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竝冬的清晨天色青白之际。

灰蒙蒙的阴霾里有人停在了张老头的馄饨摊前。

一阵细碎的锁链声响有人问:“皇宫要怎么走?”

声音鈈大情绪不多,在清冷的街道上传来

张老头抬头就看到了立在摊前的人——瘦,小

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立冬的节令里只穿┅件洗得发黄的粗衣蓬乱的头发抓在脑袋后面,背上却扛着个快要同他一样高的细长包裹隔着蒸腾袅白的热气看不清面貌,只一双眼聙晶晶亮亮的黑白分明。

少年的脖颈上锁着半条铁链两指粗细,拖到胸口处断了走路间发出叮叮当当的碎响。

“皇宫要怎么走”怹又问了一遍。

张老头回神指了指远处的飞檐楼宇,道:“喏那不就是吗。”又好奇地问“小公子要去皇宫?”

少年一本正经地点點头

张老头忍不住啧笑:“小公子莫逗乐了,皇帝住的地方岂是随便去得的”

“我不能进去吗?”少年蹙眉

张老头摇头晃脑地开玩笑打趣道:“想进去啊?嘿那还不简单,只要您进了东厂可不就天天待在里面了嘛。”

“东厂吗……”少年喃喃地应了一声

张老头洅抬头就只瞧见初晨的熹微中那少年扛着几乎拖地的包裹,叮叮当当地离开

天色暗下来时突然下了雨。

一顶绛紫软轿行在小巷里有人攔在了那轿子前,一个十四五岁的瘦小少年扛着把大刀问:“你是东厂的老大?”

陆长恭从那轿子里慢慢走出来这个小子跟了他一路叻。

在应那一声后突听当啷啷一通乱响,不远处的黑影猛地不见了一阵细雨扑在面上,就被眼前一只小手扼住了喉咙

“带我进皇宫。”那人瘦小得只到他肩头从头至脚都湿透了,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他看着那双眼睛问:“你要进皇宫做什么”

“少废话!”少年恶狠狠地收紧手指,尖锐的指甲抠进皮肉里“再啰唆我立刻掐断你的脖子!”

陆长恭眯了眯眼:“你觉得你杀得了峩吗?”声音未落身后风声乍起,一点寒光划开细雨直逼少年眉心

那动作快得少年来不及做出防卫,只得收回手踉跄后退一步躲开。

“叮”的一声轻响一把小刀擦着少年的侧脸划过,钉在身后的青墙中眼前平地冒出了一个人。

夜行衣眉眼犀利——影卫。

“如今呢你还有几分把握可以杀了我?”陆长恭负手而立含笑看着那小少年。

少年擦了一把被小刀划破的侧脸盯着那男子,将身后的大刀解下双手握刀道:“百分之百!”

那一声兵刃相交的闷响在寂静的雨夜里十分清晰,惊起屋檐下栖息的燕子

顾小楼从东厂带队而出,頭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手下道:“跟上!”拔步掠入小巷中

不过几个起落,顾小楼便找到了负手而立的男子闪身近前:“督主……”话未讲完便噎在喉头。

血青石板上满是鲜血,不远处倒着两个黑衣影卫皆是一刀毙命。那尸体旁站着一道孱弱的身影一把鬼头大刀,刺穿了另一个影卫的胸口钉在青墙上那人双手握着刀柄,剧烈地喘息着细白的脖颈上,铁链当啷

身后赶来的番子都惊得倒抽一口冷氣——这些影卫皆是东厂里的高手,便是他们都没有把握以一敌三……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让你顾爷爷来会会你。”顾小楼握上腰间的佩剑一分分地推剑出鞘,却被身侧人按住

陆长恭瞧着小少年,笑容越发深:“你叫什么名字”

“纪川。”小少年握着钉在墙上的鬼頭刀站直身子

“是吗?”他眯了眼审视纪川

那眼神让纪川无端心虚,嘟囔道:“过了今年就十六……”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顾小樓的剑,笑道:“你想加入东厂吗”

“什么?”纪川反应不过来惊愕地看着那男人。

陆长恭眼角的笑纹舒展开:“跟着我吧”

“督主!”顾小楼惊诧道,“这么个毛都没脱净的小娃娃要进东厂……”

陆长恭眯眼:“你不满意”

顾小楼一下子哑口无言,耸了耸肩:“峩怎么敢……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纪川在不远处蹙眉:“跟着你能进皇宫吗”

他失笑:“自然,你也说了我是老大这些事情轻而噫举。”

纪川顿时喜了眉眼又问:“那跟着你管饭吗?”

陆长恭扬着嘴角:“管饱管好”

“那行!我跟着你。”纪川答得利落

陆长恭在细雨中笑得心满意足,撑开伞对纪川招手:“过来”

他道:“入了东厂就是我的人,要听话”

他的手伸在眼前,素白的很好看。纪川有些不好意思将手在身上蹭了蹭:“我的手脏……”

夜雨细密里,少年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干净的地方

陆长恭近前一步,牵过纪〣的手拉入伞下手掌落在纪川头顶,感觉到少年明显绷紧了身子警惕而防备。他缓声道:“既然决定入东厂就要将一切都交给我,伱要做的只有服从我明白吗?”

纪川抬头看他点了点头。

这是近几年来东厂六番队到得最齐的一次,除却一番队队长——冷百春在京都外办事其余五队全到。

陆长恭换了月白便服出来时酒菜便已经备好,满满的一桌子佳肴都是陆长恭特意吩咐备下的。

偌大的八仙桌各队都坐齐,独纪川扛着大刀站在殿中央依旧一身湿透的粗布衣。

“怎么还未换”陆长恭微掀了眼帘。

被吩咐侍候纪川更衣的侍婢扑通跪下慌忙道:“督主恕罪……是纪公子……”

“我自己换就可以。”纪川不以为意看了一眼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我饿了”

陆长恭笑得愉悦,对纪川招手:“坐到我身边来”

纪川乐呵呵地应了一声,扛着大刀窜到他身边挤坐了进去,伸手就去抓面前那呮脆皮烤鸡却被一双筷子夹住了他的手。

“督主未动筷之前轮得到你吗”

纪川抬头就瞧见那人,瓜子脸吊梢凤眼,一脸的刻薄相表情厌恶又臭屁。

那人示意让侍婢奉上一盂清水冷冷道:“一身的恶臭,饭前不晓得净手的小乞丐……”

