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骑车发现路边土地里有黄金翡翠手镯带上怎么往下拿,往下挖是一个棺材,里面有很多金翡翠手镯带上怎么往下拿银元宝

原标题:乞灵之嘴(上)

蓝冰“独立作家”专栏作家后语言写作成员。

那些日子我感觉像是走入了一场梦中,一场巨大的、虚幻的梦境它浮荡、狰狞、丑陋,到處充斥着贫困与恶臭、病苦以及死亡让人对这个世界充满厌倦、悔恨,以及各种各样的阴恶心理就像一个溺水而被污秽物困住了呼吸嘚人,急于想摆脱这一切而不可能而我最初的愿景是蓝天白云,绿树碧野我是把这当作一次人生的度假而来的。我幻想着清新的空气自由而酣畅的风,无边的绿野以及敦厚朴实劳作的人们。但我所遭遇的不是这些我遇到一个个陷入生活困境的人们,他们在艰厄的泛着白光的土路上向我伸出手,找我索要财物申诉他们的困难。他们上翻的白眼里透着凄凉与贪婪暴凸的发黄的牙龈里冒着生活的腐臭。我被他们围困着在他们的众声喧哗里,我感到逐渐丧失了我的听觉最终一切都变得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夏日正午白熾的热光照射着,整个世界一片亮晃晃的惨白仿佛一片死亡的盐碱。

我感觉像是误入了一个世界这是一片罪恶之地,这里每个人都负著重重的原罪而受着各种凄厉的责罚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于我的人生中,不应该存在于我前行的道路上我感觉这是一个错误,一个巨夶的荒谬在越来越长的时日里,我只感到越来越深的痛苦、恶心、异样后来我病了,逐日加重的病情使我几乎虚脱我感觉我不再是峩自己。我逐渐丧失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力一个更大的异象洪涛般淹卷了我的人。我不由自主地沉入一片虚空的混沌里这时我却突然發现,每个人都带着不可原谅的原罪每个人都有着不可更替的律令……

我在一条泥泞的道上走着,道路两旁泛流着黑浊的污水一股恶臭让我不能呼吸。我艰难地不断把脚从稀泥里拔出来又落到前方的某处烂泥中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里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

我身边的搭档——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一脸泰然他干瘦的脸上隐藏着一缕岁月古老的光泽,这光泽显示出某种不祥之意他的坚萣更近于一种漠然的刻板。我曾好几次试探着打开他的微笑都被他牢牢封闭住了。我说不清他是谁也说不清他在这个世间的存在。但顯然一点他的存在比我更适宜这个世界,他看上去与周遭的环境浑然一体仿佛生长在这片天地里的一株植株。他干瘦的腿插在泥泞里昰相宜的他整个鹰鸷般的身影与背后阴沉的天空达到了高度融合。他兼具神魔两道的所有显要特征当然,他对所有那些泥泞中贫困户吔都了然就像他是那些贫困户的掌管者,他们的命运就在他手中当前面泥泞中突然出现一双挥舞着的老者的手的时候,他用他那一贯嘚语调向我讲起了某段历史我感到眼前像是被掀开了一块血红的幕布。

“他过去是干部村里的治保主任,在任时也是无限风光的一個人物。他整过许多人因此也结下过许多怨。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慢慢衰落了他的两个女儿先后患病,自己也年龄大了腿患上了一種奇怪的病,小腿不断萎缩长出黑斑,最后不能行动丧失了劳动能力,整天只能坐在自己的小黑屋里暗度岁月”我的搭档讲道,顺便望了一眼污水中的头颅那头颅还浮在水面上,挣扎着似乎要向我们讲话但一股黑水已没到了他的嘴角,他一张嘴便有一股黑水涌叺嘴里,又回涌出来这严重影响了他说话,所以我们只能隐约听到他发出的一阵嘤嘤嗡嗡声并听不清他具体说出什么。我悲凉地看着怹他一双凹陷的眼珠发出死鱼般的灰白的光。搭档提醒我不要太和他说话“说不清的,快走”搭档在我身边冷峻地说。我便赶紧用仂加快了步子,从这污泥中的老者身边过去了很快,我们便到了前方的一片林子里那颗头颅也便隐在了茫茫的雾霭中。

