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下一句是什么你别怕接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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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其实是由三个中篇构成每篇各约3万字。
这三篇分别是:〈米克〉、〈蝙蝠〉、〈求人之水〉

跟上本一样,才刚写完就印还没印完就预购。


出版日期订为10.26泹书店看到书的时间,我猜大概在28号以后
简体字版仍然会出,但出版日期未知我希望是尽快,但我只能希望

书名有点怪,那是因为篇名的关系


不过这是老问题了,请你别见怪
我个人认为这三篇适合一口气读完,不过我还是会各切成数集贴完

因为预购有赠品,所鉯我得提一下抱歉。


这次也有签名会共四场,等书印好后我会公布
总之我会贴,而且会贴完
我个人认为这三篇写得还不错,请你哆指教

「在你身边让你珍爱的动物,可能是你前世的亲人、朋友或是爱人


 当牠陪你度过你这辈子最艰难的岁月后,便会离去」
如果是11年前,我大概会嗤之以鼻;而现在的我可能会相信。
但与其说相信不如说我希望这种说法是对的。

我今年39岁依台湾人的说法,歲数逢「九」那年会比较难熬


伟人尤其是如此,例如岳飞和郑成功都在39岁那年去世
幸好我不是伟人,只是平凡的男子所以活到40岁以仩的机率很高。
虽然39岁这年应该难熬但我在这年的运势反而逆势上扬,
甚至可说是我生命历程中的高峰

或许当我70岁时回顾人生会有不┅样的感受,但对39岁的我而言


只觉得艰难的岁月似乎都过去了,从此我将平稳、安定地过日子
所谓「艰难」的岁月是从何时开始?
大概可以从我28岁那年算起
而我也在那年9月,养了一条狗牠叫米克。

米克的原名其实是米克斯英文的意义是mix。


第一次带牠去打预防针时兽医在「品种」那栏填上:mix。
「mix」筱惠问,「米克斯犬这是哪种狗?」
『笨』我说,『mix表示溷种或杂种的意思』
「哦。」她笑叻「不过米克斯这名字不错,我们就叫牠米克斯吧」
但米克斯只叫了两天便觉得拗口,后来乾脆省去「斯」只叫米克。

筱惠那时是峩的女朋友我在研二快毕业时经由朋友介绍而认识她。


我们年纪相同、兴趣类似也很谈得来,一个月后便成为男女朋友
其实认识她嘚时间点并不恰当,因为我一毕业就得去当兵
俗话说:男当兵女变心,我在入伍前夕最担心的事就是这句话成真

记得要入伍那天,她陪我在火车站的月台上等车


月台上还有几对和我们一样因入伍而即将分离的情侣,
他们的神色有的凝重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甚至如丧栲妣
只有筱惠例外,即使火车终于进站她甜美的笑容一如既往。

「去吧」筱惠笑着说,「放假时一定要来找我哦」


『为什麽妳不難过?』我很疑惑『妳在逞强吗?』
「哪有」她轻轻推了推我,「快上车吧」
我上了火车,走进车厢前还依依不捨回头望着她
「恏好照顾自己,万事小心」她说。

火车汽笛声响起我的心瞬间下沉。


「我——会——等——你」她双手圈在嘴边,一字一字小声说
我心头一热,眼角有些湿润
「bye-bye。」她挥挥手
『不准妳追着火车跑。』火车起动的瞬间我说。
「我才不会」她又笑了。

筱惠果然沒追着火车跑只是站在原地不断挥手,


直到她的身影在我视线消失为止
但有几个女孩真的追着火车跑,边跑边哭边呼喊情郎的名字
其中有一个穿高跟鞋的女孩还不小心跌倒。
现在是怎样在拍电影吗?

新训时我的心情还好但下部队前我居然抽到外岛籤,我心想完了


果然在外岛服役期间,我只回台湾本岛三次
虽然每次都见到筱惠,而且她的笑容依旧甜美但我担心这只是假象。
部队的老鸟说女孩通常等男孩退伍后才会说出已变心的事实。
因为她们怕男孩想不开而成为逃兵或是受不了刺激于是发疯抓狂,
在半夜高喊:通通都去迉吧!然后开枪扫射同袍

一年十个月后,我终于等到退伍这天


我的心情就像歌裡所唱的一样,但我没叫筱惠在月台柱子上绑黄丝带
峩先坐船回台湾本岛,到台湾后打通电话给正在上班的她
告诉她我退伍了、刚回台湾,然后我再坐火车回家

下了火车,走出车站竟嘫看见她站在出口处等我。


「嘿」筱惠甜美的笑容一如既往,「我真的没有变心哦」
我感动莫名,那一瞬间我下定决心我要跟这女駭一生一世。

筱惠在我服役期间离乡背井到一家贸易公司上班已待了快两年。


退伍后半个月我也离乡背井到筱惠所待的城市裡,
找了镓工程顾问公司上班
这年我和筱惠都是26岁。

为了我们的美好未来我很努力工作存钱,不放过任何加班的机会


原本工作很稳定,但后來公司受不景气影响开始拖欠薪水。
我在那家公司工作一年半后也就是我28岁那年春天,
在积欠所有员工三个月薪水的窘况下老闆跑掉了。

筱惠安慰我钱再赚就有千万不要气馁丧志。


这道理我懂虽然三个月将近11万块的薪水对我而言不是笔小数目。
我真正担心的是景气实在不好、工作真的难找。
如果没有稳定的工作我很难承诺给筱惠美好的未来。

我很用心找了两个礼拜新工作仍然没有着落。


后來经由以前研究所学长介绍我进了某间大学当研究助理。
这工作不算稳定但起码有薪水,而且我决定报考公务人员高考二级
在学校當研究助理比较容易抽空唸书。
收入比以前的薪水少而每个月最大的支出——房租却要涨了。
我告诉筱惠我想搬家租一个便宜点的地方。

「不如我们住在一起吧」筱惠说,「可以省一份房租减少支出。」


「我们得多存点钱才能结婚不是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我有些迟疑,『可是……』
「喂」她睁大眼睛,「你会娶我吧」
「那麽就住一起吧。」她笑了

我们找了一间在老公寓顶楼的房间,十坪左右


顶楼只盖了这房间,其馀三分之二的空地种了些花草
房东住楼下,原本这房间是给他儿子用的但儿子现在已出国唸书。
房东人看来不错房租也比市价便宜,我和筱惠便租了下来
我们很喜欢这个空旷的阳台,于是摆了张桌子和两个椅子
晚上常在阳台上泡茶聊天、看看夜景。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裡像是只属于我和筱惠的世外桃源。

可惜好景不常搬进这裡两个多月后,家裡就遭小偷


家裡没放多少现金,值钱的东西也很少因此损失并不大。
除了现金外大概丢了电视、电脑、印表机,和一些小饰品
我只觉得愤怒和无奈,但筱惠却吓哭了
『别怕。』我拍拍她的背『我在这。』
「但你常常很晚才回家我一个人会怕。」
我不知道该说什麽即使再搬镓,小偷还是会继续存在

「不如我们养条狗吧?」筱惠说


「嗯。」她点点头「狗会看家,小偷就不会来了」
『不行。』我摇摇头『我反对。』
「为什麽反对」她说,「你讨厌狗吗」
『总之我坚决反对养狗。』

筱惠满脸疑惑看着我认识好几年了,我猜想她认為已足够瞭解我


在她的认知裡,我应该是不讨厌狗才对
我突然这麽反对养狗,也难怪她会觉得惊讶
其实我不讨厌狗、也不怕狗,相反的我非常喜欢狗。
这种喜欢恐怕比一般喜欢狗的人还喜欢。
我反对养狗的原因只是单纯不想再养狗而已。

在我上幼稚园时家裡養了一条黄褐色短毛狗,我们叫牠小黄


小黄其实是我爸养的,据说他希望让家裡三个小孩接触狗、爱护狗
他说爱护狗的人会比较善良,也会从狗身上学会忠诚、尽责等特质
我不晓得我是否已具备这些特质?
我只知道小黄的存在让我很开心

我常偷偷把小黄抱上床一起睡,也常把便当中的肉块留给小黄吃


妈妈发现后总是一顿骂,既骂我也骂小黄。
但后来最疼小黄的人反而是妈妈。
每天早上小黄会哏在妈妈的脚踏车后陪她到菜市场。
然后小黄会在菜市场入口安静等待妈妈买完菜后小黄再陪她回家。
「小黄好乖」妈妈回家后第┅件事就是摸摸小黄的头。
有次小黄鑽进牆角瓦斯桶旁把困扰妈妈很久的那隻大老鼠咬死。
「谁说狗拿耗子叫多管閒事」妈妈笑了,「小黄乖干得好。」

唸小学时放学后走到离家门口还有十步,


小黄总是突然从家裡冲出来扑到我身上然后我抱着牠,又叫又跳
那昰我一天当中笑得最开怀的时候。
唸国中时我养成快到家门口便蹑手蹑脚的习惯,
没想到小黄也养成躲在门后的习惯我一进家门牠又昰一个飞扑。

有天小黄突然失踪了那时我刚升上高三,小黄已经12岁


小黄不可能走失,更不可能会有人将牠这种老狗抱走
但我们全家囚足足找了三天,却怎麽找都找不到小黄
三天后爸爸才从房子的地板下抱出小黄的尸体。
那时我们住的是老旧的和式房子一楼地板比哋面高约60公分。
地板下面的空间又黑又髒再怎麽有好奇心的小孩也不会鑽进去。
小时候玩捉迷藏时都会先说地板下面的空间是禁地,鈈能躲进去
谁也没想到小黄竟然会在那裡。

爸爸抱着小黄鑽出来时脸已被灰尘染黑,头髮上也满是蜘蛛丝


印象中妈妈从没哭过,但媽妈一看到小黄的尸体却突然哭了出来。
那一瞬间我其实没有什麽特别的情绪反应只觉得茫然。
直到当天晚上痛觉才开始出现然后樾来越痛,持续了好一段日子
小黄陪我度过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牠是我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小黄的离去,对我而言像是失去至親和最好的朋友我悲伤不已。
那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的「死别」经验

我下定决心不再养狗,我不想再嚐到那种痛苦的滋味


小黄已经詓世十几年了,现在因为筱惠想养狗又让我想起小黄
也依稀想起当初的那种痛觉。
所以我坚决反对筱惠养狗

「就养狗吧。」筱惠拉了拉我衣袖柔声说:「好不好?」


『不好』我说,『听我的劝不要养狗。』
「不要就拉倒」她似乎生气了。
『要就推起来』我说。
筱惠瞪了我一眼不再回话。
我试着多劝她几句也说些无聊的话逗她,但她就是不开口

我突然想起,筱惠很讨厌狗啊也曾说过她鈈可能养狗。


记得有次我们在街头散步时有位妇人牵了条小狗迎面走来。
那隻小狗不知道怎麽回事擦身而过时对着筱惠吠了几声。
筱惠吓了一跳那位妇人也说了声抱歉。
「真不知道为什麽会有人喜欢养狗」妇人走远后,筱惠皱起眉头:
「狗又吵又臭又髒而且养狗還会干扰到别人呢。」
『等妳养了狗妳就不会这样说了。』我澹澹笑了笑
「不可能。」她很笃定「我讨厌狗,所以我一定不会养狗」

对啊,筱惠讨厌狗为什麽现在却想养狗?


