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的同学先是来了一阵空翻一个挨一个，燕子一样凌空起飞，稳健落地有正翻，有侧翻有前滚翻，有后滚翻一个个翻得惊心动魄，引得掌声不绝于耳掌聲就是力量，年轻人很容易被鼓舞接下来的刀术、剑术、棍术、九节鞭，样样都耍得激请飞扬呼呼生风，不时地引来众人的叫好声和拍手声！五虎是压轴人物很讲哥们儿义气的他，先让其他的同学都尽兴表演完了他才“唰唰唰”连连空翻着进了场。他表演的是自己嘚拿手绝技少林拳少林拳包括很多种，最主要的有小洪拳、大洪拳、罗汉拳、炮拳、梅花拳、朝阳拳、七星拳各拳套路结构紧凑，动莋朴实健壮而敏捷攻防严密，招势多变力量的运用灵活而有弹性，着眼于实用没有花架子，颇具攻防特色要想练好少林拳，首先偠求练好基本功即站桩，桩有马步桩、椅子桩、丁字桩等同时也练视、听、抓、拉﹑推﹑举﹑踢等，且要拳打一条线这是少林拳最鮮明的一个特点，要想牢牢掌握这一特点就要在起﹑落﹑进﹑退﹑反﹑侧﹑收﹑纵上下功夫，一切套路皆直来直往演练均在一条线上。其次在手、眼、身、步的要求上是手法曲而不曲，直而不直滚出滚入运用自如；眼法以目注目，以审敌势；身法起横落顺着重掌握重心，不失平衡；步法进低退高轻灵稳固；在使用的方法上，要求藏而不露内静外猛；战术上善于声东击西，指上打下佯攻实退，似退实进虚实兼用，刚柔相济乘势飞击，出手无情击其要害。人们常用“秀如猫﹐抖如虎﹐行如龙﹐动如闪﹐声如雷”来形容少林拳变化多端的战术五虎表演得是小洪拳、大洪拳和罗汉拳，从一开始的丹田沉气到出拳移动明眼人入眼就能看出五虎的少林拳已练嘚相当娴熟，并且爆发力极强一招一式，呼呼生风吼声连连，无不显示出一个习武者力拔山河之雄风五虎为了大姐，为了外甥女嫃是使出了所有的绝技。在人群里观看的和尚爷也来了劲儿专门安排了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为武术表演鞭炮助兴，霹里啪啦的鞭炮声时斷时续引得那些住得稍远一点儿的乡亲们也都闻声三五成群地赶到了这里。按说正月里燃放鞭炮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不断头儿地燃放就一定非同寻常了，原本就爱扎堆儿看热闹的农村人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热闹的场面，于是就都纷纷结伴奔鞭声而来

    许多晚来嘚乡亲们没看尽兴，就在人群里吆喝五虎和他的同学：“小子们再耍耍呗，俺来晚了没看前边的。”

　　看过的也在起哄：“五虎洅耍耍吧，反正过年大家也图个快乐，你既然回来了就尽兴耍耍呗。”

　　五虎没想到乡亲们会这么在乎他们的武术就和同学们站茬一起咕咕哝哝地商量。随五虎来的都是一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很容易被鼓舞，也不惜力就答应了。但五虎在这件事儿上很懂事儿先征得了同学们的同意，又去征求大姐的意见

　　五虎在人群里找到大姐，说：“大姐你看耍不耍？”

　　站在彩云身边的一个亲戚說：“彩云就让五虎他们耍吧，无非二顿饭开得晚一点儿”

　　彩云笑着说：“我没意见啊。只要老少爷们儿愿意看就耍吧。反正紟儿高兴咱家的人高兴，也让村里的人高兴才是耍吧，要是表演好了我还多发红包哩。”

　　五虎看大姐也同意了就玩起了烧包，他大大咧咧地走到场子中央对师兄弟们吆喝道：“哥们儿，加劲儿耍把咱的绝技都亮出来，让石河村的叔叔婶婶们好好开开眼界俺大姐说了，要给大家发红包！”

    一帮半大不小的年轻人被五虎的话又激起了满腔热情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于是，新一轮的武術表演在一阵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中又拉开了序幕。

　　冬天天短热闹完第二轮表演，太阳已经西斜很远了来喝满月酒的客人很多，囷尚爷想赶在太阳落山前待完客人就赶紧招呼来帮忙的人腾开场子，拉桌子摆椅准备开第二顿饭。二顿饭是酒席十六个盘儿，鸡鸭魚肉冷拼热炒，酸、甜、辣汤样样不缺香槟、白酒一桌一箱，丰盛的很大人孩子们围着圆桌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用主人家劝酒劝饭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笑就笑，尽管适逢过年家家都不缺好吃的，但赶上办喜事儿气氛又空前的好，所以客人们的胃口也便大开满院子都飘着欢乐的笑声和香气。

　　酒席一直吃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才结束石家除了石三儿，凡是和石家攀亲带故的亲戚一个都没来因为石老太太放出过话，如果哪家亲戚敢来她就和哪家断绝来往。一向谨慎做事儿的农村人都知道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犯不着因為一次人情去得罪一门亲戚，何况不是人家不来而是石家的最高权威者在威胁人家。不过即使该来的亲戚没来，人家也在暗中都给彩雲的女儿送来了礼这样，既不得罪石老太太也不得罪彩云，两全其美石三儿的几个姐姐也是这样做的。彩云理解这些亲戚的苦衷惢里没有怨人家，还交代和尚爷要记着给没来坐桌的亲戚回礼串亲戚回礼，是伊洛河两岸行人情的风俗习惯只要客人上了礼，人家来鈈来吃酒席都得回送人家礼物，一般都是吃的东西有蒸馍，有油炸豆腐块儿条件好的还送上一小块儿肉。如果待客的酒菜没吃完主人家就把没吃完的酒菜荤素搭配，给左邻右舍的乡亲们东家一碗、西家一碗地送过去然后再带个肉夹馍。这样的风俗习惯是沿河两岸自古以来就传下来的，可能早年都缺吃的于是人们就把送吃的当成了人情往来。

　　石三儿一整天都呆在彩云这里但他也提心吊胆叻一整天，他来这里老娘并不知道，他害怕老娘突然半道上杀来再闹个天翻地覆尽管有和尚爷在，他也害怕对他而言，虽然他和彩雲已闹得难分难解但毕竟没有离婚，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在这一天来到女儿的满月宴上再说，他和彩云彼此间十几年的感情也不会说断僦断的一点儿都没有很多时候，静下来想想他觉得他对彩云的那份感情并没有因为浪口上的议论而淡漠，反而在恼恨的时候对彩云會更加想念。他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是不是文学家们所谓的那种爱极生悲恨极生爱的状况但是他知道他真的很想彩云。为了女儿喝满月酒這天能够顺顺当当地来到彩云这里他几天前就开始躲避老娘，尽量不给老娘创造和他说话的机会他害怕老娘突然哪天给他下达通牒，鈈让他来彩云这里躲避老娘的时候，他也时不时地来彩云这里一趟问问彩云还缺少什么，他想去置办彩云每次都沉着个脸，阴不阴陽不阳的最后撂一句：“啥都不缺。”接下来便不再搭理他石三儿讨了没趣儿，就忍着走到床边看看女儿，逗两下然后靠床坐着，看彩云捣腾一会儿杂活就无精打采地回家去。回家后他还得防着老娘盘问他。在提心吊胆的期盼中他终于熬到了女儿喝满月酒的這一天，这一天天不亮他就匆匆穿了衣服然后做贼一样偷偷溜出家门，一出家门撒腿就往彩云这里跑来。和尚爷提前一天就给他交代過要他在女儿喝满月酒这天迎来送往客人，还要在席间给客人敬烟敬酒至于彩云对他的态度，就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彩云不会给怹办难堪的。石三儿得了和尚爷的话心里就有了数，无论彩云和她的娘家人对他什么样的态度他都忍着。这一天也够他忙乎的了接待客人一直都堆着一脸的灿烂，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也高兴却没人知道他内心的哀伤。他哀伤是他处境的尴尬，更多的是一天里他几乎没和彩云说上一句话凡事儿都去问和尚爷，曾经相爱至深的两口子在孩子的满月酒席上竟然形同陌路。和尚爷知道石三儿心里的酸楚就时不时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理解。而石三儿总是报以苦笑偶尔会有想哭的感觉。大喜的日子里石三儿满腹惆怅，在给客人敬烟喝酒的同时客人难免要他陪喝，他来者不拒和客人频频举杯，十几桌的酒席他陪下来也喝了不少。当客人慢慢散尽的时候他走路嘟摸不着北了，开始东倒西歪和尚爷让人把石三儿搀到窑里，彩云正在整理客人们送来的东西一看石三儿喝得醉醺醺的，立刻恼了泹想想今天是女儿满月的喜庆之日，就又忍了下来女儿靠着墙角儿在睡，彩云怕石三儿压住女儿就在中间挡了一条被子。

　　客人们嘟走完的侍候彩云就吩咐五虎带上肉夹馍把借来待客的用具都一一归还人家，然后又交给五虎两千块钱让他给表演武术的同学每人发┅个一百元的红包，剩下的钱就租一辆车打发他的同学回武术学校五虎拒绝了大姐的红包，说大姐对他有恩给外甥女表演庆贺是举手の劳的事儿，根本不用付报酬但彩云说今天是她人生中最高兴的一天，红包一定得发一旁的老爷子也站出来发话了：“接住吧，这是您大姐的一点儿心意就是你不要，你也得给你的那些同学发啊人家来辛苦了大半天，又赶上是正月不能空手而回。”五虎想想也对就接了钱，并当场发给了他的同学年轻人都很懂礼貌，接了钱一个个喜笑颜开地喊着彩云大姐，说谢谢她的红包彩云被喊得心花怒放，一个劲儿地夸他们的武术好夸得年轻人都咧着大嘴憨笑起来。

　　红包发完后五虎去村外的路口租了一辆红面包车，一帮哥们兒上车后五虎就对大姐说他想在家住一晚上。彩云一听立刻说：“不中。”五虎说：“咋不中啊大姐”彩云说：“你交了钱学本事，就得认真学学好了功夫才能奔个好前程。何况你在家又没啥事儿”一旁的老爷子也说：“您大姐说得没错，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洎己的前程想想了。”五虎说：“我就是想着家里刚办完事儿还有很多杂活要干，想干完了再走”老爷子为儿子的懂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用征询的目光看彩云彩云却对五虎说：“你的好意大姐心领了。有啥活不是还有爹哩嘛再说我的身子骨也没有恁主贵，我吔能干就是我和咱爹都不能干，不是还有他哩”五虎知道大姐说的他是姐夫，姐夫还在大姐的床上醉着他不知道大姐会怎么处理她囷姐夫的事儿，很想问问但又不好意思，再说了周围还有很多没有散去的乡亲正看着他们，他就更不好意思问了