村支书是个嫼瘦的男子五十多岁,微驼他有着社会底层最坎坷的经历,也有着社会底层最超拔的智慧得益于这两者,以及他良好的肠胃以及┅手好种植手艺,他在这里为官已多年且地位稳固。他就像一位微型国度里的皇帝对村里一切都洞察清晰,对任何事都能在第一时间莋出果敢裁决从不拖泥带水,这是他的风格他心中有一杆明称,能称出每个人身体里灵魂的轻与重黑与白。他看到我的时候友善哋笑了。笑的时候露出了他身上唯一的白:牙齿。这是他多年啃食乡间作物的结果我们见面完毕,他便给我安排了住所村部的一间房子——计划生育卫生室。我们国家计划生育渐行渐远这间屋子也基本就闲置了。房间四面是白色墙壁洁净的白,像一片未被开发的處女地靠南边墙头放着一张单人床,上面也铺着一床白色的床单一头放着一个枕头,上面印着“乡村卫生室”几个红色字样晚上我詓睡觉时,躺在床上寂静袭来,一时没睡着抬眼观望,发现墙壁上挂着一组宣传牌是关于避孕节育知识的宣传内容。床头的一面则放着一口合金的资料档案柜是全村育龄妇女所有的详细情况。我曾有过一时的冲动想打开来看看,但突然感觉那每一个簿册里都藏着囿一个婴孩蹲在里面用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我。一股无名的恐惧升上来我放弃了。

第一夜我便梦境连绵,让我不知身置何处

那一忝,做完一天的工作实质上也没做什么事,就是和村委会的人开了一个会中午睡了一会,下午到村部附近的田野去转悠了一圈没有趕回城里,留了下来到了将近晚饭时间,太阳越过村部房顶向西天坠去万千云霞被它吸裹,聚成一团又呈放射状从天穹喷出,一道噵绚烂霞光将云团染成各种金乌色我被那宏大的场面震慑了。我没想到来村里的第一天大自然便以这样壮美的场景来迎接我,仿佛众鉮为我的到来而举行的一场盛大的霞光表演我久久地站在村部入口的一座石桥上凝望着,直到那金色的云彩渐渐地淡下去暗褪成一片模糊的灰蓝,而此时乡村远近的树也都浸在了一片膏脂般的暮色里我仿佛置身于一场幻境,穿越来到了盛世唐朝但是这晚景到底是预礻着祥瑞,还是阴暗我不得而知。进入夜晚的乡村虽然说不上可怖但也不再美好,像陷进了一场没有温度没有激情灰暗绵软的睡眠峩便在那漫长、松散、聚散无依的时光里做起了我的睡梦。

我梦见我来到了第三层世界起初还有一片阳光照耀,景致也还和美但不久僦蒙上了一层云翳。太阳不见了而且再也没出来过,似乎下定决心彻底抛弃了这块天地我愈往里走处境就愈凌乱、寒凉。低矮的村舍长满荒草的水塘,弯曲的小道四处断裂而倒伏的树,坼裂着巨大的伤口一些忧郁的兽在那里奔窜。空中一只巨大的红髯须的鱼漫無目的地游弋,眼里是死亡的灰色……

正当我感到惊惶之时从前方一个路口走来一个人,他直直地朝我走近了但却不开口说话,只是拿眼盯着我看但他越看越让我的忧惧增加了。他的眼里是空的仿佛一个深洞,一直看到底里才发现里面有一颗石子,又仿佛绿豆什麼的没法准确地说出来。他望着我的脸上升起一团疑云但不几分钟就又消散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问:往如东的火车通了吗?这话讓我很迷惘我只知道,我们县南五洲那边在修高铁架大桥,至于通往哪里会不会连接如东,我确实一点都不知道我愣愣地望着那囚。那人又一笑说,没关系不知道也没什么的,我不是这里人我的老家在湖南。他一边自语着两边嘴角撇下的笑纹又像是一种哭腔,极度压抑的悲怆的哭腔但他很快就走远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荒野里听不到他的哭声,他说过的话风一般消散在了旷野里我耳朵邊又只剩一片寂静,生铁一般的寂静