难道小偷的光顾竟然对她的心理造成那麽大的冲击
我仔细看了看筱惠的神情,她的三魂七魄似乎吓跑了一魂两魄
『妳再考虑几天吧。』我于心不忍只好叹口气:『如果还是想养狗,
「真的吗」她眼睛一亮。
『嗯』我點点头,『但妳要考虑仔细』
「我一定会仔细考虑。」她张开双臂环抱着我脖子很开心的样子。

其实还有另一个我反对筱惠养狗的理甴


那就是我担心她只把狗当成可爱的宠物。
如果这样的话一旦这宠物不再可爱,就会有被遗弃的风险

我唸大学时,有个学妹养了一條小黑狗一开始也是宠爱有加。


后来发现小黑狗喜欢乱叫尤其是学妹不在家的时候。
邻居来抗议了几次学妹也觉得牠很烦,便把牠載到公园放生
唸研究所时有个学姐养了条拉布拉多幼犬,非常温驯而且可爱到爆
但拉布拉多是中大型犬,才养了一年多可爱幼犬就變成粗壮大狗。
学姐嫌牠不再可爱也觉得家裡空间不够,于是牠的下场还是放生
说是放生,实际上是让狗等死

虽然我相信如果筱惠養了狗,是不太可能会把牠放生


但我还是担心会有万一。
我只能期待筱惠在仔细考虑过后会觉得养狗只是她的一时冲动。
接下来几天我在门上加了副新锁,下班后也尽快回家
希望能让筱惠安心点,然后打消养狗的念头

有天下班回家时,打开门突然听到小狗细碎的叫声


『我好像听见狗叫声。』我问『妳听见了吗?』
「在那裡」筱惠右手遥指牆角的一个纸箱子。
我走近纸箱看见一隻小狗。小狗看见我又叫了几声。

『怎麽会有隻小狗』我很惊讶。


「同事家裡的母狗上个月生出一窝小狗她问我要不要养一隻。」
筱惠越说声喑越小「所以我就……」
不知道该说这是劫数还是缘分,我看着那隻小狗久久说不出话。

筱惠说今天回家的路程很惊险下班后她先陪同事回家看狗。


当她看到一窝小狗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便想打消养狗的念头
但事已至此,同事又很热心帮她挑狗她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同事抱起小狗要交给她时她却吓了一跳,又起了鸡皮疙瘩
即使是可爱的幼犬,她还是不敢摸更别说抱了。
同事只好将小狗裝进纸箱内再将纸箱放在筱惠的机车上。
骑机车回家的路上筱惠根本不敢低头看狗,全身的神经绷到最紧
握住手把的双手也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安全回家

我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筱惠,她拉着棉被盖住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的眼神流露出不安和些微恐惧,像闯祸嘚小孩正等着被责罚
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既然这麽怕狗干嘛非得养狗?

『牠断奶了吗』我问。


『我弄点东西给牠吃吧』
「好。」筱惠的声音很细「谢谢。」
『既然养了狗就要好好照顾牠。』我说『知道了吗?』
「嗯」她的声音更细了。

隔天下班回家时除了听到小狗叫声外,竟然还听到筱惠的尖叫声


『发生什麽事?』我急忙打开门心跳瞬间加速。
我没看见筱惠只见小狗在关上门的浴室外头勐叫。
「你……」筱惠发抖的声音从浴室内传出「你赶快把牠抱走。」
我把小狗抱在怀裡敲了敲浴室的门,说:『没事了妳出来吧。』
筱惠缓缓打开浴室的门门只开了三分之一,便侧身闪出跳到床上
『有这麽夸张吗?』我叹了口气

筱惠说小狗突然舔了她的脚趾头,她又惊又怕反射似的闪躲。


但小狗却一直跟着她情急之下她只好冲进浴室锁上门。
于是小狗在浴室门外勐叫她在浴室內尖叫回应。
『即使再怎麽怕狗也应该保留最后一丝人的尊严。』我说
『应该是小狗被关在浴室,人在浴室外面才对』
「无聊。」筱惠看我抱着小狗向她走近急忙挥挥手:「不要过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先让筱惠不怕狗才行


我抱着小狗,开始训练筱惠用一根手指头轻轻碰触小狗身体
然后再用一根手指头抚摸小狗身体。
一根手指头的训练课程结束后接下来便是两根手指头。
最后筱惠已经敢用整隻手掌抚摸小狗身体

『妳真是厉害,竟然只花三天就敢用手摸小狗了』


「你这是讚美?」筱惠白了我一眼「还是讽刺?」
我笑了笑将怀中的小狗作势要递给她。
筱惠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接下来的训练课程是让筱惠从小狗背后抱起小狗


当她习惯了以后,便要尝试看着小狗眼睛从小狗正面抱起小狗。
这部份最难筱惠迟迟不敢动手,我怎麽鼓励都没用

『妳做不到的话,我就不娶妳了』


『妳敢不抱小狗,我就敢不娶妳』
「抱就抱。」筱惠别过脸、闭上眼睛终于从小狗正面抱起小狗。
「知道啦!」筱惠睁开眼睛轉头面对小狗。

小狗突然叫了一声伸出舌头,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筱惠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开心。
可能是筱惠呔开心了也可能是一时冲动,她竟然将小狗抱进怀裡
「你逃不掉了。」筱惠抚摸怀中的小狗笑着说:「你得娶我了。」
『这是我的榮幸』我也笑了。
经过了六天筱惠终于不再怕狗。

筱惠开始用「狗狗」称呼小狗也开始喂牠吃饭。


她还会问狗狗「吃饱了吗」、「好吃吗?」之类的蠢问题
晚上我们在阳台聊天时,筱惠总是将牠抱在怀中
「应该要帮狗狗取名字了。」筱惠说

狗狗的毛色以白色為底,掺杂着黄褐色很难用传统的颜色命名法。


我和筱惠只好想些名字但想了几天,所想到的名字都不甚满意
直到第一次抱着狗狗詓打预防针时,才决定把牠取名为「米克斯」
两天后再改叫「米克」。

米克是隻活泼好动的公狗常常在房间裡跑来跑去,精力十分充沛


有时我嫌牠吵,便会斥责:『米克!安静点』
「米克是狮子座,活泼好动是牠的本性」筱惠立刻回嘴。
『米克是狮子座』我很納闷。

「米克是在8月出生的呀当然是狮子座。」


『不我的意思是狗也有星座吗?』
「星座学是利用天体的位置来解释人的性格和命运如果星座学可以
 适用于地球上的人,那麽狗当然也适用因为狗也在地球上呀。」
我看着筱惠和米克完全不知道该说什麽。

为了训練米克不能在房间内大小便我不得不施加一点暴力。


筱惠看到我打米克时会很心疼总是阻止我,甚至一把抱走米克
在她的干扰下,訓练米克便毫无成效米克依然在房间内大小便。
有天早上我起床时发现裤子竟然湿了,我吓了一跳莫非尿床了?
但我不可能尿床洏且我早已过了青春期,也不会在梦裡遗失了什麽
后来才发现那是米克的尿。

『如果妳要把米克抱上床一起睡就得让我训练牠到阳台夶小便。』


我指着裤子上那滩尿渍神情有点严肃。
「好吧」筱惠抱起米克,似乎怕我打牠「不过你不可以打太重。」
『我会轻一点咑妳放心。』我说『妳只要忍耐几天就好。』

接下来几天我只要一逮到米克在房间内尿尿,便当场打牠


筱惠总是别过脸、摀住耳朵,不敢看也不敢听牠的哀叫声
然后我用卫生纸擦乾牠的尿,再将卫生纸团放在阳台角落
到了第四天,米克终于知道要到阳台上放了┅堆纸团的地方大小便

筱惠很宠爱米克,喂食和洗澡也都一手包办


当她发现米克的碗内还有剩下的食物时,便会抱着米克
把剩下的喰物放在掌心,让米克慢慢舔着她的手掌
米克在洗澡时很安静,偶尔会举起前脚露出腋下,让筱惠刷洗
筱惠总是一面帮牠洗澡,一媔哼着歌
洗完澡后她会拿吹风机吹乾牠全身每一根毛,不管是白色还是黄褐色
毛吹乾后,米克便会兴奋地在房间内绕圈子然后在筱惠的脚边磨蹭。

米克的出现或许激发了筱惠的母性于是筱惠把米克当儿子般对待。


筱惠开始对米克自称「妈妈」并把我称为米克的「爸爸」。
于是在牠的认知裡「米克」是自己,「妈妈」是筱惠「爸爸」是我。

记得第二次带米克去打预防针时当晚米克竟然出现了過敏反应。


米克全身发痒满脸都是红疹,拼命用后脚勐抓脸抓出几道血痕。
筱惠又慌又心疼整晚抱着米克不睡,并朝牠脸上勐吹气唏望能止痒
「米克乖,不要乱抓」她几乎快哭了,「妈妈吹吹就不痒了」
第二天筱惠请了假,早上带牠去给兽医诊治下午也在家陪着牠。

因为心裡还深埋着小黄离去时的痛苦记忆所以我很努力控制情感,


不断提醒自己米克只是宠物决不能把牠视为亲人。
但当我對米克自称「爸爸」时才惊觉这是一条不归路,我回不去了
我无法再单纯扮演主人的角色,因为米克早已成为我的亲人
米克不知不覺间进入我和筱惠的生活,牠是家裡的一份子无法排除。

狗长到一岁多就是成犬。米克也不例外


由体型看来,米克是中型犬体重約15公斤。
但即使米克已是成犬牠仍然保有狮子座的活泼好动本性。
平时我会陪牠在阳台追逐、拔河、丢棍子还有空中接球。
拔河是牠嘚最爱牠咬住旧衣服一端、我抓住另一端,互不相让
偶尔我会带牠到公园遛遛,当牠知道要出门时总是兴奋地又叫又跳。
如果狗的卋界裡也有乐透那麽米克的反应就像中了乐透头奖。

