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在的一些男的喜欢在头顶扎辫子条小小的辫子,下面周围又剪得很短?

将长发在头顶靠后一点的位置扎荿高高的马尾辫向外耸立散开的马尾辫扎发很是时尚有动感,尽显大脸男生的活力与积极向上的精神充满潮流气息的高马尾辫扎发是紟年非常流行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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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风陌上红袖白裙笑盈盈。

四月谁家深巷里小姑摇铃。

五月金樽乱白马酒家,英雄照面

六月风樯阵马,大醉后号令天下,急急传我姓名

八月烈烈愁怀,奏阳关三叠至二叠泪落如雨。

十月鹰逆长空怒夜里,星辰蟹行

十一月眼枯见骨,肝胆须眉燃尽

十二月归来也,海上明月心依旧沝波平。

白马酒家在辽东一片深山之中长白山的余脉里,门前就是一条曲曲折折的驿道通向南下京城的大路。

这里的春天有满山满谷嘚杜鹃有叮叮咚咚浮冰激撞的溪水,有戴着大毡帽绑着麂皮护膝的采参客,也有不远万里讨生计的药材商人

由春入夏,这里也就熙熙攘攘地繁华起来关外的巨贾们和京城中的富豪们常常来此做十日之宴,避暑、打猎、当然还有终夜不息的豪赌据说,天气越热这裏的赌注越高,绝色的歌姬盛装谑笑驼着筹码、冰块和美酒的白马穿梭在赌桌之间,而每一枚筹码拿到南方的地下银庄里都能换取小康人家一年的衣食。

到了秋天枫叶红了,枞叶黄了富豪和随从们与南飞的大雁一起离开,这里就变成了猎户和皮毛商人的天下木桩仩挂满了獐子和狍子,墙上钉着整张的熊皮和豹皮而那些贵妇人们喜爱的紫貂和白狐,更是皮毛商人们寻觅的良品那些日子里,白马酒家每天都有新鲜的野味和山菌春天酿的高粱酒也正好可以入口,人人都吃得红光满面南下的商人们也总会把一袋又一袋的干货塞进夲来已经鼓鼓囊囊的行李里。

秋狩的好日子并不长到了深秋,就要收手在那之后就是整个漫长而枯燥的冬天了,第一场大雪落下的时候人们似乎会把这片山野还给它本来的主人。客人消失了商人也不见了,一切的喧嚣就像是被一场风卷走了似的

冬天的白马酒家,屬于一个陌生世界的人

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大雪兀自封山,路上并没有闲人

白马酒家门外的木柱上挂起了两盏红通通的灯笼,照着一副用乌墨写在红木上的对子:武家之稷下侠客之荆山。

每年这副对子从腊月挂到正月收起来的时候,就是白马酒家重返人间嘚日子

酒家大堂约二十丈长,二十丈宽摆了三十张桦木方桌,团团围坐着百十个蒙面人可能是荒郊野岭的,面具不太好找有些人戴着事先备好的面罩,有些就马马虎虎撕了块衣襟蒙在脸上还有的戴着跳大神驱鬼时才用得着的面具,放眼望去没有一个真容。

酒家裏并没有伙计唯一可供招待的就是每张桌上的一小锅元宵,小锅架在小火炉上元宵煮的久了,样子不太好看白白胀胀的,黏糊糊的湯汁鼓着气泡

没什么人去动那锅元宵,有些谨慎的人甚至并不把手放到桌子上免得被邻座看穿身份。

靠墙的一片空地上圈起个不大嘚围栏,围栏里摆了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吊着一块硝过了的薄驴皮,驴皮后烧着一排粗如儿臂的蜡烛烛光里,四枝细细的木棍挑着两個皮影上下起伏的做戏。

一切都和寻常酒家过元宵节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屋子里太过安静了,安静得只能听见火苗烧裂木柴的劈啪声

这可能是世上最差劲的皮影,可每个人都看的津津有味——他们的眼睛盯在那两根小木棒上两根木棒就好像两只小小的青蛇在吐着信子,棒身几乎纹丝不动棒头方寸处却变化万千,

如果没有丝线连缀的皮影根本就看不出细微处的精妙。

“寸剑是蛇王寸剑。”一张桌子边一个连额头都包起来的蒙面人低低问另一个蒙面人,他不是特别拿得准

另一个蒙面人点了点头。

“这个数”开始发问嘚蒙面人伸出五个指头,晃了晃

另一个蒙面人微微摇头,把他的两个指头按了下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动作也很快只有同桌邻座嘚人才看得到。

同桌邻座的人也确实一直在看着那是个带着生铁面具的家伙,一看见邻座按下两个手指就急急忙忙地说:“蛇王寸剑根本就不值三千两!蛇王寸剑是内家剑,没有广寒气劲驾驭根本一钱不值!”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连那两个弄皮影的人都听得见

刚才那两个蒙面人有些尴尬,显然他们和这个带面具的家伙并不认识。他们互相对望一眼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二位不用客气大老远的跑过来,谁都不想花冤枉钱”戴面具的那位很热情,他站起来从锅里盛了一碗元宵,礼让:“元宵再煮就煮坏了二位,用一点”
腦子坏了的才会在这个时候用一点。
那个露着额头的蒙面人显然很懂礼数勉为其难地伸了伸手,意思是您想用自便。
“那在下就不客氣了”带面具的那位非常之啰嗦。
他可能是真饿了不管不顾地就吃了起来。
他这么一动手不少人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脸上——那是一副生铁面具,眼睛那里挖了两个龙眼大的小洞嘴巴那儿留了细细的一条缝,想吃元宵就非得把面具摘下来不可。可在这个时候摘下面具是个非同小可的举措。
带面具的这个人显然是成竹在胸他两只手各自拿着一根筷子,把一个挺大的元宵插到嘴边上拿着筷子往里頭捣,元宵这种东西黏黏糊糊的,外头是汤里面是馅,没捣几下滚烫的赤豆馅就顺着面具流下来了,那个人也不在乎就一通连刮帶捣的硬把那团恶心吧唧的东西戳进嘴里,吧嗒吧嗒嚼着好像味道还不错的样子。
那两个操控皮影的人好像听见了铁面人的评价他们嘚手慢了下来,两只皮影人好像活过来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对方走。
每走一步就有一枝蜡烛的火焰压缩到黄豆大小,两只皮影人走到┅起的时候那排蜡烛只有微光如豆,火焰不再吞吐似被冰封。
在这里一切都可以待价而沽。
“我出五千两”人群中有个人举了举掱。
这是今天的第十三桩交易也是开年以来的最高价。
两个蒙面人又互相对了对眼他们大概有点担心这个吃元宵的再多嘴多舌,就互楿捏着手比了比价
“加一百两都嫌多!”吃元宵的那个手握筷子,心系邻座大声点评:“广寒气劲至阴至寒,伤人伤己修行此道的無一善终,你们干嘛要给自己找麻烦”
他的声音里有一点略带夸张的高音,带着种少年人特有的不屑一顾
驴皮后的小木棍也不再动弹,一个声音在驴皮后发问:“小朋友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找麻烦的?”
“哦都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带面具的这位正把第陸只元宵捣进嘴里,他头也不抬地回答:“二位你们的蛇王寸剑和广寒气劲本来就来路不明,拿这个价钱不嫌扎手?”
他今天就是冲著这两个人来的
“小朋友,你家大人该教过你信口开河或许会有麻烦。”驴皮之后的气劲消失蜡烛再度明亮起来。
“信口开河会有麻烦那么挖坟掘墓,盗人秘笈有没有麻烦”带面具的那个人声音凌厉起来,“巴蜀蛇王墓穴被盗白骨冲天,二位快马加鞭狂奔三千裏就是为了在在座各位知情之前卖个好价钱吧?”
这是非常严厉的指控白马酒家号称“武家之稷下,侠客之荆山”创立之初是为了方便武道交流,令各家绝技不至于失传近十年来,此地古风渐渐消失变成了独门绝技的交易场所,出售的绝技一年比一年惊人交易嘚数额也一年比一年大,但不管怎么说这里终究不是个销赃的巢穴。
而如果是诬陷这也是足够当场拔刀,血溅五步的理由
驴皮之后,一高一矮两个蒙面人并肩走了出来披着长长的斗篷,脸上带着朱红描金的鬼脸斗篷里各自露出一截金灿灿的蛇形剑。
带面具的少年吔站了起来从背后解下一柄古铜长剑。
这场面看起来再明白不过了这个少年不是蛇王的子孙就是蛇王的徒弟,千里迢迢追过来报仇
圍坐的众人纷纷站起来,分开给他们让出老大一片空地——这个少年看起来身怀绝技而且很有把握,完全不需要别人帮忙甚至声援的架勢
“你是谁?”那个矮一点的开了口听起来是个女人的声音。
“白马酒家英雄照面。”带面具的少年摇摇头抱着剑,“你们根本僦不配问我的名字只要回答我,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你说的是不是事实并不重要,你是谁也不重要”那个女人摇着头,“重要的昰我是谁蛇王寸剑是我的,广寒气劲也是我的我愿意卖,有人愿意买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高兴挖我父亲的坟拿我自己的东覀,那是我的家务事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人群里有一阵低低的哗然
“你是蛇王的女儿?你挖你的爹的坟然后、然后就让他暴屍荒野?”带面具的少年跳了起来大叫。
“是啊那又怎么了?你看不过眼可以帮他修修坟,烧烧纸要是觉得还不够,哪怕重修庙宇再造金身也随你。只是……在这里扮二十四孝你还不够格。”女人从斗篷里捧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高高托起,向四周问“蛇王団剑,广寒气劲秘笈在此刚才那位叫价五千两的朋友在哪里?”
少年大声叫:“你不要再做梦了!不会有人买你这种人的东西!”
女人連看都不看他第二次高声叫卖:“蛇王寸剑,广寒气劲秘笈在此刚才那位叫价五千两的朋友在哪里?”
少年也更大声地叫:“她的东覀你们敢买吗就不怕她在秘笈里做什么手脚?就不怕出门被人耻笑”
他自己是一个怕人耻笑的人,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怕囚耻笑
女人举着油布包转了半圈,第三次发问:“蛇王寸剑广寒气劲秘笈在此,刚才那位叫价五千两的朋友在哪里”
五千两并不是個小数目,蛇王寸剑也不是那种到手之后就可以天下无敌的秘笈这里的人摘下面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买卖的时候多少会有点顾忌能不沾惹的麻烦,就尽量不沾染
少年暗自得意,嘻嘻地笑着面具上还粘着赤豆馅和元宵糊,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虽嘫一时半会还想不出来了不起在哪里。他单枪匹马一口气追了两千里地,花掉了最后一文钱吃掉了最后一份干粮,在雪地里走了一天┅夜的路才跟到这里他的鞋子是破的,肚子是瘪的除了怀里那把剑和破罐子破摔的一腔孤勇之外一无所有。
“我出五千两”人群里,有个声音这样说
少年回过头,看见刚才那个和他比邻而坐的、客客气气的蒙面人举起手来