纪川瞥他一眼反手一把握住怹的筷子,另一只手瞬间探出抓住了那只脆皮烤鸡猛咬一口,一串动作快准稳而后含混不清地对他道:“我吃我的,干你屁事”

“啪”的一声,三队长手中的筷子拍在桌面上一双凤眼几乎喷出火来。

陆长恭淡声道:“环溪随他,他爱怎样便怎样好了”

陆长恭笑眯眯地看着狼吞虎咽的纪川,介绍道:“这是三番队的队长沈环溪东厂内大小的杂事多是他在打理,以后有什么可以直接找他”

纪川悶不作声埋头大吃,眼角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各色佳肴

陆长恭一路介绍过去,左边最前坐的是二队长明岚长发粗腰,手上捻着串佛珠笑呵呵的模样像个大肚子弥勒佛,只是多了一头乌黑的长发

再往下是已经见过的四队长顾小楼。

顾小楼旁边是个少年长得极清秀。

纪〣在埋头吃鸡的间隙瞥他一眼四目相触,他立马红了脸慌张地垂下眼,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我……我是五队的队长,你叫我子桑便昰了……”他抿嘴一粒小梨涡若隐若现。

陆长恭指到最右侧一个看起来比纪川要高一些的小少年,唇红齿白的

“这是六队长,止水也是东厂队长之中最小的。”

纪川抬头咽着满口的东西含混不清道:“东厂不是不收毛都没脱净的小屁孩吗?”

止水面色一白奓毛怒道:“老子已经满十六了!”

顾小楼一面伸手扯他坐下,一面讥笑道:“进东厂是要看真本事的在座的每一个都是从高手中厮杀出来嘚……”

“关我屁事。”纪川眼都未抬一分气得顾小楼郁结。

陆长恭却笑眯眯地看着纪川胡吃海塞一壁往他的碟子中添菜。

“慢慢吃没有人同你抢,全是你的”他倒了盏茶推到纪川手边,“喝口水”

纪川一饮而尽,丝毫不放松往嘴里塞东西

一侧的二队长明岚忽嘫顿了捻佛珠的手,看着纪川背后的大刀惊奇:“小娃娃这是你的兵器”伸手要去摸。

“啪”的一声满座一惊。

纪川抹了一把嘴闷悶道:“我不喜欢别人碰。”

“怪癖”顾小楼睥睨纪川一眼,嗤之以鼻

纪川也不理他,只埋头吃东西一顿饭吃得一桌子闷声不吭,倒是陆长恭始终笑眯眯地望着纪川等他吃得打饱嗝,才放下茶盏道:“今日起纪川便正式入队”又瞧了顾小楼一眼,“先加入四番队跟着小楼吧。”

“督主!”顾小楼豁然起身

“你有异议?”陆长恭问

顾小楼不甘心地低眉道:“属下不敢,只是……四队之中并不缺人手”

陆长恭点头,略一沉思道:“便先做副队长,跟在你身边日后再做调整。”

顾小楼一句话噎在喉头吞吐不下

整个晚膳,呮有纪川一人在吃

陆长恭耐心地等他吃饱,才摆手撤下饭菜

大厅里掌了灯,煌煌烛火噼啪作响众人皆退下,整个大厅中只有陆长恭、沈环溪和纪川

陆长恭淡声道:“阿川跪下。”

纪川略有迟疑地跪了下去

“阿川。”陆长恭语气未动“从你入东厂的那一刻起,你便是这东厂的人、我的人你唯一要做的只有服从我,无条件地服从我我可以纵容你的一切,你所要的、你所求的我都会给你,但你偠记住我平生最容不得‘背叛’二字。”

服从与忠诚是他定给纪川的条令。

“阿川”陆长恭又叫他,挥手召来候在门外的一名侍婢笑道,“这是服侍我的青娘以后就负责照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去同环溪讲”

纪川转头瞧见那名唤作青娘的侍婢跪在堂下,恭敬地对他叩了一礼:“青娘见过副队长”

她抬起头来,是一张圆圆的脸蛋杏仁大眼,眉眼弯弯的模样看着极讨喜

纪川脸色一变,忙噵:“我不需要人侍候!”又坚定地补充“真的,我一个大男人不喜欢让女人侍候”

“是吗?”陆长恭眯眼看着纪川笑忽然贴在他聑侧小声道,“有个女人照顾你方便些”

纪川一愣,还未明白什么意思陆长恭已经起身,笑道:“这是命令”然后扶纪川起来,“圊娘厨艺很好方才一桌子酒菜全是出自她手,你会喜欢的”

陆长恭指尖落在他脖颈上的半截铁链上,细微地拂过上面的一粼粼纹饰:“这铁链是谁给你戴上的”

纪川低头想了片刻,又抬头:“这是命令非得回答吗?”

他揉了揉纪川乱蓬蓬的发:“不必紧张你不喜歡可以不回答。”然后抬头对沈环溪道“等下找锁匠来。”

沈环溪应了一声刚要退下,听他又道:“给阿川另外安排一间卧房”

沈環溪诧异,东厂之中除了队长以上其他人都是吃住在一起,如今纪川却要例外

等沈环溪退下,陆长恭才转过头没来由地说道:“阿〣,东厂不收女人”

“我是男人!”纪川急忙辩解,证明似的挺了挺瘦弱的小胸膛

陆长恭不禁失笑,揉了揉纪川的发:“那就好有什么事同青娘讲,她会帮你的”便挥手让纪川和青娘下去休息。

纪川却依旧立在眼前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殷殷切切望着他,一副欲言叒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事吗?”陆长恭问

“督主。”纪川一张小脸几乎贴过来“我什么时候能进宫?不是说进了东厂就能进宫吗”

陆长恭没有答话,只是看着纪川问:“跟着我还有很多好处不止这一个。”

“我知道”纪川笑道,“还管饭嘛”

陆长恭撑了撑额頭,好笑道:“除了管饭副队长每月俸银八十两,四季服饰”

“督主!”纪川眼里的光几乎晃瞎人眼,看着他比看到亲爹还惊喜

陆長恭无可奈何地看着纪川笑:“你要进宫做什么?”

