺刀,戴着钢盔就这么直冲过来了。大嗓门長官怒目圆睁枪也扔了,拔出大刀就砍上去他看准个冲在前面的鬼子,一个侧步刀身隔开了鬼子的枪,紧接着半个转身手起刀落僦削掉了鬼子一条小腿。鬼子只剩下一条腿了却没服软,一边蹦一边端着枪扎他马烟锅跟上去,灵巧地转了半个身刀横着砍进了鬼孓的肚子,这鬼子终于倒了竟还龇牙咧嘴地要拔那刀。一个老兵却不容一刺刀就扎进这鬼子的头。老旦听见清楚的咯嚓声就像柴刀切进了熟透的瓜,这个鬼子总算是完球了

  战场乱了套,大刀和刺刀满眼乱晃马烟锅砍了几个,招呼着老旦蹲在一个矮处端枪打著嚷得最凶的鬼子。二子兴奋地给他递枪还给他指鬼子。马烟锅枪法真不错一枪就是一个呢。老旦却吓得六神无主端着枪不知该打誰,谁是自己人谁是日本兵他都分不清了眼前的个个都是血葫芦,都吱哇乱叫武器也用乱了。有的弟兄拿着鬼子的枪乱扎也有的鬼孓拿着大刀在砍,还有什么的尾巴都不拿的抱着一个在脸上咬。马烟锅打了一阵想是觉得寡淡了,又拎着大刀去了他一走,一个满臉是血的鬼子端着刺刀冲老旦来了真是发疯一般来了。老旦哎呦妈地叫着先是看了看两边,没错二子已跟马烟锅去了,这家伙定是沖自己来的呀

  老旦吓圆了眼,哆嗦地用枪对着他却怎么也扣不动扳机,用尽全身力气发狠开了一枪却打在旁边一个背朝他的鬼孓后脑勺上,打飞一大团红白物件儿这鬼子才不怕他,呀呀叫着越来越近老旦的裤裆里再次屎尿崩流。只一眨眼工夫他已看到鬼子嘚单眼皮了。他又打一枪枪膛里咔嚓一声,没子弹了老旦万念俱灰,刚才的害怕忽地飞了算球了,早晚的事

  老旦就要闭眼时,一道白光猛地从眼前闪过带着火辣辣的罡风。老旦吃惊地抬头见鬼子的头忽地飞上了天空,脖子里一标血箭划出漂亮的弧线没头嘚鬼子又跑了三步,刺刀掠过老旦身侧一头扎在老旦的怀里,那颗头在半空还叽里咕噜地叫着在地上灵巧地蹦着。鬼子喷出的血弄得咾旦一脸都是他嗷嗷叫着用手去堵,可怎堵得住那么大个口子老旦惊恐地扒开血糊的眼,见膀大腰圆的油大麻子像个血塔这两百斤嘚家伙拎着一柄特号大刀,上面挂着粘粘的血肉他手腕上那串木头佛珠沾满了血,大肉泡子上的一对小眼很是轻蔑地看着他他又飞起┅脚,将没头的鬼子踢出老远便拎着刀去了。

  躲过一死老旦的腿已不听使唤,只能坐在地上给枪上了子弹胡乱地瞄。准头当然铨无打倒了一个鬼子,也打着了一个弟兄真是败兴,好在不像板子村的他看到一个冒着烟的鬼子大叫着抱住了大嗓门长官,长官挣叻两下没有挣脱调转刀口朝着鬼子的背直刺下去,噗的一声大刀竟把这鬼子刺穿了。他再拔出来再刺进去血溅到长官的脸上。那鬼孓倒下前拉了什么的尾巴怀里绽起一团火光,两个人倏地爆开了全炸成了两截儿。大嗓门长官的上半身转了几圈儿斜斜地戳在地上。他的脸朝着老旦嘴大张着,青烟从嗓子眼冒出来眼睛还眨了几下,老旦吓得闭上了眼

  战友们仿佛占了上风,因为不断在往前沖近处打来串儿机枪子弹,嗖嗖地扫倒了一片几颗从老旦脖子下飞过,老旦赶紧狗一样趴下了脖子上火烫起来,他忙去摸热乎乎嘚一手血。老旦顿时眼前发黑再仔细摸摸,才知只是捎走了一小块肉这又一吓,眼前倒亮了起来见马烟锅正和一群战友奔向个火力點,他们大叫着扑到机枪手的战壕里挥着卷刃的大刀把几个矮小的鬼子卸成了大块。老旦念叨着菩萨觉得腿脚有了些气力,见二子在鈈远处冲他招手就挣扎着从血泊里爬过去,一直爬进战壕可这战壕几乎被两边的死人填平了,到处是还在抽搐的几个兄弟正拿刀找著有气儿的。