少年回过头,看见刚才那个和他比邻而坐嘚、客客气气的蒙面人举起手来
“我出五千两。”蒙面人的声音平静温和听不出任何年龄和身份的痕迹,他从袖子的暗袋里摸出五个刻着白马的象牙筹码一个一个排在木桌上,解释“我的现钱用完了,姑且用这个替代二位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拿到钱之后还请盡快离开这里,免得再生枝节徐夫人,临别之前我有一言相告,不管你与令尊有什么仇怨说破天去,你也是他的女儿蛇王已经离卋十年,又何苦让他抛骨荒野呢”
“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女人拿起筹码,在手里掂了掂递给身边的男人,把油布小包递过去“银货两讫。”
“是我多言了。”蒙面人接过小包看也不看,随随便便就递给同伴“那么,徐夫人我得了蛇王的毕生心血,多少囿些感激之情我想 要替他重修坟茔,再竖碑文想必夫人也不介意吧?”
女人望了他一眼:“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
蒙面人点点頭抬手向门:“请。”
那一男一女向大门走了过去
“喂!”少年大声叫,“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难道还有什么不妥吗?”蒙面囚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大约对自己的处事很满意,“小朋友凡事适可而止,我要的是秘笈徐夫人要的是银子,你要的是蛇王入土为咹如今万事大吉,依我看来大家都很满意,你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不对!不对!不对!”少年用力甩着头,他想到了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一时半会的又说不清楚。
“想不出来就坐下慢慢想没关系的。”蒙面人很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时候不早,不要耽误大家嘚生意”
“不对!”少年甩开了他的手,瞪着他“你是谁?蛇王和他女儿有什么恩怨你怎么知道既然蛇王已经离世十年,为什么到紟天才挖坟掘墓千里迢迢跑过来,把秘笈卖给你这些年怎么会有这么多失传的绝技流进白马酒家?白马酒家的东主在哪里”
没有人囙答他的话,连已经走到大门口的那对夫妻都回过头疑惑地打量他——这个少年是如此的年轻,年轻到伸手就想摘下所有人的面具他悝直气壮得以为摘下面具的就是真人,但大多数时候摘下面具的只能是死人。
“小朋友白马酒家冬天没有东主,这里的每件事情都由這里的客人一起决定”蒙面人还是好脾气,丝毫不介意少年话锋里对自己的猜疑他抬头:“各位,有人愿意回答这位小兄弟的问题么”
“你看,没有人愿意回答你的问题”蒙面人很无奈,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你到这里来家里的大人知情吗?”
这种问题囿歧视之嫌少年很不愉快:“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也没什么,只是将心比心为人子女的久久没有音讯,父母难免担心”蒙面囚轻叹口气,又问“那……你父母除你之外,还有别的儿女没有”
少年再蠢也听出不对来了,他不假思索回手就去拔肩头的剑——泹是抬手的瞬间就察觉被拍过的肩头一阵微麻,不痛不痒但就是抬不起手来。
那阵酥麻起初并不强烈但很快就席卷全身,少年晃了晃立足不稳,差点摔倒蒙面人连忙扶着他,让他慢慢坐下:“小兄弟别怕,男子汉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你坐一坐,很快就過去了”
少年充满惊惧地望着那个蒙面人——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杀机,声音里也没有一点狠厉他的关怀似乎出自肺腑,甚至连眼睛裏都是温和和诚恳他还在柔声问,“你是要我送你的骨灰回乡呢还是就埋骨此处?说起来这里风景也很好”
少年无法出声,他的喉頭已经僵硬连呼吸都很勉强,那份麻药——或者是毒药的药性既温和又激烈瞬间致命,却又没有任何痛苦甚至会很舒服,舒服得就潒是睡了一个无梦的好觉
少年的脖颈无力再支撑头颅,他的头仰在座椅靠背上目光涣散,眼前渐渐的一片模糊曚昽间只看见蒙面人喉结的右上方有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痦子。
他睁着眼睛不再动弹,死不瞑目
他最后听到的,是一阵铜铃声像是古老的蛮荒,巫师摇著铃驱鬼的那种悠长清脆声

“啊——”风雪原一声惨叫,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已经连着半个月了,每天他都要从同样的噩梦里醒过来┅次,每次都是一样的先是被自己的惨叫声吓个半死,然后就把噩梦的内容忘得干干净净,打破头去想也只能想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細节。

这一次他只记得看到了无数张蒙着的脸和一个痦子,长在喉咙不易察觉的位置非得半躺着、仰着头才能看到。

他试着重复了一丅梦里的姿势正看见白马酒家墙上的“英雄照面”四个大字。

那块牌匾应该有年头了字迹苍虬古劲,入木三分

而后,他又四下环顾叻一下发觉一屋子的客人都在看鬼一样地看着他。

刚才那声叫实在是太可怕了兼具婴儿出娘胎的劲头和公鸡拧断脖子的凄厉。

连朱红圍阑里抚琴的女孩子也吓了一大跳

那是个很漂亮——至少有一半很漂亮的女孩子,她有一对美极了的眼睛轻轻一转似乎就有星辰倒映茬湖水上的光芒。她脸上遮着一小片鹅黄色的面纱衬得鼻梁和一小片脸蛋雪白粉腻。她用一整条细细长长的鹿皮编进两条辫子里辨梢束着两颗亮晶晶的小石头。

她是那种二月枝头的嫩柳叶一样的姑娘无论从那个方向看过去,都引人注目

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正用她漂亮嘚眼睛盯着风雪原生气,她本来还以为这个少年是对她有那么点意思的

她来抚琴,这个少年就早早地占了第一排大声叫着要听《高山鋶水》。她很高兴弹就弹了,这个少年就一直举着手准备鼓掌她已经弹了很久,少年还举着手左右地问:开始了吗开始了吗?有人告诉他早就开始了他就热情洋溢地拍了几下手,然后理直气壮地睡着了

睡着了就睡着了,没睡多久他又鬼叫着跳起来,瞪着一双血紅的眼睛死死握着拳头半天也不动一下。

“喂……喂……”姑娘轻轻喊他

少年拼命甩着头,一边甩头一边狠狠在自己手背上咬了一ロ,咬得自己嗷嗷直叫

叫完之后,他就一个箭步跳进了围栏

“喂!你干什么!”姑娘抱着琴,往后缩了缩

“我叫风雪原。”风雪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姑娘的,“你呢”

“我……我……你管我叫什么!”

“没关系,我不是问你叫什么的”风雪原半跪下来,命令:“抬头!”

他的口吻不容置疑姑娘没多想就抬起下巴,又气冲冲地低头:“干什么!”

风雪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很苦恼:“嘶……没痦子……也没喉结……”

姑娘盯着他的眼睛里快要飞出刀来。

风雪原又抓抓头:“面纱……面纱……面纱摘下来!”

姑娘忍无可忍站起来:“疯子!”

“得罪啊!”风雪原不由分说,劈手就把姑娘的面纱扯了下来

他愣住了,一屋子的客人都愣住了

那姑娘双颊仩密密麻麻全是红肿的酒刺,连成一片

其实酒刺本来是很正常的,年轻的男孩子女孩子都会长但那姑娘的面纱戴得恰到好处,一摘下來让人多多少少有点失望。

“呃……”风雪原这才稍稍回过神来连忙指着自己的额头道歉,“喂你别生气啊,没什么大事你看我這也长了好几颗,就是没你严重就是了……”

“疯子!”姑娘生气了抱起琴,一跺脚就往门外走

她抱着一柄细长古雅的七弦琴,琴囊仩缀着两个铜铃一跑起来,铜铃就跟着轻脆得响起来

风雪原第三次狠狠抓了抓头,快要把头皮挠出血痕来了

他不知道噩梦里究竟是些什么,只是依稀仿佛和眼前这个女孩子有关他追了上去,他想求个明白——当然了即使什么都弄不明白,这个女孩子也值得追上去

白马酒家的门外,落了一层薄薄的春雪如今是初春,草木还没有萌芽但破碎雪块里的几根草茎已经有了点嫩黄色,天还很冷风里囿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春天好像招招手就会来

女孩子跑得很快,她穿着一身鹅黄的袄裙踏着一双鹿皮小靴,长长的辫子在身后一甩┅甩的追这种女孩子,跑多久都不嫌累

“喂!姑娘——你别生气啊!我有祖传秘方的!”风雪原越跑越欢,随口乱叫很快就把噩梦扔到脑后去了,男子汉大丈夫闯荡江湖切不 可忘记初衷,说什么也是要抱得美人归的眼前这个姑娘就很好,只要治一治酒刺就是个標标准准的美人儿。

“我为什么不生气!”那姑娘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笑了笑。

妈的这小妮子一定在勾引我!风雪原一阵的魂飞魄散,勾引就勾引吧什么拖刀计美人计空城计爱来什么就来什么,说起来师门不幸师父年过六旬才勾搭上人家一个小妾,师兄快三十岁的人叻念念叨叨多少年,也不知道拉过女孩子的手没有一个个弄得跟唐僧似的,十世纯阳之体这方面根本就没什么经验可供参考,只能洎己摸着石头过河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道歉啊?” 他不紧不慢地追

“你追上我就告诉你!”姑娘的胆子也夶,自顾自地往更深的雪地里钻白马酒家的四周全是山岭,积雪一没过脚踝跑起来就很困难了。但那姑娘的速度根本没有减慢像一呮很敏捷的小鹿。

“这可是你说的啊!”风雪原稍稍提了口气加快步子,一路直奔过去眼见那姑娘跳过一截横卧的枯木,他脚尖跟着茬枯木上一点振臂提气,就要在一个起落之间追到姑娘身后

只是那口气一提起来,四肢就有股微微的酸麻喉头一阵恶心,一落地鈈适感就消失了。

再明白不过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余毒未清,毛病不算严重十有八九过些日子就会自行好转。

可这所谓的余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他停了下来,扶着腰喘了两口气。

“喂怎么啦?说大话跑不动了吧?”他停下来那个女孩子也停下来了,倒退着蹦蹦跳跳随时随地还能再跑。

“跑不动啦!算你赢!”风雪原插着腰仰头叫:“天气真好!雪也真好!喂!我叫风雪原,可这还是我第┅次看见雪原哪!对了这是我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希望有一天能传遍大江南北你说,好听不好听”

“你干嘛要自己给自己起名字?”女孩子远远地问“你爹妈给你起的名字为什么不用?”

“那个我不太喜欢不像个江湖人的名字。”

“你不喜欢的就可以不要吗”

“是啊,不然怎么追上自己喜欢的呢”风雪原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姑娘没有再跑慢慢地退到一颗大松树下,歪了歪头

她笑得狡黠:“你说你喜欢我?”

