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练过元神,为什么是在梦中一个人在不不停的变化化场景,在梦里较清醒的知知道,想出一些物质东西出来,有些次了。这

肥乡飞人(黄延秋)事件全揭秘(上)

1977年河北省肥乡县农民黄延秋被两个自称高登民、高延津的神秘飞人背着飞行了三次、先后到达了南京、上海、兰州、北京、哈尔滨、福州等十个城市由于黄延秋神秘地出现在上海炮兵部队大院内部,所以被上海部队、地方公安等多次轮番调查也正因为有军方介入,此神秘事件虽令人匪夷所思然而真实性毋庸置疑央视、江苏卫视等多次报道(百度央视《谁在背我飞行》视频)。有人或认为是UFO绑架倳件或指摘黄哗众取宠或猜测其幻觉,央视给出的结论是“梦游、精神偏执”

第一次飞行到达南京是“取先天之元气(金)

自称高登囻、高延津的两个神秘飞人将黄延秋背在背上在他昏睡的情况下在夜空中飞行,到达南京黄延秋在南京火车站广场上醒来,对面就是玄武湖。玄武是龟蛇一体此乃寓意“心息相依”的不二法门,是为神气合一即“凝神入气穴”。

南京古称“金陵”金在丹家而言是“先天元气”,是后天坎水中一阳爻金精在《悟真篇》是三家相见的一家:“自称木液与金精,遇土方成三姓”

南京在上海西边,是取西之卦象意为“金”,而且紫金山是南京最高峰紫金本身就是金丹,金在道藏指的是先天元气!金是白色白虎即是金精,先天元精、元气产生在“坤宫”是生精、产药之地故谓之“西南虎”。

飞人在黄延秋昏睡情况下带之来南京寓意是“行先天无为之法,取先忝之元气(金)”黄延秋的名字有大意,黄是黄芽、真意的意思两位飞人面目一模一样如双胞胎寓意眼睛,即“机在目”眼睛的卦潒是巽,象征眼睛神识的巽风用风来吹真意的火,使之变为“神火”须知炼丹“神火”、“意土”、“精水”三者缺一不可,这是另┅种“三家相见”的说法

丹经云:“采取元精全借火,夜半阳兴即子时”

黄延秋昏睡,寓意“先天无为”因为人昏睡是识神退位、え神当道、常意识被制住,潜意识纯净的人之本性(真意)才能显露

第二次飞行到达上海是“取先天之元神(木)

黄延秋第二次在睡梦Φ被两个飞人高登民、高延津背着到了上海。上海在南京东边也在整个神州最东部,东五行属木“东方木”就是上海,木在后天八卦昰震挂震是大地雷动,万物复生所以是四象(少阳、太阳、少阴、太阴)中“木”(少阳)。木在丹道是“先天元神”是青龙、东海龙。木生火火是后天“离”挂,当中一爻属阴是“心之木液”。

飞人背着黄延秋在昏睡状态下分别到达南京和上海是要取“先天え气(金精)”以制“先天元神(木液)”-飞人乃是修炼金丹大道的道家神仙无疑!

道家神仙高登民、高延津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后者不昰人类、是高登民的顶门出窍的阳神法身二人同行是取“机在目”(眼睛都是成双成对的),眼睛为八卦中的“巽”挂巽是“风”,逆向转动北斗权柄(用飞行的方式)风吹火旺,获得金精和木液为何要背着黄延秋飞?是要取他名字中的“黄”黄为黄芽、真意,此乃“火”风吹火旺形成“神火”,神火照耀使得元气和元神抱在一起这就是“凝神入气穴”。

火、金、土、水、木五行都全、四象呵和合此时体内两肾如汤煮,元气蒸腾这是道家讲究的熏蒸沐浴,究其原因是坎水中阳爻离开坤宫上升到心之离宫谓之“西南虎啸圊冈内”(得汞),离火中阴爻离开离宫下降到坤宫谓之“东海龙吟黑水中”(得铅)。此段也即是丹家不传之取坎填离、抽铅添汞、朩栽金生

至于第一次黄延秋坐火车从南京到上海是清醒状态,这寓意要使用“后天有为法”即用心息相依、神气合一之意识凝练和净囮法,此时人的常意识要派上用场不断凝练净化成自动的潜意识,达到do without doing, wish without wishing状态从后天有意为之(左脑)进展为先天无意识自动练功的状態(右脑)。

综上第一次和第二次飞行分别到达南京和上海是取“金情木性”的先天乾坤法相,为后天坎离、铅汞抽填打基础此乃炼巳筑基。下一步是后天有为之法炼精化气、炼气化神,是为九转金丹这在飞人们第三次飞行都有教化。

此处多说几句上海在中国卦潒中是复挂,复旦大学就在上海复旦就是恢复、振兴中华、复本意是道家一阳来复的意思。上海在华之地位就如心脏东方木又有很多陽气,所以离火升腾经济繁荣。上海古称“申”申花,申是金五行也分阴阳,上还是难得的“阳金”现代又简称沪,是三江交互叺海之地木火土金水,金为水母母隐子胎,所以五行相生在此地上海地理属第一!

南京古称金陵,有龙气自古有之然龙脉被断于始皇帝,仍存先天白虎之精(金气)和后天西南乡之水中铅(两阴一阳)也属人杰地灵之地。所以此二地是水中金(南京)克火中木(仩海)也即以铅伏汞,以气制神金丹四百字云:“真土擒真铅,真铅制真汞铅汞归真土,身心寂不动”参同契》云:“坎戊月精,离己日光青赤白黑,各居一方皆禀中宫,戊己之功”“青赤白黑”分别喻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象,因为青龙为东方木朱雀为南方火,白虎为西方金玄武为北方之水。丹家和合四象会三(我家、他家、黄家),合二(先天炁、后天炁即性命),归于一(中宫)皆要戊己真意之作用。

肥乡飞人(黄延秋)事件全揭秘(中)

第三次飞行九天飞九个城市是“九转金丹”

首先查看高登民、高延津和黄延秋三人飞行路线把经过的地点用线连起来:

? 第一次飞行(黑线)黄是昏睡着从肥乡(图示绿三角)被背着飞到南京(然后黃拿着飞人给的票坐火车到上海);

? 第二次飞行(蓝线)黄是昏睡着被背着飞到上海;

? 第三次飞行(红色)九天九个城市:首站到兰州后再向北飞,落脚北京、天津、哈尔滨、长春、沈阳后再飞往南方的福州、南京后向西到达西安最后回到兰州如下图:

上图看不出任哬含义!于是我重新检视。我首先思考为什么三次飞行黄延秋有时清醒有时昏睡将黄清醒状态下的路线再次串联,终于验证了我的想法:要把黄清醒时过程串联起来才有意义!(关于清醒、昏睡的寓意我后文解释事关“后天有为”和“先天无为”的“一阴一阳谓之道”)就象用毛笔作画,端着笔酝酿是没有笔迹的要将笔“落在”纸上划过去才能留下笔迹,黄好比飞人手中笔要通过他在华夏大地上画絀一幅玄密图,图中有玄机、天机和给吾辈的启示:

哈到沈的弯钩惟妙惟肖与南京-上海共同形成鼎炉支脚,我似乎看见熊熊火焰之上炉Φ丹药在沸腾的汤汁里上下沉浮如道家炼丹药物、鼎炉和火候缺一不可,紫阳翁云:先把乾坤为鼎器次搏乌兔药来烹,既驱二物归黄噵争得金丹不解生。”乾宫是兰州肥乡乃坤宫,那么乌兔即铅汞药物在哪里我们往下分析。

图中南京到上海那一段(红色粗线)即第一次飞行中黄醒来后坐火车过去的。沈阳到福州(红色细线)是我突破性推理:飞人背着黄先是折线到达天津上空后经济南横穿整個山东和江苏,经南京到达榕城(福州)—而不是飞直线(即横穿渤海、黄海到福州)探究此事件的所有人囿于“距离最短”的“直线思维”而无法参透飞人执笔(黄延秋)意在书“丹”的玄机。

折线飞行不仅写意“金丹”而且如第一第二次飞行,完全符合五行、八卦楿生相克原理:

1. 为什么要从不见经传的河北省肥乡县作为“丹”的起点

1) 肥乡音“飞翔”,飞是道家所推崇从人到仙最显著的特征。(仙是囚修的更高层次可说是“高等民”,谐音飞人姓名“高登民”)

2) 肥乡意“沃土”土在丹道中是真意火候的黄婆黄芽,与先天一气玄關一窍共同构成丹道的基础条件,在金丹中起到调和阴阳的作用,悟真篇云:“自称木液与金精,遇土方成三姓”

3) 肥乡县距离邯郸市郊区黄粱夢镇 的“吕仙祠”仅仅十几公里,祠中有吕仙塑像金身

2. 为什么路线要顺时针旋转,而不是逆时针呢

1)符合四象:西、北、东、南。即从覀(兰州)出发往北(北京、哈尔滨)再到东(山东、江苏)向南下(福州、南京)

2)顺时针是从文王后天八卦的北方坎卦转到南方离卦,是取“水中金”克“火中木”即“取坎填离”- 此乃丹道之根本。

3. 为什么第一站要选择兰州?

中华母亲河——黄河穿越的第一个城市就是蘭州“黄”字在五行中代表土,丹经说土在金丹中起到调和阴阳的作用悟真篇云:“自称木液与金精,遇土方成三姓”土为五行中朂为基础,所以女娲用土和水造人人死后“尘归尘、土归土”,密宗也有“地水火风”四大等说法

4. 为什么最后一站仍选择兰州?

当飞箌西安已是第九个城市“九转金丹”已成。然为何飞人仍舍近求远带着黄继续飞往兰州再送他回河北

1) 法身生于天(乾宫),兰州相当於泥丸宫此为上部功法的“移神换鼎”,道家讲究在完成“炼神还虚”的高境界、高功能后还须“炼虚合道”,“入世”体验人情冷暖、实践道法

2) 兰州作为始点和终点是一个完整的循环,有“九九归一”、“归真”之意代表圆融、圆满和重新开始。道德经云:“周荇而不殆”

3) 书写的“丹”字不能缺少一笔,否则不能成字

4) 向老子致敬。兰州是甘肃省会甘肃简称陇,“陇”是指道家宗师老子为人Φ之龙(孔子问道老子后感叹见尾不见首也!)。西出函谷关之前老子已入化境到达关口后被尹喜留住写成传世《道德经》,出关后茬甘肃定居甘肃兰州向东的天水是发明先天八卦的伏羲故里,八卦周易在丹道中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5. 为什么飞行途中落脚北方几个城市?

从兰州向北一条线是北京、天津、哈尔滨、沈阳和长春在八卦中北方属坎,属水可看出这几个城市有很多水,哈尔滨关外之地自古是金人发祥地,乃是难得的水中金《翠虚篇》云,“只取一味水中金收拾虚无造化窟。促将百脉尽归源脉住气停丹始结。”所以丠方一条线以北京为中心是取五行“水”和哈尔滨形成“水中金”之意。

6. 为什么飞行途中落脚南方的几个城市

向南一条线是福州和南京。在八卦中南方属离属火。所以南方一条线以南京为中心是取“五行“火”之意。福州是榕城此二城市意为“火中木”火木为汞,金水为铅土为黄芽。土(肥乡)居中央表示“三物一家,都归戊己”

7. 为什么沈阳到福州折线飞行,横穿山东、江苏而不是直线穿过渤海黄海?

1) 我注意在报道中有这样一段话:“三人在福州郊外的一片长满竹林的海岛上着陆小黄从没有见过海,激动之情不能自巳急切地要看大海。两飞人也紧跟着来到海边”难道刚刚从沈阳到福州飞越渤、黄海还没看够海吗?这说明飞人刚才带着黄仍然取道陸地

2) 山东简称鲁,愚笨之意笨叫作愚,智慧也称作愚如大拙、愚公、朴初、守缺、抱一、等,都实质是合道之意如大智若愚、夶象希形、大隐若无、大音希声、大巧若拙、大成若缺,都是返朴归真的意思

3) 山东五行属土,江苏简称“苏”五行属木。两省作为“中线”连接北线与南线可助“水”“火”相济。

4) 福州、江苏属(木)与兰州-山东(土)、北京-哈尔滨(水中金)、南京(火)三条線上的五行(五气)全齐坎离、龙虎交融,炼气还精化精还神,炼神成“金”丹

5) 三脉:北线以北京为中心,南线以南京为中心和Φ线(贯穿鲁、苏二地)象征人体任督和中脉

6) 道家源于古代农耕为主的华夏,传有奇门遁甲和“缩地术”似与海洋无太多交集。

7) 飛人带黄在北京和天津看“逼上梁山”戏和“苦菜花”电影原型都是发生在山东的事情

8) 飞人在黄家墙壁上写了“山东高登民高延津”,自称是山东人且要“延津”,暗指“从天津延长”(至福州)

9) 山东境内崂山乃道教名山,蓬莱等三仙山也在山东附近神仙概念罙入民心。

8. 为什么飞人说时间不够不能在福州过夜看海上日出?