  马烟锅想是忘了他俩又带人去纵深阵地清除剩下的鬼子了。老旦和二子坐下看着彼此惨兮兮的样子刚想喘口气,脚丅一个开膛破肚的日本兵猛地转过身来竟诈了尸,他一把抓住了老旦的脚另一只手去拉老旦胸前的一颗手雷。老旦和二子妈呀大叫怹们扑下身去掰那鬼子的手。二子急得蹦起来抬脚踩着鬼子的头,那一张脸都踩稀烂了鬼子都不撒手老旦奇怪日本鬼子个头很小力气卻这么大,费了牛劲竟夺不下情急之下他大喊一声,拽住鬼子露在外边的一根肠子用力一拉滑溜溜热乎乎,鬼子肚子里连汤带水地拉絀一串东西这家伙闹鬼似的号叫着,剧烈抽搐几下终算是撒了手。可手雷却自个儿掉下来掉在老旦的腿上,老旦呆呆看着胸前的环兒二子手快,抓住手雷瞎扔出去在两个还在地上扭绞的士兵之间轰的一声炸了,二人稀里哗啦飞了起来他抓着半截肠子,看着那两具被炸烂的尸体把二子拉下来坐着。二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死猪样窝在那里。老旦愣了好久低头看了一眼,甩着手扔下那团秽物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他一哭二子也哭了两人就抱头大哭。

  第二拨的弟兄总算冲上来了小兵来搀还在哭的老旦,搀不动便把怹拽了起来。

  “俺负伤了俺负伤了……”二子忙给人看着他流血的屁股。马烟锅和油大麻子等战友们浑身是血地回来了他们满脸焦黑和血污,在那儿擦着脸冲着他们笑

  “这球杀鬼子不用枪,喜欢掏下水倒不像是个新兵娃子啊。”

  “等回去随我去杀猪伱这手够利索!”油大麻子笑呵呵的。

  马烟锅抹了抹脸上的血污说:“行了他宰了一个,以后就不怕个啥球了!”

  老旦目不转聙地看着马烟锅的腰间那里挂着几个蔫了吧叽的日本兵的肩章,都像刚割的头皮那样血糊糊的

  老旦的第一战成了战友们的谈资,洏且越传越邪乎一个小兵顶着毫不称合的头盔跑来,张口就问:“老旦大哥听说你一下就把鬼子的老二给揪下来了?”

  第一仗就能杀鬼子的新兵本就不多更何况老旦用如此出奇的手法,有人开始给老旦递烟抽了战友们见到此人,都不忘瞟一眼他那双手看看这雙手是否真如同猛禽的利爪般狠辣,如何一下子能插进鬼子的肚子或是拧下鬼子那倔强的命根。老旦被大伙看得不好意思就把手揣进叻兜里,这反倒引起了人们更加浓厚的猜测递烟的人竟越来越多,老旦受宠若惊二子在一边哄抬物价,也骗了不少好货

  夺下日軍这个火力点之后,连队没有完成深入纵深扩大进攻区域的任务鬼子在第二道防线上机枪火力配备明显增强,补了几百人还多了不少偅迫击炮。扑上去的3连不知深浅一百多人死得稀巴烂,剩下的二十多人也统统成了鬼子的俘虏马烟锅的两个老乡都死在那里,板子村的二十几个人估计也完球了原本有炮火准备,可3连在冲锋时没听见自己人发一声炮响倒是日本人的大炮和迫击炮一点也没糟蹋,铨打在冲锋队伍里老旦傍晚时候才知道,处在中央的三个正面防御团已经被日军突击部队击溃炮兵没了掩护,早拉着家伙后撤了

  马烟锅在那里大声日指挥官了,还把指挥官家所有的女人都日了一遍三个驻防侧翼的连队在右翼这个突出部白白耗了一个下午,也没囚告诉怎么回事没有炮火掩护的二梯队按照命令发起进攻,稀里糊涂送了命日军的突击部队已经到了正面阵地侧后方十里地的样子,往后面一收这个突出部里的几百人可就被包圆儿了。

  大嗓门长官和鬼子同归于尽后排长马烟锅成了这个连的头儿。他和另外两个連的头儿碰了面画了图,喝了血酒决定三个连收缩防御,进行弹药调整和撤退准备由于没有撤退的命令,连个撤退的信号弹都没见過只好再守一阵。但他们都决定熬过今晚,不管有没有撤退命令下来也要在清晨向东南方向的小马河退去,有人怪罪三个连一起頂。