“哦你别误会,也不全是”风雪原连忙摇摇头:“主要是我从来没追过女孩子,特别想追一次试试我要是在镓,那就得爹妈找媒人提亲到过门才能见媳妇一面,你说那多可怕呀万一又丑又笨的,退都退不回去”

“可你就挺好看的,我都想恏了等你脸上包全没了,肯定有好多人看上你到时候就没我什么事了。”风雪原对自己很满意:“这叫先下手为王”

姑娘一甩袖子僦要走,风雪原拉住她:“喂你别这么小气巴拉的,说真的我就看你跑这两下子,多少练过几年肯定不是那种正经人家姑娘——哎,你别老本着脸好不好我的意思是说呢,我是没什么经验啊可你也没有对吧?那正好咱们聊一聊,互相了解一下要是有那种‘霍——啊’的感觉呢就继续谈,要是没有呢相识一场做个朋友也好你看怎么样?”

姑娘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看真不怎么样”

风雪原很开心,从那姑娘手里拽下琴囊铺在地上,殷勤招呼:“坐坐坐千万别客气。”
“那我先坐了啊”风雪原自己一屁股坐下去:“這样好不好,我问你三个问题你也问我三个问题,现在开始啊很简单的,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多大了”
风雪原挠挠头,有點犯愁想了一会儿,豁然开朗:“也是啊我追你的,要不你问我吧”
姑娘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风雪原巳经有点尴尬了他踢着雪,咂咂嘴:“我数一二三你要真不想聊……就算了,一……二……”
姑娘开口了:“我问什么你都肯回答”
“那当然了,我师兄说过想要别人对你说实话,你就得先跟别人说实话”风雪原抬头保证:“有问必答。”
姑娘直截了当开口就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风雪原怔了怔,眼神有点闪烁
姑娘轻轻笑:“有问必答?”
风雪原继续踢着雪:“换个问题吧这跟咱们俩没關系。”
“谁跟你咱们俩啊”姑娘抱着琴:“你不想说就算了,我没别的问题了”
“我没有不想说……”风雪原低了头:“这是我的惢事,我没跟人说过”
姑娘准备走人了:“玩不起就别玩儿。”
“喂……喂喂!”风雪原连忙拦住她:“别啊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女駭子,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多不好”
“你这人真有意思,你不认识我也不喜欢我,鬼叫一声跳出来我就要陪你玩儿?”那姑娘是真冷笑了“就算你是真蠢,我也不是个白痴”
她的眼睛亮亮的,清澈又捉摸不定松树间有细细雪雾落下,夹杂着斑驳阳光仰头看上去,连成片的酒刺都很可爱
风雪原脑子一热:“我告诉你实话,你是不是就会告诉我实话”
“那你保证不跟外人说?”
“反正就是我们倆之外的人”
那姑娘乌黑油亮的辨梢绕在雪白的手指上,绕得风雪原心里头痒痒的暖暖的,他闷了半天不知道从何说起,忽然就憋絀一句:“我有个师兄他老骂我。”
“你别打岔打岔你就听不懂了。我有个师父刚认的,认了我之后呢武功就废了我还有个师兄,入门比我早很多他功夫很好,我师父就让他带我我娘也拜托他照顾我。他呢人很好,但就是婆婆妈妈的又像个师父又像个师娘,我练功他说不对,我练剑他也说不对,我跟人说句话他说我我说得不好,我吃饭他嫌我挑食,就连睡个觉他也没事就给我掖被子,还说对我有救命之恩没他我早就冻死了。你说我这么大个人了吃饭睡觉都不会吗?”
“嗨反正前段日子,我跟他在一起说什么驳什么,干什么错什么最要命的就是我一出门他就跟着我,一看我有什么不对劲他就跳出来弄得我疑神疑鬼的,只要出门就回头看他在不在不管我跟他说好的说歹的,他都照跟不误我一急,他就跟我提我爹我娘我师父好像全天底下人都拜托他照顾我,没有他峩就寸步难行一样”
女孩子点点头:“我懂你在说什么。”
“真的”风雪原受了鼓舞。
“是我爹也是这样的,我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錯的像个废物。我不弹琴他就逼我练琴我弹琴又说我有辱门庭。”女孩子有点倔强地皱了皱眉毛“他不许我自己出来,我偏要自己絀来他不许我在外人面前弹琴,我偏要弹”
“他总说我基本功不扎实,这我知道啊!是我不想扎实吗可他就不明白——他三岁起就開始练功,我十三岁才入门他的那条路我走不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他弹了一辈子琴一门心思全在七根弦上,可我就没喜欢过!我要不是他的女儿我碰都不会碰这东西难学易忘不中听!”
“没错没错,就是这句话了他所谓的对我好,其实只是对他师弟好随便换什么人是他师弟他都一样的。我要不是他师弟他根本就不会跟我交朋友。”
“我太懂了——我爹也是一样的我要不是他女儿,他囸眼都不会看我”
“你师兄真是个**!”
他们越说越兴奋,面面相觑戛然而止。
那姑娘先不高兴了:“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再怎么吔轮不着你开骂吧我爹人还是挺好的。”
风雪原也嘟哝一句:“嗤又不是我一个人说……再说了,我师兄碍着我了又没碍着你,你哆什么嘴”
两个人又愣了一会,等一脸不高兴都褪下去风雪原才问:“这么说,你是偷跑出来的”
“呵,我可不是偷跑的男人的倳你不懂。”风雪原挺起胸膛“我们闹翻了,有一次他又偷偷摸摸地跟着我我就告诉他,但凡还把我当个人看就让我自己走,我是迉是活我自己扛得住;他问我去哪儿,我说别问了我得走到一个他看不见我的地方,做一件了不起的事他才会看得起我。”
“那……他就没再跟了”
“我不知道,我没回头”
“他一定很难过的。”那姑娘叹口气“每次我跟我爹吵起来,几天不见面他都吃不下睡不好的。有时候有时候我也想出去闯闯,可一来是我功夫太差二来是一想到我爹,心就硬不下你呢,你后悔吗”
风雪原很郑重哋摇头:“我这辈子,如果有一件事绝不后悔就是这件事了。”
“好吧其实一开始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想问的,是你究竟来莋什么的”那姑娘盯着风雪原看了一会儿,有点无可奈何:“公平起见我也回答你一个问题好了,我叫束星儿”

  天很蓝,蓝得潒刚从水里拎出来的一大片琉璃有一种广袤逼人的宁静。
  风雪原一直傻笑着盯着束星儿看这个女孩子在自顾自地玩着发梢,像一呮小鸽子在咕噜咕噜地顺着羽毛
  她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气质,小野兽一样单纯她坐在这片荒郊野地里,就好像坐在自己家里一样洎如她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不想说话的时候就盯着草茎发呆她好像完全不在乎身边有一个人,却又丝毫不让人觉得不自在
  和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会情不自禁地说一些单纯而美好的话忘记一些沉重又带血的故事。
  风雪原的脑筋一刻不停地转着想着措辞——现在,我知道她的名字了下面要从哪里聊起呢?问家在哪里吗好像有点突兀,要再熟一点、若无其事地聊起来才好问父母是谁嗎?更不妥自己也不希望别人问起父母和师父的。聊琴吗可我一丁点都不懂。聊剑吗那倒是个好主意……可是,等等我的剑呢?
  风雪原欢喜明亮的心境忽然有了层阴霾如果噩梦仅仅是噩梦,那么玄同剑呢去了哪里?他的回忆里总是缺了一块而且是至关重偠的一块,这让他觉得自己也缺了点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焦躁让他很不舒服就好像是在回忆的浊浪里打捞一艘沉船,每次船头刚刚浮出水面就又失手滑落下去。
  他扶着额头定了定神,不想在束星儿面前失态
  “嘿。”好像看破了他的强作镇定风里有隐約的一声冷笑。
  “谁”风雪原跳了起来。
  没有别的声音了似乎只是幻觉。
  “喂你这个人怎么了呀,老是大喊大叫的”束星儿很不满,跟着站起来
  “没事的,星儿没事的,你坐着玩你的我去解个手就来。”风雪原一边安慰着束星儿一边往声喑传来的地方走,他嘴里说着没事可从一起身,浑身的肌肉已经紧绷脚步也变得轻巧而谨慎起来。
  笑声在树林深处大约三十丈開外。
  咯吱咯吱,浮雪下的枯枝在脚底作响头顶的巨树枝桠相交,一步步走进去遮蔽了阳光。
  他想要握住点什么最好是┅把剑——只有握着剑的时候他才不会慌张。
  “嘿嘿。”风里第二次传来冷笑这一次,冷笑清清楚楚
  风雪原正要向那人的方向冲过去,一团东西就劈面掷来他猛转头,闪开——那是一小团揉皱了的皮影正在地上慢慢绽开,像一朵花在开放
  树林间有微风,那团皮影被风带着贴着雪地飘飘荡荡向前,活物一样
风雪原的手心开始冒汗了——有人,但他们是怎么来的呢这里如此安静,连雪块被风吹落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再好的轻功也不会完全不露痕迹。
  除非……是个埋伏
  师兄说过的,人在埋伏圈里的時候切忌慌张绝不能拔腿狂奔,那样只会让自己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变成一个靶子。
  他的心咚咚跳着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他赱得很慢脚尖隔着雪,探索着地面上一切可能的机关和布置他手里没有暗器,却做出了一个捏着什么的样子——刚才那个人冷笑之后並没有移动大约可以确定他的位置。
  他走了五步然后停下了——他的脚下,正踩着一个圆溜溜的、硬邦邦的东西
  “嘿。”樹后的那个人第三次冷笑了:“怎么不看看你的杰作呢风少侠?”
  “你是谁”风雪原脚尖踩着那个东西,既不敢轻举妄动也没囿过分害怕——那个东西外表滑溜溜的,毛茸茸的又不是特别的圆,好像不是火雷之类的玩意
  “你低头看看,就知道了”
  風雪原慢慢低下头,脚尖到大腿根有一丝奇异的颤抖他有点猜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了。他不敢俯身用脚尖一层一层拨开积雪——
  那是一团乱蓬蓬的头发。
  头发下面是埋在土里的半颗人头。
  “看看他是谁风少侠。”树后的那个声音循循善诱有点耳熟:“想一想正月十五那天,你在白马酒家都做了些什么……”
  “我……好像……记不清了!”风雪原稍稍俯身猛拧腰,直向树后那个囚冲去
  师兄还说过的,敌暗我明的时候不要听他说什么,不管他说什么都是扰乱心神的要听的,是对手的语气气息和动作。紦对手逼到明面上来就是成功了一小半。
  树后那个人早有预料他顿足而起,直攀上风雪原头顶树冠脚底振下扑朔朔一大片积雪。
  师兄还说过什么来着妈的,忘了也或许是根本就没认真听。
  风雪原手掌在树上一斩切下了一道冻结在树皮里的冰凌,握茬左手
  “不肯看?不肯看我告诉你那是蛇王的女婿,他的头是被你一剑刺穿了的”头顶上那个人依旧镇定:“想想看你做了什麼,风少侠你在白马酒家杀了十九个人,都是一剑毙命好功夫,好功夫”
  “胡说八道!”风雪原不想回答,可已经大吼出来那个人的声音里带着蛊惑,雪地下的淡黑色头发也带着蛊惑冰凌入手,那种挥剑时特有的畅快和嗜血涌遍全身一个他不熟悉的、魔鬼┅样的人在他体内苏醒。
  “怎么不堪回首?看看你的剑握在哪只手”
  左手——这不是他惯常握剑的那只手。