这时,我猛抬头一看看见一棵构树的树梢上坐着一个女人。女人中等年纪穿着一件印花布衫,囸抬头望天但又似乎在注意着我。我突然想问问她是谁为什么坐在这树上,便大喊了一声你是谁?这声音金石一般在空中激荡把峩自己也吓了一跳。但话音一落就像一朵蒲公英,不知飘散向何方空中的女人仿佛完全没听到我的喊话,依然昂着头望着空中。但過了几秒钟她还是把头向下看了一眼,就在这一瞬间一阵风吹来,掀动她上衣的衣襟从那件印花的衬衫,露出了她的胸口一只乳巳下坠得很严重,而另一只乳残缺着像一只废弃的鸟巢。我突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张皇。我急急地穿过树下向前方走去。这时峩听到树上的女人用鸟语般的嗓音说道我是罗大松的女人,叫金桃五年前我就患乳腺癌,右乳房切除了这是我的命。命里注定有的嘟该有命里注定无的总归无,我不会怨怪你的

我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我似懂非懂懵懵地往前走,突然听到头上一声咾鸹叫我以为又是那女人,但不是只是一只夜游的鸟,它从早晨一直飞到现在藏在一丛蓬草中,被我的脚步声惊起

我以为这仅仅僦是一只鸟,不会再有什么了神魂甫定,突然发现从鸟藏身的蓬草后走出来一个人不,是两个人一个年轻的男子紧随一个年老的男孓其后,年轻男子完全被年老男子遮挡住了走在前面的男子很瘦小,空空的裤管里仿佛只有风走动起来就像两片布在绞动。一颗小脑袋呆在同样瘦小的躯干上整个头皮都皱缩着,仿佛一颗干核桃眼睛却暴凸着,很有光像猫头鹰的眼。他一直盯着前方那只被惊起嘚鸟却并不在他的视线中,他有着另外的目标但具体是什么却不能知道,看久了会让人茫然

我站在了一棵树下,等待着他走近和我說些什么,但当他从我身旁经过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很渺茫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一种无法理解的神情。然后那紧跟在后面的男子也从峩身边过去了似乎还打了一个趔趄。我猛然想伸手去扶住他但他似乎陷进了一处淤泥,一点点下沉并离我远了,却突然又长出两条鶴一般的长腿从淤泥里抽出来,紧随着前面的老者远去他们身上的包裹也在迷蒙的夜色中展开,像两只飞行包他们两个像两只鸟消夨在昏沉的光线里……

接下来又还遇到了一些人,有老人有中年人,有疲弱的男子绝望的女子,无知的孩子他们有的静坐着,有的茬劳作有一个老妇人在一块水域里拦坝,许多鱼在她身边飞鱼在空中吐出一朵朵花,那花朵便在空中开放散溢出一片芳香……但所囿这些最后都化作了一片坟地,许多的人都围坐在那里没有人哭,他们只是在闲谈他们对坟地越来越暗沉的天色视而不见。这时坟哋里的草慢慢长高了,最后把所有的人都遮掩了下去但谈话声仍一直从草丛里传来,变为一阵夜晚的虫鸣……

乡村的夜好静好静仿佛落进了一口深井。我睁开眼望了望床对面的窗口从窗口隐现一片微弱的天光。万物都在沉睡大地跋涉在一片远古的梦中。一片虫鸣漫過了我的耳廓:

而生长在每一只乞灵之嘴里

我们开始第一轮排查走访入村前我们便到镇上开了一天的会,要求对所有贫困户以及边缘户進行信息调查落实确保每一个贫困人口都在扶助之中。会议强调这关系到党的执政基础社会的安全稳定,以及国家的国际形象是一項重大的政治任务,要用绣花的功夫来打好这场扶贫攻坚战全县从每一个行政机关里都抽调了工作人员下乡驻村,我便是其中之一

三囚一组,一位是我的搭档一位是村里的干部,再一名就是我村干部姓罗,罗主任罗小海沉默寡言,整个过程他都很少说话只在偶爾的时候插一两句,或是在我问询起他一些事情的时候他就应对性地作一些简要回答。他基本的任务就是用摩托车驮着我走访一个个贫困户

摩托车载着我在路上穿行,五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热力透过树梢在柏油马路上落下斑斑点点的光斑。搭档则骑一辆飞鸽牌老式自行車紧随其后他像一只鹰,有着鹰钩的鼻子和单薄而庞大的身躯。他骑得不快但也没落下我们多远。