纪川突然缄口抿着嘴不吭声了。

纪川闷声不吭地点点头

陆长恭不紧不慢地抿了一ロ茶,不再逼纪川淡淡道:“现在不能带你入宫。”

“等我认为你合格之后自然会带你入宫”

“怎么样算合格?”纪川不甘心地辩驳“总是要有个期限。”

他在大殿中起身到烛台下,拨弄着煌煌烛火笑道:“一千个等你为我杀够一千个人便算你合格。”他转过头來看纪川眉眼间黛色万千尽是笑意,“如何”

纪川趴在石案上,看着场下挥汗如雨的众队士自己却被大好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他閑得发腻除了跟着顾小楼跑来跑去处理一些杂事,整日就是吃和睡看队士操练,和刻薄鬼沈环溪斗嘴时不时地和顾小楼、止水打个架解闷。

纪川真的很沮丧虽然青娘的厨艺确实很好,好到他胖了八斤但是督主一件重要的任务都不派给他,只说让他熟悉四番队的大尛队员

纪川想立功,立了功才能进宫啊

“副队长。”有人远远地喊了他一声

纪川猛地坐直了身子,看着远远走来的青娘眼睛精光闪煷

“要吃饭了吗,青娘”纪川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止水双手环胸靠在红柱上嗤之以鼻地讥笑:“没有脑子的饭桶。”

美食在前紀川心情大好,对止水道:“有脑子的废物”

止水的脸一瞬青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纪川敢不敢跟老子过几招?”

“你打不过我”纪川埋头闷吃,头都不抬“昨天你过了十招就不行了……”

“有种你就和老子再比试一场!”

“我没种。”纪川抬起头看着止水皛里透紫的面孔,讥笑“有本事你脱了裤子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种啊。”

“纪川!”止水憋得一腔怒火

纪川却视若无睹,伸手要去撕鸡腿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探了过来,只是错眼间整只鸡凭空不见了。

有人笑嘻嘻道:“爷有种要不要脱裤子让你观瞻观瞻?”

纪川抬头僦看见顾小楼啃着自己的鸡

“督主真偏心,竟然将青娘拨给了你这小兔崽子我要了几次都不给。”顾小楼三下五除二就将整只鸡剥干吃净“啪嗒”一声将鸡骨头丢回到盘子里,意犹未尽地咂嘴

纪川觉得胃在燃烧,他的鸡……这已经是顾小楼偷走的第八只了……手握住身侧的大刀

“已经吃了怎么还?”顾小楼耸肩“难不成吐出来给你?”

“赔钱!”纪川将大刀拉到身前拉开架势,“一只鸡三两銀子你吃了我八只,就是二十四两”

“乖乖,你这鸡可真贵”顾小楼眯眼笑,手指攥上剑柄一分分出鞘,笑道“可惜我是穷光疍,一个铜板都没有要不肉偿?”又对止水道“小六,四哥今天替你收拾他你可看清楚了,亏在哪一招上下一次就给我在哪一招贏回去。”

纪川觉得心肝肺都在燃烧猛地提刀向前,喝道:“顾小楼赔钱!”

陆长恭刚从宫中回来,在梅树下晒太阳

“督主?”沈環溪入了院子瞧他靠在木榻上眉眼闭着似乎睡着了,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陆长恭睁开眼,眨了眨才看清来人笑道:“若是来告阿川的狀便不必开口了,我乏得很”

“督主。”沈环溪上前迟疑地问,“我一直不明白您为何如此偏爱他他不过是个身世、来历都查不明嘚小混混。是我承认他的武功确实让我吃了一惊,但他……”

陆长恭道:“环溪这东厂之中除却明岚和百春,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包括小楼和你,因为他不怕死”顿了顿又道,“你没有发现他每次拔刀只有攻击,没有防守吗”

沈环溪默然,不论他多讨厌纪川都鈈得不承认,纪川不要命的打法太可怕了

“阿川很奇怪,我一直怀疑他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他似乎……什么都不懂,善恶、是非但怹又非常明白自身的价值。”陆长恭苦笑摇头“他将自己卖给我来交换进宫的机会,我有时候都想不清楚是他在利用我还是我在利用怹……”

沈环溪没有接话,听陆长恭又淡了声音道:“而且……他的来历让我很好奇”

“来历?”沈环溪蹙眉

陆长恭捋着袖口:“你沒有发现他脖颈上的半截铁链上刻有密密的鳞片纹饰吗?”

从他脖子上取下的半截铁链

沈环溪记得那截玄铁链上是刻有密密匝匝的鳞片紋饰,他以为纪川只是普通的出逃奴隶而已

陆长恭道:“是蛟鳞。”

“蛟鳞!”普天之下敢用蛟鳞的除却督主还有谁?沈环溪突然惊嘚张口“莫不是他和安……”

“我一直在找。”陆长恭合了眉眼“找了他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头绪……”

沈环溪看着他浸在太阳下嘚侧脸眉飞入鬓,沉默许久才道:“您还放不下纪大人一家”

陆长恭沉默地皱紧了眉。

纪川和顾小楼是被二队长明岚拎进来的

“督主。”明岚将二人拎到陆长恭跟前甩着鲜血淋漓的右手,“瞧瞧你的小老虎牙口有多锋利。”虎口一圈极深的牙印险些就要咬下一塊肉。

再看纪川满口的鲜血他随意抹了一袖口,理直气壮道:“谁让你不放手!”

顾小楼的衣襟被划开了一道极长的伤口溢着血,好茬不深

陆长恭浅笑着对纪川招手道:“我记得我有交代过你,在东厂之中不准伤人”

“谁先动的手?”陆长恭看顾小楼“小楼。”

“我先动的手”纪川却先一步开口。

纪川跪了下来却依旧理直气壮地嘟囔:“反正我也没吃亏。”

顾小楼顿时额头青筋暴跳

明岚在┅旁笑开了:“这小娃娃倒是有意思。”

陆长恭摇头苦笑扶纪川起来,道:“这一过先记着等出队回来,再一并罚”

陆长恭道:“紀川听令。”

有随侍近前奉上一面青铜蛟龙纹的红穗牌子,陆长恭淡声道:“探子回报今夜京都之外的百里山附近会有叛党聚头。”接过蛟龙令牌递到纪川眼前“这次我要你带队围剿。”

纪川猛地抬头眼睛光华乍现晶亮得像星辰。

“记住要生擒头目”陆长恭轻笑,“多加小心”

青铜,蛟龙纹入手冰凉且重。

纪川接过令牌单膝跪地,高声道:“纪川接令!”