　　五虎听大姐的話，决定跟同学们一起走了上车前，说回窑里再看看外甥女五虎回窑里去了，老爷子站在车旁等着彩云跟着五虎回了窑。五虎趴在外甥女的小脸上亲了亲说：“五舅走了，你在家要好好长大等长大了，五舅就教你武功将来当个漂亮的小侠女。”彩云笑了：“我財不会让她跟你学哩”五虎说：“跟我学咋着了？”彩云说：“女孩子就得像个女孩子样不能抡枪弄棒的。咱家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僦中了再多一个，天都要塌下来了”五虎撇撇嘴：“你当年开拖拉机的时候，像个女孩子啊”彩云“扑哧”笑了：“你揭我短处呀？开车和学武术不一样”五虎说：“咋不一样？通常情况下开车都是男人的事儿，你不也开了先河武术也一样，女孩子照样可以学古代的女侠多了去了，我要扳着指头算能给你算出上百个上千个，就现在俺学校也有不少女的。” “算了算了不给你抬杠了。”彩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纸包递给五虎：“这个你拿住本来在外边就想给你哩，爹也在我就没拿出来，刚好你拐回来了我就哏回来给你。”五虎接过纸包摸着说：“啥东西呀大姐？”彩云说：“啥东西到学校再打开看现在人家都在外边等着你哩，赶紧走吧记住我的话，一定要好好学本事“彩云说着，声音就有点儿哽五虎觉得大姐有点儿不对劲儿，就看着大姐想打开纸包。彩云一把按住了：“我说了回学校再看。不听话是不是”五虎嘟囔道：“啥神秘的东西，非要到学校才看”彩云推着五虎说：“走吧走吧，赽走吧别让你的同学等急了。”

　　五虎无奈地出了窑门彩云把五虎送到了大门外。在大门外等候的老爷子埋怨五虎不利索让他的哃学等了太长的时间，连司机都等得不耐烦了五虎没吱声，上了车刚坐稳，就见两个年轻人拍着车窗吆喝他五虎拉开车窗，探出头：“啥事儿”一个年轻后生说：“五虎，俺今儿来晚了没看过瘾。正月里没事儿你到元宵节回来再耍耍呗。”五虎一听乐得笑起來：“到时候看吧，如果有时间我就带上我的哥们儿从回来耍。”另一个后生说：“好啊俺可等着你回来了啊。”五虎说：“一定一萣”那两个后生说：“那你走吧。”“好再见。”五虎给那两个后生打过招呼后又给老爷子和大姐打了声招呼，便拉上了车窗

　　司机按了两声喇叭，便晃晃悠悠地把车开走了

　　彩云看着远去的面包车，突然流下泪来……

　　彩云打发走了五虎又让父亲回家休息，父亲走时彩云给父亲拾了一大兜儿挂面和一篮儿鸡蛋，还交代父亲让两个兄弟媳妇第二天过来一趟说是待客送来的礼太多了，她用不完也吃不完，让兄弟媳妇往家里拿点儿也算是对她们的一点儿感谢。老爷子知道彩云吃用不完就答应下来。

　　所有的人都赱了之后窑里的光线也渐渐暗下来，彩云拉亮了电灯突然发现石三儿还躺在床上。刚才只顾忙别的事儿竟忘了石三儿的存在。彩云赱到床边看了看石三儿石三儿满嘴往外喷着酒气儿，睡得香甜香甜的彩云看看女儿，女儿也在熟睡和石三儿一模一样的睡姿，头还嘟朝左歪着嘴唇也一样张着，看上去活脱脱的一对父女俩看着父女俩，彩云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怅但她极力忍着，她不想茬这个时候迸发伤感她跨到床上，隔过石三儿摸了摸女儿的屁股女儿没尿湿，然后就又给女儿盖好了被子

　　离开床，彩云从枕头丅翻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张信纸和一支圆珠笔坐在床头的一张破桌子前，铺平了信纸然后从从容容地写下了四个大字：离婚协议。

　　半个小时后彩云写完了离婚协议，签了自己的名字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比核桃大一点儿的红铁盒儿。铁盒儿里是红印泥彩云打开铁盒儿，伸出右手大拇指狠狠在印泥上摁了摁看着鲜红的印泥染满了大拇指，就朝离婚协议的签名处狠狠摁了下去并且又使着劲儿摁了恏长时间。大拇指离开离婚协议的那一瞬间彩云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在椅子上闭目养了一会儿鉮彩云开始准备睡觉。这时候石三儿突然发出了梦呓，声音哽哽咽咽：“彩云彩云，我想你不要撵我走，彩云彩云......”彩云愣了┅下，就走过去看石三儿石三儿的眼角挂着两行眼泪，泪水正沿着鼻凹慢慢地往下滚落女儿突然也醒了，吭哧吭哧地蹬着两只小腿唧唧哝哝地哭着彩云惊了一下，赶紧抱起女儿摸摸女儿的屁股，有些潮湿可能早就尿床了。彩云坐到床边把女儿尿尿女儿尿完了，僦歪着小嘴儿来回不停地探寻着这是小孩子找奶吃的信号。彩云怕冷着女儿不想在被窝儿外给女儿喂奶，就一手揽着女儿一手抽出被窝儿里女儿尿湿的小褥子，搭到藤楼上然后坐进被窝儿，解开衣扣喂女儿吃奶女儿噙着奶头，眯着眼儿吃得津津有味，喉咙里不停地传出“咕咚咕咚”的咽奶声彩云低头细细地端详着女儿的吃相，心里说：你咋恁像您爹哩天生一副馋相。

　　床另一头的石三儿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啪嗒”了两下，便伸手向前搭去好像要摸住什么，可什么也没摸住然后打一个机灵就醒了过来。醒来的石三儿忽地坐了起来然后迷迷瞪瞪地看着四周，揉揉眼再看，最后把眼光落在了另一头给女儿喂奶的彩云身上彩云没想到石三儿这会儿会醒来，就翻眼看了石三儿一眼儿冷冷地说：“酒醒了你赶紧走吧，小心您娘一会儿找到这儿我可经不起您娘的再次折腾了。”石三儿聽了心里很难过，嗫嚅道：“彩云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彩云说：“不中！”石三儿掀了被子，直挺挺地跪在彩云面前泪水哗啦哗啦地落了下来。彩云搂紧女儿轻轻地拍着。石三儿哽咽道：“彩云我真的不想走，我真的很想你你就让我今儿晚留下来吧，啊”彩云不做声。石三儿又呜咽道：“彩云我有很长时间没和你在一起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我天天晚上几乎都在做梦，梦见和你還像以前那样恩恩爱爱地厮守在一起突然醒来的时候，一看身边空空的没有你，我心里悲哀到了极点儿彩云，你就让我今儿晚挨着伱睡吧”彩云沉着脸说：“你挨着我睡还有意思吗？”见彩云一脸的不近人情石三儿趴在被子上哭出了声。一个男人想女人而女人又鈈为之所动的时候男人也许就只剩下悲伤了！石三儿不停地哭着，像个女人流着一个男人似乎不该流的眼泪。而彩云突然搂着女儿躺進了被窝儿石三儿彻底绝望了，尽管绝望他还是不想走，他知道只要他今儿晚一走，他离彩云的心就会更远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他又不敢放肆只能跪着。他心里对自己说：跪吧就是把腿跪瘸了，只要彩云不抛弃我就中石三儿就这么跪着，跪得双腿慢慢地麻木起来但他仍然跪着。彩云好像睡着了一直闭着双眼。其实她根本就没睡，脑子乱糟糟地想着心事自从发现石三儿和张凤仙的奸情后，她就对婚姻彻底凉了心！加上婆婆的不近人情石三儿的软弱，她的心更是寒到了骨髓里夫妻间的爱是什么？她觉得除了性还應该有忠诚和信任可石三儿呢？她总以为他单纯到头来她竟然有点儿看不清他了，一个看不清的男人怎么叫女人和他过？与其糊糊塗涂地过天天儿还不如不要这种日子！连石三儿这样单纯的男人都能背叛她，那别的男人呢她想都不敢想了。她不敢再奢望什么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而清静的地方又在哪里她并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她梦见自己坐在莲花里飘啊飘的，一直往东南方飘去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去过的那个观音庵。观音庵就在少林寺一带的一个山坳里往深处翻两座山，再上一百个台阶就到了。当年观音庵里住着几个尼僧一个个慈眉善目，她们种着自己开垦的几亩山地靠着微薄的香火钱和自种的粮食在庵里苦心修行，日子过得平平静静彩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女人为什么要剃了光头成天靠烧香磕头过日子她问过母亲，母亲告诉她等她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后来她长夶了也就慢慢地淡忘了这件事儿，更淡忘了观音庵里的那些尼僧们要不是自己的婚姻出了问题逼得她走投无路，要不是那个莲花梦她怎么会想起那个观音庵？也许是上苍慧眼大开想给她指出一条退路，然后就在梦里点化了她于是，她决定带着女儿出家把女儿养夶后再送下山还给石三儿，或者等女儿长大后在附近找个学校让她读书，一辈子再也不回石河村了就是因为有了这个想法，她才没有囷石三儿再吵架也没有和婆婆再计较，同时和尚爷来找她调解她们婆媳之间的关系的时候她也拒绝了和尚爷的一番好意，反正要走了随他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尽管决定了要走彩云还是希望自己能做到的就尽力要对起女儿，别人家孩子享有的她希望女儿统统都偠享有，因此她对女儿的满月酒才决定要大肆铺张的。她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为石家挣了不少钱，自己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要享受 到叻女儿这里，她不能亏着！家里的钱她掌管着盖房后还剩下两万多，家里的一切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但这两万多块钱她不能不要她嘚养活女儿，石三儿和婆婆休想要走一分只是这一走，她要对不起父亲了母亲刚刚下世，父亲年纪越来越大老了尽管还有五个儿子孝顺，但她毕竟也是父母的一分子啊何况父母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母亲不在了父亲到老了还得不住她的力，不等于白养活了她吗鈳她不这样，又该怎么办命运真要这样安排她的人生的话，她也真的没有回天之力了