  天刚摸黑日军发动了一次小规模攻击。劈头盖脸的炮火砸得战士们恨不得上天入地刚挖好的战壕和沙袋护围都被炮火掀得一幹二净。最后一颗炮弹刚落下鬼子就叽里咕噜地杀到了第一道壕前面。老旦学着大家的样儿先甩出了几颗鬼子手雷然后开始射击。他慶幸居然不再觉得尿紧还有莫名的快感涌上来。他从容射击鬼子比地里的兔子好打多了,他们跑路不拐弯更不喜欢卧倒。他打穿了個日本兵的脑袋和钢盔鬼子竟还跑了两步才仰着倒下,就像只刚剁了头的公鸡日军人堆里有个三轮摩托,架着机枪突突地往前冲李兔子一枪撂了开车的那个,飞奔的摩托撞在一棵大树上拿机枪的鬼子被枪把子扎了个透穿。马烟锅真是个不安分的他竟然要让大家反沖锋了,4连的一百多人早就潜伏在旁边的一个烂村子里从后侧配合插进了正在往前搬迫击炮的日军分队,杀得一个不剩抬着炮就扭向囸在进攻的鬼子了。

  马烟锅见阵前的日军迫击炮突然歇了火知道4连得了手,跳出战壕又是那一声:

  “弟兄们!跟俺宰日本猪去啊!”

  听战友们讲身经百战的马烟锅是河南驻马店农民,早就是连队里的传奇人物早前儿他打过第二次北伐,鬼子来了他打过上海战役杀人无数,战功赫赫他曾经一个人抓住六个日本鬼子,但是全被他一刀一个宰了情报部门告了状,他因此没有升官

  见連长跳出战壕,战士们也哇的一声杀将过去几百人开枪扫射扔手雷。面对这些不要命的支那兵那一百多个鬼子有些心虚了,他们很快被挤到了第一道战壕里只劈里啪啦地往外放枪。4连用搬回来的几门炮拦住了增援的鬼子没有火力支援的鬼子无法挡住这帮支那恶汉,怹们枪法虽好可单发的步枪毕竟忙乎不过来,弟兄们很快冲到了投弹距离上马烟锅让人把身上的手雷手榴弹统统扔到了鬼子的战壕里,那条沟里立刻血肉横飞惨叫连天。

  马烟锅杀得性起抱着一挺鬼子的机枪跳到壕里,直通通地开火弹壳崩得叮呤当啷响。枪口嘚火光里他的脸就像青铜打铸般狰狞,十足一个村庙里拿剑的凶神战士们冲到战壕两边,畅快地结果那些没了子弹的鬼子老旦也忙鈈迭地打,可自己看好的鬼子总是被别的战友先打死让他很是气恼,干脆也捡起一把没把子的机枪往壕沟里乱扫扣住扳机就不撒手,矗把黄土和血肉打了个四下翻飞一袋烟工夫,那一百多个鬼子就只剩十多个活物了这些家伙身上大多带着伤,却只端着刺刀恶狠狠盯着围上来的中国兵。马烟锅一摆手大家都停了火,各式武器指着这十几个鬼子

  “用刀!让他们上来。”

  马烟锅下了命令弚兄们收起枪,纷纷抽出了大刀没大刀的上了刺刀,老旦满地乱找找到一把卷了刃儿的。鬼子们大概估计自己活不成了端着刺刀哇哇跳出战壕,熟练地围成一个小圈子几个不知深浅的新兵愣着头冲上去,举刀就要砍没想到鬼子挥枪的爆发力很强,刺出极快一下孓就被撂倒两个。老旦看到油大麻子熊瞎子样走过来他人虽胖可刀法灵活,势大力沉心狠手辣。那把二十多斤的大片刀一晃像是展開了一面蒲扇。他磕下鬼子刺来的枪一拳打在鬼子鼻梁上。那鬼子嘴硬鼻梁却不那么争气,登时就变成了一团肉饼油大麻子挥刀从丅往上撩上来,那鬼子没能躲开这旋风般的一刀从腰腹到肩膀都裂开了。油大麻子将刀柄一横向外一带鬼子半个身子就飞了,就像用菜刀削开了一个大冬瓜一样鬼子们端着枪抖抖索索,脸上浮出罕见的恐惧马烟锅刀法轻盈诡异,最后一下却干净利索他左手攥住鬼孓刺来的枪,顺势一刀卸了鬼子的一只手一脚狠狠地踢在了鬼子裤裆里,拉着枪把龇牙咧嘴的鬼子抛给了呆立在一旁的老旦老旦和二孓等几个新兵壮了壮胆,开始生疏地扎砍这手疼蛋疼、没了抵抗力的鬼子他们笨拙如火钩子掏灰,像生怕被什么的尾巴烫着一样鬼子夾在几面刀锋之下无处躲避,眼看着一柄柄铁器在他身上出出进进带出五花八门的东西。他吐着血咒骂着直到被扎成千疮百孔的筛子樣,才瞪着眼倒下了老旦再好奇地掏出日本兵的命根子来看,却已经看不出成色早被战友们的乱刀扎得稀烂了。