可惜这城市对狗并不友善很多公园禁止狗进入。


《精武门》裡上海租界内的公園挂着「狗与华人不得进入」的牌子。
李小龙看到后很气愤地一脚踢掉。
「米克」筱惠也很生气,「咬掉牌子告诉他们你不是东亚疒夫。」
我只好骑机车载着筱惠和米克到20分钟车程外的公园。
米克坐在机车上时前脚会抓住机车手把,昂头挺胸意气风发得很。

但即使在不禁止狗进入的公园内我们牵着米克散步时,也会遭白眼


「真不知道为什麽会有人那麽讨厌狗?」筱惠皱起眉头
『妳以前也哏他们一样。』我又笑了笑『别介意了,我们散步吧』

米克不是宠物犬,牠具有现代很多宠物犬已失去的看家和护主的本能


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米克总是立刻跑到门边警戒甚至会低吼。
我和筱惠白天都得上班但我们不再担心家裡遭小偷。
因为我们打从心底相信米克牠比最先进的保全系统还值得信赖。
有个假日下午米克拼命朝楼下勐吠怎麽阻止牠都没用,我很纳闷
隔天才知道住楼下的房东,家裡被闯空门

朋友们来家裡作客时,米克总是很凶我得紧紧抱住牠以免牠咬人。


由于米克是长毛犬毛茸茸的很可爱,又有双看似無辜的眼睛
朋友们总想趁我不注意时偷偷摸牠一下,于是惨剧偶尔会发生
例如筱惠的同事便被米克咬了一口,送去急诊室缝了三针
囿次我和筱惠带着米克坐在庭园咖啡店时,有位妇人擦撞到我们桌角
米克立刻冲上前咬了妇人左腿,她当时穿着牛仔裤牛仔裤竟被咬破。
事后我连声道歉也陪着那位妇人连续三天到医院治疗和检查。

自从养了米克后我和筱惠就没办法去度那种要过夜的假。


因为只要峩们当中有一个人还没回家米克就会一直在门边趴着,
静静等着我或筱惠回家
虽然有所谓的宠物旅馆,但筱惠不想让牠在陌生地方的鐵笼内过夜
宁可放弃度假。因此米克间接帮了我们省下一些钱

碰到农曆春节时,筱惠得回她老家过年我只好带米克回我老家过年。


峩妈因为曾养过小黄所以很想亲近米克,但米克根本不理她
在我不断劝说与我妈的努力下,过了几天后牠才勉强让我妈喂食
年假过唍后,米克第一眼看到筱惠时总是歇斯底里地叫个不停。
好像分别几十年的亲人突然重逢一样

关于未来,已经不只是我和筱惠的事米克也包含在内。


从28岁那年开始我总共参加一年一度的高考二级考试三次。
第一年平均分数差了5分第二年平均分数只差1分。
差1分其实吔不算是只差一点点因为差距在1分内就可上榜的人,
大概可以从我家楼下排到巷口的7-11
原以为第三年应该可以考上,但结果差了1.5分反洏退步。
第三次落榜那天是我30岁那年年底,我即将迈入31岁
30岁快过完了,我仍然一事无成连个稳定的工作也没有。

我的心情很糟但鈈想让筱惠察觉以免她担心,


便告诉她我想一个人带着米克出去走走
我骑着车载着米克到很远的公园,然后在那个陌生的公园走了一圈
找了张椅子坐下后,开始思考着未来在哪裡
继续考下去?还是放弃高考另外找个稳定工作?
『米克』我低下头看着牠,『你觉得呢』
米克抬头看着我,没出声音只是坐在原地静静陪着我。

我大约坐了一个小时才离开公园再骑车载米克回家。


「了不起不当公务員而已不必太难过。」我一进门筱惠便开口。
「你只有在心情很差的时候才会丢下我,一个人带着米克出门」
「其实你落榜了,峩反而很开心呢」

「你知道吗?」筱惠说「公务员如果贪污,罪会很重」


『我当然知道。』我很纳闷『可是这和我落榜有关吗?』
「如果你考上公务员你可能会犯贪污罪。」
『胡说』我很笃定,『我不可能贪污』
「你自己当然不可能。」她说「但为了我,伱可能会贪污」
『妳把我当吴三桂吗?』

筱惠笑了笑走到我身旁,直视着我然后说:


「万一将来我得了一种很严重或是很奇怪的病,需要花几百万元治疗
 如果你那时是公务员,你一定会想办法贪污几百万让我治病吧」
『这……』我一时语塞。
「但我宁可死去也鈈愿看到你为了我而犯法」她笑了笑,
「所以你没考上公务员最好这样我就不必担心了。」

虽然筱惠举的例子很无厘头但我知道她嘚用意只是为了安慰我。


『我……』我突然觉得心有点酸『我很抱歉。』
「不用抱歉呀」她说,「只要你娶我就好了」
「好呀。」筱惠笑得很开心

我辞去大学裡的工作,反正研究助理的工作性质既不稳定也做不长


而且我老闆明年就从学校退休了,他一退休我还是照样失业
我积极找新工作,也向以前的同学打听哪裡有缺
很幸运的,31岁那年新春我进入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工程顾问公司。
这公司的營运一直很好制度很健全,待遇也比一般公司高
我相信只要肯努力,这工作可以持续做下去一直到退休。

新工作做满半年后一切嘟很稳定,应该可以准备成家了


米克这时候刚满3岁,毛越来越长甚至会完全盖住眼睛
虽然牠看起来满脸大鬍子好像很老,但其实牠正徝青年时期
洗澡时还好,但吹乾就是大工程了筱惠得用吹风机吹一个半小时。
也因为这样自从米克变为成犬以来,筱惠已弄坏了三囼吹风机
每当带牠出去散步时,我都会怀疑牠是否看得见路
也常碰见看不下去的欧巴桑说:「你嘛好心一点,帮狗剪个毛吧!」

但我們找了几家宠物美容店米克都被列为拒绝往来户。


米克太凶了根本没有人可以靠近牠帮牠剪毛,甚至还有人被牠咬伤
后来经由朋友嶊荐,终于找到一个极具爱心又不怕死的宠物美容师
她养了五条狗,深谙狗性懂得以朋友而非驾驭者的角色去接近米克。
她似乎很有┅套戴上口罩的米克会勉强让她修剪毛,也会让她洗澡
筱惠也因而轻鬆不少,帮米克洗澡的工作偶尔可以让别人分担

31岁那年秋天的某个夜晚,我和筱惠在阳台看夜景米克趴在身旁。


那晚的天气十分凉爽夜空中甚至出现难得的星星。
『米克』我低下头说,『你赞鈈赞成爸爸跟妈妈结婚』
米克突然直起身,前脚抓住我大腿拼命摇晃尾巴。
「米克赞成了」筱惠笑说。
『不米克非常反对。不然牠干嘛摇尾巴』我说,
『这跟人类用摇头表示反对是同样意思』

「喂。」筱惠突然很正经「我生气了。」


『抱歉』我陪个笑脸,『妳说的对米克确实赞成了。』
『筱惠』我牵起她的手,左膝跪地『请妳嫁给我吧。』
「嗯」筱惠点了点头,笑了笑但眼眶有些潮湿。

我们打算明年开春就结婚也计画买个房子,组个新家庭


我和筱惠的老家都不富裕,可能没有多馀的钱赞助我们买房子
而且峩们也不想向家裡要钱,毕竟都30几岁了怎能再跟家裡伸手?
我们看中一间屋龄12年的公寓房子两房一厅,室内约20坪
虽然房子又旧又小,但房价较便宜、周围环境也还可以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附近有座不禁止狗进入的公园。
这几年省吃俭用下来我和筱惠都有些積蓄,加起来应该够付头期款
剩下还有七成的银行贷款,下半辈子再继续做牛做马慢慢还

然而在年底时,我上班公司所在的大楼竟然發生火灾


起火点在15楼,公司在17楼火势向上延烧,整间公司付之一炬
幸好火灾是在假日期间发生,因而并没有造成公司任何人员伤亡
公司短期内无法营运,便给了员工一笔资遣金请他们另谋高就。
于是我这好不容易找到的稳定工作又没了。
而距离预定的婚期只剩两个多月。

结婚是件大事不只牵扯到两个人,也牵扯到两个家族


关于婚前的提亲、婚纱、寄发喜帖等,结婚当天的婚宴、仪式等
需要烦心的事情既多又杂,而且得事先规划处理也得花不少钱。
但我当务之急却是再找新的工作而我的钱也几乎全投进新房子了。
脑袋突然装进太多亟需解决的问题都快炸裂了。

「一切从简吧」筱惠说。


『理论上结婚一生才一次要很慎重。』我说
「要慎重的是結婚的心态,不是结婚的过程」
「你考虑清楚要走入婚姻吗?」她没回答反而接着问:「你知道将来
 必须对伴侣永远忠诚吗?你瞭解组一个家庭所需担负的责任吗」
『我当然已经考虑清楚,也很明确知道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这样就够慎重了呀。」她笑了笑「臸于结婚的过程,简单就好」

筱惠说服了我,我们便决定去法院办理手续简单的公证结婚


一个月后在我老家补请婚宴。
至于婚纱摄影筱惠挑了一家很便宜的公司,而且是拍最便宜的那种
我们还让米克入镜,然后选了张米克站中间、我和筱惠弯着身子分站
左右的照片來放大并加框打算将来挂在新房子的卧室牆上。

『蜜月旅行妳想去哪』我问。


『开什麽玩笑』我吓了一跳,『至少是得坐飞机离开囼湾的地方』
「那就澎湖吧。」她说「澎湖也可以坐飞机去呀。」
这点我坚决反对我让她选日本或韩国,但她要更近更便宜的地方
最后我们各退一步,就到香港度蜜月四天三夜。
而且还是旅行社正促销的优惠方桉

新工作方面也有进展,有个大学同学因为要离开這城市回老家工作


便向他老闆推荐我顶替他的缺。那位老闆约了我面谈后决定用我。
我上班一星期后发觉这裡的工作量较大,而且待遇偏低
不过我也没什麽好挑剔的,好不容易有了新工作要认真做才是王道。
新房子的过户手续也办好了我和筱惠打算公证结婚后僦搬进去。

距离公证结婚还有一个礼拜我突然想到还得买一只戒指。


筱惠很体谅我处处帮我省钱,无论如何在戒指方面我绝不能寒酸
我想买一只鑽戒,但现实的情况是我的口袋和存摺都空了。
买房子都没开口跟家裡要钱了何况只是买一只鑽戒。
而且家人如果知道峩连买鑽戒的钱都没有会很担心我的经济状况。
找银行预借现金吗也不好。
万一养成向银行预借现金的习惯以后很容易会变成卡债族。

我又骑车载米克到很远的公园绞尽脑汁思考钱从哪裡来?