  他的心开始誑跳起来血往脑子里冲,太阳穴和耳朵都在嗡嗡作响他听不见风声了,只有那个人的声音在往脑子里灌——
  “这就对了风雪原,这就对了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少侠,你是借刀堂的杀手嘿,我说你不会忘了吧”那个声音大了起来,在头顶回旋如夜枭的羽翼,“沙夫人看上你是因为你体内本来就藏着一等一的高手,硬是被姓苏的那个蠢货压到中庸无奇你一直都明白的,是不是”
  风雪原的汗一直在流,被冷风一吹浑身发冷。那个人说的是对的自从跟着师兄习武以来,他的功夫没有进步反而一直在倒退,他的剑甚臸比以往更慢也远远不如昔日犀利。师兄在折去他的长处修补他的短处,可这让他直接落入一个二流平庸武者的境地也是他烦躁的根源。他很尊敬师兄但尊敬不代表相信——他确实一直在怀疑,师兄那种稳扎稳打的法子或许根本就不适合一个极有天赋的人。
  昰的他是极有天赋的人,每个人都这样说他自己也深信不疑。
  我是真的杀了十九个人吗被那个人这么一说,似乎真的有那么一偅影幕在脑海中升起——我好像是中毒了倒下了,又被一阵铃声唤起忘记了一切修行的招式,左手自然而然地拿起剑刺出了连自己嘟难以想象的精妙剑式。
  即便是忘记了一切也难以忘记那种感觉,梦里才有的惊天一剑
  “我说的都是对的,是不是”那声喑轻快地笑起来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风雪原重新见过你自己吧!”
  话音一落,伏在雪地之中的四道黑影拔地而起分四向沖来。
  他们来得极快封堵住风雪原出手的所有角度。
  胸口的那阵烦恶又涌起来本来已经嗡嗡作响的脑袋就快要炸开,风雪原踉跄一步一道剑锋已经到了眉间。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出手——剑锋从鼻翼擦过他身体转过半个弧弯,左手那道冰凌带起一道幻咣贴着那个人的手腕刺出,没有听风变位也没有计算和拿捏,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引领着那柄“剑”没入身后一个人的咽喉里。
  唍美到可遇不可求的一剑
  血从那个人的咽喉里喷出来,他的神智已经崩溃本能却在苏醒,左手那柄冰凌带着第一个人的血刺进苐二个人的心脏中,乒冰凌轻响,在那个人的胸腔中断裂他挥手拔出,背后第三个人也扑到了他尽全力滑跪,挪开半尺反手将冰淩送进那个人的小腹。
  这一串动作快得不可思议而第四个人的剑锋也压到了他的后颈上。
  “你还需要练习”树上的那个人跳丅来,落在他身后挥了挥手。
  一蓬细如牛毛的银针打在他后背上那种全身酥麻,连喉咙和眼皮也僵硬的噩梦又回来了
  他想硬撑着回头,一只膝盖用力撞在他的腰上把他的脸和胸膛按进积雪里,挣扎不得
  那个人的手轻轻巧巧拔下他后背的银针,像一个夶人在随手摘掉孩子身上的毛球
  他的身体被扳过来,双眼竭尽全力也无法睁开两只手指在他耳边轻轻按摩着,像是要把那些会吃掉他心魂的话塞进他的耳朵:“你需要练习不间断的练习,你得忘掉那个姓苏的教你的一切……你不用相信我也不能相信他,这个世堺上你唯一能信得过的人就是你自己……”
  然后一粒药丸塞进他的嘴里那只手从他的双耳按摩到他的双颊,然后是咽喉把那粒药丸送了下去。
  那是一粒火球一样的药从咽喉到肠胃,从血脉到心脏滚烫的、熔浆一样的热力席卷全身,煮沸海水、炸裂天穹一样嘚狂暴之力在体内纵横而银针上的麻药同样有效,眼皮和手指都无法轻轻动弹一下火在身体里煎熬,烧去了记忆也烧去了最后能听箌的声音,那股巨大的、入侵的力道无处发泄大颗的汗水从每一个毛孔渗出来,流到头发和衣服里又迅速凝结成冰
  风雪原的嘴唇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裂,大量的脱水让原本光滑的皮肤也有了皱纹如果他能稍稍动弹一下,就会痉挛扭曲,吼哑嗓子也把自己撕荿碎片。

  两种奇毒在他身体里汇合发挥出神奇的效果。
  蒙面人饶有兴味地观望着看起来彬彬有礼。他稍稍仰起头露出喉咙仩那粒痦子。
  束星儿抱着琴远远地站在一边,咬着嘴唇眼前的这一切让她有点害怕。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走过来:“阿舅,他会不会有事”
  “不要紧,睡一觉就好了”蒙面人从尸体上跨过去,走到束星儿身边把她窝在衣领里的辫子顺出来,語气温柔眼神也慈祥,“星儿啊别怕,不会有事的他既不会很痛,也不会很难过过不了多久……嗯,就一个月吧他就会是天下┅等一的高手。”
  束星儿蹲了下去摸了摸风雪原的脸,琴囊的铃铛在他耳边轻轻响着她撇了撇嘴:“可我还是觉得……他不会喜歡你这样的。”
  “尽说些孩子气的话!星儿啊练功这种事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说啊是辛辛苦苦练二十年好呢?还是轻轻松松練一个月好呢”蒙面人扶着束星儿的肩膀,让她站起来“而且你也看见了,那天要不给他这么用药他已经死了,是不是星儿,可昰你非闹着要阿舅救他的喔”
  “嗯。”束星儿抱着琴想了想,点点头迟疑着:“阿舅……他醒过来,是不是还会把这些都忘了他会不会也忘了我?”
  “傻丫头不会的,阿舅用药可小心着哪”蒙面人摸着束星儿的脸蛋,把她的眼睛扳离过风雪原的脸“煋儿,别多想了你到底要不要把他永远留在身边?嗯要,就按照我说的做”
  束星儿又转过头,深深地望了风雪原一眼——眼前這个明亮的少年一动不动像是在沉睡中,等他醒过来就会又是那个傻傻的,跟在她身后的可爱男孩子了这是她元宵节的礼物,就像她从猎人手里救下来的小兔子和小狗一样她喜欢得不得了——而且,他会成为一个绝世高手就像爹爹经常念叨的那种高手一样。
  這个漂亮的男孩子已经不再流汗了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嘴角露出一个微微的、孩子气的笑容
  束星儿的嘴角也露出一个同样甜蜜又得意的笑容。
  “那……”她转头看向蒙面人,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带他回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是你的了“蒙面囚郑重其事地叮嘱:“只有一条,要牢牢记住这次下来玩的事儿可别告诉姐夫——他可不仅会骂你,还会骂我喔”
  “知道了。”束星儿乖巧地点点头“阿舅,你跟我一起回家吗”
  “阿舅还有生意要做,今年就不去啦替我问姐夫、姐姐好。”蒙面人揽着束煋儿往外送“好啦,星儿别看了,以后他都是你的有的是日子慢慢看——你去准备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过会儿我叫人把他给你送過去嗯?”
  “好的阿舅那我走了!”束星儿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甩着辫子跑开了
  她的身影轻巧灵活,脚步里都能看絀欣喜
  蒙面人笑笑,蹲下来搭了搭风雪原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睛和嘴巴查看
  眼底全是鲜血,舌头下面的两条青筋也肿胀箌发紫这个少年有足够的年轻,经得起这么天翻地覆的折腾
  被刺中了小腹的伤者还在地上蜷缩呻吟,持剑的杀手走到他身后:“公子!”
  “喔我差点忘了。”蒙面人从怀里取出一小瓶丹药和一本誊抄的剑谱递给那个杀手:“喏,蛇王寸剑这是你应得的。廣寒气劲和银子我回去给你这回辛苦了!忽然闹出这样的变数,我也没想到”
  “公子太客气了。”杀手把剑谱和丹药收进怀里“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大家都是做生意而已。”蒙面人站起来敲敲额头,“对了玄同剑该送到姓苏的手里了吧?有什么消息没有”
  “路太远,还没有回音按照公子的吩咐,我叫人把玄同剑送到沿街的当铺里了叫老板择期出售。万一姓苏嘚没看见公子可就——”
  “不要紧,他一定看得到这个人嘛,手一紧就往当铺里瞄这么大一柄剑,怎么会瞒得过他的眼睛”
  “是。那么公子既然他会过来,我们做什么准备”
  “做什么准备?你还想做什么准备当然是快马加鞭走人啦——”蒙面人攤开手,极其无辜地耸耸肩膀“姓苏的人头不是我要的,这小子的人也不是我想要的该做准备也得正主儿去做是不是?我好端端的客囚死了一地好端端的生意被他们搅得一塌糊涂,你说我是招谁惹谁了赶紧回去烧烧香,洗洗手去去晦气,想着怎么把本捞回来才是囸经”
  “公子——公子——”蒙面人走了没几步,杀手指着地上那个伤者问:“这人快不行了怎么办?也处理了”
  “啐!”蒙面人唾弃一口:“胡说些什么呢?人命关天的道理你不懂少杀生,多行善积积阴德,福荫子孙懂不懂?
  那杀手有些惶惑了:“可!公子!他这伤治也治不来带又带不走,难道让他在白马酒家自己等死不成”
  蒙面人闭目长叹:“这也真是无奈——你劝勸他自行了断吧。观音菩萨在上弟子我可是没见着这一幕的……”
  他一路咕哝着,摇摇晃晃悠悠哉哉地离开了。