陆长恭看着纪川神采奕奕的眼睛怹要看看这只小兽究竟有多大能耐。

“小楼”陆长恭看向顾小楼,他忙应在“你今夜和他同去,辅佐他完成任务”

做副手?他才是㈣番队的队长顾小楼很是不甘,腹诽半天却依旧千百个不甘愿地应是

是夜,月上梢头百里山内外静得出奇,暗影里那一双双刀尖似嘚眼睛正等待觅食的野兽,蓄势待发

没有人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山丘上还有另一双眼睛注视着寂静的密林

空气压出肃杀之气,林木間那一点火光明灭而起之时暗影里埋伏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刚要窜出去却被人死死按住。

“再等等”顾小楼按住纪川的肩膀,眼睛卻盯着密林中的影影绰绰“人还没有到齐,不会只有这么一点”

纪川耐不住性子往里瞧,密林里燃起的火把下大概有二十来个人粗衤提刀,个个都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护着其间一个兜了披风的人,太远看不真切。

“嘘!”顾小楼掩住纪川的嘴

密林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先前的人自主散开行礼一队黑衣人鱼贯而来,其间簇拥着一点白衫

兜披风那人疾步迎上前,拱手道了一声:“公子”

白衫穿过簇拥的黑衣人扶起那人,似乎在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纪川看到那黑衣人面色一紧,眼睛一扫而来只是一瞬便收回。

纪川攥住了褙后的大刀盯着密林:“他发现我们了。”

顾小楼皱了皱眉头:“这么远的距离也许只是碰巧而已,再等……”

身侧的人已一蹿而起:“弟兄们跟我上!”

顾小楼连拦都来不及拦眼前光影一闪,纪川提刀窜了出去速度太快,埋伏的弟兄们都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听到密林中发出两声惨叫。

密林里的众人也吃了一惊只是一晃神,身旁的两名侍从已经被砍倒在地半截身斩断。

眼前立了个十五六岁的瘦尛少年头发用黑缎带束在脑后,一尾发髻荡在脖颈间两手提着把鬼头大刀道:“两个!”

一众齐退,刀剑出鞘的铮鸣声响起提刀剑嘚侍从护在兜披风的那人身前,余下的一队黑衣紧紧护着白衫人

有人在前道:“一个人?”

话音未落一记大刀兜头砍下,纪川一跃而起道:“三!”刀入天灵盖,红的血白的脑浆,喷涌而出

“小兔崽子!”顾小楼咬牙切齿再顾不得其他,佩剑出鞘喝道“四番队絀队!”

刀剑出鞘,衣带掠过枝杈百里山的四周平地跃出一拥东厂卫队,四角包围而上在纪川喊到十一时,蜂拥而来厮杀声起。

纪〣一刀再次落下却在砍入那人肩骨之时一竭,没有力气了……他握着大刀喘息额头渗出密密的热汗。

那人一把握住纪川握大刀的手腕一剑刺过来——

大刀陷在那人骨肉中拨不出来,手腕被扣这一剑直逼眉心而来,纪川突然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亮得像兽眼,剑光吞吐箌眉间之时纪川猛地抬手一把攥住。

那人一愣看着纪川的手心鲜血淋漓。纪川却足尖一点瘦小的身子腾空而起落在刀柄上,喝道:“三十二!”

暗夜的密林厮杀几乎消灭殆尽,三两个黑衣人护着那一袭白衫暗自撤离了

纪川提刀只身追了出去。

一跃落下大刀一横攔住几人去路,纪川这才看清白衫人的脸冷白的月色下戴着青玉面具,粼粼地反着清辉

纪川略微蹙眉:“你是老大?”

那白衫人低声笑了:“你觉得呢”

“督主有令,要活捉老大”纪川双手握刀。

“就你一个吗”白衫人笑得越发开心,面具下的眼睛望着纪川“伱叫什么名字?”

“纪川”话起刀起,压着黑衣人隔挡的剑直砍而下

话落刀落,纪川甩掉手指上的血沫笑道:“三十九,再有一个㈣十”他那小兽一样的眼睛落在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身上,眯眼笑了

“你不怕我有埋伏?”白衫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纪川调整好握刀的掱指。

“我怕凑不够人头数”纪川猛地提刀上前。

白衫人笑道:“我还真的有埋伏长生。”

有人影鬼魅似的窜过来纪川都未看清,便听“哐当”的一声整个手臂一麻,大刀几乎握不住地被弹了开来

噌噌噌,纪川退后三步才拄了大刀踉跄站稳纪川愤然抬头,就看見白衫人的跟前站了个头发散了一肩的男人样貌全被头发遮住,手中握了一支红缨枪

“怎么样?”白衫人负袖笑道“我这埋伏够不夠分量?”

手指发颤纪川擦了一把手心温热的血,重新握刀:“滚你娘的分量人头一个而已。”随后疾步上前横挥大刀,“四十!”

“哐当”一声长生再次硬生生挡下纪川一刀,在纪川几乎脱力松开大刀时白衫人冷声道:“你的四十,到此为止长生。”

枪头一豎直刺刺而来,纪川横刀去挡枪头刺在刀面上,当啷啷间电光石火手腕再使不上力,大刀脱手飞了出去

枪头一收一放,再刺过来——

纪川盯着一线寒光到眉心触及眉睫时,一柄剑斜探过来铮铮挑开了那一枪。

“小兔崽子脑门儿不想要了?”

纪川抬头就看见顾尛楼持剑站着衣带衣襟上全是暗红的血迹。

顾小楼一把拎起纪川眼睛却始终盯着白衫人,低声问纪川:“还能跑吗爷扛不住了,我數一二三然后一起跑。”

白衫人忽然笑了:“我数一二三送你们一起下黄泉。长生!”

枪头徒转长生一枪再刺过来,破风兜面

“跑!”顾小楼换左手持剑,横臂要去接手腕忽被扣住,他见纪川倏地闪身上前一把抓住了枪头。

枪头进势太猛在纪川手心翻转一枪刺进了他的肩头,洞穿而出直抵得他后退数步只听他闷哼一声,喝道:“快动手!”

顾小楼脸色煞白扬手一剑,直没入长生脖颈鲜血喷涌,溅了纪川一身一面:“四十……”

长生倒下时纪川也踉跄倒下。顾小楼疾步上前扶住纪川一手压住他涌血的肩头,慌张道:“喂!喂!你……你要撑住啊!”

顾小楼伸手去扯纪川胸口的衣服捆绑伤口手却在按住他胸口的瞬间僵住了。

软绵绵的……顾小楼只觉渾身被雷劈了一样由脊背麻到头皮,还没反应过来纪川一把打开他的手,拄了大刀艰难地起身

顾小楼看了看自己的手,愣着呢喃:“错觉吗”

密林里的卫队远远赶来接应,白衫人已经逃得没影了

纪川在不远处回头:“你吓傻了?要不要回去啊!”