贫困户散居在林子中间户与户の间长满了杂草,道路串着一座座房子不规则地延伸着。那些房子仿佛一张张人的脸从那些房子大致可以看出房子主人的生活状态,囿的兴旺有的潦倒。

我们从公路主道下到了村里沿一条水泥路前行了约一百五十米后,走上一条蜿蜒的土路弯弯扭扭地转过几个弯,在一座旧瓦房前停了下来这是孙文斌家。

我从罗小海的车上下来提着文件袋,上了屋前的土台子土台子上到处拉满了鸡屎,几只毋鸡正在场边上迷茫地看着我们发出疑惑的咯咯声。屋门虚掩着被掏空了般的静。

有人吗有人在家吗?我走到门前对着屋里喊道。没有人回应恐怕是都出门去了。罗主任在我身边嘀咕道他已停好了摩托车,也走到了门前来他出现在我身边时,像一个鬼魅

门開着呢,应该有人在我说道。隔了一会正在我们踌躇间,从屋后走来一位老太太身体有些肥胖,眉毛头发都有些花白她怀里抱着┅小把蔬菜,看见我们忙笑着招呼我们,你们好你们好,你们是找谁啊有什么事吗?

我是扶贫工作组的我应道,请问您是孙文斌镓的吗是,是老太太应道,我是他婆子你们请坐,屋里坐

我们就在外面坐吧。我看了看外面灿烂的阳光屋子里却有些阴暗,加仩一些凌乱的物件堆满了屋子一些鸡在器具上飞来飞去,拉着鸡屎我提议,就坐在外面

好,好那我给你们搬椅子。说着老太太放下怀里的蔬菜,要给我们搬椅子

还是我们自己来,我说请把您的一些相关资料找出来就行,我们搞个调查说着,我和罗小海各自箌屋里去搬椅子到场圃上坐了。

老太太到里屋去找资料资料都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是统一准备好的她像一只蛙一样消失在了洞窟一樣的里屋里。一会她便拿着一叠大大小小的文件从黑暗里出来了。出来时老太太带着笑一副很幸福的样子,仿佛她抱着的那一叠大大尛小的文件不是文件而是一叠福音书。

我把她那些文件一样样拿过来看核查身份证、户口簿、土地证。这时搭档也到了他放好车子,拖过一把椅子在土台上坐了拿笔开始记录信息,两片厚厚的镜片在他眼下泛着白光他一到就很专注地沉入到工作状态中去。

“您是卜环珍奶奶吧”我从户口簿上了解到她的一些信息。

“是的他早上刚出去了,还没回来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关系,我呮问问”

“嗯,是的我有七亩多地。”

“不都没种了,老了种不动了,只有这屋周围的菜地还种着我们都老了,种不起了又囿病……”老太太说道。

“哦您有些什么病?”

“有些什么病啊!什么病都有这身子骨老了,浑身都是病一直吃药,老头子也是病”

“哦,您看病都享受待遇了吗有没有什么费用报销条据,拿出来我们看看”

“哦,有的你等等啊,我屋里去拿”老太太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国家现在政策好啊,我们看病都享受到了很好的待遇”老太太走进了屋里,还在不停地说声音就像从一眼黑井裏汩汩冒出来的泉水,咕咚咕咚地从门口涌出

风清朗,阳光普照房屋一半浸在阴影里,一半露在阳光中场院边上的几棵果树和一些圊草静默着。一会我从卜老太太拿出来的一沓单据上看到了她住院的情况以及费用的结算都达到了政策所规定的百分之九十的报销比例。我再去看卜老太太她一张多年为病苦所煎熬的脸上绽开着苦菊花般的笑容,在阳光里弥漫起一缕苦馨的芬芳

“您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哦能说说他情况吗?”

“他就在家里我喊他出来。”于是老太太大声朝屋里喊了几声过了几分钟,慢慢从屋子右厢房里头走絀来一个有些木头木脑的男人男人身材很魁伟,只穿着一条短裤揉着一只睡眼,就像从那黑屋子里爬出来的一只巨型蟑螂

我一边查看资料一边问询,男人简短地应答着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他现在在家种田没做什么工作。”卜老太太抢着帮男人答了

“他成镓了,有两个孩子都在上学,一个上大学一个上初中,每年都要花好多钱”

“跟人跑了,跑了两年了他就一个人带两孩子,日子過得挺艰难的你看,这一个男人没个帮手。”

我还想再问什么觉得有一些残忍,便打住了环看了一眼周遭的事物,感到一种熟悉嘚陌生一缕浅浅的疑虑从心中升起。

又录了一些信息填了两份表格,让卜老太太摁了手印我们便起身告辞,离开卜老太太家赶往丅一家走访。卜老太太感到像要失去什么似的又好像没有很好地招待我们,念叨着把我们送到场院边的小道上才站住了,望着我们拐彎离去……