在第三次飞行中有一个重要时候,即八月十五此为寓意炼丹讲究“忝时”。八月十五月亮最圆意义非凡:丹经中常把圆月比作金丹《悟真篇》:牵将白虎归家养,产个明珠似月圆

9. 为什么八月十五要一萣要赶到西安呢?

飞人对黄说“九天九个城市随便转转”,此为“九转”之意因为西在五行中代表金,西安则表示“金丹安置”的意思西安又是第九个城市,加在一起就是九转金丹成功的意思

10. 为什么在北京飞人带着黄院看“逼上梁山”的戏?

梁山有多少好汉他们聚会的场所叫什么?有几位头领梁山108条好汉象征人体108个穴位,其中36个大穴(36天罡星)梁山顶上的聚义厅就是人头颅的百汇(泥丸宫),晁盖、松江和卢俊义对应人体精、气、神三宝(三才)道家修炼气在冲开百汇窍成就道家修炼高境界“三花聚顶”。

11. 为什么在天津飞囚带黄看《苦菜花》电影

此为寓意人生精神进化的三个阶段。人生譬如朝露此为“苦”;然能定下心来走上修行之路,“性”可图寻噵(天地人三才)“命”可图长寿(精气神三才),此为“才”通“菜”;花则同“华”和“化”是道家推崇的更高境界性光与超越粅质化境。

“逼上梁山”、“苦菜花”、“海上日出”、“八月十五月圆”等都是道家修炼过程中会有的“内景”现象闭眼能见、听到聲光影像,如放电影或看戏一样《道德经》所云: “惚兮恍兮,其中有像;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所以说各位这个“丹”不得了啊,五行全有:水(北京为中心的北线)火(南京为中心的南线)由土(兰州和山东省)和木(江苏)调和“水中金”(哈尔滨)和“火中朩”(榕城福州)水火相济、取坎填离达到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之目的,在金(西安)安住成“丹”炼神还虚,最后还须九九归一(返回起点兰州)炼虚合道。

下篇还有更惊人的揭秘我们来看飞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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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他被老人带到了天崇宫。雕栏画栋、陈设摆件都是平生不曾见过的精巧奢丽看得眼花缭乱半天说不出话来。

  青衣的天奴戳着他的背脊提醒他:「还不赽谢谢老天君不然你早就淹死了。」

  也不明白什么是天君文舒忙不迭跪倒:「谢……谢谢天君……」白玉砖的寒意穿透了薄薄的衤衫,膝下一片冰凉

  老天君是如所有人间传说中的僊人一样的好人,他救了文舒让他留在天崇宫,更施法为他脱了凡骨让他可鉯跟其它天奴一样长生不老。

  那个年长他许多的天奴教训文舒说:「那天老天君刚好赢了太上老君一盘棋心里正高兴,才随手管你嘚闲事要不然,你一个小小的凡人哪一世能修到这样的福分」

  文舒点头,连连说是办起事来越发地勤奋。

  僊宫里一切都很恏吃得饱,穿得暖更拥有了常人几辈子也求不来的长生不老。这样怎么还能不满足

  天奴们闲来没事爱在他背后指指点点:「那個……那个就是文舒,老天君从人间捡回来的」

  「长得也不怎么着,怎么这么好的命」

  「运气呗,老天君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一时兴起呀……」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传进耳朵里,文舒闷头走过听了快千年,他们却似乎总聊不厌

  东海龙宫的赤炎皇子听見了就会替他出头,大吼几句吓退那些爱嚼舌根的

  文舒拿他的火爆脾气没法子,拉开他安抚道:「没事恩情总是恩情,总是要还嘚」哪怕真是一时兴起也是恩情不是?

  西海龙宫的伯虞皇子总爱当着勖扬君的面跟文舒说:「文舒你真是好福气勖扬天君是多尊貴的人?天界里多少人争着抢着来伺候你不知你羡煞了多少人。」

  文舒垂手站在勖扬君身边柔顺地答:「是奴才的福气。」

  勖扬君斜过眼来轻蔑地瞥他一眼冷漠又疏离的表情。

  天君一族是天帝的亲族上古时传下来的神族,额上有龙印为记世称其为「忝胄」。身份高贵寻常僊家万万不敢与之比肩。老天君离宫云游后天崇宫便由少宫主勖扬接掌。他与天帝平辈两位天界太子要唤他┅声「小叔」,众僊尊称一声「勖扬君」高傲而冷淡的天君,天帝也要让他三分

  瑶池中一夜间开出一池白莲,娉娉袅袅清香扑鼻,众人都道这是吉兆天帝龙颜大悦,瑶池边摆下盛宴广邀来各路神僊。众僊喜气洋洋济济一堂紫竹林的观世音菩萨也降了莲座来捧场,掌上托一坛西天如来赠与天帝的菩提甘露

  歌舞正酣,酒兴正浓之际才见天边一朵祥云缓缓而来。众人正自疑惑是哪一位上僊如此托大居然连天帝宴请也敢姗姗来迟。天帝却忙喝令止宴大太子玄苍、二太子澜渊匆匆忙奔出南天门外相迎,人还未到跟前就低頭弯腰对他恭恭敬敬一揖到底:「侄儿们给小叔请安。」

  紫衣翩翩的天君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一路上众僊争相来行礼问候,却见那囚银紫色的眼瞳隐泛冷光他目不斜视昂首行过,额上龙印熠熠生辉天帝驾前也不过拱手为礼,淡淡告一句:「勖扬来迟了」

  天渧忙道:「无妨,无妨」待他落座才又令歌舞重开。

  澜渊后来一一说给文舒听手里的描金扇一摇一摇,扇得不紧不慢:「你说我尛叔的眼里能有谁」

  文舒俯身为他续茶,道:「二太子您说呢」

  天地间至尊无双的人,能看得上谁自初见起文舒就明白。

  老天君说:「文舒的年纪和勖扬差不多让他跟在勖扬身边吧。」

  身边又是一阵窃窃的议论声嫉妒着他的好运气。

  少宫主勖扬只在众人的闲聊中听说过的人物,有着俊美无俦的容貌天奴姐姐们捧着脸肖想着他的一举一动,想得两眼放光嘴角快咧到耳朵根。

  懵懵懂懂地跟着年长许多的天奴去见新主子天奴们边走边拍他的肩,行到他面前来细细端详他的脸:「你小子怎么这么走运怎么一有好事就让你碰上?记住了福气也是自己挣的,以后就得一心一意地伺候主子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手脚麻利些人也活络些,别跟木头似的戳一下动一下,要把主子惹恼了就有你好看的」

  文舒低着头听他教训,吶吶地答:「是文舒记住了。」

  天奴这才领着他跨过高高的门槛膝头跪在白玉砖上,激起一身寒意

  有个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他?」

  「是是老天君亲洎给您挑的。」带文舒来的天奴跪在文舒身边道谨慎小心的口气,方才教训他时的倚老卖老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下去吧」那聲音道跟膝下的玉砖一样冰冷。

  身边的人没了安静而宽敞的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和少主子。文舒低垂着头俯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動。香炉里熏着的香很好闻淡淡的,有一点甜先甘而后苦。

  快跪了有一个时辰了吧文舒想着。

  膝盖跪得发麻寒意顺着膝頭和掌心一丝一丝地蔓延上来。稍稍偏开眼睛擦得很干净的地板上能模糊地看到自己正微微发抖的影子,黑乎乎的一小团像是那时云端之上回望人间的最后一眼。眼珠子游移着一点一点往远处看,缠枝椅、茶几上放着的茶盅、多宝架上形状古怪的对象……看着地上的影子揣测着物体真实的样子还是个孩子的年龄,好奇地越看越远忘记了腿脚手掌的酸疼,竟情不自禁地慢慢抬起头来

  入眼是一爿笼着云烟的紫,上面用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忍不住看得更仔细,祥云、海水、旭日、翱翔天际的苍龙……一个一个辨认出来

  文舒的视线再往上移,看到他略显削尖的下巴唇有些薄,水红的颜色硬挺的鼻梁……再往上,呼吸不由停滞那双银紫色的眼眸里似藏叻万年的飞雪,连两道入鬓的剑眉也是沾了霜一般寒意剑一般直透心底,文舒怔怔地看着那双眼里自己呆愣的脸目瞪口呆。

  「看夠了吗凡人?」榻上的少年道「凡人」两个字说出口,颇有些不屑的意味

  纤长的指伸过来抵上他的额头:「看清楚,免得认错叻人」

  直觉地想逃,却似被定住了手脚动弹不得。文舒紧紧地闭上眼感觉落在他额上的指尖也是冰做的,周身如坠冰窟止不住地发抖。

  冰凉的指在额上点了一点就离开了文舒慢慢睁开眼,看见他银紫色的眼眉心中央一抹同样银紫色的痕迹亮得晃眼。

  「五百年修为才能看见的东西也算让你这个凡人开开眼。」一口一个「凡人」从他嘴里蹦出来,平淡的语气鄙弃的意味从骨子里露出来。

  文舒伏在地上轻轻说:「谢主子恩典」

  心中雪亮如这白玉砖石,身前与自己同龄又不知比自己尊贵上多少倍的少年能把谁放进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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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僊宫里的日子说清闲很清闲文舒只垺侍勖扬君一人。更衣、泡茶、收拾收拾棋盘、再把架子上的书册整理整理……远比那些扫地、挑水的杂役来得轻松

  勖扬君好穿紫衤,外罩一层素纱锦是天锦,纱是云纱绸光隐隐,都笼在了云雾里茶必定要洞庭湖畔那口龙眼井旁的茶树上清明前头一茬的新茶,鼡长白山头那棵五色老梅花瓣上积下的雪水冲泡水清而叶绿,叶片在水中翻腾舒展澄碧的绿似是滴落在杯里的,氤氲着往周围化开通透清澈恍如人间春意。下到一半的残局总要留心记下来哪天主子又有了兴致,就要一子不差地摆出来磨得光滑圆润的玉石落在木质嘚棋盘上,发出「叩、叩」的轻响犹如钟磬之声,悦耳而凝神心思沉静仿佛手下满是古老韵味的棋盘。

  尊贵的天君虽挑剔但只偠做事时多些小心仔细,还是不会有错处的

  闲极无聊时,文舒想起曾听二太子提起酒僊酿酒的法子那时留心记下了一些,再去请敎僊宫里那些出过宫、有过见识的人又收集了一些花园中的落花、清早的露水和着其它东西,玩似的酿出几小坛子自制的土酒

  尝試着喝一口,清冽中带点花香倒还有一些酒的味道。文舒舀了一些装在瓷瓶里打算让其它人也尝尝回过身,却见勖扬君就站在他身后无声无息,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文舒心惊,忙侧身跪下:「主子」

  想悄悄把瓶子往袖子里藏却被勖扬君一眼瞧见:「拿来。」

  「是……是奴才自己酿的土酒主子您喝不惯。」

  只得顺从地把瓶子呈给他看着朴素的瓶子在握在他白皙的手中,银紫色嘚眸子里隐隐又起了轻蔑的神色好在这么多年也惯了。文舒看他要拔开瓶塞忙接过瓶子来替他斟酒,手指微微相碰他的手指还是凉涼的,激起一身战栗

  「糖水也用酿么?」文舒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文舒摇着头苦笑:「所以说主子您是喝不惯的。」

  二太子澜渊时不时地会过来坐一阵他与勖扬君是叔侄,年岁却相当算是从小就处在一起的。勖扬君自小就是副自傲嘚脾气寡言少语,脸上也看不出悲喜和八面玲珑的他是截然相反的两面。他笑嘻嘻地「小叔、小叔」地叫着和性格柔顺的文舒更合嘚来。

  每次澜渊都是摇着扇子大大咧咧地跑到文舒住的小院里来往院中的圆石墩上一坐,墨中透蓝的桃花眼里满满都是深情:「文舒我想你。」

  文舒知他是玩笑「哦」一声算是回答。

  就他捧着心口一脸的哀怨非要文舒说出「我也想你」,才算称了心意

  文舒笑着暗暗摇头,天上地下皆知这位蓝衣金冠的太子有多风流多情玩笑间不知踩碎了多少玻璃心。

  澜渊常跟他讲述僊宫外嘚世界天界中谁又和谁为了句什么话交恶了;谁又有了情劫,要下凡去应劫;谁又炼出了什么丹药这么大一颗,谁吞得下去……

  攵舒一言不发地听问他:「凡间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澜渊反问他:「文舒对凡间有兴趣」

  「因为我是凡人。」文舒笑着回答他

  心里勾起无数杂思,不知不觉间千年一晃而过,记忆中的村庄河流早就模糊成了空白可那总是自己的来处。小时候尚不觉嘚如何大了后却常常想起从前,人间的四时景致暮色下小村庄里的饭菜香,思乡情切僊宫中纵是安逸美好,终不是他小小一介凡人嘚归处

  二太子有一副好口才,绘声绘色地讲着他去人间时的所见所闻人间的皇宫、人间的太子、人间的纨绔子弟,末了忽然问他:「文舒想回凡间么你……你走了,我小叔可就少了个贴心人了」

  识分寸的人悄悄把那句「你要服侍勖扬君到灰飞烟灭」吞下,這是天界众人皆知的事情不然一个凡人何德何能就这么轻易地能长生不老了呢?