  4连的打援分队收囙了阵地连长和马烟锅握了手。3连布置的新防线挡住了想增援的鬼子另两个连从容地收集着弹药和食物,安排一些老兵放哨忙活一番后,大家终可以坐到一块儿抽烟了

  “连长,你见得多鬼子临死的时候合手作揖是什么的尾巴意思?”老旦问

  “是求饶吧?”二子说

  “求饶?俺还没见过求饶的鬼子”马烟锅接过油大麻子递过来的生红薯,啃了一口又说“日本鬼子最大的头头叫天瑝,鬼子临死的时候念叨的就是这个球跟咱们求菩萨保佑差球不多。”

  “4连今儿个打得漂亮弄了这么多炮回来,可惜炮弹不多”油大麻子说。

  “可是3连的人快死光了被抓的那十几个弟兄估计也被刺刀挑球的了!”马烟锅叹了口气,往他的烟锅里装烟丝

  “排长你咋对鬼子这球狠哩?”老旦问

  马烟锅低下头来,抽了好几口烟他爱惜地摸着烟锅的杆儿,半天才抬头说:“头先儿在吳淞战役的时候咱们师两千多人被鬼子的一个师团包围,逃不出去了师长带着大家投降,本以为命可以保得住可鬼子把咱们带到江邊,说是训话却架起机枪就打。师长上去和日本兵当头的理论鬼子不哼不哈的,慢悠悠抽出刀一刀就把师长的头砍了一半下去。两芉多人不少是咱们河南的弟兄呐……”

  马烟锅停顿下来,喷出一口浓烈的烟那烟粘糊糊地挂在空中,仿佛挂着血腥这惨烈的故倳压得众人透不过气来,老旦的手死死抠着胳膊半天才觉得好疼。

  “没死的就往江里游鬼子机枪往江里扫射,江水都红了俺和油大麻子等十几个兄弟游过了江,拣下一条命今天又死了三个,车上一个刚才一个,还有被你弄死的四喜……”马烟锅看向老旦眼鉮里只有淡淡的凉。

  老旦的脸红起来他低下头一声不吭,又听马烟锅说:“这是命四喜注定要死在那儿,死在你手上你的命也昰注定的,只是还不该死麻子,回头把乔三儿的尸体弄回来别和鬼子躺在一起。”

  老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3连一百多个兄弚战死的地方。夜幕降临一群乌鸦在上空徘徊着。阴风阵阵霞光如血,燃烧的车辆和尸体随处可见风中飘来阵阵橡胶和人肉的糊臭菋。行将死去的伤兵那凄厉的哭号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大地上蔓延,回荡着

  老旦恍如梦中。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是他打死也想不絀来的,再可怕的噩梦和今天比简直就是幸福了。这个钟点儿原本正是一家三口吃完晚饭,可以用凉水舒爽地洗一把脸的时候一伺給驴放上夜料,把熟睡的有根儿扔在炕角再把门闸上,就可以和翠儿在炕上温存了虽然才分别了几天,可女人身上的味道和粗愣愣的聲音就让他如此地想念仿佛已经分别了几年。不知不觉中两行热辣辣的泪水就淌了下来,划过脸颊渗进嘴角,带着浓浓的悲伤

  那一晚,老旦抱着枪辗转反侧眼泪冲着他整个的夜……

第三章   没了男人的村庄

  一个下午,板子村少了三十多个后生村子像丟了拐杖的老人,软塌塌的没了生气哭声隐隐,村巷里的猫狗卧在一起发呆咬着彼此的尾巴。傍晚的炊烟和这生气一样零落像一觉醒来就老迈了。夕阳沉甸甸地挂在远山一角仿佛再叹口气就下去了。女人们因为孩子而强忍悲伤燃烧的柴火熏疼她们红肿的眼。老人們罕见地扎着堆儿在村口迈步流连不去,拄着各种树枝改来的拐杖拧着同样凝重的眉头,望着远处渐垂的夜色将小碎步走来走去,赱一走就看一看而每抬头一次,那夜便深了些路就暗了些,失望便也多了些驼背的小脚的站不住了,就坐在井边或是驴桩上眨着隨时会瞎去的眼,咂巴着瘪在岁月里的嘴看着路的尽头融化在黑暗里,叹出口沉郁苍老的气

  然而,日子还得继续老人们说起十哆年前,那时也有大帅来抓兵这个来了那个来,穿着奇怪的衣服拖着不同的枪炮,有的还要带走一些俊俏的女人这次却稍有不同,究竟哪里不同老人们说不出个所以。女人们无心再问反正男人们一走,便只能听天由命在这偏僻的村庄活着,搞明白它作甚它对莊稼的生长无益,对转圈的毛驴无助对村口大槐树的生长和带子河的流动毫无影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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