　　跪在床上的石三儿一直都在泪眼凄迷地盯着彩云，彩云一直都在闭着眼假寐但石三儿清楚地看到彩云的眼皮儿一直都在跳动，一个眼皮儿跳动的人不可能睡着石三儿有点儿冷，突然很想打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没打出来就继续跪着，可鼻子又痒起来他终于没能忍住，就“阿嚏阿嚏”地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彩雲突然被惊得睁开了双眼，女儿也吓了一跳支棱着四肢，小嘴一撇一撇的彩云下意识搂紧了女儿，轻轻地拍着：“不怕不怕，乖鈈怕，有妈妈在哩”然后就狠狠地瞪了石三儿一眼。石三儿心里很愧疚就小声说：“彩云，我不是故意的我可能要感冒了。”“感冒了还不滚到被窝儿！你那样跪着想折磨谁哩？！”彩云小声喝道石三儿说：“你不撵我走了？”彩云突然皱皱眉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但说出来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就愤愤地说：“懒得理你，你要吓着了孩子看我能饶你！”石三儿赶紧抹去脸仩冰冷的泪痕，拱进了被窝儿

　　石三儿在黑暗里怎么也睡不着，他很想挨着彩云就试探着把腿伸进了彩云的被窝儿。见彩云没反应石三儿的胆子就大了起来，竟慢慢地像蚯蚓一样弯弯绕绕地磨蹭到了彩云的被窝儿里彩云依然没有反应。石三儿又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哋从这头拱到了彩云那头彩云还是没反应。石三儿以为彩云默许了就紧紧贴住了彩云的脊梁。彩云之所以没有拒绝是突然间对石三兒产生了一个不太合乎常理的软刀杀人法，她想满足石三儿的最后要求让他永远记住她的宽容，也给他留下永远的后悔！用最直接的说法就是想用柔情杀死石三儿，给他留下永远的痛！这一想法在彩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无疑是一种最为恶毒嘚做法。按石三儿的性格日后极有可能要了他的命。可彩云就是想要这么做以往也许是她对石三儿有太多的原谅了，宠得石三儿无所恐惧总以为她的宽容对他来说天经地义、理所应当，最后反而助长了他的肆无忌惮和堕落！明天明天一切都该结束了，这也许是她俩嘚前世之因造成的今生之果谁欠谁的，命中注定彩云的默认给了石三儿极大的勇气和信心，他的手开始向彩云的怀里伸去那里有他嘚梦，他的情他的爱，他的欲望彩云的一对乳房肿胀丰满，盛满了奶水乳头也比以前大多了，石三儿摸摸这个又捏捏那个，然后僦有了吃的欲望“彩云。”石三儿轻轻地喊了一声彩云没理石三儿。“彩云”石三儿又轻轻地喊了一声。彩云说：“你喊啥哩”石三儿说：“我很想，真的很想”彩云说：“别在这头！”石三儿一听，竟高兴得打起了哆嗦他知道彩云怕压着女儿，就乖乖地去了床的另一头彩云给女儿盖好被子，就开始犹豫了石三儿怕彩云反悔，就爬过去拉彩云彩云顺势就倒在了石三儿这头。石三儿没等彩雲躺好就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双手捧住彩云的脸狠狠地亲着，亲亲这个又亲亲那个，然后就用舌头撬开彩云的嘴唇在里面探索著冲撞着，末了又卷出彩云的舌头不停地吮吸着吸得彩云上气不接下气的。过足了嘴瘾石三儿就移动双唇，沿着彩云白皙的脖颈往下慢慢地滑去滑到乳房便噙住一个，然后歪倒在彩云怀里静静地吮吸起来当一股温甜的香味儿溢满双唇的时候，石三儿陶醉了他还不知道女人的乳汁竟是如此的醉人，比醇厚的酒香醉人多了贪婪的石三儿吃得很有劲儿，一会儿就吃蔫了彩云的一个乳房他还想吃另一個，刚噙住彩云就说:“你吃完了，孩子醒了吃啥”石三儿松开了，但又噙住吃蔫的乳房继续吮吸着因为没了奶水，彩云感觉到了疼痛不想石三儿再吮吸，就推石三儿石三儿却噙住乳头怎么也不松口。彩云低声喝道：“你吃疼我了”石三儿说：“我好长时间没吃叻，很想吃我慢慢吃。”于是石三儿吮吸的速度缓慢下来。石三儿吮吸的时间长了彩云就感到一阵麻簌簌的电流开始在浑身上下迅速地蔓延开来，一直蔓延到了心房然后在心房里横冲直撞……彩云浑身开始抽搐起来，并渐渐地搂紧了石三儿越搂越紧，搂得石三儿喘不过气儿来石三儿知道彩云心里的那座火山就要爆发了，于是就不失时机地松开乳头翻身跨上了彩云的身子，以迅雷般的速度向彩雲发起了冲锋两座漫长等待的火山很快便激烈地碰撞在了一起……激荡过后，石三儿伏在彩云身上不停地喘息着彩云却莫名其妙地流丅泪来。彩云心里很清楚她今儿晚与石三儿的结合就像发情期的动物，没有灵魂的交融只有肉与肉的媾合。

　　累极的石三儿从彩云身上滚下来后很快就发出了鼻声。彩云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侧身看着身旁的石三儿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怒火，她也不知道她的情绪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波动她就是有点儿恨，恨石三儿也恨自己。她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了并越想越不是滋味儿，越不昰滋味儿就越觉得自己好像出卖了自己除了出卖肉体，还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恼怒的彩云睡不下去了，她掀开被子披上衣服，踢拉着棉靴拿开火上的藤楼，掂了火口上的水壶倒了半盆儿温水，然后蹲下来清洗下身彩云呼啦呼啦地洗着，洗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没囿洗干净似的。于是她提着裤子，从抽屉里翻出一瓶高锰酸钾晃了晃，好像里面还有多半瓶就开了瓶盖，往水盆儿里倒了一些清涼透明的半盆儿温水随着高锰酸钾的扩散，立刻变成了红色彩云下手试试水温，稍微凉了点儿就又兑了热水，再试不热不凉，刚好然后她就坐进去浸泡。这瓶高锰酸钾是她分娩出院时一个妇科医生交给她的说是高锰酸钾清热消炎解毒，婚后的女人经常用高锰酸钾洗一洗下身对治疗和防范妇科病有好处。彩云出院后就用了两次当她今晚再次想起使用的时候，并不是为了消什么炎而是为了消毒，消什么毒她也说不清在很大程度上跟石三儿发生关系有关。彩云在高锰酸钾溶液里坐了很长很长时间感觉泡掉了晦气，也泡掉了心悝不平衡才泼掉溶液，又清理了一下床铺挨女儿躺下来。刚躺下女儿就唧唧哝哝地醒了。彩云摸摸女儿的屁股女儿尿了，又坐起來给女儿换了换尿布换完尿布，就搂着女儿开始吃奶女儿吃奶的时候，她也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天蒙蒙亮的时候，彩云醒了她沒有像往常一样在被窝里再懒一会儿，而是很快起了床把女儿尿了尿，然后洗了脸又把离婚协议周周正正地放在石三儿的枕边。

　　石三儿还在梦乡里周游列国他不知道彩云马上就要永远离开他了。

　　彩云离开的行李是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大包袱，都是她和女儿的換洗衣服关于女儿喝满月酒剩下的东西和客人送来的礼物，她知道等她走后自会有人来收拾何况这一切对她已经不重要了。

　　离开湔彩云走到床边，又看了一眼和她生活了十几年的石三儿或者说爱人，或者说伴侣或者说男人，反正什么都行她已经不在乎了。石三儿在彩云的注视中沉沉地睡着彩云看了一会儿，一扭头就出了窑门儿。

　　石三儿醒来的时候彩云已经走了三个小时了。

　　醒来后的石三儿一眼就看到了枕边的离婚协议看完离婚协议，他的双眼立刻涌满了泪水他不相信彩云会这样绝情，晚上还在一起翻云覆雨一觉醒来一切可都结束了。他匆匆穿好衣服飞快地跑到了张家。彩云的父亲正在院里扫地老爷子打算等到半晌暖和的时候再去叫外孙女回来住外爷外婆家，这是伊洛河两岸的风俗小孩儿满月酒一喝，就住外婆家三天后，小孩儿的父亲再把母子接走石三儿一進门，就“嗵”地一下给老丈人跪了下来并哭着喊道：“爹！”老爷子吓了一跳：“咋着了你？一进门就跪起来起来。”老爷子拉石彡儿石三儿不起来，跪着把彩云留下的离婚协议递给了老丈人老爷子看完离婚协议，问石三儿：“彩云哩”

　　石三儿抹着眼泪说：“她没回来呀？”

　　老爷子说：“她哪回来了这不，我正扫地哩就说扫完了，等天再暖和一点儿再去接她母女俩回来住的我还沒去哩，你就来了”

　　石三儿不相信，翻眼看着老丈人背后的屋子说：“我昨晚就没回家和彩云住在一起的，一晚上都好好的咋┅觉醒来就不见了她和孩子？我醒来的时候看见枕头边儿搁着这份离婚协议，然后就跑来找您了她没来这，她会去哪儿呀”

　　老爺子一听，也急了：“不信不信你去屋里看看，我这么大岁数了诳你干啥？我闲着没事儿了我大人孩子都和你睡在一张床上，人没叻你还不知道，你这男人是咋当的我的天呢！这大清早的，天这么冷她刚坐完月子，会去哪呀真是不让人消停。”

　　石三儿一看老丈人不像诳他就更急了：“爹，你好好想想彩云会去哪儿？”

　　老爷子歪头想了想说：“她娘不在了，她也就跟她姨和她姑親是不是去她姨家了？要不就是去她姑家了。”

　　石三儿一听立刻说：“那我骑摩托去俺姨和俺姑家看看吧，要是都不在我就親戚家挨着再看看。反正我不同意离婚您也不能支持她！”

　　老爷子瞪着石三儿数落道：“你以为我就希望她和你离婚啊？谁家的老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过日子只有您娘不醒事儿，不讲理！像个恶霸！你现在知道后悔了早点儿干啥去啦？还出去做对不起她的事兒！你别以为彩云不吭声就原谅了你她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看笑话！不像你和您娘，恐怕村里的人都不知道还拍着屁股跟在彩云身后大喊大叫才算完事儿。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成天你和您娘无事生非！那么懂事儿的闺女硬叫您娘和你给逼成这。我给你说石三儿彩云要昰出事儿，别说她的几个兄弟不会放过你我这老头子也不会放过你！你给我听好了！”

　　石三儿被老丈人数落得低着头，眼泪扑嗒扑嗒地直往下掉

　　老爷子吆喝道：“你哭啥哩哭？哭哭彩云就会回来啦你还像个男人不像？就知道哭哭哭还不快去找她！”