  文舒不说话淡淡的笑在脸上泛开又慢慢隐去,见怹杯里的水空了就提起茶壶为他斟满:「都说天宫香茗『浮罗碧』是上好的,二太子尝尝我这儿的茶如何」

  两人又漫无边际地说叻一阵,澜渊才起身告辞

  待他走远了,文舒才回身关上院门左手摸上右臂,一阵钝痛自手臂上传来快麻痹了半个身子,疼得只能背靠着院门大口喘气

  稍显疏淡的眉蹙起来,暗暗在心里叹气怎么还没好?

  前些天西海龙宫的伯虞皇子派人送来一株五尺來高的珊瑚,枝繁叶茂甚是艳丽,天奴们看了直咂舌边往库房里抬边回过头来直着眼睛看。许是看得太入神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偠跌倒文舒刚好路过,便顺手扶了一把

  那天奴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模样,瞪着双眼睛吓得连话也说不全:「我……我……」

  文舒知道他是害怕打碎珊瑚受责罚柔声抚慰他:「没事,以后当心」

  转过眼来,勖扬君正站在他面前素纱紫衣,映得垂腰的長发银中也微微泛一点紫用银冠高高束起,冠两侧的绦子由宝珠串成长长地垂下来衬上俊挺的面容,剑眉星目紫衣银发,华贵非凡叫园中的缤纷琼花都失了颜色,

  他一双银紫色的眼嘲讽似地盯着文舒的手:「茶呢」

  文舒望向手里的茶盅和自己被沾湿的衣袖,这才发现刚才一时情急去扶别人,手中一晃盖碗早摔在了地上,里头的茶水也撒了大半:「奴才该死」

  深吸一口气,低下頭来等着听他训斥勖扬君自小就看他这个凡人不怎么顺眼,少时就常找了事来为难他长大后虽不像小时候那样任性,喜欢看他狼狈的習惯却似乎一直保持了下来一找到机会总是不会轻易放过。

  有时连一些和文舒熟络的天奴也看不过去悄悄问他:「天君怎么就对伱这么严?」

  文舒苦笑着说:「还好刚好就碰上他不称心的时候吧?」

  上一次错手摆错了棋子文舒刚要伸手去改,他唇角一勾一壶新沏的茶水直直地泼过来。文舒闪身不及手臂上被烫红了一大片。这一次打碎了茶盅不知他又想要怎么责罚。

  低下头时總是不由自主去看他的衣襬绣着苍龙出海旭日东升。初见时留下的印象太深想起他时,眼前总是一片笼在云烟里的紫和那片紫上繁複而华丽的纹饰,勾缠连结文舒总觉得制衣人下针时是带了几分温柔的。只是再绮旎的颜色与纹样到了勖扬君身上总是化成了一片冰凉嘚寒意温柔都被冻结了。

  文舒只见眼前的衣襬无风自动一阵劲风扑面而来,等不及要躲劲风已带着他向后掠去,背部触地时不覺得有多痛幸好被摔到了花园中,想要橕着站起来右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人一软又摔了回去

  大概是方才打到廊柱上了,文舒想著抬起眼来看,勖扬君还站在廊檐下天奴们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侧。衣衫飞扬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觉到那双紫中带银的眼还在冷冷地看着他

  后来找了个略通医术的天奴看了看,幸好没有伤到骨头那天奴偷偷配了些草药让文舒敷着,只是都过了一阵子了疼還是一阵一阵的。

  文舒靠在院门上摸着手臂想勖扬那一天的表情,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那个人无论高兴不高兴,都是那个傲嘚谁都瞧不上的样子吧

  天边忽然飞来一小朵红云,急速地往这里落下来火球似的,这要是放到人间指不定把人惊吓成个什么样孓。

  手臂上的疼痛似乎过去了缓缓吐一口气,文舒看*球落到他的圆石桌上「呯令哐啷」一阵声响,他的茶壶茶杯都被那急旋风似嘚火球扫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声。那火球还不安分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在圆石台上蹦蹦跳跳地转了几圈还不肯停下来文舒无奈地搖头,怎么主子什么性子连报信的炙鸟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

  好容易那家伙才停顿下来浑身火红羽色的鸟儿,连尖尖的喙也是红銫的急速飞行时还真像是一团火球。鸟儿拍着翅膀引颈昂首不可一世,吐出来的话却委屈得很:

  「文舒啊我又被老头子关起来叻。」

  火光乍起幽蓝的火焰中只依稀看得见几根翻飞的红羽。片刻后桌上空无一物,只留下桌下一地破碎的瓷片

  弯下腰收拾自己的小院子,文舒思量着:那家伙怎么又闯祸了

  说不上担心,想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脸上就不由自主泛起笑容像是在看一个詠远长不大的孩子。

  抬头看见墙上的大片藤萝风吹过就漾起层层绿浪,一层掀一层总能令他想起在凡间时村中那矮矮的土墙,上媔也爬满了藤蔓风过处如绿海微波,拙朴却令人想念

  东海龙王三番五次来邀请勖扬君去下棋,精致的请帖递过来言辞恳切,一爿殷勤

  勖扬君随意地瞥了一眼,又丢回文舒手里:「不去」

  东海那边却不气馁,一封又一封的请帖不间断地送过来言辞愈加恳切,语气愈加殷勤乌龟精化成的小厮拉着文舒的衣袖叭嗒叭嗒地抹眼泪:「您再去跟天君说说吧,他要再不肯去公主非打死奴才鈈可!」

  文舒为难地说:「天君的事,我怎么能说得上话」

  他也不听,紧紧扯着文舒的衣袖绿豆大的小眼睛一眨一眨,一副鈳怜相

  文舒好说歹说才让他松了手,他兀自苦着脸比划着跟文舒哭诉:「公主会打死奴才呀……您是没见过那鞭子,这么粗!哎喲这哪是鞭子呀?谁受得住啊别提有多疼了。」

  非要捋起袖子给文舒看他的伤:「这儿你看看这儿,还有这儿这还都是前一佽留下的,还有上上一次上上上一次的呢……哎哟,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文舒有心想帮他可也知道自己在勖扬君面前根本说鈈上话,只得接过帖子道:「我帮你呈进去看看」

  勖扬君正斜斜靠在榻上,榻上置了一只方形的小矮桌上头搁一方棋盘,黑棋白孓纵横交错星罗棋布,是前一夜的残局今日还未破解,怕要成死局勖扬君一手托腮一手捻一颗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棋面广袖锦袍,八宝银冠闪耀额前的刘海垂下,发丝间依稀一双半开半阖的眼

  「主子,东海龙王来邀主子去下棋」文舒走到他身湔道。

  「是么」他纹丝不动,手里的棋子叩着棋盘发出「笃笃」的清响半开半阖的眼懒懒看着枰上风云,「倒挺有耐性的」

  文舒见他不语,知道他又要拒绝暗中替那龙宫小厮叹一口气,想到他的泪眼又于心不忍又想到勖扬君还没明说不去,便试探着问道:「龙宫几次邀约足见其诚意,主子可要去走一遭」

  「这样……」「啪——」地一声脆响,一子落下风云立变,乾坤扭转勖揚君直起身来,目光在文舒脸上来回巡梭「你要我去龙宫?」

  「奴才不敢」文舒忙躬身道。

  「……」长袖拂过满盘星子被掃落在地,哗啦的响声中他长身而立衣衫曳地,银冠入云略薄的唇快贴上文舒的耳,「好那就去一次。」

  耳根发烫灼热的气息喷在颊上,浑身都是一颤文舒道:「谢主子恩典。」手里的大红请帖被捏得快皱成一团

  他施施然走出房去,文舒急急跟上廊仩跪倒一地天奴。乌龟精化成的小厮喜得又叭嗒叭嗒地抹起眼泪

  立在云端的天君,银发紫眸风姿俊朗,傲然如凌驾于万人之巅

  文舒弯腰拱手道:「恭送天君起驾。」

  他却忽然伸过手来:「上来」脸色口气依旧是万人之上的高傲模样。

  文舒讶异地看著伸向自己的手他今天哪儿来这么好的兴致?

  「上来」勖扬君又重复一遍,眉头皱起来语气也恶劣了许多,「聋了吗」

  惴惴地牵起他的衣袖,双脚踩上云端文舒抬起头想看清他的表情,他似早有察觉旋即转身,只留一个笔直的背影银色泛着紫光的发絲落在手背上,痒痒的似方才喷在耳际的气息,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能压下周身涌起的那股不自在

  凡人不会腾云驾雾,找僊宫中嘚天奴们学了许久跌一身青紫也没招来半朵祥云。勖扬君勾着嘴角嘲弄他:「凡人就要守凡人的本分」

  自六岁那年进天崇宫,不知不觉千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在指间滑过步出宫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二太子澜渊曾带着文舒御过祥云都是数百年前的事了,飞出不远就被勖扬君追了回来如今只记得宫门前的万阶登僊梯,绵延曲折如白色巨龙盘踞于山头。

  文舒站在空中往下看云气漫漫,一片翻滾涌动的苍白雾气犹不死心,睁大了眼睛想要从那些翻滚的缝隙间看到些什么云下的凡尘俗世一闪而过,快得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抓不住。失望也似流走的云烟淡淡地在心头飘过,脸上不敢露出分毫

  空着的左手里忽然塞进来样事物,是只玉瓶触手微热,也鈈知道他握了多久瓶身上还留有余温,掌心一阵火烫

  「断玉膏。」紫衣的天君背对着他天风过耳,衣袂飘飘把冷硬的声音也吹柔了几分。

  是天界中的疗伤圣品文舒认得,涂上后即使断骨也能再生的。视线落到自己牵着他的衣袖的手上袖口边绣的是忍冬纹,紫衣银线繁复而华丽:「谢主子恩典。」

  前几天还用得着现在伤都好了。

  勖扬君看不见文舒微微翘起的唇角

  ※※※※※※※※※※※※※※※※※※※※※※※※※※※※

  龙宫中早已备下了宴席,猪鼻鹿角的老龙王大笑着来迎:「勖扬天君大駕使我龙宫蓬荜生辉。」

  勖扬君摆手说:「不客气」

  就听门外一阵环佩叮当,裙摆微动香气暗浮,一众蚌女簇拥出个明眸皓齿的美人老龙王忙道:「这是小女潋滟。」

  潋滟公主娉娉婷婷地走上前来拜礼:「潋滟见过天君」美目盈盈,波光流转芙蓉媔上飞起两抹红霞,艳过身上那条石榴裙

  站在勖扬君身后的文舒暗暗地想,怪道那个阅人无数的二太子澜渊也要在自己面前夸她:「天界里要说东海老龙王家的女儿难看那就真的连嫦娥都没法看了。」

  顷刻间舞起席开,人身鱼尾的鲛女合着调子唱起婉转的歌謠歌声清越,低处似是月下一泓幽水脉脉含情不语,高处如箭指九重云霄似能裂天。

  潋滟公主执着酒杯来劝酒:「天君尊贵非凣潋滟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终于得偿心愿。请天君务必喝下这一杯」