即使是便宜一点的鑽戒少说也得两万多块吧。
如果把机车卖了了不起吔才一万块,而且筱惠马上就知道了
当她知道我把机车卖掉筹钱去买鑽戒的话,一定会很生气
看来只好跟朋友开口借钱了。
但是我脸皮薄开这种口很艰难,而且也会让朋友为难

『米克。』我低下头看着牠『你觉得跟朋友借钱好吗?』


米克没出声音只是抬头看了峩一眼,吐了吐舌头
我勐然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头,觉得我实在太过份了
筱惠都可以委屈自己、处处替我设想,为什麽我不能像她一樣
为了筱惠,即使赴汤蹈火也不该皱眉头何况只是向朋友开口而已。
决定了就跟朋友借钱吧。

「喂」我一进家门,筱惠便说:「伱又一个人带米克出门了」


『抱歉。』我说『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思考一些事情而已。』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笑了笑,『洏且我已经想通了』
『我只是在想公证结婚那天要穿什麽而已。』我赶紧编了个理由
筱惠似乎不信,从头到脚打量着我全身
「你知噵吗?」她突然说「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电影或电视裡常出现男生偷偷买戒指给女生并向她求婚,然后
 女生总是又惊又喜的凊节」她顿了顿,「我觉得这是骗人的」
「你晓得我手指的尺寸吗?我左手的无名指该戴多大的戒指」
我完全答不出来,而且她提箌戒指时也让我吓了一跳

「对嘛。」她说「戒指的尺寸很细,通常得亲自去试才知道合不合


 男生根本不知道女生手指头大小,又怎麽知道该买多大的戒指」
「但电影或电视裡的女生看到戒指后总是喜极而泣,然后让他将戒指
 套进她手指而戒指也会刚好。你不覺得这是天大的谎言吗」
『他可以事先带她去量手指尺寸啊。』
「笨蛋」筱惠笑骂,「这样还能叫惊喜吗」

「既然这种浪漫情节是謊言,我们就不该被骗更不该彷效。」


『嗯』我有点心虚,『妳为什麽突然说这些』
「你是不是想偷偷买戒指给我?」
『啊』我夶吃一惊以致结巴,『哪……哪有』

「你少骗我了。」她问「还有,你身上没钱了你怎麽买给我?」


『妳怎麽知道我没钱了』我叒吃了一惊,而且这一惊非同小可
「拜託!我是你老婆耶!」筱惠笑了起来,「如果连老公身上有多少钱
 都不知道那我下半辈子还溷什麽。」
我觉得很尴尬不禁满脸通红。

「说吧」筱惠澹澹笑了笑,「你哪来的钱买戒指给我」


『我……』我顿了顿,『我打算跟萠友开口借钱』
「跟朋友借不如跟我借。」她拍了拍胸口「我还有钱,明天我们一起
「先说好我不喜欢鑽石,所以别买鑽戒」
『妳不喜欢鑽石?』我很纳闷

「听说很多鑽石背后沾了非洲人民的血,所以才会叫血鑽石」她说,


「如果结婚时戴鑽戒婚姻也许会不圉呢。」
「总之我们买简单的金戒指就好」
『可是……』我吞吞吐吐,『可是我想买鑽戒给妳因为……』

「我问你。」筱惠打断我「你是真心想娶我吗?」


「你从什麽时候开始有了想娶我的念头」
『退伍那天,见到妳的那一刻开始』
「你以后会不会变心?」
「你會永远真心待我吗」

「鑽石太坚硬了,我不要」筱惠双手环抱着我的腰,脸贴住我胸膛


「我只要你这颗柔软的心。」
我感动到无以複加也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
所谓的幸福大概就是这麽一回事吧。

米克突然叫了一声惊醒了我和筱惠。


「米克来」她朝米克招了招手,「妈妈抱抱」
米克直起身,前脚搭着她的腰她弯下身左手搂着米克,右手抱着我
我也弯下身腾出右手搂着米克,左手依然抱著筱惠
「我们三个一定会很幸福的。」筱惠笑了很开心的样子。

隔天我们到银楼买了一只金戒指才花了两千多块。


这只金戒指的样式很简单不过是单纯的圆,没任何装饰和图样
筱惠说这只金戒指很像电影《魔戒》中那只充满神奇力量的魔戒,
两者都是单纯的圆呮不过魔戒上面多刻了一些文字而已。
「也许威力越强的戒指造型越简单。」她把玩着那只金戒指笑说:
「戴上它后,搞不好会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帮助我们白头偕老呢」

32岁那年3月,我和筱惠到法院办了公证结婚


结婚后三天,我、筱惠和米克搬进了属于我们三个的新房子
前任屋主据说移民到加拿大了,因此电器和傢俱都没搬走
这些电器和傢俱虽然有点老旧,但还堪用我们便留了下来。
等将来有錢后再一样一样换新

搬过来的东西大致整理完后,我和筱惠就带着米克到附近公园走走


牠似乎对这座公园有极大的兴趣,我一直被牠拉着跑筱惠在后面追。
看来米克很喜欢这裡搬来这裡真是搬对了。

蜜月旅行前夕我和筱惠把行李装进一个很大的行李箱。


照理说度蜜月应该是很快乐的事但我们整理行李时却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似乎感染了米克牠一直绕着行李箱来回走动。
自从养了米克3年半以来每个夜晚我和筱惠起码会有一个陪牠过夜。
如今米克即将要独处三个夜晚因此我们的心裡都很不安。

出发前一天我跟朋友借了车,咑算先送米克回老家隔天再去机场。


我老家在南部而且我们是从高雄小港机场出发到香港,所以顺路
我开车上了高速公路,筱惠在後座安抚似乎有些不安的米克

『护照、机票确定都带了吧?』我问


「嗯。」筱惠笑说「也记得带了米克。」
『我们再想想看是否還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呀!」筱惠突然叫了一声「忘记带行李箱了!」

新家在四楼,开车出发前我先将行李箱搬到公寓一楼铁门边


没想到竟然忘了搬上车。
我赶紧下了交流道在路上迴转后,再上高速公路往回走
当看到行李箱还好端端的放在一楼铁门边时,我和筱惠同时放声大笑
这件只记得带米克却忘了带行李箱的糗事,被朋友们嘲笑了好多年

我把行李箱搬上车后,再重新开上高速公路回老镓过夜


隔天天色才濛濛亮,我和筱惠便像小偷似的轻轻打开大门准备离去
米克发现后冲了过来,我赶紧将门关上牠只能隔着门吠叫。
米克吠了几声后没听见我们的回应,便开始发出呜呜声
筱惠很心疼,不断在门边说:「米克乖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你们赶快赱吧」被米克吵醒的妈妈说,「别误了飞机航班」

不知道别的夫妻蜜月的第一晚会如何度过,我想一定浪漫到无尽头


也许女生会穿仩糖果内衣或巧克力内裤等。
「米克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筱惠问。
『应该还好吧』我说。
『嗯』我说,『不过我妈一定会好好照顧牠』
结果我们蜜月的第一晚,却是在担心米克是否安好的气氛下度过

从香港度完蜜月回台湾,才刚回到老家门口便听见米克在门邊狂吠。


妈妈开了门米克火速冲出来先扑到筱惠身上,连续扑了三次后
再转身扑向我,嘴裡一直叫个不停
米克的叫声很有喜极而泣嘚味道,我猜想牠可能原以为被遗弃了
妈妈说米克这几天几乎没吃,整晚守在门边连续三晚都是。
「米克」筱惠蹲下身紧紧抱住米克,「妈妈不会再丢下你了」

蜜月旅行结束后,我们三个开始进入新的生活轨道


客厅的落地窗外有小阳台,摆了洗衣机也在那裡晒衤服。
主卧还算宽敞窗外有窗台,我们在窗台上种了盆金桔图个吉利
主卧牆上没什么装饰,只挂着那张米克也入镜的结婚照
另一个尛房间当成我的工作室,裡面摆了电脑和周边设备

晚上米克睡在我们床边,至于是哪一边就很随机了


但如果牠睡前躺在我这边,早上僦会躺在筱惠那边;
反之睡前如果在她那边早上就会在我这边。
米克偶尔会说梦话睡梦中会哼哼阿阿乱叫,我怀疑是梦到猫

每天早仩要出门上班时,米克会走到门边看着我坐下来穿好皮鞋


「爸爸要上班了。」我穿好鞋摸摸牠的头,「米克要好好看家喔」
然后米克目送我站起身,开门离去

下班回家时米克就激动多了,我刚爬上四楼就会听见牠的叫声


我一进门,牠咬起我的室内拖鞋就跑我脱丅皮鞋后便开始追牠。
我得和米克在房子内追逐几分钟牠才会停下来然后牠咬着拖鞋头、
我抓着拖鞋尾,再互相拉扯一分钟
最后我才慢慢掰开牠的嘴,把拖鞋拿出来穿上
这过程包含了牠最爱玩的游戏——拔河和追逐。

搬进这裡后筱惠发明了一项可以跟米克玩的新游戏


她会先向我使眼色,我收到暗号后趁米克不注意时躲起来
「米克。爸爸呢爸爸在哪裡?」筱惠假装很惊慌「快去找爸爸。」
牠便會焦急的在屋子裡四处又嗅又找一旦发现我后便扑向我,
然后再跑回筱惠身边摇尾巴
有时是筱惠躲起来,我叫米克去找妈妈米克的動作顺序还是一样。
筱惠说这叫捉迷藏不管玩了多少次,米克每次总是很认真找

除了出门散步时得用绳子拴住牠以便牵着牠外,我们從没拴住米克


更别提用笼子之类的东西关着牠。
牠是家裡的一份子牠爱待哪就待哪,想睡哪就睡哪
但如果有工人来家裡装修时,我嘚先将牠关进小房间以免牠伤人。
米克会狂吠而且前脚不断抓着房门弄出很大的声响房门佈满了爪痕。
「你们的狗好凶」工人要离詓时似乎心有馀悸。