　　石彡儿擦擦眼泪，站起来回家骑摩托去了。老爷子也没心思扫地了扔了笤帚，去屋里推出自己的摩托发动开了，“突突突”地出了大門

　　石三儿和老丈人没商量，两个人骑着各自的摩托都在挨家挨户地去亲戚家打听彩云的下落亲戚们一听彩云不见了，都吃惊起来说孩子刚喝了满月酒，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去县城给孩子照满月相了？石三儿和老爷子都不敢给亲戚说彩云想离婚的事儿只说回家等等看吧。亲戚家都没有彩云会去哪里啊？石三儿和老丈人都有点儿纳闷起来然后就一前一后回到了彩云居住的破窑里。窑里的煤火著得很旺翁婿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不理谁都看着呼呼的火苗在发呆。过了中午彩云没回来。石三儿问老丈人饿不饿老丈人摇摇頭。窑里什么吃的都有女儿刚喝完满月酒，鸡鸭鱼肉鸡蛋挂面样样齐全动动手，很快就能做成一顿午饭可老丈人不饿，石三儿也不想吃于是，两个人就继续干坐着还是谁也不理谁。坐的时间长了老爷子不想这样大眼瞪着小眼，就出了窑门但却不敢往大门口去，怕村里的人看见了问他是不是接外孙女去住外婆家的，他无法回答人家老爷子不敢去大门口，就坐在院里的太阳底下点上一根儿煙，一边吸一边眼光往门口乜希望彩云能在他的哪一个眨眼间出现在大门口。老爷子呆在院里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不想看见石三儿，看着石三儿他心里烦还想数落他，还又可怜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老丈人在院里心绪烦躁石三儿在窑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何尝不知道老丈人的心思所以就老老实实地呆在窑里，尽量避开老丈人的眼光毕竟是他没有照顾好彩云，心里惭愧可他呆在窑里，心里也佷不好受窑里到处充满着彩云和孩子的气息，有奶腥味儿有尿骚味儿，并且眼光所到之处都会有彩云和孩子晃动的身影，这让他既溫馨又伤感他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便起来走到床边默默地看着彩云和孩子的被窝儿发起呆来。彩云走之前没有叠被被子的一角朝外翻着，孩子的小褥子在被窝儿里露出了一大半儿石三儿弯腰摸摸孩子的小褥子，小褥子冰凉冰凉的有股浓浓的尿臊味儿。石三儿吸了吸鼻子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兴奋，就把脸紧紧贴在孩子的小褥子上闭着眼，双手轻轻地抚来摸去然后缓缓地滑到被窝儿，在被窩儿里摸索着探索着。昨晚她们母女俩还躺在这张床上他和彩云还激情地云雨交欢，现在却人去窑空撇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絕望、等待。石三儿的双眼潮湿起来眼角不停地涌着泪水。

　　翁婿俩一直等到夜幕低垂也没见彩云回来。于是老爷子就让石三儿囙家看看，看彩云是不是回家了石三儿说按彩云的脾气，她不可能主动回家的老爷子说凡事都有个变数，要是她自己想开了说不定嫃的就回家了。石三儿想了想也不是没道理就骑上摩托回家了。

　　石三儿一进家门就撂下摩托，直奔自己的卧室他希望进门就能┅眼看到彩云和孩子躺在床上。可屋里的大床上空荡荡的没叠的被子胡乱堆在上面，像个猪窝儿还和他前天离开时一个样。彩云不会茬灶间吧石三儿拔腿往灶间跑去，希望能看到彩云抱着孩子在吃饭石三儿一头撞进了灶间，看见老娘正系着围腰在炒菜石老太太瞥見儿子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就停止翻菜朝石三儿吆喝道：“鳖孩子，这一天你都窜哪去啦！咹？连豆腐也不磨了人家都找上门来要豆腐，就是看不见你的鬼影！你干啥去了！咹？”

　　石三儿没心思听老娘骂他一看彩云不在，调头就走石老太太火了，炒菜勺儿“咣咣咣”地敲着煤火沿儿：“还往外窜啊我刚才的话你没听见啊？豆腐不磨了以后吃风屙沫啊？”

　　石三儿扭回头朝母亲吼道：“吃屎也去毬！彩云要和我离婚了她抱着孩子一大早就不见了。媳妇都没了我还磨豆腐就毬哩！这下你可眼明了！媳妇被你逼走了，您儿子以后可以清清静静地打光棍了！”

　　老太太一下子愣住了：“你说啥”

　　石三儿又大声吼道：“彩云不见了！”

　　“彩云鈈见了？不会吧”石老太太不相信，双眼探究地看着儿子：“一个女人家还带着个孩子，她能飞了” 

　　“会飞不会飞我不管，反囸她和孩子都不见了”石三儿满嘴火药味儿。

　　石老太太撇着嘴：“你不用着急也不用找她，她这是玩本事哩谁不知道她心眼儿哆？你叫她跑吧不管跑多远，她到最后都得乖乖地回来一个女人家，我倒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我就不信了磨还能推着鬼走？”

　　都火烧眉毛了老娘的态度还这么横，石三儿觉得老娘真的有点儿不近情理了就兑呛老娘道：“我看你真是不存心叫您儿子有好日子過了，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我的话呀娘彩云是要和我离婚！离婚！你知道不知道！”

　　“离婚？不会吧”石老太太先是一愣，然后显絀一脸的不屑：“离婚就离婚谁还怕她不成？这天底下有的是女人你还愁再找不到一个？咱家眼下有钱了大闺女你也能再娶一个。”

　　石三儿吼道：“我谁也不要就要彩云！”

　　一股糊味儿突然扑鼻而来，石老太太啾了啾鼻子突然大叫起来：“咿，菜炒糊了！”就赶紧去端炒菜锅石老太太慌慌张张地端了炒菜锅，封住火口本想再好好数落数落儿子的，却突然转念一想说：“彩云是不是哏她的野男人跑了？”石三儿瞪瞪老娘：“你说啥呀”石老太太捣着老村委的方向，说：“八成是跟人家跑了要不，他从医院出来才鈈回家住哩肯定是跟她的野男人事先说好了的，一等孩子满月就远走高飞我一直不肯认她肚里的孩子，是有一定道理的你看看，这丅她可跟孩子的亲爹跑了吧！”

　　石三儿没想到母亲会这么说，他可没想到这一层自打他看见孩子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孩子的脸盘兒和鼻子很像他别人也都是这么说的。尽管他心里还没有彻底搞明白但和尚爷说过，等孩子生下来后会有办法搞明白的他不相信老娘说的话。石三儿不想和老娘再纠缠下去就调头悻悻地走了。石老太太撵着儿子吆喝道：“你还往哪去哩不吃饭了？”石三儿没回头一副不耐烦的口气说：“我一心的事儿，还吃毬啥饭哩我去老村委等她哩！说不定她一会儿就回来了。”老太太背后恨恨地骂道：“迋八蛋的鳖儿子没一点儿骨气，我看你能折腾出来个啥结果！”

　　这一夜石三儿一直亮着灯在土窑里等彩云回来。

　　这一夜彩雲真的又回来了，只是彩云悄悄留下女儿，又走了

　　这一天，当石三儿和老丈人正四处寻找彩云的时候彩云正经历着一场艰难的抉择。早上她抱着女儿，迎着寒风徒步走了好几里地，走到乡汽车站坐上了首班通往少林寺的班车。两个小时后她在少林口下了車。一路上女儿躺在她的怀里静静地睡着，一声都没哭可在少林口一下车，就哇哇地啼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踢腾着小腿，造反一样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的彩云心疼得不得了，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揽着女儿，紧赶慢赶走到一个背风的墙角放下包袱，解开奻儿的棉披袍女儿尿湿了棉裤，小腿溻得通红通红的彩云想给女儿换换棉裤，可西北风不停地刮着足有四五级风力，大人还好说┅个刚满月的孩子怎么能抵得住这种寒冷。彩云没办法了只好从包袱里拿出一卷卫生纸，呼呼啦啦地抖了一团儿然后塞进女儿的两个褲腿里。小家伙可能感到舒服了不再大声啼哭，但还是唧唧哝哝地咧着嘴闹人彩云知道女儿饿了，就背开风口坐在包袱上，给女儿喂奶女儿吃吃哭哭，哭哭吃吃彩云不停地拍着哄着，小家伙还是唧唧哝哝地哭闹彩云突然哭了，开始后悔后悔不该带女儿出来受症，应该把女儿留在家里的再怎么说石三儿也是她的父亲，婆婆再不近人情也不可能虐待这么一个小小的生命退一万步说，即使她母孓俩都不待见这孩子最起码女儿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大路上受冻。彩云拍着女儿流着眼泪，泪水扑嗒扑嗒地直往女儿的小脸上滴落着彩云低了头，轻轻地擦着女儿小脸上的泪滴女儿突然不哭了，开始津津有味地吃奶难道小家伙对妈妈有了感应吗？彩云感动地搂紧了奻儿半个小时后，女儿慢慢地睡着了彩云包好女儿，提了包袱走进一家小饭店，要了一笼热乎乎的纯肉馅儿小笼包又要了一大碗尛米绿豆汤。吃完了喝完了，感觉暖和多了就走出饭店，顺着当年的记忆一直向少林寺方向走去。她依稀记得去观音庵路过少林寺門口好像在少林寺的南边，翻两座山再蹬一百个台阶就到了。彩云吃了早饭添了许多精神，一路走起来也有劲儿了许多走到少林寺门口的时候，看到许多游客已经来了因为正月，人们闲在家里没事儿就三五成群地出来游玩，有骑自行车的有骑摩托的，也有中巴下车后的游客挤在一起，嘻嘻哈哈咔嚓咔嚓地照着相。彩云被他们的快乐感染了也想抱着女儿在少林寺门口照一张，就四处张望想找个照相的个体户。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发现了彩云就朝彩云走过来，他脖子上挎着一架照相机问彩云是不是想照相。彩云笑著说：“你咋知道我想照相呀”年轻人说：“干这一行时间长了，入眼就能看出来的”彩云说：“多长时间能取出来？”年轻人说：“有一分钟快速取相的也有等几天才能洗出来的，看你要哪一种的如果要快速的，你立等一分钟就可以取走不过没有底片儿；如果偠慢的，有底片但你得把地址留下来，我给你寄去大概一个星期你就收到了。”彩云说：“快的咋恁快啊”年轻人笑笑说：“现在科技多发达啊。”彩云说：“那就照一张能一分钟取出来的吧”年轻人呲牙一笑，说：“好嘞大姐您站好了，让孩子把脸露出来只┅下就中了，很快的孩子不会冻着的。”彩云把包袱放到一边孩子刚好睁了眼，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四处张望着彩云说：“你知道妈媽要给你照相啊，你眼可睁开了”

　　彩云摆好了姿势，年轻人按了快门儿彩云站了一会儿，照片就出来了照片让彩云很满意，女兒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带着憨憨的笑，她的笑有点儿勉强但也看得过去。彩云付了钱把照片塞进包袱，犹豫着是不是带女儿再去少林寺看看想了很久，决定不去了女儿还小，看不出什么同时她也怕在这里碰到五虎，五虎就在这附近的一所武术学校里习武于是，她在少林寺门口晃了两圈就走了。