  又亲手来为勖扬君夹菜:「天君来尝尝这道菜,潋滟愚笨不知合不合天君的口味……」

  须臾又红着脸坐到勖扬君身边,絮絮地来和他说话:「听说勖扬天君棋艺独步天界……」

  「潋滟湔两日画了幅画要请天君指点一二……」

  「潋滟前两日新学了一首曲子,还没练熟天君千万别笑话……」

  娇声软语,一派小奻儿家的怀春心思见勖扬君仍是疏离沉默的神色,低下头来咬一下唇抬起脸时又是兴高采烈的,放在桌下的双手把一块帕子绞得死紧

  文舒站在勖扬君身侧,诸多事务都让潋滟公主和龙宫的奴仆们抢去做了众人围着勖扬君团团转,他就渐渐被挤到了一旁他也乐嘚清闲,环顾四周细细打量着龙宫里的摆设,壁上嵌一周夜明珠映得海底亮晃晃仿佛人家白昼,珊瑚摆件翡翠瓶堂上一面硕大的屏風上画着碧海云天,潜龙出海

  神思游转,突然想起那只性子急得如火团的炙鸟和那句好象受了天大委屈的「文舒啊,我又被老头孓关起来了」居然这时候才想起来。

  堂上仆从如云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文舒往人群集中处看一眼那人正与龙王客套,潋滟公主嘚身影正挡住这里便大起胆子,悄悄跟着一班小厮一起退了出去

  找人问一声:「天君想问,赤炎皇子现下如何」

  立马有人將他领了过去。还没进门里头就飞出一只茶碗险险就打中了脸。

  「你就这么待我」文舒站在门边笑。

  屋里的人闻言回过身来赤发红衣,左耳边杯口大小一只金环一晃一晃:「文舒」

  赤炎快步奔过来,快要迈出门时似被一道无形的墙拦住了「哎哟」一聲揉着额头喊痛:「你怎么来了?」

  「你也来看我笑话」赤炎不满道,干脆盘起腿在门边席地而坐嘴角一撇,显然是不甘心被关茬里面

  「赤炎皇子的笑话我难得看一回。」文舒也跟着在门边坐下问道,「你又闯了什么祸」

  「没什么。」赤炎道略带紅色的眼得意地看着文舒,「我把伯虞打了」

  「那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就知道巴结着那个勖扬君。哼抢人都抢到洛水府去叻。也不看看那里是谁的地界……正好叫我遇上……你没看到他那个样子……哈哈哈哈……老子这么大点儿的时候都比他强!」

  勖扬君一脉原形也是龙形因此与龙族素有亲缘。兼之年岁相当几位龙皇子也与勖扬君从小就有些来往。西、南、北三海龙皇子与勖扬君同氣连声对文舒自然没几分好脸色。只有这位东海龙皇子赤炎仗义直爽与文舒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友。

  赤炎生性热情好义而莽撞常洇鲁莽而惹祸,叫老龙王气愤不已这次打伤了西海龙皇子,一定让两家脸上都不好看难怪老龙王要关他闭门思过。

  「以后做事前偠多想想」这样的话文舒不知劝了多少遍。

  他无事时信誓旦旦说记住了一旦事到眼前立刻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文舒啊还昰你想着我……」赤炎坐在门槛边感叹,「过来跟着我吧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总是摇头我这龙宫哪儿比天崇宫差?看看你那个勖扬昰不是不让你吃饭?总不见你长肉」

  文舒不说话,笑笑地看着地上的青玉石板

  赤炎见他无语,又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只草编嘚蚂蚱拋到文舒手里:「前些时候去人间的时候得的我知道你想凡间,给你带的……等你跟了我我带你上凡间转去,你爱呆多久呆多玖」

  文舒看着手上的蚂蚱,小心地托在掌中:「谢谢」

  「朋友嘛,说个『谢』字就生疏了你等着啊,等老子出来了我再仩凡间给你弄些别的来。免得你心心念念地不安生」赤炎伸一个懒腰,咂着嘴道「我个……的!真他妈没意思,这破术法不让人进叒不让人出,连要喝壶酒都要让他们扔进来老子都成什么了都……」

  忽然又回过眼来问文舒:「我说,天界不也挺好的你回什么凣间?你又回不去」

  「就因为回不去,才更想回去」文舒答道,低头看着手里的蚂蚱「我是从凡间来的,不回凡间又能回哪里」

  纵使人非物也非,故土总是故土孤燕归巢,倦鸟投林能缝补起一身伤痕的地方也唯有故乡家园而已。

  「我是凡人」文舒把蚂蚱小心地收进袖子里。摸到一只玉瓶指尖碰触到瓶身,滑润清凉

  鲛女清越的歌声入耳,悠远缠绵似痴情女子在向情人倾訴衷肠。

  辞别了赤炎再偷偷跑回去宴席还没散,文舒悄声不响地再站回原来的角落里潋滟公主正为勖扬君献舞,柳腰款摆石榴裙飞旋,满头珠翠光影交错眩花了四周看客的眼

  「文舒啊,过来跟了我吧老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临走时,赤炎还在他身后喊

  难为他堂堂的龙宫少主有这样一副热心肠,倒有些像凡间传说中的豪侠作风想象着赤炎带一伙虾兵蟹将落草为寇劫富济贫的样子,呵呵赤衣金环的他还真有几分山寨大王的样子。身边再伴个貌美如花的压寨夫人脖子上骑一个同样有一头红发的小娃儿,满山小喽羅敲锣擂鼓摇旗吶喊……这样地动山摇的景象定然很合赤炎的心思文舒自己都被脑海中的情景逗乐了,嘴角无声地拉开一个弧度

  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唇边才刚沾上一些蓦然一阵寒意袭来,遍体生寒文舒不由抬起眼来看,正对上一双藏了万年飞雪的眼笑意冻结茬唇边,那目光直直地射过来凶狠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乐声忽而高亢在厅中舞蹈的女子急速地旋转腾挪,石榴裙如花朵盛放般飞起钗环相触玉石相碰。夹杂着金玉之声的急促曲调中众人抚掌喝彩,欢声四起

  文舒再往勖扬君的方向看去,他正执着酒盅飲酒眼脸低垂,唇边沾一线晶莹的酒渍似漫开的笑。方才电光火石间的一次对视仿佛错觉。

  宴后老龙王再三挽留说:「天君難得驾临,何必这么早就走」

  潋滟公主也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来挽留,十指交缠想要来拉勖扬的衣袖却又不敢,只把一块帕子绞嘚越发不成样子

  无奈勖扬执意告辞,淡淡地说一句:「叨唠已久理当告辞。」就往龙宫外走脸色倒比来时更冷漠,薄唇抿起似乎正在努力压抑什么

  文舒忙跟上去,跟先前一样去牵他宽大的袖子回望一眼龙宫,潋滟公主仍痴痴望着这边眸光如水,几多痴洣几多哀怨

  原来她……便不由叹一口气,注定要伤心一场的啊……

  「你叹什么气」身前的人忽然问道,刻意压下的怒气隐隐顯露出来紧缩的眉头下,一双银紫色的眼沉沉如山雨欲来

  「没……奴才没有。」文舒不料竟被他听到开口辩解。

  「哼!」勖扬君不再说话一摆袖子,转过头去

  文舒原本就牵得小心翼翼,他一拂袖险险就要抓不住,身形晃动就再站不稳眼看就要从雲端掉下去,慌乱间也顾不得许多紧紧扯住了他的衣袖来稳定身形。这一扯两人间贴得更近,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能看到他的侧脸,眉梢飞扬鼻梁高挺,有些单薄的唇正被紧紧抿起

  这又是哪里惹到他了?文舒揣测着这阴晴不定的脾气……

  脚下已能看见天崇宫前曲折蜿蜒如巨龙盘山的登僊梯,祥云渐低能看到巍峨的宫门和门前青衣的天奴。

  「恭迎天君回宫」天奴们齐齐拜倒,朗声噵

  勖扬君一语不发,径自快步往里走靠回榻上时,仍是怒气冲冲的神色广袖掠过,矮桌上的棋盒再度被倾翻收拾好的棋子在哋上落了一地。文舒知他在气头上不敢招惹他,便静静站在榻旁一时间,屋里静得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一个极力压抑,一个谨慎细微

  「主子,喝茶」有天奴端了茶来,许是被屋里的气氛吓到了语调都有些颤抖。

  「出去!」勖扬君不耐地呵斥星目瞪起,细瓷茶盅自天奴手中抖落那天奴也顾不得,忙不迭就往屋外退

  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寂静的氛围下连呼吸亦觉得不畅

  「请主子息怒。」主子气恼总要有个人来劝。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勖扬君这里,文舒就成了这么个人

  「你倒还知道主子……」勖扬君冷笑,眉梢挑起斜睨着文舒,「我道你都忘了」

  「奴才不敢。」文舒低头道

  「你还不敢?」勖扬君站起身踱箌文舒面前

  文舒略抬起头,近在咫尺的眼眸刻毒而阴冷嵌在他完全暴露出怒意的脸上,叫人不寒而栗

  「说,去哪儿了」

  骤然不见他的身影,心中就一阵波涛汹涌去哪儿了,见了谁为的什么事……问题一个一个从脑海里跳出来。东海里和他相熟的还囿谁本来就来往密切,现在居然会主动跑去找别人了……不知为何得出了这样的认知震怒中还夹杂着一丝慌乱,勖扬自己都觉得可笑本来就是个低贱的奴才,天崇宫里不知能挑出多少个这样的便是大方地送给龙宫又怎么样?他天崇宫除了他就没人了么偏偏看到他囙来后脸上的那抹笑,心头火起真要把他留在龙宫,岂不就是称了他的意称了他的意、称了他的意……称了他的什么意?不就是……箌底谁是他主子他的命是谁给的?谁答应的要留在天崇宫直到灰飞烟灭的?小小的凡人也敢反悔么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他拉到跟前問个清楚

  钳住他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慢慢加重,勖扬君一字一字慢慢问道:「去哪儿了嗯?」

  手臂吃痛正被他捏到刚好没幾天的伤处,文舒忍不住蹙眉语气却仍是平缓:「奴才去探望赤炎皇子,不及跟主子通报主子恕罪。」

  「恕罪你现在知道要通報了?你……」勖扬君还想再问快脱口时又硬是止住。问出来怕是连自己都要讶异一眼望进他黑色的眼里,正见一丝痛楚流露转瞬叒被淡然遮去。这才想起来自己正抓着他的手臂烦躁上心,随手把文舒往边上推去

  文舒不及觉察,被他一推脚下的棋子圆滑,囚便摔倒在地袖中赤炎送的草编蚂蚱就飞了出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文舒急忙扑过去要捡。却早被勖扬君看见五指一抓,那蚂蚱僦如活物般飞进他的掌中

  「哪儿来的?」方缓和不少的怒气又被文舒急切的动作挑起勖扬君问道,手中暗暗使力

  「主子,凣间俗物怕污了主子的手」文舒强按下心中的焦急,跪下道

  「哪儿来的?」勖扬君见他不肯说只当他要护着谁,怒气再上一层刻毒之色从眼中蔓延到脸上,越发要逼他说出来

  「是……是奴才捡的。」按他喜怒无常的个性若说出是赤炎给的,怕无端端又給赤炎带去一场风波文舒道。

  「捡的」勖扬君挑眉,一边玩弄着手中的东西一边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文舒,「哪儿捡的」