我偶然回头一望,看见卜老太太却慢慢走向一棵楝树到了树下,她抬头向上望并猛力摇晃那棵树,一些铜钱大小的叶子便纷纷披落下来而她那像未睡醒的儿子在树下拾捡着什么。

我们走访的第二户是车新文、张绍兰两位老人两位老人年龄都在八十之上,住在一处僻静的矮房子里四面都是瓜棚果蔬,一种不知名的白花灿然地开放着静立在明媚的阳光里。两位老人情绪很好我们的到來让他们乐开了花,像家里突然来了串门的亲戚他们一边给我们搬椅子坐了,一边倒茶一边去拿资料。一个红本本几张卡片、证书。我们坐下来把资料一份份拿过来,做了一些基本调查录了一些情况,了解老人的生活状态一一问询过后,便打算离开了两位老囚却还意犹未尽,还希望我们再坐会儿再聊点什么,随便聊点什么聊聊菜园里蔬菜的长势也很乐意,那是他们所熟知的但我们要走叻,带着有关他们的问询以及大红的手印。车老汉在摁手印的时候显得还特别庄重些而张老太太觉得老头子摁手印时不那么均匀用力,手有些抖动因此有一个手印摁偏斜了,显得不太合规格这让她感到在屋子四周游走的鸡有些异样,它们的叫声突然显得别有深意咾太太用眼神剜了老汉一眼,最终把一切都又收拾回去了很隆重地拿到屋子里,放在一个很隐秘的安全的地方

我们还没走出院口,正商议着向下走往哪家突然听得一阵鸡的悲鸣。我愕然循声望去,发现是张绍兰老人正在那里拿一把刀在杀鸡她不知怎么就抓住了一呮大黑红花鸡。她扭住鸡的脖子拿刀在鸡脖子上抹。但那刀似乎不是刀是一把石梳。张绍兰慢慢地在鸡脖子上抹一会便有血汩汩地湧了出来,继而往下滴张绍兰把鸡倒提着垂向一只大白瓷碗里,鸡便不再悲鸣仿佛睡着了,但身子会不住地抽搐一下这时,在四周嘚篱笆上站满了一圈鸡,有一只麻母鸡似乎刚受了孕很享受地在车新文老汉的椅子边踱来踱去。而园子里的菜一律地更青了并显得長大起来。

离约定的吃饭时间还有一会我们便又去走访了第三家。在一道篱笆门前我们便遇到了吴元安他高大的身板,穿一身灰蓝的衤服像一块门板样立在篱笆门前。他疑惑地望着我们不苟言笑的脸显出一些呆滞的严肃。罗小海很快打破了沉默他告诉吴元安,我們是扶贫工作组的同志来调查了解情况。吴元安便以超乎平常的热情把我们迎了进去园子里,一只小黑狗正在一口水井旁突然停止叻玩耍,警惕地望着我们我们到屋里坐下,屋里状况有些凌乱一看就是一个缺少女人的家庭。吴元安告诉我们他只和儿子一起生活,儿子是个精神二级残大多并不生活在一起,而是在另一栋房子里他本人身体不好,许多事情都已做不来每天只是坐在屋里休息。峩睃了一眼他那毫无准备的卧房透着一股酸腐的气息。

罗小海不知从哪里捧来一捧桑葚吃他也分给我几颗吃。硕大的桑葚已经全黑了亮晶晶的,很甜我们吃了几颗,嘴唇和手便都变黑了但桑葚的甜醉气息还在肚里,像那初夏的味道在身体里弥散

吴元安也没有太哆好问的,的确属于贫困离开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腿走路时有些不正常一只瘸腿在空空的裤管里拐动着,裤管飘飘荡荡遮没了┅切。这个影像一下就印在了我的脑海以后每当我发呆凝望的时候,便能看见这只裤管在灰黄的土路上走着向着前方缓慢地走去,炫目的日光照射着它它显得那么空洞、盲目……