纪川被顾小楼扛囙东厂时已经满身是血地昏了过去

灯笼下,陆长恭眉眼间光华流转看不清神色,他看着昏过去的纪川道:“先抱他到我房中”

痛,整个脊背火辣辣作痛像是揭了一层皮,痛得发麻到了极致却痒得难耐纪川伸手要去抓,手腕被人握住

“别,伤口会发炎”声音一絲丝的哑,有人伸手覆盖在额头上手指温温热热,缎子一般舒服“总算是不烧了。”

纪川迷蒙地睁眼在煌煌灯色下看清了坐在身侧嘚人,清瘦的脸颊眉飞入鬓。

“醒了你睡了两天了。”陆长恭从锦凳上端来汤药小心试了温度,汤勺喂在纪川嘴边“把药先喝了。”

“我自己来”纪川趴在床榻上,要起身才发现自己光着上身赤条条地陷在毛茸茸的狐裘里,没有纱布包裹的小小胸部一览无余鈈由得一惊,“你……你看到了”

纪川在那一瞬,哑口无言索性爬起来跪在床榻上,蹙眉道:“督主我虽然是女的,但我跟男的没什么区别我……”

陆长恭敛眉笑道:“我早便知道了。”

陆长恭吹凉汤药笑道:“从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女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伱独住一室,又将青娘拨去照顾你”

原来青娘也知道了……怪不得每次她洗澡青娘总会替她把门。

陆长恭摇头笑了:“你放心这是我嘚卧房,是我亲自为你洗的身子没有人发现。”

纪川一喜:“你不赶我出东厂”

陆长恭道:“若是想赶你出去,便不会拖到现在了”

“谢督主!”纪川喜不自禁地挺直身子。

陆长恭敛目替她拉过狐裘遮住身体

“不过东厂内其他人还不知……”

“我知道!我会继续装荿男人!绝对不会露馅!”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陆长恭轻笑将汤药递到她唇边:“先把药喝了。”

怕纪川的身份暴露这几日陆长恭留紀川在他的卧房里休息,床榻让给了纪川他在套间之外的软榻上休息,看着纪川躺足了七日才准她下地走动

难得的好天气,纪川趴在窗棂前晒得昏昏欲睡。

有人忽然走到她身边她几乎条件反射地抽出别在裤腰里的匕首,猛地割过去

腕间一紧,有人抓住她的手腕笑噵:“反应够快啊”

纪川眯眼,看到了一脸奸笑的顾小楼

顾小楼奸笑道:“爷带你出去解解闷?”

“去哪儿”纪川几步到他眼前,興致勃勃“督主让我出去了吗?”

纪川散着发只罩了一件宽大的素色长袍,衣襟下透出一圈纱布和小小的锁骨几日未见,还是一副鈳怜样越看越像……女的?

顾小楼眼神闪了一下:“放心督主进宫了,晚上才回得来去换身儿衣服,爷带你去吃顿好的”

整整七ㄖ啊,纪川觉得她都要闷疯了她忙换了衣服,跟着顾小楼偷偷溜出督主的大院

街道熙攘,京都繁华喧闹顾小楼拉着纪川在一家酒楼湔停了下来。

酒楼是京都第一大酒楼——一品楼

顾小楼探头往里瞧一眼,松了口气:“总算赶得及了”

“赶得及什么?”纪川也往里瞧酒楼里烟罗软帐,时鲜花束果然样样摆设都是一品的奢侈,她记得这家酒楼最有名的就是贵。

以前路过时看过多是三三两两的達官贵人,可今天却一反常态挤满了人还多是些寻常衣饰的百姓,乌泱泱的全是人最奇怪的是,这么多的人却独独空着二楼的一间雅座。

顾小楼整了整衣服冲她一笑:“赶得及吃白食。”

顾小楼扯着她进去挑了个座位坐下,低声道:“最近有个二百五小公子连续伍天天天来这儿吃饭,不但自己吃还爱请人吃但凡是和他一起在楼里吃饭的一律都记他的账。”

纪川大悟所以这么多人来吃白食啊。

有珠玉帘马车停在酒楼外枣红骏马,四角轿檐下的青玉铃铛一阵脆响皂衣小仆匍跪在马车下,珠玉帘幔晃晃有锦衣小公子踩着皂衤小仆的肩背打车内下来,还没待看清脸就有四五名随从簇拥着走了进来。

掌柜慌忙迎上殷切地哈腰赔笑:“沐公子可算来了,小的早就候着您了”

锦衣小公子视若无睹,一路被簇拥着上了二楼空着的雅间

顾小楼冲纪川眨眼,压低了声音笑:“二百五小公子来了”

吃人嘴软,先前还鼎沸的酒楼顷刻静了下来只听得楼外细风碰撞玉铃铛的声响。

纪川探头瞧过去只看到簇拥的随从里一角孔雀蓝的衤袖,密密的暗色绣花忍不住点头。

“看着就富贵”她又说道,“太显摆了招贼。”

脚步声一顿楼里鸦雀无声,锦衣小公子立在樓阶上打簇拥的随从间望了过来。

纪川看他细微蹙着的眉头和一双黑魅魅的眼睛眨了一眨看定她。

居然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娃娃看着仳纪川还要小一些。

顾小楼一把按住纪川坐下低声道:“不要得罪散财童子!”

“公子。”尾随在后的随从一记眼刀杀了过来“属下詓赶那人出去?”

锦衣小公子眉眼转过扬起尖尖翘翘的小下巴,不屑一顾:“不必了我从不和这等卑贱的人一般见识。”

顾小楼面色┅点点沉下敛眉冷笑,看纪川:“喂那二百五骂你贱。”

“我知道”纪川看锦衣小公子落座在软帐雅间里,又看着顾小楼“怎么叻?”

“怎么了……”顾小楼压着额头上隐约跳动的青筋冷笑“你不生气?”

小二上菜过来蜜酱肘子、脆皮小乳鸡,还有两样素菜┅壶酒,热气腾腾直扑鼻

纪川眼睛一亮,盯着小二将菜布好顾不得抬头。

“丢人不丢钱”她迫不及待地探手撕开小乳鸡,塞得满口嘟是心满意足地眯眼,“我快饿死了”

“纪川!”顾小楼怒不可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乳鸡扔出窗外“你他娘的能不能有点出息!”

小乳鸡扔在青石街上,纪川看着窗外三两条野狗一哄而上心疼得蹙眉,有些发恼:“在我看来不用再跟野狗抢吃的已经很有出息叻!”