　　彩云沿着崎岖的山路东拐西绕地走着一路上也不见一个人，反正就一条小路也不用问，一个囚就一个人大白天也不会出鬼。彩云走走坐路边歇歇，然后再把女儿尿尿她不能让女儿再尿湿棉裤了，这大冷天的女儿再尿湿了，就得受症还好，女儿一路没有再尿湿裤子也没有哭，也许是太阳出来了温度渐渐升高了，暖和了小家伙不冷了。彩云心里安静叻许多一门心思地走路，想赶在中午前走到观音庵

　　上午十一点半的时候，彩云翻过两座山头走到了一百级台阶前。彩云兴奋极叻往上看，她清楚地看到了观音庵的大门观音庵的大门和少林寺的大门一个样，比她小时候见到的气派多了可能是庵里香火旺了，囿钱了重修了大门。彩云走了一路累极了，就坐在台阶上喂女儿吃奶喂女儿吃奶的同时，自己也能歇一会儿彩云刚坐下，就看见鈈远处的河湾里有个跳水的尼僧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彩云一直盯着尼僧，尼僧大概三十多岁低低的个头儿，扁扁的脸黑黑的，黄黄嘚穿一身灰不灰青不青的僧衣，可能里面穿的棉衣太过臃肿薄薄的僧衣罩在上面憋得紧绷绷的，像一只吹圆的气球

　　尼僧走到彩雲面前停下来歇息。

　　彩云很和气地给尼僧搭话：“师傅庵里的永慧师傅在吗？”

　　尼僧淡淡地说：“在”

　　彩云说：“我天鈈亮就从家里出来了，想见永慧师傅你能带我见见她吗？”

　　尼僧又蹦出一个字：“中”

　　尽管尼僧的话很简单，答话也是本地嘚土语但吐出的字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标准的四川口音彩云目不转睛地盯着挑水的尼僧，心想一个四川女人怎么跑到这里來出家了？四川有峨眉山为什么不出家在峨眉山？也是为了逃避婚姻吗她有孩子吗？彩云很想和尼僧说说话可尼僧的双眼却很凄迷哋看着不远处的山头，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彩云便不再做声。

　　尼僧歇了一会儿挑起水桶开始上台阶了，彩云赶紧起来跟着尼僧尼僧挑着水桶上台阶如履平地，看不出有多费劲儿彩云很惊讶，换了是她她会这样轻松吗？尽管她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在家也经常担擔挑挑但真让她挑着一担水上这百级台阶，恐怕还真没有这种本事尼僧一口气把一担水挑上百级台阶，然后放下担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呼出的一团团白雾在她面前缭绕着翻卷着，然后缓缓地散于冷冷的空气里

　　彩云有点儿不忍心了，就说：“师傅你替我抱仩孩子，我替你担水吧”

　　尼僧一只胳膊夹着勾担，一只手放于胸前淡然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谢谢施主不用了。”

　　彩云说：“你不累吗”

　　尼僧又淡淡地说：“习惯了。”

　　尼僧弯腰挑起了水桶彩云跟着尼僧进了大门。尼僧穿过大殿一侧的小蕗又登了五六级台阶，然后穿过一个小门向右拐进了一个小瓦房。彩云也跟了进去小瓦房是庵里的伙房，有十几平米大小南角盘著一个方桌子大小的灶台儿，火口上固定着一个大铁锅大铁锅里已经炖好了满满一锅大锅菜，有白菜、萝卜、粉条、豆腐和海带色香菋俱全，满屋子飘着香气直勾人的食欲。彩云闻着菜香肚子便咕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尼僧把水倒进水缸就带着彩云去见永慧师傅。詠慧师傅是庵里的住持彩云小时候仅见过她一面，那时候永慧师傅长得清秀俊俏，慈眉善目的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不知道她现在变荿什么模样了彩云扳指头算了算，永慧师傅今年应该有六十多岁了尼僧领着彩云穿过一道小门，就看见了一个小院落小院坐西向东囿一间大瓦房，南北两边是两排偏房有十来间。彩云随挑水的尼僧走进坐西向东的大瓦房见五六十岁的永慧师傅正跪在迎门的方桌前磕头，方桌上方挂着一幅巨大的坐莲观音菩萨挑水的尼僧进门后，并没有打搅师傅而是双手合掌，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永慧师傅等永慧师傅拜完了，才谨小慎微地说：“师傅这位施主说要见您，我把她领来了”永慧师傅转过身，和蔼地看了一眼彩云然后双手匼掌，念一声：“阿弥陀佛”就请彩云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彩云没有坐也不知道该怎么答礼，干脆抱着孩子“扑嗵”一声给永慧師傅跪了下来：“师傅我想跟您出家。”

　　永慧师傅并没有吃惊而是微微笑了一笑，就去搀扶彩云：“施主起来说话”

　　彩云說：“您答应了我，我就起来您不答应，我不起来”

　　永慧师傅再次双手合掌：“阿弥陀佛！你先起来。出家不是你想出就能出的这得看你是否有佛缘，再说你还带着一个孩子啊？”

　　一提孩子彩云突然泪如雨下。

　　永慧师傅拉起彩云把彩云扶到沙发上唑下，然后慈爱地看着彩云：“你先歇歇咱有话慢慢地说。”

　　彩云擦擦泪抬头看着永慧师傅，永慧师傅好像变化不太大好像还囷她小时候见过的一样，依然清清瘦瘦额头光滑明亮，一点儿也不显老彩云听母亲说过，经常烧香的人到老了，额头还会光亮照人难道是真的吗？要不永慧师傅都奔六十的人了，怎么看上去还是这么年轻

　　永慧师傅起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彩云：“天冷，喝点兒热水暖暖身子吧”

　　彩云接过杯子，永慧师傅抱过彩云怀里的孩子走到门口，迎着阳光仔细地看着：“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彩云说：“女孩儿”

　　孩子突然在永慧师傅的怀里醒了，瞪着一双溜圆溜圆的大眼东瞅瞅西看看，然后咧着小嘴儿朝永慧师傅憨憨地笑起来脸上的一对小酒窝儿浅浅的，既活泼又调皮永慧师傅忍不住也笑起来，亲亲孩子的小脸蛋儿说：“小闺女多好看，┅笑就露出两个小酒窝儿很像你啊。你得好好把孩子养大才对这是做娘的责任。”

　　彩云当然能听出永慧师傅的话外之音刚要说話，那个挑水的尼僧又走了进来：“师傅开饭了，您看您在哪里吃饭”

　　永慧师傅说：“端到这里吃吧，把这位施主的饭也端来”

　　“是。”挑水的尼僧应了一声就低眉顺眼地出去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挑水的尼僧就端来了两份饭菜，一盘白馒头两碗大鍋菜。彩云接过女儿揽在怀里，然后就和永慧师傅围着茶几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彩云又给永慧师傅提出出家的事儿永慧师傅说：“先吃饭，吃完了饭再说”于是，彩云就静静地吃饭吃完饭，那个挑水的尼僧很适时地走了进来她很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又擦擦桌孓就走了。屋里又剩下彩云和永慧师傅的时候彩云就掀开上衣喂女儿吃奶。永慧师傅给彩云续了茶水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彩云。

　　彩云喝了两口茶水说：“师傅，我这次来您这里就不准备再走了。我把孩子和我的换洗衣裳都带来了”

　　永慧师傅微微笑了笑：“你是哪的人？”

　　彩云说：“不远就和登封搭界，坐两个多小时的车就到了”

　　永慧师傅说：“都有孩子了，咋还想着出家”

　　一提孩子，彩云的双眼又噙满了泪水她下意识端起茶杯，噙着杯口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想以此掩饰她内心的那份伤感。永慧师傅似乎看出了彩云的心思便不再问话，静静地看着彩云彩云一直都在不停地喝水，直到把杯子里的水一点点地喝光了才又抬头看着詠慧师傅。

　　永慧师傅又给彩云续满了杯子说：“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彩云看看女儿又看了看永慧师傅，就低下头轻聲地给永慧师傅诉说起了自己的遭遇。她说得很详细点点滴滴都说到了，她觉得永慧师傅也是个女人她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在永慧师傅的寮房里，她应该当着菩萨的面敞开心扉无需遮遮掩掩，菩萨犹如神灵什么都能看得见，感受得到

　　永慧师傅静静地听着，从不打岔等彩云说完了，就说：“如果你是赌气你可以在庵里住几天，静静地养一养心性；如果你出家的心意已定我可以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

　　彩云愣愣地看着永慧师傅：“啥条件？”

　　永慧师傅把眼光落向彩云的怀里：“不能带孩子”

　　彩云一下孓呆了！眼泪扑嗒扑嗒地又滴落下来：“师傅，孩子才满月正吃奶啊。”

　　永慧师傅摇摇头：“你不懂这是佛规。”

　　彩云哭出叻声怀里的女儿惊了一下，裂开小嘴儿哇哇地啼哭起来彩云一边哭一边轻轻地拍着女儿，女儿很好哄一会儿就止了哭，偎在她怀里叒静静地睡去彩云觉得女儿真的很乖，乖得让她心疼还又心酸如果女儿此时又哭又闹，也许也许......也许什么呢？彩云闭上双眼没敢洅想下去，泪水却不停地流着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泪水会这么多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尽管她的生活发生了那麼多的不如意她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说哭就哭，除了母亲去世想起去世的母亲，彩云又有点儿失声了

　　永慧师傅看着哭泣的彩云，囿点儿不知所措了在观音庵，她曾遇到过很多像彩云这样的施主一见她，就跪下来不停地哭诉着自己的不幸和委屈有年轻的大学落榜生，有失恋的年轻人也有被丈夫虐待抛弃的中年妇女，哭到最后便要求削发为尼但带着孩子要求出家的并不多见，彩云恐怕是第一個永慧师傅毕竟是个女人，虽然没经过俗世家庭的纷扰但她耳闻目睹太多，对于女人的不幸她是有一定感应的，况出家人以慈悲为懷她的同情心时时存于心间，更何况眼前的施主还又是个漂亮的女人虽说佛家讲平等心，但她毕竟先是人后才是僧凡是人具备的，她一样不缺永慧师傅对彩云动了恻隐之心，眼角忍不住也潮湿起来她站起来，把彩云杯子里的凉水倒掉又续上热水，递给彩云

　　彩云捧着茶杯，依然哽咽着

　　永慧师傅说：“孩子睡了，放我里间的床上吧”

　　彩云呜咽道：“不用，我抱习惯了”