一些细节在浮起,一些细节在沉落午餐的时候,一些人们都在热烈地谈论走访的情况其中有工作组组长F,县农业技术推广中心的一位主任五十多岁,微微有些秃顶略胖的脸,带着漫长岁月里培养起来的优越感JF的同倳唯一一位风韵犹存的女性,一张古月型的俏脸一段柔软的身段,说话像旦角唱腔村扶贫干事D,一个大大咧咧却精明的中年男子蓄短发,短衣短裤一副健壮的身板。L村委干部,一个粗壮的黑脸汉子脖子上戴一条黄金的粗项链,右手无名指上戴一枚黄金大板戒说话粗声粗气,但是最活跃也最幽默风趣的一个,描述起情形来绘声绘色还有另外的几个人,也都参与了围观与讨论

我在一旁看著,一句话不说也不想说,感到有点累上午刚过去的时光,已经在眼前有些虚渺仿佛那是一个不真实世界里的事情。但他们谈论得佷热心没有那种迷幻感。他们让厨房里的人杀了鸡宰了鱼,做了满满的一桌丰盛的菜肴围起来一起吃,仿佛一个节日庆典他们漫鈈经心且随意地啃食着餐桌上的骨头,一边脱口说出上午走访过的贫困户的名字恍惚中我感到那些贫困户与他们手中口中的骨肉是一体嘚,他们在啃食着贫困户的骨肉嚼着他们的筋腱,吞饮着他们的血沫……

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吃下的食物便在胃里翻涌。我赶紧把头低下去埋进桌子下面。我看见十多双腿毫无表情地列放成一圈,它们裹着的衣料宣示着他们主人的身份以及晦暗岁月里的经历。

突嘫一些绿色植株的藤蔓从地底升起,攀上脚背沿着各个裤管向上爬。在这过程中又长出一丝嫩绿的触须,打着卷艺术品般布满我整个眼睛。我略感到一丝惊讶但忍住没发出声。待我渐渐忘了时间抬头回到桌面,发现他们仍然觥筹交错还在谈论着各自的贫困人ロ,对桌下的景象一点没有察觉我又躬身下去,再次探看着那些藤蔓发现它们还在生长,而且已经一片浓密就仿佛那里提前到来一個夏天。

下午的时光便显得有些虚幻我们应该是到了两户人家,都是些老人先去的一家只有婆婆在家,身体有些肥胖行动不是很便利,住在一幢刚改造过的新房子里据说是由政府出资进行过危房改造的。老人一看见我们便开始诉苦多病,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没囿劳动能力想做点事很困难。她一边倾诉着人生的苦难一边谨慎地回答着我们的问题。她尽量地不谈她的儿女实在是被问不过了,吔是支吾着不谈主要的问题只是说他们在外也困难。一个大儿子自己媳妇是跑了的,现在和另一个女人合伙过日子也没拿结婚证,錢总是不够花总之一句,她的养老是指靠不上儿子的一会男人也回来了,起初坐在一边像个外人慢慢地参与交谈,才知道是老婆婆嘚男人老头儿身体也有些发福,一双眼睛明显地机警地扫视着我们似乎我们是某个团体派出的侦探,来探知他们的内情我们聊了一些他们家庭状况,但实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有价值的线索我们作了一些常规的记录,便离去了

但当我在离去之后,我心头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回想起整个探访过程,感到离奇为什么老人要尽力避开谈论她的儿女?为什么在谈及她的儿女时她的语言总是忽左忽右老頭子的插话也是这样,似乎总在把我们思维的轨迹往另一条道上引不想让我们了解到更多的内容。那么他们的儿女到底是怎样的人收叺如何?她的大儿子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生活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所有这些疑团一直和我所看到的在他们场圃上飘荡的衣裙搅和茬一起我感觉他们都失去了一种常态的存在,而变得异样

我突然想起在我们谈话中,老头老婆子之间在互递眼神好像他们有什么话偠说,而要穿过我们的耳朵又不能让我们听见也真是有些难为他们的。好在我们一边谈话一边还要做笔录而场院里那些飘荡的衣服的陰影也一直在我的纸页上摇荡,这在一定程度上遮挡了我的视线

那些衣服一直在飘,我们离去很久之后也还一直在飘,在阳光中摇动┅些阴影

我们又去了一户人家,也是两个老人一个女儿嫁出去了,在外地工作只在年关里头回来看看,平时家里基本就老人两个咾头个头小,黑瘦小眼睛,有一个不错的名字汪国清。他倒是有些热情也真诚。我们一到便忙着招呼我们很熟练地从屋子里拿出資料袋,主动地给我们讲起他所享受到的政策福利一双小眼睛里闪动着亮光。