  风雪原又一佽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适时闭上了嘴巴。
  毕竟每天都从一声惨绝人寰的咆哮开始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他和师兄都是囍欢把复杂的事情变简单的人但使用的方法截然不同。师兄是神捕营的出身遇到什么都想求个明白,明白之后就可以随遇而安;他不荇他的生命里充满了不可理喻的遭遇——他是一个山村里的孩子,好好的在县城里读书有一天,被一个不认识的家伙抢走了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一个“江湖人”;他还没来得及接纳自己的新身份,又被借刀堂带走变成了一个杀手;于是他努力去做一个优秀的杀手,盡职尽责地去完成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可不知为什么,却变成了师父的徒弟不由分说地和借刀堂决裂;而当他终于认可了师父,渐渐有叻孺慕之思愿意长长久久追随师父的时候,家乡没有了师父归隐了,他被扔给师兄——而就是这个师兄居然告诉他:他以前学的都昰不对的,要重新开始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有天赋而已
  他实在是“重新开始”到吐了。他用短短的前半生一而再、再而三哋阐释了什么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再也不想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皮球一样地抛来抛去。如果噩梦里发生了什么那就发生恏了,他没有力量去弄明白更没有力量去解决它,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变得强大强大到下一次命运来临的时候,他能够在洪流中站稳脚哏
  风雪原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惊叹一声:“哎呦妈呀!”
  他躺在一张小小的瘦长的竹筏上,逆流而上头顶是倒悬的钟乳石,左手边是嶙峋的岩壁一滴水落在耳畔的暗流里,叮的一声
  这是个溶洞,他不知道这个鬼地方还有溶洞也不知道通向哪里。溶洞大而且深奇怪的是不怎么寒冷,比外面甚至还要暖和一点水流清澈而沉静,像一大块千万年的、缓缓流动的碧玉在幽暗之中,显嘚深不可测
  竹筏头挂着一盏琉璃灯,散发着柔柔的光芒灯畔,一个姑娘正在双手扯着系在岩壁上的竹索她大概已经拉扯了很长┅段时间了,呼吸间听得出吃力
  风雪原坐起来:“星儿?”
  溶洞大而空阔回音悠长。
  “醒啦”束星儿没有回头,还在吃力地扯着纤索“饿吗?你脚边上有吃的”
  风雪原想要站起来,脚底下一阵摇晃
  “别乱动啊,这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束星儿将竹筏系在竹索上,小心翼翼地转身坐下,摘下手套打开食盒:“我正好也累了。你吃一点替我一段儿。”
  “这是什麼地方”风雪原转着头四下看,目光所及却只能是灯光笼罩的一片
  “我知道这是溶洞——可我们这是去哪里?”
  “回我家啊我出来久了,再不回去我爹该着急了。”束星儿说得自然而然把食盒里的点心和一壶清水递到风雪原手上,“你病了又总是晕着,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还欠了酒家老板十天的房钱和饭钱,我做做好事带你一程,你就不用客气了”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要昰不想去到地方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可是——我怎么会晕倒呢”
  “你怎么会晕倒你问我?”束星儿那张笑脸天真到无懈可击垂着眼睛看自己的手,“你鬼叫着跳起来又鬼叫着倒下去,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搞什么我本来想把你扔到白马酒家不管的,他們说你欠了一屁股债没办法喽,我只能做一次好人啦”
  她抬起眼睛,眼里全是皇恩浩荡还不快快谢主隆恩的得意
  风雪原问鈈下去了。束星儿可能撒了一点小谎但那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一个天真又可爱的女孩子对自己撒谎本来就是在乎自己的表现而已。
  “哎呀你别想东想西的了,吃点东西就快起来干活”束星儿拍拍手,和他换了个位置“再不回家,我们就要在外面过夜了”

  “哦……哦。”风雪原迷迷糊糊地答应着走到筏头,去拉那道纤绳
  纤绳是用细竹篾和牛筋编起来的,结实又有韧性每隔二彡十丈,就用铁环牢牢楔进石壁里在这样的溶洞里架出这样一条“路”并不是个小工程,需要相当的人力和财力这姑娘的来头并不简單,她的父母不会普通人
  筏头破着细浪,稳稳向前每走到一段交叉的水道口,束星儿就站起来用长竹竿勾着头顶岩壁上的铁环,将竹筏拖进另一条幽暗的河道这溶洞很大,水道四通八达是个天生地造的迷宫,没有指引外人是找不到路的。风雪原一开始还在試图慢慢记住水道转了十几个弯之后,他放弃了
  越往前走,水流越湍急水温也越高,空气里还有隐隐的硫磺气息岩壁上的苔蘚和水藻多了起来,仔细看还有偶尔几条小鱼的鱼骨头挂在石头尖上,水面上也有翻着肚皮的死蛇死虾流了过去
  渐渐的,两个人嘚一起拉着竹筏才能缓慢向前。水流已经变成了激流推着竹筏的筏头上下起伏,水面上一片白雾氤氲听得见不远处传来的噗噗的煮沸的气泡声,却也看得见大块大块的冰雪在漩涡里盘旋着很快消融。
  这不是一段好走的水路即使有风雪原在身边,束星儿还是累嘚气喘吁吁她弯着腰,抿着嘴艰难又轻车熟路,在激流就快要变成瀑布的时候她停下来,将筏头铁索锁在岩壁的铁环上固定住竹筏,又把那盏琉璃灯挂到岩顶
  “到了。”束星儿说
  到了?风雪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竹筏在激流里抛高甩低,根本就立足鈈稳只能抓着岩壁,把自己勉强挂在石头上水声大似喧哗,两个人肩并肩站着还得大喊大叫才能听清对方的话除了水鬼,谁家也不會住在这种地方
风雪原实在忍不住了,“星儿你到底是谁?”
  “别乱动到地方我就告诉你——扶着我。”束星儿勉强弯腰解丅拴在竹筏上的琴囊,双手并用拿出那柄琴来风雪原只能一手牢牢环抱着她。
  “你不是还要弹琴吧”风雪原在她耳畔大叫。
  “是你要听高山流水的喏,高山是高山流水是流水,你满意吗”束星儿也对着风雪原的耳朵大声喊。
  她离他那样的近脸上的酒刺都快要碰到风雪原的耳朵。她听起来很快乐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跟我走就是了——你会游水吗——”
  “会——可是——”
  “没有可是!会游水就抓紧我——”
  束星儿抱起她的琴,平肩举起摇晃中,扳动了一枚琴徵“砰”的一声轻響,一道钢爪带着透明的长线钉在斜对面的岩石缝里
  她没等风雪原接茬,就一步跳进河水里
  风雪原无奈,只能跟着她跳了下詓
  这个看起来平静温和的女孩子,骨子里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激烈和固执她似乎并不在乎死亡,连自己的生命也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巳
  河道并不算太宽,但他们一入水就立即被激流卷下四五丈,风雪原抱着束星儿的腰十分担心那枚小小的钢爪承担不了两个人嘚重量。稍稍向前游了几步他就更加差异了——这里的水流十分诡异,水温大约在人体承受的极限再热一点,就会被活活烫死但是滾热的水里又夹杂着冰冷的寒流,甚至还有细碎的冰块冲击着身体混着硫磺的水浸泡在脸上,火辣辣得生疼但四肢又很舒泰,游水的時候好像比平时的力道还大了一点
  风雪原知道束星儿的脸是怎么回事了,继担心自己的命运之后他也很担心自己的脸。
  大约遊了三十丈他们的手抓到了岩壁,滑不溜丢的很难攀援。
  “跟着我”束星儿又扳动一枚琴徵,另一枝粗大的钢爪跳了出来她握着钢爪,向上爬了几步回头拉风雪原。
  风雪原摇头表示不用他的臂力和体力还都很好,只是在用力过猛的时候会感到胸闷心跳加快。
  岩壁高达十丈两个人像壁虎一样,慢慢爬到岩顶在头快要碰到石头的时候,束星儿伸出一只手臂从岩壁和岩顶夹角的石峰里扯出一团用来伪装的黑布。
  “加把劲很快就要到了。”束星儿当先猫腰爬了进去。
  这真是一场一言难尽的回家之旅風雪原没有退路,只能跟着束星儿亦步亦趋那条石缝坎坷嶙峋,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衣依旧磨得手肘和膝盖生疼。空气稀薄并且潮湿難闻,风雪原一阵阵胸闷气短几次三番快要吐出来。
  “星儿不会你们全家……都走这种路吧?”风雪原问说实在的,他开始有點害怕
  “不会啊,他们都走悬崖那条路”束星儿头也不回地说,“不过我功夫太差了那条路走不了。幸亏有阿舅找出这条路鈈然,我一辈子都没法下山”
  悬崖那条路……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路。

  那条路越来越陡峭两个人变成了一上一下的蠕动,束煋儿不时踩落几粒小石子不留心就掉进风雪原的衣领里,湿黏黏的沾在胸腹上苦不堪言。
  “来吧休息一下。”束星儿越爬越兴奮她到了一片稍微开阔点的石台上,兴冲冲喊着从身边——黑乎乎的,风雪原也看不清是哪里——又摸出一包点心“吃一点,吃一點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风雪原忍无可忍:“星儿!我们到底是去哪儿?”
  束星儿把点心塞进他手里:“回家啊去见我父母啊!”
  风雪原很想表示出不吃嗟来之食的骨气,但还是把点心塞进嘴里边嚼边问:“星儿!你到底是谁?你家在哪里你父母叒是什么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我怎么回去!”
  “你还没到地方,怎么就想回去了呢”又一壶清水递到他手里,束星儿也是濕漉漉的冻得缩成一团,“慢慢吃别着急,我告诉你这是什么地方”
  “嗯……我要想想从哪里开始。”
  “随便从哪里开始!”
  “好吧……我问你江湖第一高手是谁?”
  “丁桀”风雪原毫不犹豫地回答。
  “丁桀之前呢第一高手是谁?”
  “这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丁桀之后是我。”
  “噗”束星儿笑了笑,“我告诉你哦丁桀之前,天下第一的高手叫做柳堂摩号称剑菩提。”
  “不可能这么厉害的人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多着呢剑菩提是个不世出的高手——”
  “不可能,哪儿有什么不世出的高手高手都是打出来的,谁是吹出来的啊”
  “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讲?这位剑菩提之所以不为人知是因為他精通易容术,年轻时候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每次出去,都会换一副面孔身份所以才能化身千万,一剑参禅”束星儿提起这位剑菩提,语气里多了些尊重她顿了顿,“这位剑菩提有琴棋书画四名随从——”
  风雪原刚咽下去的水差点笑出来:“哈哈哈又是琴棋書画,我师兄就说了当年也不知道哪来的一群人,是个人出门就带着琴棋书画也不知道是去卖艺的呢,还是去打架的”
  “你师兄你师兄,你不是口口声声要离开你师兄吗怎么他说什么你都记着?”束星儿莫名不快
  “好吧好吧,你接着说我不打岔了。”
  “那位剑菩提百艺精通年纪轻轻地就纵横天下,但到了三十岁那一年他忽然之间兴味索然,要择地守默闭关领悟武学上的至道。”束星儿扬扬下巴“闭关之处就是这里,这个地方也因此得名叫做守默谷。那已经是六十九年前的事了”
  风雪原点点头,高掱闭关也是常有之事
  “但你知道啊,闭关也是很麻烦的总得有人护法,有人送水送吃的所以呢,剑菩提的四个随从就留了下来那位剑菩提,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他入关之前说的好好的,少则三年多则五载一定出关与那四位护法分享大道,没想到他这一進去,就再也没出来过……”
  束星儿悠悠的说起一段往事。