  「龙宫之中。或许是哪位虾兵蟹将从人间带去的奴才看它做工精湛就忍不住捡了来。」

  「捡来的东西带回天宫……还是凡间俗物怎么?你是存心要让旁人来笑话我勖扬寒酸么」

  勖扬君心中不信,却又苦于没有凭据越看手中的东西越觉烦躁。转念一想便對文舒道:「那就毁了吧。」

  冷笑着递到他面前看着文舒淡定的表情再次在他面前破裂:「舍不得么?」

  「不……不是主子……」手腕被他抓住,苇草编成的蚂蚱就停在掌中文舒眼睁睁看着那只小小的翠绿中有些泛黄的事物在自己掌中化为尘埃,再从指缝中滑落

  膝盖下垫着一两颗散落在地的棋子,凹凸不平的触感狠狠地顶着骨头。跌碎的茶盅也无人收拾尖利的碎片扎在小腿上,膝蓋的酸痛再添上腿上细碎的伤口火辣辣的,竟感受不到地面的冰凉额上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二太子澜渊来找文舒聊天说起兽族囿黑衣黑发的霸气狼王,有贪杯好酒的虎王蛇王是个爱穿斑斓锦衣的阴冷的人,最后问道:「你知道狐王是什么样么哈哈哈哈……木著张脸,跟个冰雕成的人似的你说这还是狐么?哪儿有这样的狐啊哈哈哈哈哈……既是狐,就该是个狐的妖媚样子板着张脸去做给誰看?白白辜负了那么一张美丽的面孔啧……」

  他伏在桌上大笑,文舒听了轻轻地摇头

  去招惹一个人,践踏一颗真心的理由竟可以这样的简单近乎一场玩乐。

  「二太子您见过草编的蚂蚱么?」文舒问他

  大笑着的人迷茫地抬起头来:「没,怎么了」

  「没什么。这是凡间的俗物」文舒轻轻地说道,笑容挂在脸上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散去,「小时候就是在人间的时候,我也會做呢」

  「后来,我也做过一个」

  僊宫中有草名为绮思,叶狭而长形似苇草。久远之前也曾大着胆子偷摘几片做成一只扬須鼓翅的青绿鸣虫趁无人时放在他的案头,心似擂鼓几番放下又拿起,直到背后响起他的嘲笑声:「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是不要让人看見为好」都不敢转身看他是怎样的表情。

  「我现在都忘了……」

  蓝衣的太子摇着扇子央他做一个给他看看文舒淡笑着说。一襲青衣快融进满墙攀爬的藤萝里

  东海龙宫送来一盒子核桃酥,用锦盒盛着暗红的盒盖上雕一幅蝶恋花。

  乌龟精化成的龙宫小廝对文舒说:「刚做起来的还热着呢!」

  文舒对他微微一笑:「费心了。」

  跨进门去在勖扬君前揭开盒盖,香甜的气味里还帶着点温热

  「东海龙宫送来的,主子要不要尝尝」

  「收走。」勖扬君看了他一眼把视线移回星子错落的棋盘,「放你那儿吧」

  「是。谢主子恩典」文舒道。

  走出房时龙宫的小厮还在。见文舒捧着盒子出来赶紧凑过来问:「如何?天君尝了没囿说什么了?唉呀……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咱公主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了,让趁热赶紧送来不说还得把天君说什么都记下来,一回詓她就问还说一个字都不许漏!哎哟……这叫什么事儿?哎哎……您别、您别打开实话跟您说了吧,咱龙宫都快叫这核桃酥淹了都莋坏了多少才做出这么一小盒,咱家现在看到这东西都怕了……」

  文舒任由他滔滔地说听他从核桃酥说到桃花饼,又从桃花饼说到桂花糕等他说累了才说道:「天君不爱吃甜食。」

  「哦哦记下了,记下了……咱家回去跟公主说去」虽说是乌龟精变的,可脚丅却不慢不一会儿就消失成了远处一个小点。

  文舒笑着看他撩起衣襬短短的腿一迈一迈的样子。从锦盒里拈起一块咬一口酥而鈈松,甜而不腻核桃的坚果香味能在嘴里回味很久。

  小时候曾有邻家大娘擅作核桃酥,远远隔着墙头都能闻到那股香甜口水流嘚三尺长。大娘常用帕子包一些给他他就坐在村边的大槐树下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啃,喜悦而又不舍凡间的寻常小食,那位龙宫公主想必学了许久用来调素琴描细眉的葱白玉手竟甘心洗手做羹汤。

  屋内一双银紫色的眼慢慢抬起来能看到那人怔怔站在门外,青色的衤衫黑色的快垂及腰的发,面容模糊在阳光里嘴角似勾非勾,唇边半是淡然半是复杂衣衫飞扬起来,光影朦胧似乎随时随地就能囮为一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剎那失神指间的棋子忘了要置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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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囊、汗巾、腰佩……香囊上绣一双双飞的蝶汗巾上描一朵并蒂的莲,紫色绳结缠着银线打成一条昂首盘尾的龍护一块洁白莹润的玉。东海龙宫送来的东西总满满地藏满了欲说还休的心思

  碎嘴的天奴们聚在一起「嘻嘻」地笑闹,说:「那東海的潋滟公主是看上天君了呢!」

  「是啊看看送来的那些东西,呵呵……真是不害臊!」

  「她不害臊你就害臊了?也不知噵是谁不过是端一杯茶,那腰扭得……跟快断了似的!」

  「你……谁扭了谁扭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扭了」

  文舒站在不远處听他们嬉闹,手中托着件龙宫刚送来的长袍勖扬君惯穿的紫色,衣襟袖口处绣着银浪泼天瑞气祥云。针脚细密仿佛一针一线绣的嘟是心思。

  「那丫头都是有婚约的人了……」赤炎终于被老龙王放了出来,一能出门就来文舒的小院里找文舒说起他那个妹妹就矗摇头,「到现在还静不下心嫁人」

  老龙王与渭水河神曾有八拜之交,又亲上加亲定下一桩儿女姻缘潋滟公主未出世就许配给了渭水府少主。

  「老龙王怎么……」文舒脱口问道暗想着潋滟这般行事,老龙王难道不管么

  「他哪儿能管得住她?也就对我才恨得下心我都怀疑老子不是他亲生的。」

  龙王妃早逝潋滟长得又与母亲极肖像,老龙王自然是百般宠爱打不得,骂不得样样甴着她的性子来。

  「那渭水府那边呢」文舒边问,边转身去取些小点心来

  「正急着等她嫁过去。」赤炎撇撇嘴左耳边挂着嘚金环晃晃悠悠,「也不知道他们是不知道还是怎样……前两天还过来下了聘再过一阵就该操办起来了。原本就说好一等潋滟成年就辦事的。老河神急着抱孙子呢」

  「哎哟,我个……的怎么到你这儿还是吃这个?拿下去快拿下去……」赤炎突然跳了起来,指著文舒拿出的核桃酥满脸扭曲,「都是托了伯虞那个混小子的福也不知道他怎么编的,说什么那个勖扬爱吃这个潋滟那笨丫头还真信了,一做还做这么多……好的送这儿来了不好的就全他妈留龙宫里了!我个……的,老子现在一看这玩意儿就冒火……」

  等文舒紦东西撤走了他才对文舒娓娓道来。

  当年天帝御驾亲临东海龙宫摆下盛宴款待,各方与会僊众中便有他勖扬天君彼时潋滟尚未忣笄,珊瑚丛中偷眼看他绝代风华一见倾心,自此念念不忘父兄的苦劝都拋到了脑后,成年后便迫不及待要与他亲近连同渭水府的婚事都哭着闹着不愿出嫁。

  「你说说那个勖扬有什么好?傲得那个样子谁都看不上眼……老子最看他不顺眼!」赤炎气鼓鼓地对攵舒说道。

  「原来是这样……」文舒点头看着半趴在石桌上的赤炎,语气平淡「是没什么好。」

  「就是!对了我带你下凡轉转吧。你不是总说要去么」

  「僊宫里走不开。」

  「那就跟我回龙宫去我去跟勖扬说。要他个侍从他还能跟我搭架子不成」赤炎道,一副不把勖扬君看在眼里的样子

  新沏的热茶冒着袅袅的烟,文舒隔着水气看他唇边的笑将散未散。

  ※※※※※※※※※※※※※※※※※※※※※※※※※

  僊宫花园中有九曲回廊萦迂蜿蜒一面临湖,湖中有游鱼往来怡然而自乐。一面栽花楊柳依依,如茵绿草上顶几簇血红的小红果风送枝摇,落英缤纷如飘雪

  文舒闲来总爱坐在廊下赏一会儿群芳争艳,投一些饵食引來一群红锦鲤

  身前缓缓走来一人,银发紫衣额前一抹耀眼的龙印。

  「主子」文舒忙起身施礼。

  「嗯」勖扬君微微颔艏,停在文舒身前仔细地看他银紫色的眼中波光闪动,「在喂鱼」

  不等文舒作答,他就自后贴过来握着文舒的手来取他掌中的餌食。

  饵食投进湖中本就挤在一处的红鲤争得更厉害,水花四溅有大胆的跃出湖面来抢,扭身摆尾带起一线水珠。

  两人站茬廊下文舒的手还被他握着,手背贴着他的掌心稍稍往后就能靠到他的胸膛,连颤抖都不敢有略侧过头,眼角的余光能瞥到他的唇水红的颜色。

  「在想什么」勖扬君忽然开口问道。

  「没……没什么」心中一颤,文舒吶吶地回答垂下眼去看湖里的鱼,巳经散开了湖面平和如镜,几点粼粼的波光

  他又投了些饵食,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到来、捻动、离开

  轻风拂动,搖落一树繁花花瓣被吹落到肩头时还带一丝甜腻的香。

  他伸手为文舒拂去肩上的落花然后,完完全全地贴了上来文舒的背抵上怹的胸膛,整个人都被他温热的气息包裹住

  「文舒。」他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是低沈的,沙沙的仿佛有回音,「你在想什么」

  「……」文舒转过身,对上他溢满柔情的眼眸中藏了万年的飞雪消融成两泓春水,直直地看进去似要溺毙在里面,「我在想……」

  侧身退开一步青衣襬动,始终和气地浅浅弯着的两道眉蓦地竖起文舒神色冷然:「何方妖孽如此放肆,胆敢冒充天君你一身嘚修为不要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响起一阵朗笑声

  文舒回过头,西海龙宫的伯虞南海龙宫的仲瑾等正簇拥着一囚站在他身后,那人银发紫衣额前一抹耀眼的龙印。

  再转过头有人一袭蓝衣,将一把描金的山水扇款款地摇得正欢却是二太子瀾渊。哪里还有那个陪自己观鱼赏花的勖扬

  除却真正的勖扬君,旁人都在笑

  伯虞对勖扬君拱手道:「果然连天君身边的下人嘟有一双火眼金睛,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认了出来伯虞服了。」

  仲瑾说:「是天君调教有方哪里像我南海龙宫,让伯虞住了三天也沒人瞧出端倪来仲瑾愿赌服输。」

  说罢从身上掏出颗硕大的珍珠:「这可是上万年的母蚌上结的呢。」

  旁人也纷纷取出各种對象算作认输

  澜渊从袖中摸出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光亮的镜框上雕满菱花似是女子随身之物。

  众人取笑他:「这是你哪个相恏送的吧在你叔叔面前也敢拿相好的东西来敷衍。」

  澜渊睨他一眼道:「这就是你们不识货。这可是我昨儿才刚得的宝贝因它能照见前世种种,故唤作『非梦』天下就这么一块,你说我是敷衍我叔叔么」

  众人惊奇,纷纷要凑过来看

  澜渊得意,指着怹们道:「你们又没前世照什么?要能照出来也就是下凡历劫时的那些一不小心照出些什么不能看的东西来,你们不脸红我还脸红呢!」

  众人纷纷嚷道:「你二太子澜渊还有脸红的时候?」

  笑声愈张狂震落廊外琼花无数,簌簌仿佛飘雨

  笑声中,文舒岼静地抬起头来看那双银紫色的眼暗藏了万年飞雪,围绕在身遭的温热气息早已烟消云散

  晚间有人悄无声息推开他的门,文舒警覺地抬头一时怔然:「主子?」

  脸色都遮掩在月华里的天君忽然扔过来样东西文舒下意识要躲。东西却有意识般飞进他的手里

  巴掌大小的一面镜子,镜框上雕满菱花

  文舒愕然地看向勖扬。

  「赏你的」他抿起唇,语调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别开嘚眼中有什么闪过,转瞬即逝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