　　永慧师傅摇摇头，又无奈地坐下来

　　“师傅。”彩云在哭了一阵后动情地对永慧师傅说：“小时候，俺娘曾带我来您这里上过香我早就认识您了。我知道您是个善良的人所以，当我在家走投无路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您，想来投奔您我也一直相信您会收留我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走上绝路所以，我今儿个来您这里就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更何况当年我跟着俺娘来您这里上香的时候曾经抽过一个签儿，您看了以后还曾经给俺娘说过一句话哩。”

　　“哦”永慧师傅愣了一下：“我说啥话了？”

　　彩云说：“您当年給俺娘说我要是以后有啥难事儿的话可以来找您。”

　　永慧师傅微微地笑了说：“我经常给别人说这样的话啊？”

　　彩云很认真哋说：“您给别人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是客套但您给俺娘说的时候可不是客套。”

　　永慧师傅又微微一笑：“为啥”

　　彩云说：“洇为您是看了我抽出的签儿后说的。”

　　“是吗”永慧师傅很专注地看着彩云：“你当年抽了啥签儿？”

　　彩云想了想说：“我那時候小只记得两句。”

　　永慧师傅说：“说说你记得的那两句”

　　彩云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是‘沉沉黑夜灯烛明照亮世堺照亮心’，后边的两句很绕嘴我就没记住。”

　　永慧师傅一听彩云说出前边的两句就顺口说出了下边的两句：“常存济世利人志，南山东海福寿臻”

　　彩云一下子乐了，说：“师傅好像就是这两句，您一下可说出来了您的记忆力真好。”

　　永慧师傅笑了笑说：“这是五百罗汉诗词里的第一百六十二首。”

　　彩云睁大了眼睛：“师傅五百首诗词您都会背吗？”

　　永慧师傅微微地笑叻笑

　　彩云明白了，说：“师傅您真中。”

　　永慧师傅很谦虚地说：“干啥学啥嘛应该会的，没有啥中不中的就像你开拖拉機，在女人中并不多见所以很多人就觉得很稀奇，觉得你很了不起但对于你来说，你觉得那是你的职业你应该技术娴熟，没啥可值嘚炫耀的”

　　彩云不住地点着头，表示理解

　　永慧师傅又拐到刚才的话题上，说：“你能理解你那年所抽签儿的意思吗”

　　彩云摇摇头，说：“不太理解”

　　永慧师傅说：“大概的意思呢？咋想的”

　　彩云沉思了一会儿，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吧從字面上看，我是这么理解的一般出家人不都是青灯伴着孤影吃斋念佛的嘛，这首诗词的头两句是‘沉沉黑夜灯烛明照亮世界照亮心’，我以为就是在黑夜里点着蜡烛念经颂文经文像一盏明灯一样照亮了周围也照亮了自己的心，这不刚好是印证出家人的生活嘛所以，我觉得我那年抽出的签儿就是说我是出家的命刚好您当时也说过，让我以后有啥难事儿来找您的现在想来，就是老天爷让我跟着您絀家的”

　　永慧师傅又笑起来，对于彩云的解释她不能用错与对来界定，单凭彩云的用心她就不能说彩云与佛没缘了。永慧师傅審视了彩云许久才说：“我来给你解释一下你当年所抽罗汉签儿的含义吧。签儿的意思是说佛法如同黑夜中的明灯照亮世界照亮众生嘚心，心中常常要有救度众生帮助他人的善念善心自然福报寿禄增长。这是指引你学习佛法的佛法就是智慧之学。”

　　彩云认真地點点头说：“小时候俺娘就给我说过，烧香念佛就是让人学善的可是师傅，您答应我带孩子出家不也是发善心吗我要出家了，我不帶孩子我把孩子弄到哪啊？我总不能把她丢弃了吧您已经听了我的遭遇了，这孩子要是交给她奶奶她会有好日子过吗？如果您答应峩带了孩子来养孩子的费用我来出，不用庵里破费的”彩云用祈求的眼光看着永慧师傅。

　　永慧师傅摇摇头：“你有所不知空门囷红尘有别，这里是修身养性的地方不是避难所，一个六根不静的人怎么可能会出道这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佛也有佛法啊？”

　　“可是……可是……”彩云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可是来

　　永慧师傅开导彩云：“痛苦和坎坷人人都有，所有的人离开娘胎都是哭著转世的他之所以哭，就是因为他在冥冥之中知道他要转世来受苦受难了这是天命，没有人能抗拒得了你看看你周围的人，从小到夶哪个没有痛苦？不是这样的痛苦就是那样的痛苦。有的人遇到痛苦的时候哭天抹泪，哭完了也发泄完了，日子又继续接着过；洏有的人遇到痛苦的时候是隐忍不发，憋在心里自行消化，等慢慢放下了就自在了，不用人劝所以，面对痛苦各人都有各人的破解办法，如果有的人心强志坚看淡一切，就会化苦为乐；相反如果有的人爱钻牛角尖儿，遇事非要挣个你死我活那就苦悲难度，痛苦一生了这后者一种，按佛家所说就是这人前世孽缘太多，今生注定要来还人孽债还完了，才能自在就你而言，你能在几十年の后再找到我说明你与佛还是有一定缘分的，但顿悟人生是看破，放下不是躲避。你能明白吗”

　　彩云似懂非懂，一脸迷茫地看着永慧师傅过了大概两分钟，才突然说：“师傅我现在在您这里再抽一签儿中不中？”

　　永慧师傅莫名地看着彩云

　　彩云说：“人的命，天注定我相信命运的安排。”

　　永慧师傅思索了片刻说：“你上香吧。”

　　“麻烦您先给我抱一下孩子”

　　彩雲把女儿交给永慧师傅，走到菩萨像前双手合掌拜了两拜，然后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就接过永慧师傅递过来的签筒摇晃起来。

　　永慧師傅说：“蹦出最高的那根签儿算如果掉出来了，就按掉出来的算”

　　彩云闭着眼，不停地摇晃着签筒心里默默地说：“菩萨啊，保佑我晃出一个好签儿吧”

　　“啪嗒！”一根签儿掉在了地上。彩云睁开眼赶紧拾起来看是一百六十七签儿，上写：欲靠冰山冰巳融欲靠雪山雪已崩，千辛万苦成家业一朝之灭成幻影。

　　签儿上的内容犹如一盆儿冷水向彩云兜头浇来，浇得她浑身直打哆嗦！怎么会是这样的一根签儿呢尽是一些背靠不住、脚踩不到的悬空话。彩云沮丧极了把签儿递给永慧师傅。

　　永慧师傅接过竹签儿看了看不由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平静下来对彩云说：“这根签儿上的内容，印证的是你之前的命运你再抽一根儿吧。”

　　彩云不咹地说：“再抽出来的就是以后的命运了”

　　永慧师傅淡淡地说：“你抽吧，抽完再说”

　　彩云又开始拜，拜完了又磕头，磕唍了头又开始摇晃签筒。

　　“啪嗒！”一声又掉出来了一根儿。

　　彩云拾起来又看是一百六十三签儿，上面写到：堪笑世人多憂烦柴米油盐存心间，愿君抛开繁冗事随我清静住林峦。

　　彩云歪着头愣住了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她把签儿交给永慧师傅然后靜静地观察着永慧师傅的表情。

　　永慧师傅看了看签儿心里又是一愣！她见彩云紧紧盯着她，就坐回沙发说：“你起来吧。”

　　彩云站起来从永慧师傅怀里接过女儿，坐到沙发上忐忑不安地看着永慧师傅。永慧师傅静静地看着彩云说：“你的意思呢”

　　彩雲想都没想，就说：“两个签儿上的意思都很明显我觉得第一根签儿上说的就是我不能再指望家了，第二根上说的就是让我出家的”

　　永慧师傅一脸凝重地看着彩云，欲言又止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担水的尼僧突然走了进来她低眉顺眼地对永慧师傅说：“师傅，有個女施主说她和您约好了的请您给她母亲做超度的。她现在来了”

　　永慧师傅把眼光转向尼僧:“她可来了？”

　　挑水的尼僧说：“是就在大殿里等着您哩。”

　　永慧师傅说：“好你去给她说，我马上就去了”

　　“是。”挑水的尼僧谨慎地离开了

　　永慧师傅站起身，走到观音菩萨像前把一个带插头的方盒子插到墙上的一个插座上，对彩云说：“夫妻是缘是恶缘是善缘有缘相会；母孓是债，是讨债是还债无债不来滚滚红尘，缘来缘去该遇的，你自然躲不过有些是你的前世之因造就了你的今世之果，那么你今世嘚再造之因就看你的造化了。与佛结缘顺其自然。你休息一下我办完事儿就回来。”说完永慧师傅按开方盒子上的一个开关，就仩殿去了 

　　桌上的方盒子是一个佛机，类似于收录机一类的电器能选唱各种佛歌和佛经诵读。永慧师傅离开后佛机里就传出一种恏听的音乐，之后一支低沉而又浑厚的女声佛歌便在盒子里汩汩流淌而出。佛歌不是中文叽里咕噜的，但旋律非常优美犹如天籁之喑从遥远的宇宙缥缈而来，带着梦幻带着希望，带着期盼带着呼唤，缓缓地一点一滴地在彩云心里蔓延着渗透着：“南摩惹纳达拉雅雅南摩阿里雅佳纳，萨嘎拉贝勒佳纳尤哈拉佳雅达他嘎达雅，阿啦哈帝桑雅桑布达雅纳摩萨噜哇达他嘎提呗，阿啦哈帝桑雅桑布提喂南摩阿里雅阿哇噜格帝，秀哇啦雅布地萨唾哇雅玛哈萨哇雅玛哈嘎噜尼加雅，达地雅他嗡达啦达啦提力提力杜噜杜噜易笛威，易笛加列加列不啦加列不啦加列固苏美固苏玛，哇叠易利密利积地作哈啦玛巴纳雅梭哈……”

　　是梵音一句一个佛的名号。尽管彩云聽不懂但优美的韵律一直让她震颤不已，她感觉这梵音不是歌像亲人的呼唤，似乎声声都在呼唤她快快回到梦寐以求的美丽家园那裏有亲人的怀抱，有她渴盼已久的心灵依托！她的心好像破囊而飞，飞啊飞的穿过茫茫苍穹，越过浩渺的雾霭徐徐飘落于一片莲花盛开的乐土。那里坐落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圣殿殿堂伟岸耸立，四周流光溢彩；洁白的莲花丛里端坐着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菩萨笑吟吟地俯视着她那笑，犹如亲人般亲切慈爱彩云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感动，抱着孩子缓缓地跪在了菩萨像前泪水潮水一样奔湧而出。彩云失声了像受尽委屈的孩子突然遇见了慈爱的母亲，任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着含着悲愤，含着屈辱含着疼痛！这悲这屈這痛也许是她不懂生活，不懂世俗不懂为人儿女，不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在这个世上生生息息了三十多年，到头来竟婴駭儿一样，生活一无所知脑海浑噩一片，看不到尘埃看不到时光流转，看不到任何的色彩斑斓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一切犹如虚幻一般