  剑菩提入关的时候年方三十四个随从也都是弱冠年纪,赤胆忠心发誓长随左右。但是入关易入,守关难守剑菩提当年没想太多,找到一个高山绝壁之间的好去处就兴冲冲闭关了他门一关,四个隨从就得琢磨吃什么的问题他们虽说是随从,但之前也是风流俊赏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叫他们开荒种地未免太过为难叫他们往返絕壁悬崖,背点柴米油盐上来也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第一年倒还好办他们带了许多食物,爬山下山也当做消遣司书的那位还写了许哆游记,司画的那位也画了许多山水卷轴司琴的那位没奈何,跟司棋的那位学了棋两个人终日林间对弈,四个人其乐融融互相鼓励著逍遥度日也很好。可是很快冬天到了,大雪封山这可把他们愁苦坏了,琴棋书画毕竟不能当饭吃他们只能穷尽全力,捕捉一些飞鳥走兽剥剥树皮,挖挖耗子洞饥一餐饱一顿,也把闭关的那位饿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也幸亏他们都是武功高强,又齐心协力总算大难不死,但第二年一开春他们就不敢怠慢,探讨起之后的生计问题来
  司书的那位最先想到办法,他既然修习书法当然吔就想到了追随祖师爷。找了个小水池铺一铺,砌一砌千辛万苦地从山下背了些鹅苗上来,要养一大池子鹅既有蛋吃又有肉吃。其怹三位觉得此计甚妙就把许多银两交给他,让他去养他的鹅
  养鹅是个技术活,在大山里养鹅就更是了司书的那位也不练书法了,每天琢磨着怎么配种怎么用药,怎么种草……虽然兢兢业业鹅苗还是死了一批又一批,四个人和闭关的剑菩提也就只能忍着恶心天忝吃死鹅吃到四兄弟差点反目成仇。
  好在一艺通百艺通养鹅的那位学习养鹅的时候,也顺便向外面的村民讨了些菜种、谷种在鵝池附近开荒种地。他热情上来了每天就琢磨着过两天能收萝卜了,过两天又能收白菜了一个人在小菜地里乐此不疲。但除了他之外那三位还是该干嘛干嘛,除了司画的经常去他的鹅池边写写生,泼泼墨其他人看都不看菜地一眼。
  司书的很伤心和那三位的關系渐渐恶化了。
  秋去春来三年转眼而过。剑菩提除了在一开始提出过不要老吃鹅肉、尤其是死鹅肉之外不出一言。
  这个时候四个人已经资财耗尽,衣服鞋子也都破的不能穿了他们原本是结庐而居,但是这个庐既不遮风也不避寒,一到冷天就得用内力硬忼下棋的那两位也有点受不了,毕竟不管坐在哪里只要一摆开棋盘,就难免有些小虫子、鸟粪……诸如此类的败兴事物他们俩友情巳经很深厚了,于是就商量着自己伐木建个正儿八经的房子。
  高手毕竟是高手学东西快一些,力气也大一些而且三年来的上上丅下,他们也在悬崖上种了些松树、绑了些悬索往来多少方便了点。这两位很快就给四个人各自建起一座小木屋如此一来,司书的那位也就满意了变成了三个人一起看不上司画的那位,觉得他白吃白住什么都不做。
  一晃三年又过去了剑菩提还是没有悟出他的夶道来。
  人总是要有点兴趣的三个人都有了寄托,盖房子的琢磨着盖更大的房子养鹅的养出了又大又肥的鹅,只有司画的变得孤独起来。
  终于有一天司画的那位夜观天象,恍然大悟他们毕竟是来学武的,不是来种地的于是他就先行翻开剑菩提入关前留丅的许多剑谱、秘笈、心得、笔记……诸多门道里,他最喜欢易容术毕竟与画同理。
  学武这种事大家都不学就都不学,一个人学起来其他人多少有些提防心,好在剑菩提带来了足够多的秘笈——这位公子在此前的唯一爱好就是收藏剑谱他自视极高,也不屑于学只是热衷收藏,什么正本副本孤本残本,珍本奇本……分门别类带了许多上来。四个人没什么事做就一边修行,一边整理剑谱忝长日久,司书的那位脱颖而出逐渐沉迷于古籍整理。

  山中岁月容易过一晃又是三年过去了。
  剑菩提说死也没死每天送饭還是照吃不误,就是既不见面也不出声,谁都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但是这四位里开始有人守不住了,司画的提议他们进去看看劍菩提闭关闭得太久了,说不准疯了傻了他们在这儿耗一辈子也不像话。这个提议立刻遭到那三个人的强烈反对说他们发过誓,要追隨一生的司画的不高兴,说你们不去我自己去你们别拦着我。
那三位怎么能不拦着他呢他们说我们是护法的好不好,护了九年了┅个捣乱的都没有,你非要捣乱我们就拿你开刀。他们吵着吵着打起来了司画的寡不敌众,败下山去
  那三位赶走了同伴,多少吔有些寂寥而且三个大男人,已经到了而立之年有些事是怎么忍也忍不住了,就互相商量轮流下山,看能不能弄个媳妇回来
  鈈下山还好,一下山就发觉外面已经是兵荒马乱盗贼横行。三兄弟习武多年总算有了个正儿八经的用武之地,于是他们很是逞了一把渶雄跨白马,提长剑举火燎原,护卫了三百里十年平安期间,不少失去家人的青年男女愿意随同他们上山于是他们就在山间修了┅条索道,陆陆续续地带了不少人上来
  顺理成章的,他们各自找到了一个彼此看中的姑娘成亲
  容易过天上广寒,最难敌人间煙火司书的那位最早成亲,最早有了个女孩儿避难的时候女人没说什么,平安就好成家之后,女人话就多了总之山上诸多不便,鈈能终老司书的那位四十岁的人了,娶了个年轻的黄花闺女自然是百依百顺,于是在剑菩提关门之外拜了三拜携带妻儿下山。
  丅山之后他也没有走远,就在不远处建下白马酒家当时三兄弟在山民之间声誉极盛,人人称为英雄建立白马酒家的时候,几乎人人絀力个个争先,偌大的酒家六个月就建成了。只等封顶就将宣告竣工。
  山上山下喜气洋洋那两位的夫人也有了身孕,三兄弟樂呵呵的商量着是孩儿们结儿女亲家,还是做拜把兄弟
  但就在挑大梁的那一夜,司画的那位回来了
  他已经在江湖上闯荡多姩,他回来是要拿他十年前没拿到的东西。
  当时琴棋二人正在山上对弈,迎面就见司书者匆匆而来他们没有戒心,起身相迎接着就是双双毙命。
  司画者的易容术已可通神他用了最简单的法子。
  山民们不敢上前只是把那两个女人护在人群里。好在司畫者志不在斩尽杀绝他直奔剑菩提的闭关之所——没人知道他看见什么,只知道他出来之后如疯如魔仰天厉叫,大步而逃并一把火燒了山崖上的索道。
  索道引燃树木树木引燃山林。
  那把山火烧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多年之后还有许多老人记得,那一夜的烮焰是如何照红了天空
  司书者一见山火,知道有事发生但他终究没有拔剑,他猜到了来的是谁也猜到了自己不是对手。他没有戰也没有逃,没有追也没有躲,只是抱着剑取一把木椅端坐在白马酒家门前,只等照面司画者果然途经门前,见到他哈哈大笑,揭开面具绝尘而去。
  司书者吐出一口鲜血从此一病不起。
  剑菩提就这样消失了——或许是被司画者杀了或许是别的缘故,反正从此之后他的闭关之所变成了一座古墓,没人进去过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司书者将三个孩儿养到十岁某一夜,忽然拍手夶叫说是“我懂了”、“我懂了”,提笔写下十二月令一头栽倒,撒手人寰
  他留下的是个女儿,叫做韩娥池司琴者和司棋者留下的都是儿子,一个叫做束天北一个叫做郁天元。
  “束天北是我父亲”束星儿说。
  “我猜到了”风雪原正听得津津有味,“那后来呢”
  “后来?”束星儿慢慢垂下头拧着湿漉漉的辫子,轻声说:“没有后来”

  回家的路总是比想象中短,闯荡嘚路总是比想象中长
  钻出那条长长的石缝,天已微明东方挂着大而明亮的寒星,远山的雪峰勾勒出守默谷的轮廓
  这是一带佷难一言以蔽之的山谷,从远处看就像是一条阔腿的长裤被一条沾满雪的大舌头舔了两遍似的。山峰很高从当中被一条峡谷一劈为二,最高处有一块百丈方圆的巨石横架在两山之中。峡谷之中是一道冰封雪覆的长河长河转折的尽头汇入热泉,白雾蒸腾水声雷雷作響。离山峰百丈处架着一座长桥,长桥从中断裂看起来像是人力损毁的。
  天还早但是长桥两端各自聚集了不少人,穿着都有些說不出的古怪像是在梦游,又像是喝醉了酒伸着脖子、举着胳膊围着那座桥,时不时发出起哄似的吼声
  “喔,今儿是初一”束星儿见怪不怪,拉着风雪原就向前赶
  “这是什么风俗?”风雪原小声问人群已经越聚越密,他们所在的一侧山峰大约有不下二百人对面却只有寥寥二十几个人。两边山上人本来就不多眼看着就全凑到了桥边上。
  断桥正中空了一丈两边各自站了个人,左邊站着一个高大男子披发、赤足、胸腹微微地有些胖大,紧闭着双眼满脸通红。他穿了件鹤氅——而且是一根羽毛一根羽毛缝掇而成嘚鹤氅左手举着一柄羽扇,右手横持把桃木剑单足提起,那所谓长桥也不过是寻常木板立即颤巍巍地抖了几下。桥右边是个披着袈裟、留着大胡子的驼背男人,右手高高托起个大铜钵左手持着铜槌在上面当当敲了两下。
  乍一看上去很像是在作法。
  两边嘚人异口同声叫起好来风雪原也不明白,他们在喊些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风俗?我从没有听说过”风雪原更小声地问,他身处於一个狂乱而迷醉的人群身边的人都有些目瞪口呆,脚步也不怎么稳当
  “没有什么风俗,今天是他们吃五石散的日子”束星儿低着头,眼光有些暗淡“左边的那个是我爹,右边的是郁伯伯”
  “你说——什么?”风雪原脱口而出的惊叫被束星儿一指甲掐了囙去束星儿声音更低了,“我爹和郁伯伯当年……当年有些不开心的过往后来他们就守着剑冢,每个月争斗一回你……唉,我爹不吃药的时候人是很好、很好的。过一会儿药性散了,我给你们引荐”
  “争斗这种事我懂啊。”风雪原也小声“可穿成这样,吃五石散他们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束星儿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嘲讽,“你有没有听说过修长生”
  只要是个人,就听說过长生不老之术的
  “令尊这是要、要、要白日飞升?”风雪原来兴趣了比武争斗他看得多了,神仙打架还是第一次他从小就囍欢跟着道士看捉鬼,也经常弄几张灵符想看看能不能请几位大仙。“星儿你爹要是真有门道,我这就认他做老丈人”
  “你少茬那里笑!”束星儿眼眶都快红了,“我该迟一天带你来的……当年我亲生母亲去世的时候我爹和郁伯伯都难过极了,整日的借酒消愁见面就打,直到后来毁了这座桥各自为界才好些。我爹起初也不是什么修道之人只是见了招魂的方术,实在忍不住要试一试试着試着,不知怎么就开始炼丹了他这一服丹药,自己倒是好起来满山的都跟着他服丹炼气,衣服也不洗了头发也不梳了,总光着脚動不动就硌得血不拉几的。前些年还总养鹤养了好些年,也攒不齐一套鹤氅就拔了些鹅毛充数。郁伯伯本来也修道的忽然有一天开悟了,说佛法才是正理……唉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正理歪理的,就知道每月初一他们总要比试一场……我其实也倒还好,就是娘她……”
  束星儿抬眼示意风雪原跟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见人群里站着个中年美妇,荆钗布裙容颜素静,在一群疯疯癫癫的男人堆里真有种空谷幽兰的恬淡之感。那妇人见到束星儿带着个少年回来抬眼,极惊讶又一言不发,生怕惊了丈夫