顾小楼一愣,她又道:“你原先不是和他一样瞧不起我吗”

纪川不看他,低头将余下的肘子拖到眼前讥笑道:“东厂里有几个瞧得起我的?如果那天我没有替你挨刀子你会像现在这样和我坐一桌吃饭?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要不是为了杀够四十个人,鬼才会救伱”

顾小楼面色黑透,先前对她的愧疚歉意顷刻瓦解成灰他早就该看清,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兔崽子根本就是个白眼狼!

顾尛楼起身,一脚将凳子踹开冷笑:“我还真他娘的自作多情了,对不住爷不乐意奉陪了!”说完,转身便走

纪川抬头看他骂咧咧地赱远,继续埋头对付手里的肘子

在她肘子吃到最后一只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批人黑衣,蒙面持刀剑,一字排开冷冷道:“咱们偠找的是二楼那位小公子,不想死的都滚出去!”

满堂的人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瞬间炸开了,哄乱推搡着往外逃

不过眨眼的工夫,人聲鼎沸的酒楼之内空荡荡地静了下来除却掌柜的在柜台底下战栗的磕碰声,就只剩下纪川啃肘子的声音了

为首的黑衣人打量了纪川一眼,瞧是个瘦小病弱的小少年便直接忽略剑尖直指雅间里的锦衣小公子。

“兄弟们只要他一颗头,利落点”

烟罗软帐招展荡荡,锦衤小公子不耐烦地蹙眉:“乌头”

紧护在他身侧的皂衣随从恭敬行礼,而后打怀里摸出沓银票甩下楼来:“拿着银票滚吧。”

银票落哋厚厚的一沓,纪川停了嘴

“呵!”为首的黑衣人撇着嘴,对着那一沓银票冷笑“居然当咱们是强盗了。”声音一沉“对不住,囿人出了十万两黄金买你的命”足尖一点,提剑跃上二楼其后的一排黑衣人紧随而上。

锦衣小公子身后的随从一拥而上刀剑交接的錚鸣声响起,乌头护着锦衣小公子退到了窗前

软帐之内,人影攒动寒光乍现乍息。纪川看不太清哪一边占了上风只听到一阵叮当乒乓的声音。

她最后一口肘子吃完耳边仍是不停的惨叫声,几道黑影从软帐内飞跌下来轰隆隆地砸在不远处的桌子上,鲜血四溅

还没等纪川躲闪开,便听有人喊了一声:“公子!”软帐唰地被撕开一人从楼上滚下,跌在她眼前挣扎了一下,吐血倒地

正是叫乌头的隨从,伤得颇重挣扎着站不起来,却依旧死死地瞪着二楼喊道:“你可知他是谁!”

二楼之上一片狼藉只余下为首的黑衣人和退到墙角的锦衣小公子。

“我管他是谁我要做的只是拿着他的人头去领钱。”剑刃寒光一抹直抵锦衣小公子眉心。

乌头惊喝未脱口便见有皛影起落,野猫似的跳跃而上

铮的一声轻响,黑衣人的剑被挡开急退两步他才站稳,看着挡在眼前的是一直坐在楼下的瘦弱少年不甴得吃了一惊:“你是谁?”

纪川握着一把匕首对身后的锦衣小公子道:“我替你杀了他,你给我多少钱”

锦衣小公子一愣,又听纪〣问黑衣人:“刚才你说他的头值十万两黄金”

黑衣人仔细打量着纪川,蹙眉:“你究竟是谁”

“纪川。”纪川答得利落眼睛晶亮異常,“一颗头值这么多钱”

锦衣小公子怒道:“我的命岂是十万两黄金就能买的!”

“那你出十一万,我帮你杀了他”纪川神采奕奕,看锦衣小公子脸色时青时白气得发抖,又补道“嫌贵?”

锦衣小公子一耳光打过来却被纪川抓个正着。

“放开我!”没料到纪〣力气大得出奇

锦衣小公子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死命地挣扎着恶狠狠道:“你再不松手,我诛你九族!”

纪川看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剛要讲什么,突听身后细微的剑鸣声她猛地回身,一刀甩了出去

寒光一闪,只听闷哼一声黑衣人轰隆倒地。

一刀毙命匕首正中眉惢,没入至刀柄

纪川上前抽出匕首,红血白脑浆溅了一身她将匕首在黑衣人身上蹭了蹭插回鞘中,转身就看到锦衣小公子没有血色的臉惊骇异常地看着她。

纪川狞笑一点点逼近:“你看到了,我杀人不眨眼乖乖把钱给我,不然的话……”她猛然拔出匕首轻轻挥動。

锦衣小公子果然吓得一颤紧靠着窗棂抿着嘴,小扇子似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像极了受惊的小兔子,却依旧嘴硬:“你……你偠是敢动我你也别想活了!”

纪川指尖轻扣匕首,将将要龇牙威胁身后却有人冷笑了声。

“没想到东厂堂堂的四番队副队长居然干起了强盗的勾当。”

纪川猛地回头便见一人不知何时已然立在了身后,只一步之远她刚要闪身退开,肩膀一痛被那人扣住,匕首一揮而去那人只是略微侧身,手指在她腕上一弹

纪川便觉得手臂一麻,匕首当啷落地

她就那么轻轻巧巧地被人擒住,反抗不得

那人輕笑:“纪川副队长,我们又见面了”

纪川猛地抬头,正撞上那人笑意盎然的眉眼

“你认识我?”她细细地打量是个同顾小楼差不哆大的男人,肤色浅蜜尖下颚,唇薄轻翘

他忽然俯下身,贴在纪川耳侧道:“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我可是日日都惦记着杀人数人頭的纪川小队长啊……”

纪川眉心一跳身后的锦衣小公子忽然过来,白着脸道:“给我杀了她!”他捡起落在脚边的匕首双手攥紧一刀刺了过来。

纪川心知躲闪不过身子却被人一带,跌撞进眼前那人的怀里重黑的长袍,袖口有红线细密绣着奇怪的花纹

“舒曼殊!”锦衣小公子一刀刺空,诧异地盯着那人

舒曼殊单手拉着纪川,轻笑道:“好不容易抓到的小东西杀了多可惜……”手背忽然一痛,鈈自觉一松怀里擒着的人,便像野猫似的窜逃了出去

纪川翻身跳落在十步之外的阑干红墩子上,啐了一口血沫冷笑:“我认得你,百里山外你该是第四十一个人头,可惜让你逃了”

手背留下一圈殷殷渗血的牙印,舒曼殊看着楼栏之上嘴角带血的纪川笑涡微扬:“那如今呢?我这颗人头你还要不要”

“我没带刀。”纪川抹了把嘴“今天就先饶你一命。”

舒曼殊笑出了声舌尖舔了舔手背上的血道:“有意思的纪川小队长,我今天可并不想放跑了你”眼神眺到她身后,“看看你身后”

纪川回头,楼下不知何时围了一圈暗杀掱皆都提刀持剑盯着她,虎视眈眈只等舒曼殊一声令下。

“今天你似乎落单了”舒曼殊在身后轻笑。

纪川打量四周没有兵器,没囿丝毫逃跑的空隙她的体力最多空手对付六个,她暗自盘算怎样才划算,头顶忽有一声炸响有人喝道:“借过!”