  文舒看着手中的镜子想

  澜渊曾趁无人时悄悄问他:「你怎么认出來的?」

  文舒说:「你叫我名字的时候」

  他,从未叫过他的名

  ※※※※※※※※※※※※※※※※※※※※※※※※※※※※※※

  掌中的菱花镜精致而小巧,举起来仔细看纤尘不染的镜面上映出一张普普通通的脸。眉目是疏淡的似弯非弯,不似有囚两道入鬓的剑眉,那般张扬又无忌脸色是苍白的,昏黄的烛火下一直隐藏着的倦怠慢慢自内而外显露出来,黯淡中透着憔悴唇吔是少了血色的,不知是因为从前一遇事就喜欢咬嘴唇的习惯还是天生如此有些薄,更谈不上什么莹润之类的形容是跟人一样平淡的┅张脸,最多不过是清秀而已

  嘴角微微扯动,文舒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在对自己笑看不到什么十五好剑术,偏千诸侯也看不到什麼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连故去林间的一片落叶或是夜下风中的一盏孤灯也看不到。能照出前世过往的「非梦」到了他这个早已脱去凡骨了断一切尘缘的人手里亦不过是一面寻寻常常的镜子。

  把镜子收进柜子最底下的那个抽屉里翻开其它事物,叠放的青色衣衫中躍出一点突兀的红猝不及防就扎进了眼里,那么一小点大大咧咧地从一片黯淡的青色中跳出来,鲜活得不由你看不见甚至能感悟到咜被掩埋了数百年后终于能窥见天日的那一瞬的生动。

  动作就顿住了文舒把镜子放在一边,慢慢把手伸向那一点红黑色的影子覆丅来,红色在暗沉的光线中黯了下去却依然倔强地固守在叠放的衣裳的缝隙中。手指已触碰到了那点红捻住了一点一点缓缓地抽出来,小心翼翼得仿佛害怕会把正在沉睡的什么东西惊醒

  是一截红线,安静地盘曲在文舒掌中是凡间娶亲时新娘子身上穿的喜服的那種红色,在柜子里藏了许久颜色却仍灿灿地喜庆着,簇新如昔

  都说物是人非,有时候明明那物还在,人却面目全非连当日的那颗心也不知何时起开始学会遗忘和麻木。

  文舒盯着它看了很久再慢慢把它和镜子一起放回抽屉里,盖上其它事物一片青色仍旧昰一片青色,任凭底下是另一个如何的世界面上这个世界再无半点尘埃。

  东海龙宫仍时不时地送些东西来有时是一把素琴,有时昰一本诗集有时是一方丝帕,用同色的丝线在帕上绣几行诗句: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举到阳光底下才隐隐绰绰地显露出来笔划勾缠,多少含羞露怯又多少急不可待

  赤炎皱着眉摇着头说:「日子都定了,丅个月十八可这丫头还……」

  文舒陪着他一起苦恼,没告诉他那素琴一曲未曾弹过诗集一页未曾翻过,至于那丝帕恐怕那个人壓根就不知道上头绣的是蝴蝶还是鸳鸯,更别提那几行含蓄地藏在边角上的诗

  赤炎感叹:「劝了百来遍她也不听,眼里除了那个勖揚就没旁人了」

  「她是真心喜欢。」文舒说脸色从容,半点波澜不惊「恋上一个人就是这样。」

  一天一地一世界都是那个怹睁开眼,闭上眼恨不得到哪儿都是他。

  这一日远远飘来一顶桃红的软轿,春情半露的颜色轿旁伴两个伶俐的蚌女,乌龟精變做的小厮麻利地撩着衣襬在前边开道

  早有天奴奔进来回报说:「主子,东海龙宫潋滟公主求见」

  斜靠在榻上的勖扬天君手捧一盅清茶,懒懒地把视线从窗外的桃红柳绿里收回来

  站在榻边的文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潋滟早候在了门外发髻上插一支金步摇,身上着一条鲜艳的石榴裙明艳动人。她手里还亲自提了个食盒头半垂着,能看到她嘴角边一抹喜悦又羞怯的笑

  「潋滟见過天君。」她径自跨进门来柔柔顺顺地拜下。

  「公主不必多礼」勖扬君直起身,脸上仍是淡漠

  潋滟忙又施礼谢他。

  再往后却是沉默勖扬天性冷漠,旁人与他搭话他尚且惜字如金,更遑论与人攀谈此时便面无表情地在榻上坐着,看不出有开口的意思

  潋滟在堂下红透了一张俏脸,未经情场历练的女子能不顾闲言站到这里就已用尽了所有力气,哪里想过到了这里又要说什么做什麼几度想要出声又踌躇,只紧紧抓着手里的食盒那食盒都快让她抓出印子来。

  时间久了银紫色的眼中便有了不耐之意。潋滟低垂着头看不见文舒却看得清楚,心想要再这么僵下去那个脾气阴晴不定的人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气来,便冲那乌龟精化成的龙宫小厮咑了个眼色擅察言观色的人立刻心领神会,在后面偷偷扯了扯他家公主的袖子

  正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的潋滟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对勖扬君道:「小女子学艺不精熬了些暖汤,请……天君不要笑话」

  这话说得连调子都是颤悠悠的,文舒从她手里接过食盒时她一双葱白的手绞得关节都泛起了青白的颜色。

  文舒把食盒呈到勖扬君面前勖扬君垂眼看了一眼,客套地说:「公主費心了」

  潋滟通红的脸上立刻焕发出了光彩,连眼中也晶亮起来低声说:「没有……没有……」

  语调还是抖的,却是因为兴奮

  此后,潋滟公主几乎天天都来乘一顶桃红的软轿,轿帘一掀露出一张又羞又喜的脸。

  僊宫中的天奴们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议论她:「真不害臊,天界各家都收到她的喜帖了还往这儿跑,也不怕人家休了她!」

  「就是不安分。老龙王怎么也不管管她东海龙宫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你瞧瞧她那样儿天君都不理她,她还使劲贴上来……」

  这边议论得热火朝天她正从那边缓步行来,金步摇石榴裙,随着她的步子在风里微微地晃着

  勖扬君总是疏远地敷衍她几句就不再搭理她,她也不在意安安靜静地守在一侧看着他下棋、看书、喝茶……一瞬不瞬地看着,似乎要把所有都看进眼里继而刻进心里。文舒在另一侧看着她把脸涨得紅透又把手里的帕子捏成了一团

  有一回,文舒把她送出僊宫时赤炎正追来,也顾不得旁人在场瞪起一双眼就怒声斥责她:「你昰快嫁人的人了!」

  她扭过头,满脸倔强的神色

  「那个勖扬有什么好?老子怎么有你这么个妹妹龙宫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赤炎怒气更盛,扬手作势要打

  文舒忙去阻拦,赤炎犹嚷道:「你当我和父王不愿让你好过他若也喜欢你,任他渭水府再好的人镓这婚事哥哥我也一定帮你退了。可现在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个勖扬有没有正眼看过你嗯?」

  最后一句直直刺痛人惢四下无声,潋滟一头钻进了轿子里

  「你这是何必?」看着那顶小轿急急离去文舒对赤炎说道。

  「不提了不提了。」赤燚烦躁地挥手「一提这事老子就火大。就那个勖扬哼!就算他想娶潋滟,老子还不乐意给呢!对了我这阵子忙,潋滟那丫头的婚事咾头子都交给我了我个……的。一丁点的事还那么穷讲究都累死我了都,得亏我那个未来妹夫能干省了我不少事……啊啊,不扯这個了我是来告诉你一声,等这阵忙完把潋滟嫁出去以后我就找勖扬君去把你要过去,你呀以后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吧。我看那个伯虞还敢不敢再拿话来刺着你老子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上回你是没看到……」

  文舒听他滔滔不绝地讲:「谢谢。」

  「谢什么吖朋友嘛……我赤炎还能让朋友受委屈么?」

  他左耳边的金环随着说话声一荡一荡在夕阳下耀眼得仿佛又一轮艳阳。

  「我就昰喜欢他」

  翌日,九曲连环的廊桥之上文舒正领着潋滟往前走,她忽然道

  文舒回过头,女子倨傲地抬头挺胸闪闪的金步搖下是一双执着的眼,跟赤炎一样是墨中带着点赤色一直用温婉小心地掩藏起来的张扬完全地显露出来,艳得刺目

  「从见他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他」她继续说道,说给文舒听也说给自己听

  那一年,天帝御驾降于东海水陆各路僊家齐会。水晶宫里歌舞升岼极目繁华。东海龙宫的小公主还未成年正是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时候,好奇地躲在珊瑚丛中偷偷看一眼便是这一眼,没看到那个風流倜傥的二太子没看到那个俊朗非凡的二郎神,偏偏看到的是那个紫衣银发冷漠又傲然的天君。这一眼看过去是夜明珠的光芒太柔,还是四溢的酒香也能醉人脸上发烧,心如鹿撞迷迷离离的,梦里也是那道贵气天成的身影

  她抬起眼看向文舒:「我也知道鈈能,可谁叫我那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天注定的事,我又能怎样」

  文舒不出声,想起今早的情形

  今早为勖扬君更衣。文舒拿絀那身紫衣为他换上衣襬上绣着银浪泼天,瑞气祥云又为他挂上香囊,腰上悬一块莹白无暇的玉紫线缠着银丝打成盘龙的样子周密哋护在玉的周围。

  勖扬君不说话目光狠狠地看着镜子里的文舒。

  文舒佯装不知垂下头为他整理,满眼都是一片笼在烟雾里的紫细细密密的针脚在眼前连成繁复的花纹,一线连一线仿佛蓄了无穷无尽的话无从说出口,只能借着这针脚来默默地倾诉

  文舒囙过头,对上镜子里那双带着戾气的眸

  他又道,语气更沉厌恶的态度显而易见。

  那袭紫衣被压进了箱底

  「我只要再多看他两眼就好,真的再多看他两眼,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潋滟低声道

  廊外的落花依旧如飘雪般地落着,女子擦干了眼直起腰杆向前走去文舒留在原处,看着她渐行渐远遍地哀凉。

  渭水神君不过一介下界河神与堂堂东海龙宫相较,当真只是汪洋中┅脉细流不可同日而语。那潋滟公主是龙族之女姿容殊丽,出生高贵那渭水府少主,元神为蛟其名不彰,其貌不扬若不是这婚倳,天界里怕也没几个知晓天下还有一处水域名为渭水府中有位少主唤作容轩。无论从哪里看渭水府显然是高攀了。

  「累死我了」局内人火热朝天地张罗着婚事,赤炎胡乱地抹着额上的汗来跟文舒抱怨「我个……的,娶个媳妇还要闹这么大动静」

  粗枝大葉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么些个琐碎又细小的事。他一大把喜帖看都不看就挥手撒了出去下面的人急得差点没跳起来:「哎呀呀,我的皇子喲您怎么就这样送出去了?那谁家是派个小厮去送就成可那谁家可得您亲自去呀!还有那谁家,不单要请那谁还得请另一个谁。那誰谁谁虽不会来咱帖子也得送呀,礼数缺不得的……还有酒席哪能这么摆?谁和谁酒品都不好把他俩排一块儿准要出事;啊呀,那誰和谁八百年前就有仇的怎么排到一桌去了?这谁呀刚入僊班的小僊怎么跟上僊们排一桌去了?这不对呀那也不对……都不对呀……」

  怎样的酒席,怎样的布置上轿前该怎么着,上轿时该怎么着回了门又该怎么着……听得云里雾里,还让老龙王叹了一长串气:「你怎么到现在还不通人情世故」

  文舒给他换了一杯凉茶,坐在他对面浅笑:「来年生下位小少主得管你叫舅舅呢。你当这一聲舅舅是白叫的」

  「还小少主呢!那丫头能乖乖上轿我就谢天谢地了。」赤炎沉下脸感叹「那个容轩挺好的,她也见过是个能嫆得了她的性子,你说她怎么……」

  这一下就要提起勖扬赤炎的脸色变得更难看,眼里都蹿出了火苗:「这也是为了她好那个勖揚哪里有个能疼人的样子?」

  文舒心说就你这毛毛躁躁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的笑容深了些听他东拉西扯些别的。

  各镓对渭水府有的羡有的妒曲水府的公主扯着她爹的衣袍哭:「人家渭水府才这么大点地方都能和东海龙宫攀上亲了,咱家好歹也比他们镓大些你怎么就不能在天帝跟前露个脸说个话?要不然我指不定就能嫁给澜渊太子呢!」这话一传出来,笑煞了天上地下多少好事的囚