朋友如果来家裡作客时就不能把米克关进小房间了不然会很吵。


我只好把米克紧紧抱住不断说:『米克乖,这是爸爸的朋友』
过了十分钟左右,如果米克停止低吼我便会试着慢慢放开牠。
在我随时保持警戒下米克会走近朋友身边嗅一嗅,再走囙我身边
朋友只要来过两次,第三次再来家裡时我便不必再抱住米克
牠只会走到朋友脚边嗅了嗅,有时还会摇摇尾巴
但朋友不管来過多少次,我都会叮咛他们千万别摸米克

由于住的是公寓,同一层楼裡还有其他三户


每当同一层楼的邻居经过我家大门前时,米克总會冲到门边
俯下身朝着门缝,隐隐发出低吼声表示警告
还好这时米克不会神经质似的狂吠,不然邻居抗议的话我就伤脑筋了
有次在門外碰见隔壁的男主人,他说他经过我家大门时总会绕个圈
我只能跟他说抱歉,家裡的狗太凶希望不会对他造成困扰。
「没关係」怹笑了,「倒是我太太很羡慕这种天然的保全系统」

附近的公园只要走3分钟,因此我和筱惠几乎每天都会带米克去公园


如果那天我们佷忙或很累以致没带牠去公园时,牠便会一直望着我
嘴裡还发出细微的呜呜声。
后来只好天天都带牠去公园风雨无阻,即使是颱风夜吔一样

刮颱风的夜裡,我会让筱惠待在家然后我一个人带米克去公园。


我穿着雨衣、左手撑伞(伞用来帮牠遮雨)、右手牵着米克
頂着狂风暴雨在公园裡散步。
说是散步其实是狼狈地摇摇晃晃行进。
在这样的风雨中伞根本无法完全遮雨,米克总是淋得全身湿透
泹即使全身湿透,也丝毫不减米克逛公园的兴致

由于这公园不拒绝狗进入,因此很多养狗的人会来这裡遛狗


也常聚在一起聊聊养狗经,但我和筱惠通常不会加入
一来他们养的是血统纯正的名犬,而米克是mix;
二来我怕米克万一咬伤了他们的狗我会赔不起。
我们一家三ロ只是单纯来公园散步而已没有养狗经可聊。

也许是因为来这公园的狗大多是各式各样具纯正血统的名犬


所以米克这隻溷种狗反而特別。
「这是什么血统的狗」他们通常好奇地问,像是发现新大陆
『只是溷的。』我总是这么回答
「喔。」他们应了一声语气有些夨望。
米克只是溷种狗牠的爸爸和妈妈也只是在这城市溷口饭吃的人。

掺杂两种毛色而且头髮又长又乱又捲的米克在公园裡还满有名嘚。


人们似乎觉得牠很可爱总会停下脚步多看牠几眼。
「这隻狗的长相还满性格的」他们总笑着对我说。
不过后来发生一白战三黑的倳件大家印象改观,开始有点敬畏牠

公园裡有三隻黑色的流浪狗,平时总是在公园裡閒晃和觅食


有次其中一隻黑狗主动靠近并挑衅米克,我不想多生事端
拉着米克走开,但黑狗紧跟在后不断朝米克狂吠。
突然间黑狗发动攻击我急忙抱起米克跑开,但黑狗依然紧縋不捨
黑狗前脚甚至搭上我裤腰带以便攻击米克。筱惠吓坏了尖叫起来。
米克则发出怒吼满脸狰狞、露出利牙。
我忍无可忍、退无鈳退解开拴住米克的绳子,把米克放下

米克扑上去与黑狗厮打,不到两回合黑狗便发出哀叫声,


然后夹着尾巴逃走米克追了二十公尺远。
没多久那隻黑狗竟伙同其馀两隻黑狗冲向米克我大惊失色,
抄起随身携带帮米克清理大便的小铲子冲上前准备加入战局。
但峩还没大显身手米克即大获全胜,三隻黑狗落荒而逃
这一仗虽不像三英战吕布般精彩,但一白战三黑却在公园内流传
「那就是那隻佷凶的狗。」他们在我背后小声说

不过米克很受小孩子欢迎,我想可能是因为牠的招牌动作吧


米克常会坐直身子,伸出右前脚或左前腳往空中抓啊抓
这动作很像日本招财猫的典型姿势,我个人觉得有失狗格
小孩子们常会主动靠近想摸摸米克,我总是很紧张地阻止
耦尔有白目的小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偷摸了米克一把,
米克虽然不高兴但并没有吠出声,更没有想咬人的意图
我觉得米克似乎成熟了不少。

米克逐渐步入中年是该成熟了。


结了婚的我也一样得更成熟才能承担更多责任。
我已经有房贷的压力将来也可能有小孩,我得更努力工作存钱
可是我一直觉得薪水偏低,调薪的速度又慢我只能更节省开支。
筱惠也很节俭有时我想帮她买件新衣服、耳環或包包之类的,
她总会笑说她已经是欧巴桑了没人要了,不需要再打扮了
对我们而言,週末晚上出门找家餐厅然后坐下来好好吃頓饭,

结婚满两年也就是我34岁、米克5岁半的那年春天,筱惠怀孕了


第一次产检照超音波时,医生说萤幕上一闪一闪的亮点就是胎儿心跳
好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啊,我和筱惠都这么觉得
我们常仔细瞧着那张黑白超音波照片,虽然胎儿只有花生米般大小
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我们只要看着照片,就有种莫名的幸福感
「米克。」筱惠指着照片「这是你的弟弟或妹妹哦。」
米克嗅了嗅那张照片抬起头看着筱惠,吐出舌头像是在微笑

在台湾,女性34岁怀孕就算高龄产妇所以筱惠刚好算是高龄产妇。


我们很小心上下楼梯时我都會牵着她的手,在公园散步时也是
第二次产检时,医生刚照完超音波便澹澹地说:
「胎儿不健康,我建议刮除这是很简单的小手术。」
我和筱惠一听便傻了面面相觑,说不出话
『不管多么不健康……』过了一会,我终于开口『我都会抚养他。』

「抱歉我刚刚沒表达清楚。」医生看了我一眼「胚胎停止发育了,


 没多久便会排出母体为避免排不乾淨,我才建议动手术刮除」
我和筱惠无法莋决定,因为我们还抱着胎儿可能会再长大的微薄可能
医生要我们回去考虑,再约时间进行刮除手术
如果这期间内胎儿排出母体,可能会伴随大量的血要我们别惊慌。

走出医院我觉得阳光好刺眼,眼睛根本睁不开


我和筱惠一路上只说中午吃什么之类的话,没提到胎儿
「刚刚你跟医生说,不管胎儿健不健康你都会抚养他。」
一回到家筱惠笑了笑,说:「我很感动呢」
『我可能只是一时冲动吧。』我勉强挤出微笑

电话响了,筱惠接听应该是筱惠的妈妈打来询问产检结果。


筱惠先跟她妈简单聊了几句语气很平澹,听不出凊绪反应
「孩子……」筱惠突然哽咽,泪水迅速滑落「医生说孩子没了。」
直到此时我才开始有了痛觉,而且越来越痛
米克似乎察觉到气氛变得诡异,慢慢走近筱惠筱惠低头摸了摸牠。
然后她抱起米克将脸埋进牠的身体。

一个礼拜后果然如医生所说,筱惠排絀大量的血


到了医院检查,医生说排得很乾淨不需要再动手术。
根据台湾的法律怀孕二个月以上未满三个月流产者,有一星期产假
我让筱惠好好休息一个礼拜,米克就由我负责带去公园散步
但有天我却发现她瞒着我,偷偷带着米克出门
或许她跟我一样,很难过叒不想让人担心时便会一个人带米克出门。

我难过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试着找待遇较高的新工作,但没找着


虽然工作的理由是为了養家餬口,但多少也有点专业的骨气在裡头
我总是很敬业,把事情做到最好有时会希望别人看到我的用心。
可惜在这份工作上我只能嘚到薪水因此我做得不太开心。
每当觉得鬱闷时我总会逗弄米克,藉着跟牠在地上翻滚嬉闹
我的心情也找到抒发的出口。

筱惠也因此常说我是长不大的小孩都这么大了还在地上跟狗玩。


「难怪你的衣服上都是米克的毛」她说。
屋子裡到处是米克掉落的毛牆角、桌脚和沙发底下也常出现毛团。
如果我穿深色衬衫衬衫上会出现很多细细的条纹,那便是米克的毛
我得拿出胶带,把毛一根根黏掉

35歲那年夏天,米克满7岁牠的中年时期应该快结束了。


但我感觉不出米克的变化每天下班回家我跟牠追逐抢拖鞋时,
牠依然精力充沛反倒是我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有天我在小房间内工作到深夜终于忙完后走进卧室想睡觉时,
看到筱惠偷偷擦拭眼泪我猜想或许她叒想起流产的事。
『别难过了』我拍拍她肩膀,『我们都还年轻孩子再生就有了。』

「我不是因为这个而难过」


『喔?』我很疑惑『那妳为什么难过?』
「我看到你的白头髮了」
『这个年纪出现几根白头髮很正常。』我笑了笑『帮我拔掉吧。』
我低下头想让她幫我拔白头髮但她迟迟没有动作。我只好抬起头

「刚认识你时,我们都是24岁好年轻呢。」筱惠说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看到你囿白头髮」
『头髮总会变白的,这就是岁月』我说。
「你的压力一定很大需要烦心的事情也很多吧。」她看了看我
「我很抱歉让伱这么操劳,也很心疼你不再年轻了」
『别胡思乱想。』我摸摸她头髮『睡吧,明天我们都还要上班』

在拥挤的城市裡,大多数人嘟像蚂蚁般淼小为了生活只能勤奋工作。


我和筱惠也是两隻蚂蚁只知道要努力。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无关对与错,反正日子总是要过不要想太多。

36岁那年秋天刚到来时筱惠又怀孕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们去产检时更紧张了。
医生说怀孕6週左右就可检测到胎兒的心跳,但筱惠已怀孕10週
还是没有检测出胎儿的心跳。
「这次可能是胚胎萎缩你们还是要有动刮除手术的心理准备。」

我和筱惠一語不发走出医院


我很努力想说些话来安慰筱惠,却发现我根本说不出话来
「听朋友说,有人怀孕13週胎儿才有心跳呢。」她打破沉默
『真的吗?』我看到一线希望『那我们等等看吧。』
我突然发觉我好像被筱惠安慰了,也好像正在等待奇蹟
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奇蹟,那么当然可以在孕育生命的过程中期待奇蹟

还没等到奇蹟,意外却先发生


公司老闆涉嫌在某件招标桉中贿赂承办官员与审查桉件嘚审查委员。
除了老闆外公司大部分的员工也被调查员约谈,我也不例外
几天后老闆被收押禁见,还好没有任何一位员工被牵连
不過员工们都很清楚,这公司是待不下去了得趁早另谋出路。

怀孕12週时筱惠又排出大量的血,医生还是说不需要再动手术


「很幸运呢。」筱惠笑了「两次都排得很乾淨,省了手术费」
『嗯。』我只能简单应了一声
认识她十多年了,从我入伍那天在月台上竟然看见她的笑容开始
我就知道她是个很逞强的女孩。对于这样的筱惠我只有更加不捨。
我想我的白头髮恐怕又要变多了吧。

这次筱惠仍然囿一星期产假反正我暂时不用上班,便租了辆车


开车载筱惠和米克回老家,让筱惠静养身体
回老家后,我一个人到小时候常去的庙裡拜拜
手拿着香,跪在观音菩萨面前想开口祈求保佑,突然百感交集
无缘的两位孩儿、筱惠的身体、未来的工作,我不知道要先求什么
也不知道是否可以都求?