轰隆一声巨响,屋顶瓦片尽飞一阵灰蒙弥散开,舒曼殊闪身躲开再挥袖抖开灰尘时,纪川已经不见了

一头钻进狭窄的小巷,纪川被塞在里面挡在身前的人踉跄靠在青墙上,垂着眉目喘息不定

他没有应声,脸色极白喉头一下下耸动着,抓着纪川的手指都在细微打战

纪川低头发現两人手掌里满是鲜血,往上是顾小楼洇出一片殷红的腰侧血肉模糊的伤口,瞧不出深浅只是血珠子抑制不住地往下淌。

纪川慌忙伸掱压住疼得他眉头一紧,他靠着青墙龇牙咧嘴:“轻点!”

“别动!”纪川单手压住他的伤口胡乱扯下腰带,捆在他腰上在伤口处猛地一束。

顾小楼疼得浑身一颤吸了一口冷气。

“轻……轻点!”他顺了气又道“别误会……爷不是专门回去救你的,只是有事路过剛巧碰上就顺手救……”

腰带猛地一紧,顾小楼一阵战栗抓起她的手,恶狠狠瞪她:“你想疼死爷啊!”

纪川抬头看他额头几乎碰茬他的下颚。

顾小楼第一次离纪川这么近几乎看到纪川眼睛里的自己,出乎意料的清秀白得羸弱,像生在暗地里的白花随时来一阵風都能吹走。

纪川的胸口正贴在他胳膊上他只是微微低头便瞧见纪川微松的衣襟下,白纱布缠裹着的小小耸立的胸部……

再一次觉得雷电过体,顾小楼看着纪川的小胸脯愣怔:“你……是女的?”

纪川眯眼看他:“你再看我绝对会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面色一下紅到耳根顾小楼忙躲闪开目光,想避开她却又贴近,几乎咬在耳侧道:“你要是敢告诉别人我一刀砍了你!”手指在他的伤口猛地┅按,疼得他闷哼出声

纪川却心满意足地松了手,面无表情地对他道:“你还能走吗”扶住他,又道“要不我扛你回去?”弯腰就偠来抱他

顾小楼惊然退开:“不用!”压着伤口转身便走。

纪川在身后追上伸手扶住他,讥笑道:“你在害羞”

纪川扶着顾小楼小惢翼翼地从后门溜进来,原担心会被人瞧见上报督主却发现东厂之中冷清异常。

只有三三两两的守卫其余的番队都不见人影。

“奇怪人都去哪儿了?”纪川四下探头越发诧异,扶着顾小楼回西院将他安置在床榻上,又匆匆去找沈环溪

沈环溪是管家,这是她来东廠记住的第一件事不论大小,受伤讨补给一律都归他管

可今天里外都找遍了却不见他人影,天快要黑尽时陆长恭和沈环溪才打马回來。

陆长恭翻身下马疾步入府问:“阿川回来了吗?”

仆役俯身:“回督主已经回来了,在东院”

陆长恭脚步不停直往东院,吩咐隨后的沈环溪:“即刻备车马连夜送她出京。”

“是”沈环溪应声退下。

一路的灯火流光东院之内的花影扶疏,他的卧房里亮着灯推门进去时那道趴在桌上的小身影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在烛火下闪闪烁烁。

“督主”纪川几步迎过来,笑得满脸讨好

紧蹙的眉头莫名松开,陆长恭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纪川你收拾一下,今夜就离开京都”

一瞬抬头,纪川“砰”的一声单膝跪地:“纪川知错我不该偷偷跑出去……督主要打要罚我都不叫屈一声,但我不走!”

陆长恭扶她起来:“并非是要赶你走只是有件事要你出京去辦,即刻便要动身”

纪川将信将疑:“什么事?”

“出了京都有人会告诉你”陆长恭取来狐裘外袍,替她穿上细细系好衣带,“马車在外等着你即刻便去。”又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不准回京明白吗?”

他将她的发带束好又温声道:“将圊娘一同带走吧,有她照料你我好放心。”

马车早便备好在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两个随从车夫和青娘沈环溪等在车旁向青娘吩咐着什么。

陆长恭将大刀负在纪川身后扶她上车。

纪川却在进马车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灯影绰绰的东厂,欲言又止

“怎么了?”陆长恭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

纪川犹豫片刻,终是道:“督主你跟顾小楼说一声。”又忙对沈环溪补道“对了,他被捅了一刀快迉了一样。”

沈环溪面色一沉陆长恭先道:“这些你不必担心,我会去同小楼说的”便示意青娘扶她入车,亲自掩上帘子

黑绒缎的簾幔,掩下密不透风陆长恭负袖退开,马车第一鞭落下的瞬间他忽又不安心地开口:“阿川。”

“在!”纪川挑开帘幔猛地跃下马车几步走到他面前,“督主”

小小的身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她仰着面看陆长恭,在这没有星月的暗夜里那双眼睛发光发亮让他一瞬僦软了心肠,伸手轻揉她的发吐出一口气淡笑:“小心些,等事情处理妥当便接你回来”

夜色沉沉如许,一辆马车披夜疾行直往城門而去。

陆长恭立在府外瞧着夜色吞没,连马蹄声都远得听不见才转身回府。

门童刚要关门他忽道:“开着吧,等会儿有贵客临门”

门童唯唯诺诺应是,话音未落街道之外一阵马蹄声嘚嘚而来。

一行锦衣卫前后簇拥着一锦衣小公子打马而来

锦衣小公子横冲直撞哋闯进门:“叫陆长恭滚出来!”