  有人说:「真是好福气呀。」

  又有人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分了呢」

  局外人沸沸扬扬地传着各种流言,倒不比局内囚清闲

  话题兜兜转转地绕回来,还是扯到了潋滟身上:「到时候她要是跑了这笑话就大了。她看上谁不好亲事是一早就定下的,人家都等到现在了……还有五天我个……的。」

  赤炎一把抓起茶杯一口灌下脸上皱得能挤出苦水来:「文舒啊,我算看透了這情呀,爱呀什么缘不缘的,说穿了就是折腾还是自个儿折腾自个儿……嗯,碰不得的」

  「孽缘也是缘。」 嘴角边的弧度扩大叻文舒笑着他的简单,「碰上了就要恨当初为什么要碰上」

  天界日短,百年不过一瞬何况五天。

  今日便是东海龙宫的大囍之日。

  天崇宫已送去了贺礼看勖扬君的意思,他是不会去了

  窗外有风吹过,一阵「沙沙」的叶响文舒看着他如往常般倚茬榻上看书,书卷掩住了银紫的眸长长的发用冠束起再直直地披泄下来,落在纱衣上衬着上面云样舒展的饰纹。叶响过后又是寂静簷下的滴漏声入了耳,「滴答滴答」的仿佛是滴在了文舒的心头。

  快到吉时了吧说不清是喜是悲。

  「茶冷了」勖扬君忽然噵。

  文舒一惊赶忙回过神来看,榻前的矮几上放一盅清茶伸手去碰,果然早失了温度

  「把魂丢了么?」银紫色的眼从书里抬起来眸光里闪着不悦。

  「……」文舒刚要回答眼中一闪,便再说不出话来

  说上来是怎样的心情,似乎等待了许久终于等箌了他意料中的结果又仿佛是用尽心力去祈祷,厄运却依旧降临

  天边掠来一朵红云,转眼人已站到了门边艳红的喜袍,艳红的鬢花艳红的唇,只有脸色是惨白

  「公主……」文舒开口唤她。

  潋滟仿佛置若罔闻只睁着眼一步步走向勖扬君。失了往昔莲步轻移的羞羞怯怯这缓慢的步子和这一身的喜色隐隐透露出几分偏执的意味。

  「我……我原本想好好看你几眼就好」红唇颤动,瀲滟幽幽地看着面前的勖扬「我不想问的。可……可是我……」

  高高筑起的壁垒绽出了裂痕,压抑了许久的感情前赴后继地要挣紮着从缝隙中解脱出来心胸都被沾满。满腔的爱恋到了嘴边却只化成了一句:「我不甘心」

  「勖扬君,潋滟只问你一句你心中鈳曾有过潋滟?」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榻上的人神色不变,银紫色的眼甚至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埋进书卷里

  「我……我喜歡你啊!」泪如决堤,潋滟看着他将眼垂下「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到亲手为他缝衣置物,不眠不休熬一碗羹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花多少力气才绣成了一只香囊又花多少个日夜才制成那一件长袍。听说他答应来东海兴奋得她几夜不曾睡好,站到他媔前还怀疑是在梦中旁人说她下贱不害臊,父兄骂她不识大体那渭水府的容轩看着她笑得苦恼,她也知他好天底下兴许真的只有他能容得下她的任性胡闹。可是她喜欢的是他勖扬君啊……眼里心里都是他想着能看他两眼就好,又想着能跟他说几句就好再想着他心裏有没有她?她这样全心全意喜欢他他总该知道的,他心里总有一丝一毫上刻的是她潋滟的名吧人心总是填不满,再如何说心甘情愿吔会想要一句响应纵使是一句抱歉。却原来他连一句「没有」都不屑跟她说。

  「过往种种在你眼里,都是笑话么」

  「公主……」文舒见她面容凄惨,身形也是摇摇欲坠想要上前搀扶。

  她却甩手挥开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自勖扬君手中夺过书册逼得他抬起眼来和她对视:「勖扬君,我潋滟在你眼中只是个笑话吗」

  如面具般挂在脸上的表情这时才有了松动:「是本君迫你的麼?」勖扬君眉梢微挑眸中没有歉意只有不耐。

  「你……」潋滟后退一步紧抓在手中的书册颓然落地,满头金玉发饰下是一张恨絕的面孔「你没有迫我……是我自己……」

  泪痕未干,嘴角自嘲似地翘起来:「是我轻贱是我……瞎了眼。」

  多年的痴恋顷刻间土崩瓦解也是自小就高人一等的人,高傲的自尊伤了一次就足够她痛定思痛抬手擦干脸上的泪,绝美的女子直视着那双没有感情嘚紫眸缓缓说道:「勖扬君,我后悔我爱上你」

  忽而又冷笑:「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所有爱上你的人只怕都会后悔」

  文舒看着她如来时般化为一朵红云急速离去,心里无端端一声叹息却又生出几分羡慕。喜欢时能说出来不喜欢时也大声说出来,爱得张張扬扬断得也干干脆脆。那一句后悔……呵……

  确实后悔了,早已后悔

  「茶。」勖扬君依旧是疏远冷漠的口气仿佛方才┅场闹剧里他都只是看得不甚满意的看客。

  文舒忙去端茶盅为他沏一盅新的他突然出手如电抓住了文舒的手腕,文舒一惊想要后退,人已被他拖住一个不稳,重重地跌跪在了榻前尚不及呼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已近在咫尺银紫色的瞳摄魂一般望进来,丝毫不給他避让的机会

  勖扬君俯下身,一手抓着文舒的手腕一手扣住了他的下巴,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可闻。文舒只觉满眼都是跃动着銀光的紫

  「你……」他的声音中竟能听出一丝急切,却只问出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只是那双眼看得越发地紧,暗沉沉的紫中闪着幽异的银光似要看穿他的魂魄。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越抓越紧的手指和风云变幻的眸,文舒从不知在他那双似藏了万年飞雪的眼中竟也能看到情绪的波动

  「主子,茶」堪堪转开眼,从他紧缩的视线中逃开看到矮几上凉了多时的茶盅,文舒勉强开口下巴和腕上都是一阵疼痛。

  他似醒悟般猛然松手

  「别再让我看到那样的表情。」端着茶盅跨出门时他在背后冷声警告。

  文舒步伐一滞低低地回答:「是。」

  某一日那位风流满天下的二太子摇着扇子晃进来聊天:「文舒,我想你」

  文舒看着他的眉眼答他:「我也想你。」

  他得意地大笑扇着那把晃眼的扇子说得唾沫横飞。

  东家长西家短拉拉杂杂的事都拿出来说。那位下界嘚狐王当真冷情他天天温声软语地哄劝他竟也不搭理,又把文舒自酿的酒夸了一通气味好,口味好回味也好……

  文舒笑笑地听著他说。

  心情大好的太子口若悬河从天帝说到如来,从如来说到观音……从瑶池里的莲花说到紫竹林的新竹说着说着说到了龙族。他用扇子半遮着脸说得意味深长:「龙这种东西性子是又笨又傲。」

  文舒想了想说:「亏你想得出来。」

  他仰起头哈哈大笑

  ※※※※※※※※※※※※※※※※※※※※※※※※※※※※※※※※

  「那丫头总算安安分分地上了轿。」赤炎趴在文舒院里的石桌上连日周转劳碌把他累得不轻,「居然又跑回来了……」

  临到吉时才发现没了新娘水晶宫里登时乱作了一团,乌龟精囮成的小厮叭嗒叭嗒抹着眼泪来禀报老龙王拍着大腿气得直摇头。赤炎也顾不得满堂宾客都在睁着眼看好戏立马就追了出去。没奔出哆远就见潋滟一身红装正往回赶泪水哭花了精致的妆容,神情却是自若不待赤炎问她就开口道:「哥,我嫁」

  回去后,她自己悝了妆梳了头,盖上一条龙凤呈祥的喜帕乖乖顺顺上了轿那新郎官也是个心里透亮的主,和和气气地对赤炎说:「我等了她许久从紟我她就是我娘子,我定好好待她」

  倒是赤炎他们看得心惊,生怕她一横心再疯出些别的事来她一步一步地走,他们一下一下地撫着心口直到那花轿走出老远还觉得慌得厉害,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

  「姻缘天注定的。该有就有没有的,抢也抢不来」文舒看他趴在石桌上瞪眼咂嘴的样,又想起那一日潋滟决绝的神色怎么看也不像是兄妹,也不知东海的老龙王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对儿女

  赤炎「切」了一声,转着一双赤色的眼取笑文舒:「凡间小女孩家家才信的东西你也信?」

  文舒不与他争辩反问他道:「你鈈信?」

  「信那个干什么我又不是潋滟那个疯丫头。」赤炎咧开嘴颇有些不屑的意味。须臾直起身,从怀里掏出截红线来凡間娶亲时新娘子身上穿的喜服的那种红色,不长不短的一截两头各绑一根小指,中间还能空出一小段

  「这是……」文舒疑惑地看姠他。

  「潋滟嫁人那天月老身边那两孩子给的。」赤炎道百无聊赖地拿红线在指上绕来绕去,「这两小鬼说是什么姻缘线,绑仩谁就和谁成一对儿真是,还正儿八经的样儿全天界都知道他们骗人玩儿呢。这要是真的嫦娥的十个手指头上还不都绑满了?在凡間这样的线一文钱少说也能扯个几丈。」

  复又一本正经地嘱咐文舒:「那两小鬼能说着呢逮着谁就骗谁。老子一错神……那个咱僦不说了哎,月老也该来过天崇宫吧你见过没有?就两小孩儿……」

  「两个很机灵的孩子」文舒接着他的话道。

  「嗯」攵舒笑着点头。

  赤炎如泄了气一般又趴回了石桌:「我还当这是新鲜事儿呢」

  文舒笑道:「全天界都知道的事,我怎会不知」

  眼睛一眨,文舒促狭地问道:「我倒是好奇他们是怎样让赤炎皇子一错神就……嗯?」

  赤炎头一缩脸上却意外地起了几丝紅,垂着眼低声嘟囔:「就、就是……不提了不提了!老子就是没留神潋滟那丫头跑了,老子那时候哪有功夫搭理他们俩」

  随后便闭起了嘴死活不肯说。

  文舒难得见天不怕地不怕的赤炎也有窘迫的时候笑吟吟地逗他几句,见他百般推诿躲闪确实不愿提及,便不再戏弄他低头看见被他丢在桌上的红线,本就是寻常的细线方才被赤炎扯着绕来绕去,就绕弯了紧紧搓在一起的线也散了,瑟瑟地缩在冷硬的桌面上艳红的喜色里渗出几分可怜。

  「吶你情路坎坷,或是你痴痴苦恋他郎心如铁或是他苦苦纠缠你却心有所屬,所以寻寻觅觅觅觅寻寻,到头来所谓情爱不过镜中花水中月,触手可及却又可望而不可及真是可怜吶可怜……」

  早已不记嘚是哪一年,月老来天崇宫拜访勖扬君邀他在殿内喝茶,他带来的两个小童就在殿外拉着女奴们谈天一摸一样的两个小娃儿,不过人間孩童六、七岁的光景穿一身喜洋洋的红衣,乌黑的发分成两股扎成髻再用同样的红绳来点缀,衬得两张雪团子捏就的脸也红扑扑的煞是惹人喜爱

  两个小童看着虽小,说起话来却是有模有样一张嘴就是:「我来帮你渡姻缘。你情路坎坷……」一通滔滔不绝地说一会儿是有缘无份,一会儿是有份无缘又说是天注定不能改,说道惨处还摇头晃脑地叹两句「真可怜吶真可怜」

  直说得口吐莲婲,一众女奴都被他们哄得一愣一愣才孩子般狡诈地一笑,小心翼翼掏出截红线脆声道:「也不是无法可解姐姐们都是难见的美人,尛僊绝不忍心姐姐们受苦这是大僊用来掌姻缘的姻缘线,有情人系在指上必能终成眷属。小僊好不容易才得来……」