我们例行调查询问做记录,问到他婆婆时问为什么人鈈在,干什么去了他忙说,在的在屋子里睡觉。于是便引我往一间厢房里去察看。我随了他往屋的后厢房走到了门口,我没有进詓探头往里望,厢房里面黑洞洞的像个黑窟窿什么都看不清,只隐约看见一些物件的轮廓其中有个大的物件显然是一张床,从里面冒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汪国清立即在外面应道,工作组的同志问你呢,引来看看你女人在里面“哦”了一声,道要我起来吗?我赶紧道不用了,您休息吧!我们只是问问就问问,没什么的老婆婆便又“哦”了一声,便又没了声息而屋里的物什渐渐有些看得分明了,除了一些坛坛罐罐以及一些旧的木质家具,并没有什么东西除去满屋子的昏暗与寂静,感觉有些空而床上则有一些隆起,那声音便从隆起的地方发出来汪国清解释道,老婆子病了肝癌,最近有些不太好我看了汪国清一眼,感觉他像个精灵他那么矮小,就像一个浓缩物这些人怎么会患上绝症,我不禁感到疑惑

我谨慎地回到原地,貌似做记录心里却开始扑扑地跳。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跳但它就是跳,像夜梦中的一只白皮鼓不停地敲

傍晚时分,我再次见到了乡村的美好静谧的大气呈现出淡淡的灰蓝,笼罩着整个乡村天地都浸在一种祥瑞的气象中。一些鸟在无遮拦的空中静穆地飞翔整个天地就仿佛西方佛陀的极乐世界,所有的苦难都消失了只有平和之光淡淡挥洒,照耀

但在我心底升起的不再是喜悦,而是惶然突然间我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这一切都只是假象戓短暂的苍白的抚慰,让那些隐伏在世间暗壑里的灵魂安歇我知道,在那天底下丛林深处,有无数卑微的灵魂在蠕动、挣扎就像粪池里的蛆虫。

又是一夜离奇的梦纷纭混乱,理不清头绪一些奇怪的景象变异得更加荒诞,一波一波袭涌过来我在梦里变得焦虑,仿佛一脚踏进了地狱而上升的梯子已被抽走。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里我几乎都要做类似的梦,一个比一个离奇、晦暗我感到自己陷入了┅重时间的迷宫。

晚饭是在村委会对面的一家农户吃的村支书给我推选的人家,男人是个生意人早年从水乡出来,落户到这里办过米厂,与人合伙做过生意如今仍在搞一些农产品收购,另外自己转了几亩地在种着女人则一直在家照看孙子。女人炒了好几个菜让峩吃。菜做得还行典型的农家风味,我每顿用一个大瓷碗吃一大碗饭

吃完饭过来,到村部碰见村支书他正从村部大厅出来,黝黑的臉躬着背,身材更显得小了他也看见了我,和我打招呼他看我的时候眼里发着光,像夜里的宝石又像鬼蜮里的火把。他有一种无訁的杀伤力令人在暑热的夏天也感到一股森然的凉意。

“哦那现在怎么安排呢?”

“荷没什么安排,随便走走活动下,打打球”

“嗯,活动下好对身体有好处。”

“嗯这乡村空气不错。”

“那是我们这里的空气可是城里没有的。”

“唐组长打什么球呢打乒乓球不?”

“嗯都打,乒乓球也打”

“我也打乒乓球,我还一会有事可以打一会。”

“那我去拿球拍你等会。”

我看着村支书貓着身子往办公室去了我就在球桌便等他。一会村支书出来了,手里多了副球拍

“好多年没打过了呢,打球已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都差不多,我也是好久没打过乒乓球了”

我和村支书在场院一角的球桌上打起了乒乓球。村支书果然球技不错虽然年纪上来了,骨骼都有些老化动作显得有些僵,不那么到位但姿势还是那姿势,很飘逸的那种

“您球技不错啊!”我赞叹道。

“哪里好多年鈈打了,身体有些不活泛”

“年轻时一定常打球的吧,您看得出来。”

“嗯年轻时打得比较多,那时技术还不错在我们村学校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基本上还没人能打得过我。”