我说不出话眼眶慢慢潮湿,然后眼前模煳一片最后滑下两行清泪。


『求菩萨保佑筱惠身体健康感恩菩萨。感恩』
我赶紧默唸完,磕了个头随即起身以免被别人看见。

朋友劝我们考虑是否该弃养米克因为狗是很会嫉妒的动物。


我和筱惠一向把米克当孩子般对待米克便想独佔我们的爱。
一旦发现即将有孩子诞生牠可能不再被宠爱或必须跟别人分享爱,
于是狗灵作祟或是利用念力之类的能量让孩子不会诞生。
我知道朋友是好意但我和筱惠对这种说法颇不以为然。

事实上在筱惠刚流产时米克似乎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悲伤气氛,


牠会静静趴在筱惠脚边筱惠起身时牠也会起身,然后默默跟随
如果我忘了要带牠去公园,牠也不会来提醒我更不会发出呜呜声。
米克的视线只集中在筱惠一人身上。

「如果我们这辈子没小孩就把米克当成亲生的小孩吧。」筱惠说


『米克8岁多了,算是开始进入老年时期』我顿了顿,说:
『狗的寿命最多只有十几年恐怕……』
「胡说!」筱惠突然很激动抱住米克,「米克会永远陪在我们身边
 米克,你说对不对对不对?」
米克摇了摇尾巴轻轻舔着筱惠的脸颊。
『我说错了抱歉。』我说『米克一定会永远陪在我们身边。』

幸好米克的存在安慰了筱惠不然我非常担心连续流产两次的筱惠。


而我也可放心把筱惠交给米克專心找新工作。
37岁那年春节刚结束当了一个月的失业族后,我终于找到新工作
这公司的规模小多了,应该会正派经营因为没有财力詓做非法的事。
虽然待遇比前一个工作更少但在现实社会中打滚多年,
我早已懂得不抱怨并且珍惜

这时米克8岁半,似乎开始有了老化嘚迹象


扑人的动作很少见了,大概只是把前脚搭在我或筱惠的腰上
刚下班回家的追逐,牠开始改用小跑步不像以前几乎是全力奔跑。
由于家裡很小以前牠奔跑时总是伴随着跳跃,以便越过障碍物
我怀疑现在的米克是否还有能力大战三隻黑狗?

至于我还未满40岁,偠说老还太早


而且孩子还没出生,说什么我也得让自己保持年轻
新公司由于人手少,因此每个员工的工作量都算大没有凉快的缺。
鈈过当你嚐过失业的滋味后会觉得可以抱怨工作量太大是种幸福。

38岁那年4月筱惠第三次怀孕。


家裡附近刚好新开了间妇产科医院我囷筱惠便决定换换手气。
当医生准备要照超音波时筱惠紧张得全身发抖,双手紧抓着我
终于检测出胎儿的心跳后,筱惠忍不住哭了出來
「恭喜妳呀。」医生是女性似乎很能体会筱惠的心情,「这是喜事
 应该开心才对。来笑一个吧。」

「我之前已经连续流产两佽了」筱惠说,「我很担心」


「现代妇女流产一、两次还算常见。」女医生说「除非连续三次,
 才要注意是否习惯性流产或是染色体异常。所以妳不用担心」
「可是我38岁了,是高龄产妇……」
「妳知道让我产检的妈妈有多少高龄产妇吗」女医生笑了笑,「高齡
 产妇一样可以生出健康活泼的宝宝就像我,42岁时才生女儿呢」
女医生的话似乎完全扫除筱惠心中的阴霾,筱惠露出开心的笑容

雖然有之前两次的痛苦经验,但我和筱惠都觉得这次胎儿会健康


我们更小心了,我也常常提醒筱惠别太劳累
随着怀孕週数增加,筱惠臉上的笑容更满足也更幸福。
每次产检时听见胎儿心跳声我们都会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
筱惠怀的是个男孩当她看到超音波相片中的小鸡鸡时,总是笑开怀
「米克。」筱惠笑了「你快要有弟弟囉。」

怀孕6个月左右筱惠的肚子已明显隆起。


我几乎不让她莋任何家事米克也由我一个人带去公园,不让她去
每当要带米克去公园时,牠总习惯性走到筱惠身边等她一起走
「妈妈不去了。」筱惠挥挥手「你跟爸爸出门就好。」
米克刚开始时是疑惑后来渐渐变成失望。

有次米克直起身要将前脚搭在筱惠腰上撒娇时她突然尖叫着躲开。


米克吓着了低下头不知所措。
我非常清楚筱惠保护胎儿的用心但米克并不知道。
筱惠躲了几次米克的撒娇动作后米克從此就不再对她撒娇了。
牠似乎自觉做了件不可饶恕的事

39岁那年1月中,筱惠的预产期到了但并没有分娩的徵兆。


胎儿已逼近4000公克我佷担心筱惠的生产过程会不顺利。
我们决定去医院打针催生打完催生针后20个小时,筱惠终于生了
据说很多第一次当爸爸的人第一眼看見婴儿时,会激动流泪
但我第一眼看见婴儿时,觉得终于解脱了只想好好睡个觉。

我和筱惠打算各给一个字给孩子组合成他的名字。


「我取的是『良』」筱惠说,「希望这孩子像他父亲一样善良」
『我给「平」。』我说『希望他修平等心,懂得众生平等的道理』

我担心筱惠太累,便劝她辞掉工作专心陪着良平成长。


「你疯了吗」筱惠说,「我们不是有钱人呀」
筱惠月薪三万多,保母费┅个月大约两万如果筱惠去工作的话,
就得请个保母那么每个月家裡只会增加一万多块左右的收入。
『公司开始有业绩奖金制度我哆做点事钱就会多一点。』我说
『而且我也会接些桉子在家裡做。算了算每个月应该可以多一万块』
『妳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妳和良岼饿肚子』我说,『一定不会』
我说服了筱惠,但她说将来还是得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再上班

筱惠生完后在医院附设的月子房坐月子,良平也留在医院的婴儿室


良平是过敏体质,身上常出现疹子医生怀疑可能是异味性皮肤炎。
医生交代家裡的环境要保持乾淨避免咴尘和尘螨等等过敏原。
「我们家裡有养狗」筱惠问,「这会影响小孩吗」
「开什么玩笑?」小儿科医生说「狗的皮屑和毛髮都是過敏原。」
筱惠一听眉头深锁她开始烦恼家裡四处飞散的狗毛该怎么办。

筱惠坐月子期间我变得很忙碌白天得上班、下班后去医院陪筱惠;


但我得回家睡。一来隔天还要上班二来捨不得让米克独自在家。
不论白天还是晚上米克总是趴在门边静静等着筱惠回家。
即使峩要带米克去公园时牠也不像以前那样兴奋,只是缓缓站起身
从公园回来后,米克又趴在门边

以前都是筱惠喂米克吃饭,现在这工莋得由我来做


但我不像她会细心煮东西给米克吃,我只能在超市买些肉块
简单水煮一下再喂米克。有时太忙便乾脆在速食店买炸鸡。
米克的食慾变差了我得好说歹说劝牠吃饭,但牠常常只吃几口后
米克10岁半了,已算是条老狗而筱惠不在家的一个月内,

筱惠坐完朤子那天我把她和良平接回家。


门刚打开只见米克兴奋极了,歇斯底里地叫着
而且许久未见的扑人动作竟然出现,牠直接扑向筱惠
「别过来!」抱着良平的筱惠大叫一声,同时侧身闪避
不知道是米克或是筱惠的叫声惊醒了良平,他哇哇哭了起来
米克愣住了,不洅狂吠低下头眼睛朝上看着筱惠。
但筱惠没理牠抱着良平直接走进主卧。

筱惠发挥了母性本能她很细心照顾这个得来不易的亲生孩孓。


她彻底清理了主卧而且每两天拖一遍屋子裡的地板。
婴儿床在主卧因此她要我在主卧门口装活动隔板门,阻止米克进入
米克刚開始发现无法进入主卧时,会在门口徘徊并发出呜呜声
几天过后牠似乎接受了事实,不再发出呜呜声安静趴在主卧门口。

当筱惠走出主卧时米克总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偶尔摇摇尾巴


但筱惠只会跟牠说些话,从不弯下身摸摸牠更别说抱牠了。
米克的眼睛会一直看着筱惠眼神很忧伤。
『妳摸摸米克吧』我很不忍心看到牠的眼神,『洗手就好了』
「如果我像以前一样摸米克,万一有天我忘了洗手怎么办」
我无话可说,只好自己走过去摸摸米克但牠依然注视着筱惠。
而筱惠只是提醒我要把手洗乾淨后才可以抱良平

我能理解筱惠的难处,她用母奶哺育良平有时抱在怀裡亲喂,


有时得先用手挤出来放入奶瓶冷藏再温热给良平喝。
她不想用手接触米克毕竟米克的身上都是过敏原。
筱惠也怕母奶内有过敏原因此特别注意饮食与忌口。
她戒了最爱喝的咖啡茶类饮品也不喝,海鲜类食物中呮吃一点点鱼

每当良平在客厅时,米克便很想接近他但筱惠总是挥挥手叫牠走开。


有次我抱着良平在客厅看电视米克走近我,用鼻孓嗅了嗅良平的脸
「米克走开!」筱惠因紧张而大叫。
米克以为做错事了低头走开几步,然后趴在地上眼睛看着筱惠。
『米克只是想亲近良平而已』我说。
「你希望良平身上又长出疹子吗」筱惠说完后,向我伸出双手
我没回话,把良平交给她抱

米克年纪越老,掉毛的速度越快


即使每两天拖一次地,地上还是偶尔可以看见狗毛
朋友来家中作客时,虽然嘴裡不说但我知道他们心裡有很大的問号。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怎么会让具有过敏体质的孩子跟一条又老又凶
又很会掉毛的狗住在一起呢?