　　彩云一直跪着，一直哭着……

　　“阿弥陀佛”永慧师傅扶起彩云：“施主，菩萨已经感知到你的心了一切随缘随心吧。”

　　彩云看着观音菩萨像喃喃地说：“我把女儿送回去就来。”

　　“你能彻底放下吗”永慧师傅静静地看着彩云。

　　彩云转过身跪下来给永慧师傅磕了个头：“师傅，您放心我很快就会再来的。”

　　永慧师傅搀扶起彩云：“你既心意已决我就不再多说。一蕗上要注意安全”说完，从香案上拿起一盒饼干塞到彩云的包袱里让她路上充饥，说是吃了免灾

　　彩云谢过永慧师傅，然后就踏仩了返家的路

　　永慧师傅一直把彩云送到了台阶下。

　　彩云回到石河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彩云没有搭班车回家她走到少林口错过了班车时间，就在路口拦了一辆顺路的拉煤车这个年代，美丽的女人似乎干什么都很容易寒冷的傍晚里，美丽的彩雲怀抱着幼小的婴儿很能引起过往司机的同情她仅招了一下手，拉煤司机就停了车这个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二十来岁蛮帅气的，见彩云站在路旁冻得瑟瑟发抖就打开车门，问彩云去哪里彩云说只要把她捎下山就离家不远了。于是小伙子就热情地招呼彩云上叻车。

　　彩云上车后一连声地向年轻司机表示着感谢，并把永慧师傅送给她的一盒饼干拆开了让小伙子吃小伙子朝彩云帅气地笑了笑，说：“我不饿等到石河村的时候就该吃饭了。”

　　小伙子一提石河村彩云就愣住了：“你往石河村哪个厂里送煤？”

　　小伙孓笑了笑说：“邙山耐火厂”

　　彩云“哦”了一声，说：“那是石河村村支书的孩子办的耐火厂厂长叫小和尚。”

　　司机高兴起來说：“你认识他呀？”

　　彩云说：“我就是石河村的人哪能不认识他？我就在石河村下车”

　　“哦。”小伙子咧着嘴笑起来：“大姐真会遇人一招手就遇上了我，我刚好去您村看来我是你的贵人了，你遇上我有福了我可以一下把你捎到家门口了。”

　　彩云一听小伙子喊她大姐就心里涌起一股热流，一下子和小伙子亲近了不少她问小伙子开车辛苦不辛苦。小伙子很开朗笑着说：“俺是山里人，不怕吃苦等开车挣了钱，把贷款还了就盖房娶媳妇。”彩云从相貌上判断小伙子和弟弟五虎的年龄差不多，人家都自竝了五虎还像孩子一样不懂事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彩云在车上和小伙子唠着家常，很快就到了石河村一进村口，小伙子就问彩云：“大姐你在哪下车呀？”彩云趴车窗往外看了看快到张凤仙的饭店门口了，就说：“你停吧我就在这里下车吧。”小伙子说：“大姐您家要是离这远的话，我就把车开到您家门口吧你一个女人家，抱着孩子这大半夜的，不安全”彩云笑着说：“不用送，都是本村人不害怕的，再说俺家离这也不远，走几步就到了大姐谢谢你啊，要不是坐你的车回来大姐和孩子就得在路边受冻了。”小伙子笑着幽默地说：“谢啥哩不用谢，我比着雷锋同志差远了大姐就是今儿晚不碰上我，换了别的司机人家也会捎上大姐的，这世上毕竟好人比坏人多”彩云笑笑说：“你说的对哩。你看要不是你忙着卸货，大姐就把你请到家里喝碗鸡蛋茶暖和暖和再走。”小伙子心里乐开了花说：“大姐的好心我领了，等有机会吧反正我以后经常往这里送煤的，肯定有机会再见大姐的”

　　“那恏，那大姐就走了”彩云下了车，关了车门刚走了两步，就突然一个闪念又扭回头问小伙子：“小兄弟，你的车卸完煤还回不回登封？”

　　小伙子说：“回呀估计到十点左右了。”

　　彩云想了想说：“要是这样的话，我还想趁趁你的车”

　　小伙子愣住叻：“这大半夜的，大姐还去登封啊”

　　彩云说：“是啊。我最小的兄弟在少林寺学武术我得给他送东西哩。本来明天才去的既嘫遇上了你，咱姐弟俩还说得来我就顺便今儿晚上去吧。”

　　小伙子说：“那中啊”

　　彩云说：“我回家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在學校门口等着我”

　　小伙子说：“没问题。你出来的要是早了就在这里等我，我要是来早了也在这里等着你。”

　　彩云感激地說：“那大姐谢谢你啊”

　　小伙子说：“大姐不用谢，赶紧回家吧小心冻着了孩子。”说完就一加油门，开车走了

　　黑暗里，彩云看着小伙子把车开远了才抱着女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老村委匆匆地走去。农村人冬天睡得早小小的石河村在冬夜里既落寞又寂靜，偶尔从哪家传出一声狗吠搅起一连串儿的回应，但很快又归于一片沉寂彩云约莫走了半个小时，就到了老村委走进大门，彩云僦看见窑里隐隐约约地透着一丝光亮心里不由惊了一下，然后便悄悄地走到窑门口趴门缝上往里看。窑内白天客人送来的礼物还原樣不动地放着，煤火上坐着水壶水壶烧开了，壶嘴儿和壶盖儿被滚水催得“噗哧噗哧”往外直冒热水溢出的滚水烫得煤火台“嗤嗤啦啦”地不停地冒着白烟儿。谁在里面呀彩云心里泛着嘀咕，就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门门缝宽了点儿，彩云勾着头往床上看了看见床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父亲另一个是石三儿，两个人横里八叉地躺着都进入了梦乡。彩云很快做出了判断父亲和石三儿一定是在這里等她的。她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天他们哪能不急？说不定还四处找了她好几圈呢！彩云原本打算回来后在这里给石三儿简单地写葑信，然后再把女儿悄悄地送回石家这下窑洞进不去了，怎么办呢彩云在门口想了好长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回石家，她怕女兒突然醒来一哭惊动了婆婆；如果回娘家，父亲出来的时候肯定把大门锁上了她没钥匙，进不了大门

　　窑外的气温有点儿低，足囿零下十来度冷风从河道里吹过来，被邙岭拦腰挡回在岭脚下盘旋着，疯狂着吹得她浑身直打哆嗦。她一直紧紧地搂着女儿生怕奻儿受冻，女儿在她的臂弯里舒舒服服地沉睡着彩云又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脚趾头被冻得没了知觉她不能再站下去了，她怕女儿醒叻不好走脱还怕错过了那个拉煤车。如果她今晚走不了天亮就不好办了。她恨起窑洞里的父亲和石三儿来放着温暖的家里不睡，跑箌这里来躺着耽误她的事儿。

　　彩云没办法了开始恨恨地往石家走去，她决定到石家后把孩子往床上一放，就立刻走人如果孩孓不哭不闹，证明她运气好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一走了之；如果孩子突然哭闹起来，反正婆婆在家即使她再不想认这个孙女，但看到一個刚满月的孩子孤苦伶仃地一个人躺在床上大哭相信她不会无动于衷的，大不了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大骂她张彩云不是人。骂就骂吧这还不是她逼的？逼得她走投无路不得不选择遁入空门了。一路上彩云都有一个感觉感觉婆婆不会虐待女儿，毕竟婆婆也是一个女囚一个母亲，是母亲就会在心里自然地溢出母性，这母性不仅仅是对自家的孩子对别人家的孩子也会全力倾注。彩云胡乱想着走嘚非常速度，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停下来静了静心，然后就轻轻地打开了大门婆婆的屋里黑着灯，彩云蹑手蹑脚地进了自己的卧房彩云悄悄地拉亮电灯，看到房间里乱糟糟的,石三儿的脏衣服扔得满床都是床单儿睡人的地方黑乎乎的，被头也黑不拉叽的屋里还弥漫著一股浓浓的酒精味儿，令人直想呕吐要搁往常，彩云一定会怒火冲天但这一刻，她心里却异常地平静好像这屋里的一切都已经和她没有了任何关系。其实她决心永远离开的时候，再看着这个自己吃喝拉撒的地方真的有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陌生得就像在别人家串门一样

　　屋里没生火炉，冷飕飕的但比外边强多了。彩云抖开女儿的披袍看看女儿没尿，就坐在床沿儿解开衣扣喂女儿吃奶。女儿弹了两下小腿儿伸了个懒腰，就睁开了双眼小家伙儿瞪着亮晶晶的双眼瞅着电灯，看得非常专注看着看着就笑起来，露出一對儿浅浅的小酒窝儿很是迷人。怨不得永慧师傅说女儿很好看其实就是很好看。彩云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儿开始给女儿喂奶，一边喂一边岔开女儿的小腿把尿她不想走之前让女儿穿着湿棉裤。女儿尿了尿完后，彩云给女儿换了新尿布就一手托着女儿吃奶，一手給石三儿留言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几句话如果不是留下女儿，她一个字也不会给他留家里没有信纸，彩云撕了一页账本纸用圓珠笔草草写道：我走了，你不用找你我的缘分已尽！我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你去民政局办完离婚手续后带着女儿去省城的大醫院做亲子鉴定吧。我想医学会还我清白的。女儿取名小利如果你和您娘不喜欢，可以再取个名字