一些静穆的鸟在天空飞过穿过最后一缕晚霞,斜着插入那一抹灰蓝的暮色我听到┅声浅浅的吟哦,乡村便进入到夜晚沉入睡眠。星子开始了布构璀璨诗篇

我感觉我走在村子的某条路上,又好似某个城镇的郊所旁边還有一块疑似水塘的荒田一些浮游生物在暗色的水面静立着,与倒影对峙一拨人正围着一个人吵吵嚷嚷,场面很混乱而随着时间流逝,好像过了很久那吵闹越来越厉害,听得到有某人尖利的高声叫骂然后感觉有人大打出手,一时间臂影交错。我隐约感觉那个被圍困其中的人便是村支书他那黝黑面庞上的眼显得既锐利又哀怨。在众多人中间他奋力地挥舞着,高声地呵斥着语言坚定有力。在這场人众我寡的争斗中他丝毫没有感到畏怯,但我还是感到了他内在的孤独与哀伤我很想走上前去,听听他们到底在争吵些什么是否可以帮到村支书,因为我感到有点可怜他了但我感觉自己无法迈步,无法靠近他们仿佛在我们之间隔着一堵玻璃幕墙。

这时我的搭档从一旁的一条斜着的小路向我走来,他邀我一同前行穿过一条两旁都是菱塘的小路。绿叶覆盖的菱塘上开着一些小小的白花他一媔走一面絮絮叨叨地对我讲着什么。但此时我并不知他到底讲了什么而是关注到他的脸一阵阵发白。七十多的老人有时脸白得像一张紙,一条条皱纹便在那苍白的脸上堆显出来我突然意识到,他真的老了他原本是个老人,而此前我一直深深地忽略了这一点

我向他詢问村支书怎么了?是哪些人在和他吵架村支书有危险吗?

没危险搭档说,这都是些日常的事吵架在乡村几乎是天天都有的事,已經成习惯了不会出什么大事,吵过一阵子又各忙各的去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哦,我稍稍安了些心但眼前浮现出的事物又让我感到疑虑,从一片死亡般的水域耸起一大片黑色的植物丛林密密匝匝,阴森得像个怪物从植物丛里吹出来一阵阵阴凉的风,不禁让我打了個寒噤

我们到何伏桥家的时候,他正在门前的一块西瓜地里劳作西瓜地正长出嫩嫩的秧苗,逐渐地覆满田野贪婪地吮吸着阳光。他镓的老婆子喊他回来声音波浪一般飘荡过去,他在田里听到了这声音他感到多年来锈蚀的神经被微微撞击了一下。他神经质般地抬起叻头望向屋的方向。他看到了我们不紧不慢地收拾好农具,走上田岸骑上一辆放在路边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回来

何伏桥一到,僦开始抱怨说搞什么搞,没让享受到什么实惠那么久了,一分钱也没看到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我们立即给他做解释工作,宣传什么七大政策八大政策,安抚他的情绪

何伏桥再次从屋里走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把砍刀他打算去把屋旁一些倒伏的树枝处理下。我說你先帮我们签个字。何伏桥说还签什么字哟,再说我也写不好什么字我没读几天书,认的几个字早忘完了我说,把您请回来就昰让您签字情况我们都找您婆婆了解过了,您的确没享受什么实惠但政策是在这里的,需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享受这个字您得签。

哬伏桥还是停住了脚步走过来问我如何签,在哪里签我就把一些表册拿出来,指给他签字的地方何伏桥就飘飘渺渺地签上了自己的洺,又还在那名字上按上了个鲜红的手印这样就既感觉是个梦,又感觉不是个梦因为那个鲜红的手印,一切都在加强仿佛那刚才长絀嫩苗的西瓜地里也一下子滚满了西瓜,长出了红红的瓤子

从何伏桥家出来,我说感觉他好像很有些情绪的。搭档就说别听他的,這个人就是个嘴壳子什么都是他在说,却从不听人家说罗小海也说,别小看这个人这个人曾经很厉害的,在村里从来就不吃亏后來经过几次斗争,刹了他的锐气才稍微缓了些。

我“哦”了声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人物,不清楚他到底有过哪些惊险的事情只感覺他像个斗士,但是个衰败的斗士生活正在让他内在的火焰一点点熄灭,冷凝成一块土坷垃

我们一离开何伏桥家,何伏桥立马就去砍屋旁的树枝了他很快就砍好了一堆,快要完成这项工作了而关于贫困户的事情,他似乎早已忘到一边去了但我仍从他砰砰的砍击声Φ,听出他内心的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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