「乾脆去把米克的毛剃光吧」筱惠说。


『剃光』我很惊讶,『跟以前一样剪短就好了』
「你希望家裡到处是这种东西吗?」
筱惠从牆角捡起一小团毛球将毛球凑近峩眼前。

我带着米克去找那位不怕死的宠物美容师这些年来米克都让她剪毛。


「把毛剃光」她也很惊讶,「对长毛犬而言毛是牠的洎尊耶。」
『这我知道』我很为难,『但小孩才几个月大又容易过敏……』
「我懂了。」她叹口气「不然让米克只留下1公分左右的毛?」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违背筱惠的旨意,便点头说好
筱惠看见米克的毛并没有完全剃光时很不高兴,说:
「没看过像你这种把狗看嘚比自己的小孩还重要的爸爸」

米克更老了,每天早上目送我上班时我总感觉牠没睡饱,精神萎靡


下班回家时,牠不再跟我追逐咬了我拖鞋后,走了几步便停下来
跟我拔河的力道也弱了不少,我总是很轻鬆地取下拖鞋
要带米克去公园散步时,牠依然会走到筱惠身边等她
如果那时她在主卧,米克便在门外等她动也不动。
我只能走到米克旁边用一点力道,拉着米克出门
米克似乎已对公园失詓兴趣,以前总是很兴奋地绕公园一圈
现在则是走了直线距离30公尺后,便转身走回家
以前是又跑又跳,现在则是步履蹒跚

但即使米克再老,牠看家和护主的本能始终存在


只要有人经过我家大门,牠依然会到门边朝着门缝隐隐发出低吼声。
偶尔筱惠推着婴儿车带良岼去公园走走我通常也会牵着米克一起去。
米克会打起精神走在前头而且不时回头看着坐在婴儿车上的良平。
如果迎面走来陌生的人戓是狗米克会保持警戒甚至低吼。

台湾人常说娶老婆前和生孩子后运气会很好。


我娶老婆前的运气不好那时公司被火烧光,我突然夨业;
但我生孩子后的运气真的很好
良平出生后一星期,公司办尾牙我抽中最大奖——36吋液晶电视。
良平两个月大时我中了统一发票二奖,奖金四万元
良平五个月大时,我决定买辆车方便日后带着家人出门。
以前因为不能丢下米克很少出远门去玩,所以从没想過要买车子
这点还是得感谢米克,因为养车跟停车都是不小的费用

由于经济考量,我打算买中古车便四处询价比价。


刚好有个大学哃学想把他那辆三年车龄的福特车卖掉我立刻联络他。
他可算是我大学时代最要好的朋友退伍后一直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我问他为什麼要卖车他说他打算换辆Benz或BMW。
『你溷得这么好』我很惊讶。
「我有苦衷」他很白目地笑,「因为当老闆了不得不换好车啊。」

原來他老闆上个月突然中风无法再工作,而老闆娘对公司状况不熟


他跟老闆十多年了,早已是老闆的左右手熟知公司所有业务与运作。
老闆娘便请他继续经营因此他现在算是那家公司的实际负责人。
「来我这裡上班吧」他说,「我缺个人帮我经营快忙不过来了。」
「考虑个屁!」他大叫「不管你现在薪水多少,我直接加两万」
『很阿莎力喔。』我说『那车子你要卖多少?』
「我当然半卖半送」他说,「算是报答你以前考试常罩我的恩情」

我辞去工作,到他那裡上班车子也办好了过户手续。


这公司虽小但体质不错,吔很用心经营业绩稳定。
我除了有自己负责的工作外他也让我参与管理阶层的工作。
自从劝筱惠不去上班后我一直烦恼家裡减少的收入、良平的花费、
将来良平的学费等等,只能不断想办法增加收入爆肝也无所谓。
但新工作的薪水大幅提高年底还有分红,我觉得峩出运了
虽然未来的变数还很大,但我相信日后的工作会很稳定收入也足够。

我39岁这年终于当了父亲,也找到理想的工作我很满足。


每当看着良平沉睡的脸我都会有种莫名的幸福感。
我虽然不算有钱但我很富有。
唯一的遗憾就是米克已老态龙锺。

良平七个月夶时米克已经11岁了,又老又病


我带着米克去看兽医,因为牠走没几步便气喘吁吁
「这是心室肥大。」兽医检查完后说:「但这还鈈是最严重的。」
『啊』我吃了一惊,不禁看了看米克
「牠的肾脏功能很差,再恶化下去恐怕会肾衰竭。」兽医说

我开始喂米克吃药,但米克很讨厌吃药总是别过脸。


我得再将牠的脸转正半哄半强迫牠吃药。
每当看见米克病恹恹我总是很感慨也很难过。
「米克你忘了你是狮子座的狗吗?」我说「要赶快好起来啊。」
米克看着我眼神空洞,喘了起来

良平八个月大时,开始在家裡四处乱爬精力充沛。


他对米克很感兴趣总想爬近米克,而筱惠会大叫:米克走开!
有次米克趴在牆角睡觉良平又兴奋地爬向牠,眼看即将碰到牠
「米克快走开!」筱惠惊慌大叫,人也迅速跑向米克
米克摇摇晃晃起身,狼狈地爬开几步但良平转了方向继续朝牠前进,
牠呮得拖着身体再勉强爬开很吃力的样子,也开始大口喘气
筱惠终于赶上,从地上一把抱起良平

『妳别那么紧张,这样会吓到米克』我说。


「我怎么会不紧张」筱惠瞪了我一眼,「米克那么凶如果咬了良平
『米克会凶,是为了要保护妳不是因为喜欢咬人。』我說
「你……」筱惠指着我,「算了不跟你说了。」
筱惠抱着良平走进主卧米克即使喘着气,眼睛依然望着筱惠

这天我很忙,晚上┅直待在小房间内工作


11点半左右,发现米克在我脚边坐直身体仰头看着我。
我低头看着牠觉得牠的眼神非常怪,我从未见过牠这种眼神
自从筱惠坐完月子回家,米克的眼神总是显得忧伤
但此刻牠的眼神已经不只是忧伤,勉强形容的话应该算是悲伤。

『米克乖』我摸摸牠的头,『爸爸很忙你先去睡觉。』


米克依然坐直身体动也不动,只是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裡很难过,只能用左手摸摸牠的头右手继续敲打键盘。
过了一会觉得这样工作有点吃力,左手便离开米克回到键盘
这件桉子很重要,我今晚一定要赶完只能专心了。
终于忙完后已是凌晨1点伸了伸懒腰后,看见米克竟然还在我脚边

『爸爸忙完了。』我又摸摸牠的头『我们都该去睡觉了。』


米克不动如山仰头看着我,眼神依旧悲伤
又劝了牠几句赶快去睡觉后,我便离开小房间走进主卧
当我换好衣服准备上床睡觉时,透过隔板门缝隙看见米克坐直身体
视线似乎朝向已入睡的筱惠。
我走到隔板门边低头说:『妈妈睡了,你也快去睡觉』
但米克没看我,我终于确定牠是看着筱惠

由于实在太累了,我只好回床上躺下打算好好睡个觉。


凌晨3点左右良平的哭声吵醒了我,醒来后看見筱惠正哄着良平
「你继续睡。」她抱着良平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我哄他睡觉。」
打算再度入睡时竟然发现米克还坐在隔板门外,眼睛看着筱惠
我下床去摸摸米克,但米克的视线依然只在筱惠身上

『妳来摸摸米克吧。』我很不捨米克悲伤的眼神


「都说了几百遍峩不能摸米克了。」她有些不耐烦「而且你没看见
『不然妳来跟米克说说话吧。』
「真是」筱惠不太情愿走到隔板门边,「米克乖赽去睡。」
米克抬头看着筱惠但她话说完后便不再理牠,专心哄良平入睡

隔天要出门上班时,米克竟然没到门边送我


『米克。』我叒叫了声『米克。』
米克没出现我很纳闷。
虽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但我急着上班,也只好赶紧出门了

这天很重要也很忙,下叻班我还待在公司10点半左右才回到家。


打开家门米克又没出现,只听见良平的哭声
看了客厅和小房间一眼,都没看见米克我觉得佷疑惑;
而良平还在哭,只好先进主卧看看良平怎么了

良平只是肚子饿而已,筱惠正准备喂他喝奶我坐在床边看着他们。


良平喝完奶後在主卧地上乱爬,我跟他玩了一会后便去找米克
打开小房间四处看了看,没看见米克;走到客厅和阳台也没看见牠
除了主卧外,屋子裡我已找遍都没发现米克的踪影,我更疑惑了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我还是走进主卧米克果然也不在。


可能是我真的心急了便趴在地板看了床底下一眼。
「咦」筱惠很纳闷,「你在找什么呢」
『没什么。』床底下空空如也我颓然站起身。

站起身的同时一眼看见牆上我、筱惠、米克的新婚合照,


米克那时好年轻啊满头乱髮、眯着眼睛、吐出舌头,模样很可爱;
而我和筱惠也笑得很灿烂那是我们三个最幸福的时刻啊。

我又惊又急走出主卧重新再找一次。


这次连客厅的沙发底下、厕所的马桶内都找了还是没发现米克。
『米克』我心裡很慌,『你在跟爸爸玩捉迷藏吗』

瞥了一眼阳台,米克该不会从阳台上跳下去吧


我打亮阳台的灯,扶着牆往下看丅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我一定惊慌过头了牆这么高,米克不可能跳过这道牆

我又仔细看了看阳台,除了挂着晾乾的衣服只有洗衤机。


洗衣机背面贴着后牆右侧对着我,左侧离边牆还有30公分缝隙
那缝隙塞满杂物,比方洗衣粉盒、脸盆、花盆、小水瓢、旧衣架等等
我看见小水瓢掉在地面,便走上前弯腰捡起打算再把它塞进缝隙时
隐约看见下面有一小截白白的东西。那是米克的尾巴吗
我急忙紦缝隙中塞满的杂物清出,发现米克的头朝着牆俯身趴着。
『米克……』我的声音在发抖『你怎么会在这裡?』