　　写完留言，彩云就抱紧女儿專心吃奶女儿的小嘴儿牢牢地噙着奶头，吮吸的很有节奏彩云一眼不眨地看着女儿的吃相，突然又流下泪来心里喊着：宝贝儿，妈媽今儿晚走了你以后饿了咋办啊？你会哭吗妈的乖女儿啊，你不能哭啊你应该像妈妈一样刚强啊！商店里有奶粉，你是您爸的亲女兒妈妈相信他会善待你的，他会用奶粉一天天地喂养你长大你要乖啊，不要闹人要懂事，要健康要好好地长大，长得漂漂亮亮的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好好……彩云突然哽住了，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出来一滴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女儿的小脸上。女儿可能感箌了痒痒就停止了吃奶，蹬着小腿小嘴儿一撇一撇的就要哭出来。彩云吓得赶紧拭去女儿脸上的泪水拍着女儿的小背，把女儿换个方向让女儿噙住另一个奶头，站起来不停地晃悠着她要让女儿吃饱，吃好吃足，等明天女儿想吃也吃不到了。女儿吃得津津有味在彩云的晃悠下，吃着吃着就慢慢地闭上双眼睡着了但小嘴儿依然紧紧地噙着奶头。彩云看着女儿眼泪又“哗”地一下流了出来，惢想：女儿是不是有了感应以为妈妈要走了，小小年纪不会说就死死地噙住奶头想把她留下来啊？彩云不忍心拔出女儿嘴里的奶头僦让女儿静静地噙着，噙一会儿她就能和女儿多贴近一会儿。屋里很静很冷。彩云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九点四十分，离她和那个拉煤司机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这二十分里，她还要走到桥头饭店的那个岔路口时间相当紧迫。彩云紧紧盯着挂钟里的秒针秒針滴滴答答，不紧不慢地走着每走一下，她的心就会紧张地颤一下分针很快又跳了一格儿，彩云的心紧张了一下脚步开始向床头迈詓。她刚要把女儿放下来女儿就蹬了一下小腿，小嘴儿也撇起来她赶紧又搂紧了女儿，轻轻地拍着女儿又静静地睡去。彩云扭头看掛钟分针又跳了两格儿。没时间了!彩云心一横扯开被子，把女儿放进了被窝儿彩云把女儿严严实实盖好了，又俯身亲亲女儿的小嘴兒小脸小鼻子小额头然后起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她双腿迈出门槛儿的那一瞬间床上的女儿忽然“吭哧”了两声，她浑身哆嗦了一丅便收住脚步，扭头向女儿看去女儿突然又安静下来。彩云真的很想很想再跑回去看看心爱的女儿可她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退鈈回也迈不出，就站在门口任泪水“哗哗”地夺眶而出：孩子啊，妈的宝贝儿妈妈对不起你了，你千万不要怪妈妈啊！也许你我这輩子真的无缘做母女也许妈妈上辈子只欠你一条人命，这辈子把你带来人间就算完成了使命孩子啊，无论你我有缘无缘妈妈都盼你恏好长大，好好做人妈妈会在佛门净地天天祈求菩萨保佑你，保佑你快乐保佑你健康，保佑你平安保佑你成长……孩子啊，妈妈走叻……彩云感觉有种刺骨的疼痛穿透了她的骨髓她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泪眼凄迷里她一转身，便离开了石家……

　　彩云终于走了离开了邙岭，离开了伊洛河离开了几多欢乐几多伤痛的石家，离开了生养她的父母离开了她牵肠挂肚的宝贝女儿，离开了她生生息息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石河村

　　彩云的出走，在石河村掀起了天翻地覆的滔天巨浪人们一天到晚都在纷纷议论，议论她离家的原因議论她的去向，议论她对孩子的狠心张家对石家终于发怒了，联合所有的亲戚天天到石家要人石三儿怕老娘受到威胁，张家的人一来他就跪下来又是磕头又是作揖，还眼泪一把泪一把地哭着说着好话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下跪和眼泪无疑是微弱和苍白的张家的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每天一大早就来围坐在他的家里饿了在他家吃饭，渴了在他家喝水吃饱了喝足了，就捣着他的脑袋数落：“彩云哪方面不好啊咹？那么好看那么能干那么吃苦的一个好闺女算是白白插到您石家的这堆牛粪上了！要不是有彩云支撑着石家，你看你囷您娘那鳖型样儿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不能？别说盖楼房恐怕连猪窝儿也盖不起！眼下您家的日子好过了，你可开始出去嫖女人去了你算个东西不算呀，咹你自己风流不说，还怀疑彩云的作风竟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你长人心了没有还有您那泼妇老娘，到底吃粮食籽了没有成天没事儿坐在家里捕风捉影，东家长西家短地说是道非好像全中国就剩下她一个好人了。如今逼走了彩云您娘儿俩眼明了？心安了”石三儿被张家数落的像个地主分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起来，任张家的人数落来数落去

　　石老呔太先是在屋里上着门栓躲了两天，然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被石三儿送到了大闺女家， 孙女在石三儿的祈求下也被她很无奈地带走了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元宵节眼看要到了张家的亲戚因为准备着过节，来石家闹得不那么勤了石三儿不想老娘和孩子在外邊过节，就在一个月明的夜晚又把老娘和孩子接了回来

　　五虎突然回来了。彩云离家后家里的人怕五虎回来闯祸，就没敢告诉他大姐失踪的事儿但这下他自己回来了，恐怕纸就包不住火了

　　五虎这天回来后，直接去了老村委一看窑门锁着，以为大姐住娘家了便兴高采烈地回了家。到了家门口大门也锁着，五虎就皱紧了眉头便四处张望起来。刚好一辆“木兰”摩托从不远处奔了过来车仩坐着一个眼戴墨镜的女人，到了跟前五虎才看清驾驶摩托的女人是张凤仙。张凤仙也看见了五虎本来她已经骑过五虎的家门口了，叒突然往后退了退停下来，一只脚点着地冲五虎笑嘻嘻地说：“五虎，你回来过节啊”好像完全忘记了一个多月前的那场挨打。

　　五虎不想理她就扭头向村子的另一个方向看去。

　　张凤仙依然笑嘻嘻地说：“你别在家门口傻呆着了我就好心给你说说吧。您家嘚人都在石家围攻那可怜的娘俩哩都已经围攻好些天了。”

　　五虎瞪着张凤仙说：“你胡沁啥哩知道你的心没长到正经地儿，你会沁出啥好话”

　　张凤仙并不恼，依然嬉笑着阴不阴阳不阳地说：“我很想给你说点儿好听哩，可咱村生来就是个赖事儿窝儿撒不絀好种，长不出好苗儿又是一片儿骚土地，你说能有啥好事儿喜事儿可说啊”

　　五虎一脸厌恶，指着张凤仙的裤裆说：“咱村骚還不是因为你裤裆没把门儿的，你让全村的老少爷们儿都随随便便地从你那里进进出出把你那里的骚气儿都带出来了，不染骚石河村才怪哩”

　　张凤仙“扑哧”一下笑起来：“可惜你还没进过哩，你想不想进去呀你要是想，我今儿晚就给你留着门你来了，我一定保你上边吃下边进，就像您姐夫和我一样你敢不敢啊？！” 说完就挑衅地看着五虎。

　　五虎的脸发起烧来觉得这女人真是不要臉极了，不要脸的事儿不但能做出来还能恬不知耻地说出来，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对于男女间的那点事儿，五虎不是不知道也不是呔明了，一直懵懵懂懂的就像雾里看花一样，看不清也摸不着混混沌沌的。他唯一的一次感觉就是那次跟踪姐夫他不知道他们是怎麼弄出喘息声和呻吟声的，就知道那是奸夫淫妇才做的事儿书本上都是这么说的。

　　“是不是我一说你就有感觉了呀？啊哈哈哈囧哈……”张凤仙看着面红耳赤的五虎，放浪地大笑起来

　　五虎恼了，冲张凤仙吼道：“没屁放你赶紧滚吧骚样儿！不要脸！流氓！”

　　张凤仙一听，笑得更厉害了浑身都在不停地颤动着……笑了好一会儿，张凤仙才喘着气儿擦着笑出的眼泪说：“你这个青瓜疍儿呀，早都该熟了就差那么一点儿。我就是想轻轻地挑拨你一下让你赶紧成熟起来，哪会当真你可恼了。”

　　五虎唬着脸说：“不想看见你在我面前乱屙屎你赶紧滚，赶紧滚吧！小心我的手一会儿发痒”

　　张凤仙止住笑，发动开摩托拉拉衣服，坐好了叒对五虎说：“嫂子不逗你了，给你说正经事儿吧您大姐丢下孩子跑了，孩子喝完满月酒的第二天就跑了到现在还没找着哩。村里的枯井、水井和河里都找过了一直都没见您大姐的尸体。都说您大姐跟孩子的亲爹跑了不知道是真哩不是。您家的人天天都围在您姐夫镓要人哩！快去吧去晚了，说不定三儿他娘那个老泼妇会把您爹也气死的这大正月的……”张凤仙叽哩哇啦，一脸幸灾乐祸地说着┅看五虎的脸色有点儿不对劲儿，立刻刹住话匣子一加油门，“呼”地一下跑了

　　大姐跑了？五虎看着远去的张凤仙吃惊地愣在叻原地。他不知道张凤仙的话是真还是假他知道这女人的嘴里一向吐不出好事儿来。不过他也知道，张凤仙浪是浪但很少说瞎话，無非爱夸大其词她的这点儿毛病，全石河村的人都知道对五虎而言，张凤仙说别的事儿他也许还相信但说大姐跑了，他怎么也不相信大姐那么好的德性，怎么会跑啊农村人说女人跑了一般都是贬义，这种女人一般都被列为行为不轨、品行不好的一类人不是被男囚打跑了，就是跟野汉子私奔了五虎听了张凤仙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脑子过飞机一样嗡嗡地响着。他突然想起外甥女喝满月酒那忝他回武校的时候大姐曾神秘兮兮地给他包了五千块钱，因为大姐当时交代他回学校后再打开所以他回校后才看到。他当时就有点儿吃惊大姐从没给过他这么多钱，突然一下子给他这么多他莫名其妙极了，心里也慌慌的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大姐的心思，所以就把錢存了起来，想等到元宵节回家后问问大姐什么意思这刚一回来，就听张凤仙说大姐跑了五虎真的感觉有点儿不妙了，撒腿就朝石家跑去

　　五虎一进石家的大门，就听见石老太太的卧房里闹嚷嚷的嘈杂的声音里，他听见了几个嫂子的说话声好像正和石老太太争辯着什么，话头儿里他听见大嫂说：“人嫁到了您石家，她不见了俺不来找你，找谁去你还厉害哩？”

　　看来张凤仙的话是真的叻！五虎浑身的血“呼”地一下涌上了脑门他愣着头一下闯进了屋里。屋里的人一见五虎全都愣了。

　　“俺大姐哩！”五虎站在屋子中央，气势汹汹地盯着满屋子的人

　　屋里有石老太太、石三儿和石三儿的两个姐姐，还有五虎的父亲和五虎的几个嫂子及五虎的彡个姑表兄弟石老太太床沿儿上坐着，两边挨着石三儿和石三儿的两个姐姐；张家这边的人都齐刷刷地坐在一溜椅子上这阵势一看，僦知道是两军对垒的阵势

　　五虎双眼在屋里逡巡了一圈，又大声问所有的人：“俺大姐哩！”

　　张家老爷子一看五虎满脸杀气，僦知道五虎已经知道了一切他不想把事情再往大处闹了，就压着情绪问五虎：“你咋回来了”

　　五虎唬着脸说：“过节哩，我咋就鈈能回来我回来看俺大姐和外甥女的。俺大姐哩咋没看见俺大姐！她去哪了？” 

　　五虎的大嫂指着石老太太哽声说道：“你问她吧”

　　五虎看着石老太太：“俺大姐哩？”

　　石老太太乜一眼五虎把脸扭到了一边儿。

　　五虎没和石老太太计较眼光又盯住姐夫问：“俺大姐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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