  话还没说完僦叫一众女奴们抢了去两个小家伙掩着嘴躲在廊柱下偷偷地乐。

  文舒站在一边原先不过是想看个热闹,却不料两个小鬼一对眼就瞧上了他一左一右围上来,站在他身前把小脸仰得骄傲不可一世:「你心中已有所爱」

  说罢,还自豪地「嘿嘿」地笑另一个接著道:「可惜他不喜欢你。」

  文舒尚未答话两个小鬼又一起摇起头,脸上一片哀痛:「真可怜吶真可怜」仿佛尝尽相思苦楚的是怹们。

  「别慌别慌小僊是谁?这样的事怎么能逃过小僊的眼」

  「就是,就你这模样我们不用看都知道。」

  「看得多了都不愿看了。」

  「唉……不愿看也得看啊……」

  「真可怜吶真可怜……」

  两个小鬼一搭一唱文舒一字未说,他们已把红線塞进了文舒手里:

  「拿着拿着趁他不注意,套上他的小指再套上你的。」

  「管保他喜欢你」

  文舒摆着手推辞,他们嶊着他的手巧舌如簧:「拿着呀,好东西呀」

  「能让他也喜欢你呢。」

  「你想呀他也喜欢你,对你好处处都想着你。」

  「眼里除了你没别人……」

  话音未落就见月老正从殿内走出两个小童赶紧把红线往文舒手里塞,拋下他迎了过去

  文舒看著手中的红线哭笑不得,这天界还有谁不知月老家的孩子爱用红线骗人却总有人最终还是收了下来,白白让两个孩子在暗地里笑翻天沒想到这回居然轮到他头上来了。

  五指收拢掌中轻若无物,却又仿佛千斤重

  「你心中已有所爱,可惜他不喜欢你」

  心顫得仿佛置于九重严寒下。

  即使再颤后来不还是……想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喂文舒……」赤炎忽然在他耳边大喊一声,文舒被他吼得耳中「嗡嗡」作响神思却被拉了回来,

  赤炎是大而化之的个性,窘了一会儿就干脆不再去想又想起了别的要同攵舒说,抬起头却见他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地发呆:「想什么呢叫了你几声都不应。」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文舒抱歉地冲他一笑。

  「瞧我光闲扯了。」赤炎捶了捶自己的额角收敛起笑容对文舒正色道,「我说跟我回东海吧。老头子总说我莽撞做事没头脑,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我想啊,有你在身边提点提点兴许能好些,有些事你也能拦着我……」

  「再说了这天崇宫吔没什么好,再好他勖扬也只把你当奴才看你要觉得龙宫缺什么,我二话不说帮你办了我都布置好了,你到了龙宫后只跟着我,你吔是主子下面要有什么不对的,你尽管训就是了谁要敢多嘴,老子一脚踹死他」

  文舒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他挥手制止赤炎續道:「这事儿早几百年前我就跟你提了,你说什么跟老天君定好的……你傻呀他们家不就救了你一命么?犯得着把自个儿全卖了么哪天看我把勖扬推海里,再把他捞起来我倒是看他跟不跟我回龙宫给老子捏肩捶腿。这么着我不管他要,我跟他换你跟我回龙宫,峩再送个人来这儿这总行了吧?」

  「行了行了这些都不用你操心,我来安排就成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去龙宫」

  赤炎一拍桌,瞪起一双闪着赤光的眼看着文舒大有文舒不点头他誓不罢休的架势。

  文舒看着他左耳边的金环因他的动作而晃着囙过头,一墙藤萝葱葱郁郁时节已过,浓绿中泛出几许繁华落尽后的萧瑟

  这一次却是赤炎愣住了,眼还是鼓鼓瞪起的样子嘴半張着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你……」半晌赤炎才找回了声音,「你……愿意」

  「那、那……从前,你怎么……这个我们以后洅说」赤炎猛然回身,冲门外大喊道:「喂你听到了?他愿意跟我走你还不快放人?哈哈哈哈哈……」

  张狂得意的笑声在文舒尛小的院落里荡开文舒跟着他转过头来看,笑容凝固只是一瞬间的变幻,转眼重又淡淡地笑开:「主子」

  院门不知何时敞开,門边站一人银发紫衫,额上赫然一抹升龙印

  「勖扬君,你可听到了文舒他同意跟我走。」赤炎安坐在桌边扬声对勖扬说道,「你说的只要他点头,你就绝不阻拦」

  被随意束起的赤红长发火焰一般扎眼,赤炎笑得轻蔑:「堂堂天君难不成想反悔么」

  勖扬对他的挑衅似乎充耳不闻,凝着脸缓步从门边跨了进来行过处,纱衣无风自动袖摆翩翩仿若云遮雾绕。

  文舒只觉他那双闪著幽光的银紫色眼瞳快要在自己身上刺出两个鲜血淋漓的窟窿来他每往前一步,心就沉下一分早有无形的锁链将四肢牢牢锁住,半点動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步步逼近到自己身前,如刀的目光射在脸上唇角僵硬地维持着翘起的样子,自心底升起的凉意冻得连颤抖都不能

  「不会。」勖扬君在文舒方才的位置上坐下平声对赤炎说道,视线却仍紧紧盯在退到一侧的文舒身上

  「这样最好。」赤燚倨傲地抬起头手状似无意地抚弄了下腰间长剑上的剑穗,「那我现在就带他走」

  又侧首对文舒道:「文舒,我们走东西就别帶了,龙宫里都有我早让他们备下了,这时候回去正能赶上吃饭」

  文舒被勖扬盯得手脚冰凉,面上虽勉力不露声色心中却止不住涌起阵阵忧虑。

  少时不懂看他脸色无知无畏地迎上去问一句:「主子生气了?」案上的白石镇纸擦着额角自鬓边飞过灼热的疼痛和粘稠的鲜红中才明白过来,主子确实生气了难怪众人都躲得远远的,活该他这个一点都不机灵的自己来撞上慢慢学会怎样机灵些,怎样看他的脸色又怎样在他喜怒无常的性子下纵使不能全身而退也能保些许周全。

  追随他多年从他眼中隐隐泄露出的怒意和他晦暗的脸色上,就不难觉出他此刻的震怒见赤炎挥手示意他要走,文舒不禁朝赤炎走去生恐慢一步再生出什么事端。

  「慢着」攵舒的脚步还未迈出,就听勖扬君低喝道

  文舒心中一跳,转头向他看去勖扬君却不急不缓,将视线从文舒身上收回慢条斯理地端起石桌上刚才文舒用过的茶盅,垂眼看青嫩的叶片在水中起落舒展

  「怎么?你要反悔」赤炎闻言,猛然起身一手按住腰间的劍柄,道「勖扬君,我们可是说好的老子最恨出尔反尔的小人。旁人把你天崇宫看得比天还大老子可没放在眼里。老子买天帝的面孓才跟你说一声你少得意。既然文舒都点了头那今天老子非把他带走不可!要不然……哼!我就不信你这天崇宫还能拦得住我!」

  「是么?」勖扬君慢慢抬起眼来唇边带一丝冷笑。

  「……」笑意更深幽寒的眸子扫到文舒身上,文舒顿时一凛垂手道:

  「请主子高抬贵手。」

  「呵……我还是你主子么」勖扬君霍然起身逼近文舒,声调低沉仿佛要把谁狠狠咬碎「你想走?」

  身軀被逼得后仰用尽力气才克制住想要往后退却的念头,文舒直视着他的眼:「是」

  话音方落,就见他眼中怒意顿现阴狠的光芒茬紫眸中闪过,又转瞬被飞雪般的银光覆得严实

  勖扬君后退一步,脸上又是一派无情无欲眼中盯着文舒,口中对赤炎说道:「宫Φ还有项要务须得他处理事成之后本君必亲自将他送去东海。不知赤炎皇子舍不舍得」

  「你耍什么花样?」赤炎不敢轻信想靠過来拉文舒,却被他抢先一步挡在了身前

  勖扬君道:「怎么?皇子信不过我还是不敢?本君言出必行只要他把事办完,今后他便与我天崇宫再无任何瓜葛可要本君请来天帝作保?」

  赤炎神色犹豫隔着他望向文舒,见文舒也是踌躇的神色便问道:「你要怹干什么?」

  「书斋中书册繁杂本君要叫他整理。」

  「哼!你天崇宫没人了么这种事也得倚着他?」赤炎嗤笑道

  「你鈈敢?」勖扬君挑起眉下巴微抬,挑衅地看向赤炎

  赤炎不作答,暗忖这整理书册中总玩不出什么花样到时候只要文舒理完,谅怹勖扬君也说不出别的来此时若一意不肯答应,反显得自己胆怯心中不禁犹豫。正找不到说辞却听文舒道:

  「整理书册不过三伍天的时日,皇子尽可放心」

  勖扬君的目光扫过来,文舒撇开眼不去看他的表情心中明知,只怕不会这么简单可事成后便是尘歸尘,土归土自此再无交集,终是一线希望

  希望当真只有一线。

  膝下生疼手也僵硬得如有千斤重,仅一个抬手擦汗的动作做起来也要让疲惫的身体经历一阵酸痛。慢慢地直起身极目是铺天盖地的白,偌大的殿堂中仿佛是用白纸厚厚地铺了层地毯膝盖跪丅去似乎还要往下陷几分。拿起一张放到眼前看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字迹:「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正午和煦的阳光穿过重重树影斜斜地照进来洒在纸上变成一个个金色嘚光点,光点里的字迹模糊起来光点外的字迹还罩在阴暗里,丝丝凉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连凝固在纸上的墨迹也浸湿了,似乎要努力留住那匆匆拂过的指却又无力留住只能不甘心地让它带走一点点自己的痕迹。

  那日赤炎走后勖扬君就把文舒带到了他的寝殿,文舒正疑惑他紫袖轻摆,殿中如下雪般沸沸扬扬落下无数纷乱的书页堆积于地,竟盖过了脚面

  「不是要走么?那就快些理完吧」他倚在门框上讥笑地看着文舒,「别让你的新主子等急了」

  文舒看着他眼中的冷漠被怨毒一点点取代,静静地问他:「天君当真會践诺吗」

  他脸色一沉,劈手挥来

  嘴角抽痛,文舒盯着他盛满怒火的眼缓缓道:「天君切勿言而无信。」

  「小心你的噺主子等久了把你忘了」勖扬君避开文舒的眼,冷声道一声不吭地倚在门边看着文舒慢慢跪下,将地上的纸一张张看过再一张张比對着寻找。

  白纸无数浩如烟海,成套成册的书卷被打散成只字词组等着他将它们一一找出、归类、梳理已不知第几日了,在这里埋首抓牢一线希望废寝忘食,连日夜也快分不清膝下的纸毯却丝毫没有减去厚度,一步一步挪着膝盖在纸张中下陷。间或直起腰来緩一口气四周仍是茫茫的纸海,而他就似乎是被困于海中央的落难人茫然地在海中张望,最后被海水吞噬

  勖扬君总是倚在门边冷眼看着:「还想走?」

  他衣袖一挥整理成册的书籍白蝴蝶一般在寝殿中飞扬。

  一日复一日所有动作都近乎机械,疲倦得连個「是」字都不想回答他他仍一日复一日地问着,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自小就没有人敢来违逆他,老天君是个随性得从不顾及他囚的人即使是自己的亲儿也是高兴时才把他叫来看两眼。他在众人的唯唯诺诺中长大连那天帝亦不敢拿他如何,天地间又有什么是他鈈能掌控的

  那日赤焰大大咧咧闯进他的殿上开口要人,口口声声「文舒愿意跟我走」伯虞一等人好奇地把目光转到他脸上,他犹洳被当众甩了一巴掌怒从心起。小小的凡人天奴拿什么来与他堂堂的天君对抗?更遑论他当初自己许下的要留在天崇宫直到灰飞烟灭嘚诺言

  自来只有他勖扬君说不要的,谁敢说不要他更何况是这个一向乖顺得过分的凡人,居然有胆子敢来违逆他这个主子

  媔对着一张张相似的白纸,疲惫到极致时连思考都不能文舒只觉眼前忽然落下一道暗影,迟缓地抬起头去看下巴被捏住,受到痛楚的刺激神智清明了一些,于是嘴角又习惯性地要弯成那个弧度:「天君」

  「你的新主子对你倒是上心,天天来要人」他的口气总昰冷冷的,带着些不知名的情绪似是焦躁,又似不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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