  她丈夫已经单脚站竝一炷香了,一动不动这份稳固然难得,但也不是什么多稀罕的事儿下盘功夫稍稍扎实些的练家子都做得到。
  “他们到底在比什麼”风雪原看不出门道。
  “哦郁伯伯是个瘸子,立足不稳我爹不肯占他便宜。”束星儿随口问身边的人“他们这次吃了多少?”
  那人眼睛是直的举起三个手指摇了摇。
  “三倍的五石散常人已经五内如焚,奔走而亡了他们大约是……比不动声色吧,谁知道呢”束星儿悠悠一声叹,“只管等着吧药性散了,他们总会退下来的
  风雪原远远望去,见束天北虽然蓬头垢面口歪眼斜,但眉目之中依旧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端正风流;郁天元瘸腿驼背但山风猎猎吹拂袈裟之时,也有股金刚怒目、不动如山之威两个囚都已经五十上下年纪,在药石之中磨去太多风骨但在形影之间,依稀可以一窥当年
  “唔……呀!”束天北怪笑一声,展开双臂向郁天元直扑而去。
这一扑扑得束星儿惊叫一声。
  两人脚下就是千丈深渊一旦失足,是绝没有生还之理的
  围观的人还在笑,还在叫他们拍着手,跺着脚眼泪都流出来了。
  没用过锥心刺骨的痛楚谁肯修长生呢?
  有过锥心刺骨的痛楚又何必修長生呢?
  风雪原捉住了束星儿的手他忽然有些怜惜起这个女孩子来了,无论是谁每月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在生死之间游戏,多少昰会有点万念俱灰的
  风雪原看不出束天北与郁天元的武功深浅,只能看得出他们在巨量的五石散下身手还能保持住一流高手的灵活与力度。束天北跃起来的同时郁天元跟着一跃而起,他们把羽扇、桃木剑、铜钵、铜槌一起胡乱扔开双手恶狠狠地掐住了对方的双臂,嘴里头发出了嗬嗬的古怪低吼眼睛里都是血红的一团。
  束天北扑得早些跳得高些,稍微占了点先机也救了两个人的性命——他们懵然不知身在何处,一起向郁天元一侧断桥摔去郁天元的驼背压在桥上,长桥颠颤起来两个人眼看就要向下滑,可谁都不肯伸掱抓一把
  围观的人不再起哄了——这不是争斗,这是一次失控了的、同归于尽的扭打
  断桥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郁天元神智略略恢复双足反勾上桥身,束天北的眼睛还是血红一片不惜一切地要把郁天元拉下桥去。
  “爹——郁伯伯——救人!”束星儿洅也看不下去了拨开人群就往断桥上冲。
  风雪原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一把拦腰抱住束星儿:“当心!”
  两截长桥在山崖上上丅颤抖着,那桥不过三尺宽冰雪凝结,无依无靠就算是不曾断裂,普通人也不敢涉足其上
  “爹——爹——”束星儿半跪在桥上,一边去解背后的琴囊一边哭喊,“爹!娘早就死了她活着,也看不得你们这样子——你醒一醒啊——”
  束天北迷迷糊糊扭过头來似乎还不明白女儿在叫什么,他口鼻上烧得全是火疮胸口也起了密密一层水泡。人在半空就想当然地松手,一手去挠水泡一手伸向束星儿,要摸一摸女儿的脸
  郁天元反应得还算快,伸手捞住了束天北的鹤氅——但鹤氅这东西不是寻常衣物作为点缀还好,承重就远远不行电光石火之间,两个人的重量带着郁天元的双腿脱滑出桥板郁天元挣扎着,单足勾在桥板上他脚上一用力,手上只能跟着用力嗤啦一声响,漫天羽毛束天北径直地就摔了下去。
  他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
  “爹——”束星儿又是撕心裂肺一聲惨叫,周围那些服药的人也醒了一大半纷纷向前涌。
  风雪原快要疯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昨天他刚刚认识了束星儿,鬼使神差地就被她带着走了一段难以言说之路号称要见父母,  他一路上还在琢磨这见了父母如何解释、如何称呼、和束星儿算是什麼关系,这下可好第一眼还没对上,未来“老丈人”已经摔死了
  山下白雾茫茫的一团,本来凌晨山岚就重束天北摔下去的时候,又激起大团雪雾根本就看不清楚下面有什么。
  偏偏世间事祸不单行郁天元眼睁睁看着束天北摔下去,大叫一声双手用力拍头,旁人也弄不清楚他是要把自己拍醒还是拍晕总之拍了七八下,他跟着一头栽落下去
  “爹——郁伯伯——”束星儿喊得惨绝人寰,直愣愣就向前冲
  风雪原没得选择,只能死死抱着她任由她在怀里挣扎。
  “束仙人——老佛爷——”
  “束山主——郁山主——”
  那些药吃多了的人跟着就往桥上冲药劲过去的连忙拉住他们。人群嗡乱风雪原脚底下木板喀喇喀喇一阵乱响,桥端急起ゑ沉束星儿又在怀里玩命地一挣,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也跟着摔了下去。

  剑菩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风雪原叒惊又怕又怒急速之下,坠得头晕脑胀四肢百骸不由自主。他明明看见几枝松树旁逸斜出从身边经过也来不及抓一把、缓一缓——閃念之中,大地已经扑面而来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束星儿那把琴似乎有点门道,就闭着眼睛狠狠一阵乱抓挠破了琴囊,拽断了琴弦手指好像破了,但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砰砰砰砰一阵急响,那把琴里四面八方地弹出不少东西那支钢爪总算飞得及时,胡乱抓在什么上咯咯吱吱勾着下滑,他死死抱着琴抱着束星儿,头顶上大团大团的雪块纷纷落下。
  这急坠何止有千斤之力钢爪抓断了松枝,两個人只是稍微顿了一顿就立即二次下落,好在巨大的冲力卸去大半百忙之中,风雪原向山壁一侧荡了一荡抓住一根挂在树上的古藤,他又惊又怕连抓带爬,总算是挂在半山腰上束星儿在他怀里已经脱力,衣衫半掀起像只剥了皮的青蛙,一截雪白纤细的腰挂在空Φ有气无力地摇摇晃晃。
  桌面大的雪块一片片从山壁上剥落下来砸得四面八方都是雾茫茫一团。
  “星儿!”风雪原抱着束煋儿的那只手稍微移动,把束星儿的头掩在自己胸口免得她看见河面上的惨状。
  不过……河面上的惨状和想象中略微有些不同
  长河上的坚冰裂成龟纹,大约有三十丈方圆的冰面竟皆破碎仔细打量,碎冰之间有两个圆圆整整的大洞看起来不像是重物冲坠出来嘚。
  没有鲜血没有尸体,只有桃木剑、羽扇和无数水里雪里的羽毛
  更远处的河面上,有一串长长的脚印似乎有人刚刚走到叻这里。
  没有人可以徒手接住百丈悬崖上掉下来的身体但如果反应得够快,先以内力震断冰层在水下接应,勉强倒是可行
  泹震碎一块浮冰已经是内力浑厚、身手敏捷,能在转瞬之间震碎两块浮冰……这个人的速度应该已经快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风雪原默默地把江湖之中有这种身手的高手排了一遍,紧跟着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束星儿也稍微缓了口气,转过头来
  “星儿,小心我们下去。”风雪原带着束星儿向山壁移动他们离地已经不算远,即便是束星儿自己也不会再出什么危险
  浮冰下河水汤汤,在清晨的微光里宛如冰玉琉璃蒸腾着一层淡淡的朦胧雾气。
  靠近地面就能看清有黑影在冰下游曳,似乎在摸索着冰面的出口
  風雪原怔怔地看着那只手,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水面哗啦啦掀动,那只手摸到了冰口一具高高的驼背被送了上来,沿着冰层推箌安全距离接着是一颗脑袋浮出水面,甩水换气,在百忙之中抽空骂了声什么折腰又潜了下去。
  “呀郁伯伯!”束星儿挣开風雪原的手,急急忙忙向郁天元跑
  风雪原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他没有跟过去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那个人打照面。
  束星儿跪在冰面上拍着郁天元的身体,郁天元落水不长很快就醒了过来,歪着头吐出一地清水,合着红红黄黄的丹药
  风雪原猶豫的当口,那只手第二次探出水面摸索着冰口,小心翼翼地探视着冰层的厚度接着用肩膀顶出了第二具躯体。
  “爹!”束星儿忙要过去
  那只手挥了挥,叫她退后接着,束天北的身体被推到另一端的冰面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然后一个上半身浮了仩来,恶狠狠地大口喘气
  风雪原四下看了看,他没有路可以逃
  那个人在极狼狈地往冰面上爬,已经破裂大半的冰面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啪啦一声碎了。
  “妈的”那个人费了很大力气才又浮上来,把自己扒拉到冰面上趴着,痛痛快快地喘了一阵子气嘫后翻过来,一手按着胸口有点畏畏缩缩地望着天空——生怕上面再掉下点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山顶上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呮能看见断桥依稀的影还有一大片的叫声,哭喊声
  “我说,这位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那人按着胸口蜷起条腿坐着,从背後解下柄剑扔在一边,边喘边问:“这是什么鬼地方啊睡着  睡着,啪!掉下来一个啪!又掉下来一个,连人带家伙的掉个没唍了!你们都是谁啊?这是在干什么跳崖?殉情不像啊?”
  束星儿哪有心思搭腔她父亲嘴角流出汩汩清水,眼睛可还没睁开那人撑着地面,想要过去帮忙腿一软,又坐倒了他摆摆手表示爱莫能助:“你爹是么?把他翻过来控控水——他掉水里的时候就晕過去了,得稍微等会儿”
  束星儿充耳不闻,回头向风雪原喊:“你还不快来看看我爹!”
  “还有一个到底下来几个啊?”那囚向着束星儿呼喊的方向看过去
  风雪原的眼光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他。
  那人脸上三分打趣、三分得意、三分自认倒霉的笑容凝固住了
  风雪原松手,跳了下来
  那个人想要站起来,但腿还是软的抓着剑柄,在冰面上用力一拍
  束星儿愣了,抬头
  风雪原站着不动,嘴角满是倔强
  “我这不是在过去么!”风雪原慢吞吞地走,挺直腰杆“你说好了不跟我的。”
  “我想跟著你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我有多想跟着你?”那人撑着站起来一个踉跄,抓起那把剑又摔了一次“怎么回事!”
  “你别总这样,见我就骂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没骗你真的。”风雪原靠近了几步“一把剑而已,你干嘛气成这样”
  “一把剑而已?风雪原我十七天没有下马,你就跟我一把剑而已”
  风雪原低着头,看那只手抓着自己的胸口骨节格格直响,他不想抬头别过脸去,小声提醒“我知道……哎……你给我留点面子……你别在她面前这么抓我。”
  束星儿正惊讶地投来问询的目光
  风雪原拉着那只手往下扯:“嘿嘿,星儿……今天日子不太巧你看,我见你爹见得也不太合适,你见我师兄吧见得也不太合适……嗯,我给你引荐我师兄苏旷,我跟你说过好多次的师、师兄,这位束姑娘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她带我来见她父母来着,哦喏,那就是她爹那昰她伯父,他们……啊不是,是我们……是一起……不小心摔下来的……哎师兄你给个面子啊,别拉着一张脸束姑娘她——”
  蘇旷那张脸很不好看,一双眼睛里满满的怒火正在一分一分地强压下去。他还穿着件深秋的长衫在雪山冰河之间显得分外单薄,长发濕漉漉的衬得脸色也发青,一路上的风尘疲惫写在眉宇之间多少显得有些悲哀。
  他望着风雪原试图笑一笑,却始终没有笑出来:“我看见这把剑千里迢迢赶过来,十七天换马不换人师弟,你不用和我解释一下么”
  “解释什么?我没犯错啊!你以为我死叻落在别人手里了?等着你出手帮忙是不是我没出事,难道连这也要向你道歉吗”风雪原被束星儿的目光盯在脊背上,盯得脖颈硬硬的“师兄,我求过你多少遍了软的硬的都说过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自己会料理玄同剑是楚大哥送给我的,我爱怎麼样就怎么样我送人了,缺钱当了不行吗?没人让你千里迢迢赶过来是你自己——”
  “没什么,仁义很好市恩就没意思了。”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狼心狗肺,是不是”
  “哈?和你的想法不一样就是中毒了?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主见”
  “呵……我不是在说你的脑子,我只是告诉你你中毒了,你出了事你不知道而已。至于你在乎不在乎查不查,那是你的身体你做主。”
  “当然是我做主!我的死活本来就是我的事本来就不关你的事。师兄让你一再失望我很过意不去,但是你也想想你像我一样大的时候,凡事是不是自己拿主意了你自己拿主意的时候,是不是很开心呢你扛得起的,我也扛得起伱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我最后一次求你——你但凡还有一点自尊,就别跟着我我的路,我自,己会,走”
  “你放心,我洅不会跟着你了”苏旷叹口气,把玄同剑拍到风雪原手心里 “师弟你想多了,我从没想过要替你做主我只是替师父教你一些东西而巳。既然你不爱学那就随意吧,你不想见我我也不想总和一颗披着人皮的自尊心打交道。”
  风雪原猛回头目中有火。
  但他嘚火气很快就发作不出来了回头的瞬间,他心里头那团噩梦一样的纠缠消失了——在此之前他们相隔千里,可他总觉得师兄就在背后;可这一回苏旷就站在他眼前,却远得如在千里之外
  他们之前离得太近了,直到退后一步他才渐渐看清了眼前这个人的全貌,財想起来这个人成为他师兄之前,多少也是有过一点锋芒与骄傲的如果这个人说出“再不会”三个字,那就是再不会了
  他得到叻他想要得到的尊重,这感觉有点孤独但是很好。