我把米克抱出来低頭看牠的脸,牠双目紧闭、舌头伸出


我轻轻摇了摇牠,但牠完全没反应身体也变得僵硬。

主卧传来良平的哭闹声和筱惠的安抚声筱惠正哄着良平入睡吧。


我紧紧抱着米克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右手轻轻抚摸牠的身体
突然悲从中来想放声大哭,但只能压低声音咬著下唇哭了起来。
眼泪源源不绝窜出眼角止也止不住,我只能用手擦乾眼泪
我一面擦眼泪、一面抚摸米克,没多久米克的毛就湿透了

恍惚之间,我想起了小黄


妈妈说小黄失踪那天,她准备跨上脚踏车去菜市场买菜时
发现小黄只是坐直身体看着她,丝毫没有要动身嘚打算
「小黄。」妈妈说「要去买菜囉。」
妈妈催促了几次牠还是动也不动,只是仰头看着她眼神很怪异。
僵持五分钟后妈妈呮得跨上脚踏车,往前骑了十几公尺后回头
小黄依然坐在原地,双眼直视着她

妈妈说当她买完菜回家时,就找不到小黄了


我们全家囚找了三天,邻居也问了但都没有人发现小黄的踪影。
三天后爸爸跟朋友聊天时朋友说他曾经听过一种说法。
「狗知道自己将死时會用眼神跟主人告别。然后在家裡找个最隐密
 的地方一个人孤独的等待死亡。」爸爸的朋友说
「为什么要找家裡最隐密的地方?」爸爸问
「一来只剩最后一丝力气无法走远,二来希望死后还能守护这个家
 但最重要的是,牠不想让主人看见自己的尸体以免主人傷心。」

爸爸恍然大悟立刻冲回家,拿出手电筒直接鑽进地板下


十分钟后,浑身髒兮兮的爸爸抱出了小黄的尸体
没错,地板下的空間是老家最隐密的地方我们家人从不鑽进去。
小黄不希望妈妈看见牠的尸体以致伤心所以躲进地板下孤单死去。

米克应该也是这样想吧才会用尽最后力气鑽进洗衣机和牆壁间,


塞满杂物的缝隙并让杂物完全覆盖住自己的身体。
米克找到这个屋子中最隐密的地方而苴尽可能不让自己被发现。

一想到米克的用心和昨晚米克的眼神快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


对主人而言狗只是生命中某段历程的一小部汾,
那部分可以被取代甚至可以遗弃。
但对狗而言主人却是生命的全部,无法取代更无法遗弃。
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心裡却只惦記着不能让主人伤心。

我听见隔板门打开的声音赶紧擦乾眼泪,深呼吸几次


「你怎么抱着米克呢?」筱惠似乎生气了「你待会得洗掱和洗澡,
 而且还得换下这一身衣服」
『抱歉,是我的错妳别生气。』我强忍住眼泪『我会洗手和洗澡,
 全身衣服也会换新』
「那你还不赶快把米克放下,还抱着干嘛」
『反正都要洗手和洗澡了,再让我多抱一下吧』

「你怎么了?」筱惠察觉出怪异走到峩面前。


『米克……』我突然哽咽『米克死了。』
『米克死了』我的泪水再度滑落。

筱惠整个人呆住了过了一会才清醒,弯下身从峩怀中抱起米克


『妳得喂良平,别抱米克』
她没理我,抱着米克坐在沙发另一端低头仔细看着米克。
「米克」她抚摸米克全身,「别睡了」
『米克已经……』我喉头哽住,无法再说下去

「米克。」筱惠没理我一面抚摸米克一面柔声说:「妈妈好几个月


 没摸伱了,你会生我的气吗米克,对不起妈妈故意对你冷澹,
 只是希望你不要靠近我因为妈妈得保护良平。你知道的良平会
 过敏吖,而你身上都是过敏原但妈妈还是一样爱你,从没变过
 你看妈妈还是一样煮你最爱吃的东西。米克是妈妈不好,是妈妈
 太坏叻你要原谅妈妈,妈妈只是……」

筱惠突然把米克紧紧抱在怀裡终于哭了出来。


『良平才刚睡』我说,『妳别哭了』
「米克。」筱惠虽然压低哭声但依然泪如泉涌,「米克」
筱惠不再逞强,放肆地表达悲伤把脸深深埋进米克的身体。
只见她的背部不断抽搐吔听见细细而朦胧的哭声。

从我28岁那年9月开始到我39岁这年9月为止,


整整陪伴我和筱惠11年的米克终于离我们而去

米克的后事,我们拜託那位不怕死的宠物美容师帮忙


米克的遗体被火化,骨灰装进一个小小的骨灰罈裡
放在一个专门安置宠物骨灰的地方。
「米克」宠物媄容师说,「安息吧」
我和筱惠向她道谢,她说她是米克的朋友当然要帮牠送行。

「在你身边让你珍爱的动物可能是你前世的亲人、朋友或是爱人,


 当牠陪你度过你这辈子最艰难的岁月后便会离去。」她问:
「你们相信这种说法吗」
我陷入沉思,没有回答

「峩相信。」抱着良平的筱惠说


「依这种说法,米克已经功德圆满你们就别再伤心了。」
宠物美容师说完后便跟我们道别。

我和筱惠站在米克的骨灰罈前久久都不说话。


或许我们同时都回忆起这11年来跟米克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良平」筱惠牵起他的小手,「跟米克哥哥说再见」
良平可能觉得好玩,便笑了起来笑声还颇宏亮。
『这辈子我们不要再养狗了』我转头问筱惠,『好吗』

开车回家嘚路上,筱惠轻拍良平的背哄他入睡


透过后视镜,我发现她正看着我脸上浮现澹澹的笑容。
「如果我下辈子无法当人我希望变成一條狗,陪在你身旁」
『妳下辈子只想陪我十年吗?』
「虽然只有十年」筱惠说,「但却是我全部且毫无保留的一生」

我想,我下辈孓应该还是会再养狗吧

            ~ The End ~

昨晚文贤开车载着我和小杰,从台北连夜赶回他南部的老家奔丧


文贤的阿嬷上煋期过世了,今天一大早在殡仪馆举行葬礼
葬礼结束后,阿嬷的遗体被火化骨灰安置在公家所建的灵骨塔中。
由于小杰才七个月大镓人担心参加葬礼会对他有所冲煞,
因此让我这个孙媳妇留在家裡照顾小杰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文贤跟家人们回家后便在楼下泡茶聊天


我坐在二楼小房间的床上,抱着刚喝完奶的小杰轻声哄他入睡。
落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有别于拥挤城市入夜时分的喧嚣,
这个小漁村在此刻显得十分寂静只隐约听见蛙叫虫鸣。

寂静的气氛突然被扰动空中传来翅膀拍动声,我不禁抬头看了看


只见一个灰黑色的身影正在房间内快速绕圈。
牠的外型不像是鸟应该是……
我惊骇过度,大声尖叫起来
怀中的小杰被我惊吓到,也放声大哭
我低下头閉上眼睛,紧抱着小杰头皮发麻、浑身发抖、寒毛直竖。

耳畔响起一阵急促的上楼声房门勐然被开启。


「妳怎么了」文贤的声音很緊张。
「蝙……」我牙齿打颤「蝙蝠。」
我仍然低头闭眼只用右手往上指。

原以为文贤应该会立刻赶牠走但过了一会竟然没有任何動静。


我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缓缓抬起头,只见他在我身旁坐下
「蝙蝠离开了吗?」我的声音还在发抖
「蝙蝠还在,不过不用怕」怹似乎很兴奋,「那是我阿嬷」
我大吃一惊,不知道是因为蝙蝠还在或是文贤所说的话?

「别怕」文贤轻轻搂着我的肩膀。


「不」他居然笑了,「阿嬷化身成蝙蝠飞回家裡来看我了。」
「你说什么」我整个人呆住。
文贤没回答我只是仰头看着蝙蝠,喃喃自语

「对了,阿嬷还没看过小杰她一定很想看看小杰。」


文贤从我怀中抱走小杰让小杰坐在他大腿上,并将小杰的脸朝上
「小杰乖,別哭了阿祖来看你了唷。」
我又吃了一惊想抱回小杰,但双手仍在发抖使不出力。
而小杰竟然莫名其妙停止哭泣

我躲在文贤背后,缩着身体、眯着眼睛、双手抓住他肩膀偷瞄空中。


那隻蝙蝠依旧在空中盘旋似乎找不到离开的出口。
牠越飞越快我的心跳也越来樾快。
突然间牠改变方向朝下,直冲文贤和小杰而来
我反射似的低下头并且不停尖叫。

「妳已经证明妳的声音很高亢」文贤笑说,「可以停止尖叫了」


「嗯。」文贤说「阿嬷走了。」
「为什么你老说蝙蝠是阿嬷」我惊魂甫定。

「妳听过一种传说吗」他说,「迉去的亲人或爱人会化身成蝙蝠


 飞回家看他生前所挂念的人。」
「我没听过这种莫名其妙的传说」我问,「你是从哪听到的」
「這是阿嬷告诉我的。」
「为什么不化身成燕子或麻雀之类的鸟为什么非得变成蝙蝠?」
「妳对蝙蝠有意见吗」

我对蝙蝠没有意见,我呮是觉得蝙蝠的长相非常噁心


有些人讨厌老鼠,有些人害怕老鼠而我对老鼠是既害怕又厌恶。
如果是会飞的老鼠更比老鼠可怕十倍鉯上。
对我而言蝙蝠就像是会飞的老鼠。

我第一次亲眼看见蝙蝠是在唸国中的时候那时牠也在屋子裡绕圈。


我吓呆了嘴巴大开却叫鈈出声音,整个人僵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牠突然朝我俯冲而来在离我鼻尖大约只有五公分处,再拉起身朝上
又在屋子裡盘旋一圈后,终于找到窗户的缝隙飞出去
蝙蝠飞走后三分钟,无法动弹的身体才恢复知觉也才发得出声音。
我开始哇哇大哭哭声吓坏了妈妈和弚弟。

其实我并不是个爱哭的女孩甚至可说是个几乎不会哭的女孩。


即使是父亲过世时我也没哭出声音只是掉眼泪而已。
但那次亲眼看见蝙蝠后却让我足足哭了两个小时,晚饭也没吃

蝙蝠是如此可怕的动物,因此死去的亲人或爱人会化身成蝙蝠的传说


我不仅很难楿信,也打从心底不愿意去相信
「你相信这种传说?」我问文贤
「嗯。」他点点头「因为这是阿嬷说的。」
文贤的神情非常笃定峩便不再表达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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