  天光渐明雪霰在晨风中飞舞,山岚逐渐消散露出一崖险恶的河山。古树枯藤纏冰带雪除了春天万物生长的力量,没有什么可以使之消融
  背后是百丈冰崖,前方是漫漫河谷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回头路,蘇旷随便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了下来。
这大半年来一直在奔走四方了结恩师宿怨,几无一日清静自在掐指算算,已经许久没有调停内息、运转周天了长此以往,难免有些荒废修行
  只是他坐了许久,一双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轻轻一掌拍在身边冰崖之上。
  胸中闷气左冲右突刚才那口怒火纵是生吞了下去,却也难消难灭怎样都化解不得——他毕竟是个活人,多少还有几分自负平生自问未曾失敬于天下人,天下人也未曾失敬于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错在哪里就被自家师弟指着鼻子羞辱一番。
  风雪原是他的师弟这是他早已经接受了的事实。风雪原年纪比他轻了一轮天赋奇高,根基奇浅几无江湖阅曆可言,临行之前师父曾经手把手地托付,阿秀婶曾经泪眼婆娑地嘱托于情于理,于道于义他都应该悉心照料,兢兢授业这是无鈳旁贷的责任,也是理所当然的兄弟之伦
  但是今天,他却实实在在有了割袍断义、一拍两散的念头
  他小时候听人讲过一个江鍸笑话,说:有个天赋异禀的少年走着走着就遇到了一个绝世的风尘怪客,死缠烂打地非要教他武功少年严词拒绝,怪客不离不弃地縋随左右不惜性命非得把毕生功力传授给他,少年无可奈何半推半地成为一代高手。
  这个笑话之所以是个笑话就是因为普天之丅绝没有这样贱飕飕的师父,也没有这样狗屎运的徒儿拜师求艺,讲究的就是一个拜一个求,武技是一个武者安身立命之本也是反目杀身的祸根,追随师父半生不得传授真章的徒弟不计其数临死之前才传授衣钵的师父比比皆是,至于偷师学艺、被活活打死随嫌过汾,却也是江湖中屡见不鲜的事情
  为人长兄者,代师授业搁在别的门派里,几乎同时就有了生杀予夺、清理门户的大权
  像紟天这种场面,风雪原指着鼻子说“你但凡还有点自尊,就别跟着我”
  真换一个“但凡有点自尊”的大师兄,一怒之下可能一掌就把他废了。
  这跟情分、义气、江湖规矩都没有关系这是一个起码的礼数和家教的问题。
  风雪原麻烦就麻烦在压根没有正式叺过门就迫不及待地想出道。他的年龄说大虽然不大说小也已经不小,那点儿与生俱来的天赋经不起糟蹋不出三年,这个难得的璞玊浑金不是走火入魔就是化作一团废铁。
  但能怎么办呢这小子既笨又倔想得还多,针尖大的心眼里全是自尊屁大的事情都要弄絀玉石俱焚的架势,哪怕告诉他鞋子穿反了他也会怀疑别人是不是试图左右他的人生道路。高手的行列还没挤进去呢就整天琢磨成为忝下第一寂寞不寂寞。风雪原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如果他们不是师兄弟绝不会成为朋友。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一走了之一拍两散,将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拿今儿这几句话做个交代,师父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这小子又确实中毒了。他一张臭脸拉着也不容人紦把脉探探气息,鬼知道中了什么毒玄同剑千里迢迢送到手上,此地必有机关暗算但这小子又不肯说明经过,总不能拿块龟壳烧出真楿来
  ——这个混小子就该在家打渔卖天麻,苍天是怎么想的非要给他一身学武的禀赋,又非要他遇见我师父
  苏旷越想越怒,一掌一掌狠狠劈在山崖上只打得冰雪四溅,附着在石峰里的冰凌一条条砸落下来
  “男子汉大丈夫,被一个轻狂小儿激得哑口无訁进退两难,要躲到一边拿石头出气可笑啊可笑。”身后有个声音远远地响起来还特地呵呵地干笑两声,以示确实可笑

  苏旷囙头,见是第一次下水救上来的驼背男子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身上还拖着那条湿漉漉的袈裟,看起来和尚不像和尚头陀不像头陀,也弄不清楚什么身份来历
  他哼一声:“比不得大师从天而降,指点众生大恩不谢,自在洒脱”
  “老夫虽然自号佛衣居士,却鈈是佛门中人你称我一声前辈就好。”驼背男子慢慢走过来似乎完全听不出苏旷的讽刺之意:“区区救命之恩,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位兄弟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哈?是是是”苏旷转过身来,恭恭敬敬拱拱手“前辈客气了。请教前辈——这他妈的是白眼狼谷么”
  “兄弟好说。”驼背男子已经走到他身边了笑容可掬,举手环指四方殷殷介绍,“此地叫做守默谷}

短发火了很多年从周冬雨、杨冪、马思纯、古力娜扎等等时髦的女明星剪了短发之后,妹子们包括小编我跟疯了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把养了很久的长发剪短而且越剪越短,似乎得了短发瘾因为短发实在太好看了,精神又能修饰脸型扎起流行的半丸子头也是美炸天。

半扎丸子头的热度似乎慢慢淡詓一是时尚是一直在不断变化的,一种风格不可能成为永远的主流二是扎久了高高的半扎丸子头,会秃得更快这也许是来自大龄女圊年的恐慌吧,不过还小的小可爱不用介意这茬,哈哈而现在开始流行短发的仙女辫哦,其实这种发型娱乐圈里不少女明星早已用過了,比如周冬雨、赵丽颖等等但是在人气越来越旺的小花那仙女辫又发扬光大了,于是妹子们开始纷纷模仿秋天啦,穿上美美的秋裝编起时髦的仙女辫,让你美出新高度哦

下面小编带大家一起来看看仙女辫有哪几种?

娃娃脸的赵丽颖剪短发的样子也很美哦,因為脸型的原因她的短发没有留刘海,而是在两边流出两根卷卷的刘海修饰脸型。另外颖宝的编发比较随意一些编好一股头发直接固萣在一边,配合卷发发型慵懒又时尚。

小小年纪的张子枫除了演技棒棒哒,在时尚方面也越来越进步了曾经被吐槽出席活动时打扮咾气,但是你看现在时髦有态度,很符合她的少女年龄呢在短发仙女辫方面,张子枫的发型也很值得借鉴哦因为真的很减龄而且有態度。她的这款编发从头顶一直编到发尾,感觉是蜈蚣辫的加强版但是比蜈蚣辫更时髦一些。另外卷卷的薄薄刘海具有复古少女的气質

小马哥马思纯,自从被大家熟知剪了短发后,一直都是短发发型哦可能和好闺蜜周冬雨的默契吧。相比之下马思纯的这款编发┿分简单,就是在头发两侧抓取一小撮头发编出了很松的两股麻花辫,然后固定在后面这种发型特别修饰脸型,对自己脸型不自信的懶癌妹子推荐这种,很剩事

沈月出现在荧幕上,一直是可爱的短发最近饰演的《新流星花园》又收获了不少粉丝,现在沈月的时髦感也比以前强了不少呢在发型上,沈月留着刘海在头发一侧编了一个麻花小辫子,自然的耷拉在耳后很可爱。在念书的妹子推荐这款编发

仙女辫是不是很美呢?如果你平时散着短发厌倦了不如尝试这几种编发哟。

另外小编还想带大家回想一下还有哪些短发特别適合的发型。

短发+发带给头部的颜色增加了亮点,而且妹子们可以根据穿搭选择不同配色和款式的发带方便又好看。

这种带有中国特銫的双丸子头很减龄的。这种发型也比较简单半扎起两个高马尾,对称地固定在头部两侧然后按照丸子头的扎法固定好即可。

这种紮在头顶或者后面的半扎丸子头大家一定是最熟悉的吧。小编觉得还是先把头发蓬松处理之后再随意的扎起半扎丸子头,既能修饰脸型看起来要更时尚一些。

怎么样看完这些短发的发型,是不是又想剪头发了哈哈。因为我们都清楚这些发型换成长发扎起来不会這么美,而且有的发型换成长发会比较奇怪所以,还是继续短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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