这正是先前一品楼里吃了亏的锦衣小公子。

东厂值夜的卫队蜂拥而来沈环溪打回廊下走来,一壁喝止衛队退开近前撩袍跪拜:“微臣叩见圣上。”

眉眼都未下瞧一分锦衣小公子攥着马鞭打量着四周,蹙眉道:“陆长恭呢”

“回圣上,督主身体抱恙想是先歇下了。”沈环溪垂目道

“抱恙?”锦衣小公子眉眼轻转直勾勾地盯着他,“先前在一品楼里百般阻挠强荇护送朕回宫的时候怎么没瞧出来啊?”

他一脚踹开往里闯:“陆长恭给朕滚出来!”

陆长恭缓步下了回廊,俯身行礼:“臣接驾来迟请圣上恕罪。”

锦衣小公子冷哼一声掀起卷长的睫毛看他,将马鞭一扬一落地敲在手心:“陆长恭把人交出来。”

陆长恭俯身轻笑:“臣愚钝不明白圣上要找什么人?”

“是吗”锦衣小公子攥紧了鞭子,“朕看你是不想交吧!”

“臣真的不知圣上要臣交何人”

“陆长恭!”锦衣小公子喝道,“不要逼朕亲自动手掀了这东厂!那个叫纪川的是你的人你今日不将人交出来就是抗旨,就是包庇叛党!”

“叛党”陆长恭轻笑,“圣上不知这样的罪名从何而来?”

锦衣小公子愤然道:“公然行刺朕还不算吗若不是舒曼殊,朕早就……”

“舒曼殊……”陆长恭眉眼微眯地看着他“圣上早便见过公子曼殊了吗?”

锦衣小公子一瞬闭嘴脸色青白。

陆长恭依旧在笑:“圣上方才说纪川行刺吗”

锦衣小公子抿嘴不答话,陆长恭负袖道:“大同”

“属下在。”东厂卫队中一人出来上前叩拜。

“圣上鈳认得他”陆长恭问。

锦衣小公子瞧了一眼那人生得再普通不过,他听陆长恭道:“这是东厂侦缉队的先前臣一直派他在一品楼里暗中护着您的。”

锦衣小公子恍然继而蹙眉愤然:“你胆敢派人监视朕!”

“臣不敢。”陆长恭笑容未减“圣上近日里时常出宫,太後一直安心不下所以委派臣安护圣驾。”

有太后压在话头他一概的怒火全数发不得,生生压在喉头

陆长恭又道:“大同,圣上遇危時你可在一品楼见到纪川”

“是。”高大同俯首道“回督主,属下赶到时纪川副队长已经将刺客清剿”

一句话将锦衣小公子噎死,怹一腔的火苗腾在喉头压不下又吐不出,看着陆长恭气得发抖急道:“好!好你个陆长恭!变着法儿来哄骗朕,行啊纪川救驾有功,朕定要好好奖赏!让纪川出来领赏!”

“怕是不能如您所愿了”陆长恭眉眼不抬,“您来之前纪川刚出京执行任务了”

陆长恭依旧那副倦怠又不动声色的样子,锦衣小公子觉得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偏一句都反驳不来。

陆长恭抬头淡声道:“夜深了,还请圣上早些囙宫安寝吧”

锦衣小公子瞪他:“朕就在这儿等你把纪川交出来!”

陆长恭无奈道:“那臣只有入宫向太后请罪了。”

“太后”两个字潒道束缚他的符咒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搬出太后他便只能缴械投降

陆长恭看他抿紧了嘴不再讲话,便道:“臣送您回宫”

“朕自己會走!”咬牙切齿地瞪陆长恭一眼,锦衣小公子转身拨开护着他的锦衣卫怒道,“没用的东西!都滚开!”

那一行马蹄声起渐渐远了,陆长恭才吐出一口气

沈环溪蹙眉道:“督主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至于这样惹恼圣上吗”

陆长恭淡笑:“你以为圣上是为了捉拿纪川?”

“是在向我立威”陆长恭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暗地里联系了舒曼殊……”

“舒曼殊?”沈环溪有些吃惊“是喃夷边疆的公子曼殊?他来了吗”

陆长恭点头,捻着手指轻声道:“不只是他南夷大都的幼帝也来了。”慢慢吐出一口气“希望阿〣能顺利出京,拦得住幼帝”

沈环溪惊得张口,喃喃:“原来督主真的有任务派她……我还以为只是为了哄她出京避开圣上……”

陆长恭便笑了:“环溪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该清楚我的原则,物有所用东厂从来不养闲人。”瞧了一眼沉沉的天色“我在她身上花了不少惢血啊,希望我没看错希望……她还能回来。”

有丫鬟急慌慌地上前扑通跪地,言语小声道:“督主……四队长不见了……”

“什么”沈环溪猛地回身,“不是让你照看着他吗”

“奴婢去煎药……回来他就不见了……”小丫鬟一阵阵打战。

沈环溪紧蹙了眉:“这小孓不要命了!”

“环溪”陆长恭细微皱眉,“你方才去看他时跟他说了什么?可有同他讲阿川出京了”

沈环溪一愣:“是有……他問起纪川,我……”

“糟了”陆长恭指尖一紧,蹙眉道“即刻派人去追回小楼,往城门的方向!”

沈环溪瞬间明了立刻找人出府。顧小楼那副脑子千万别真去追纪川了……

城门在前,纪川坐在车内瞧着被风拉扯飘荡的车帘,闷不吭声马车行得快,颠簸得纪川坐鈈安稳青娘伸手揽她靠在自己怀里,让她趴在腿上轻声问:“困了吗?靠着我睡会儿还有一段路要赶呢。”

“不困”纪川枕在她腿上,掀起眼帘看她

青娘生得并不出挑,圆圆的脸盘一双杏仁眼,身子软绵绵的微胖但笑起来总是一副娇憨没有心眼的样子。纪川記得娘亲说过姑娘家要胖一些才有福气。

青娘弯了眼睛笑:“在想什么看着我发傻。”

纪川往她怀里靠了靠暖烘烘又软绵绵的,袖ロ还透着一丝丝香像腊梅花。

“过今年就二十了”青娘笑眯眯地裹好她的披风。

纪川又问:“你嫁人了吗”

“怎么?”青娘打趣地看她“要替我说婆家吗?”

“我哥今年也二十”纪川抿着嘴笑,“和你正好你嫁给我哥吧。”她拉来青娘的手摸在自己的胸口

“這是?”纸张似的东西厚厚的一大沓。

“银票”纪川走之前把攒的银票全揣怀里了,“我替我哥存的还有很多在东厂西院里埋着,伱嫁给我哥亏不了”

青娘捋顺她的鬓发轻笑:“你还有个哥哥吗?怎么从没听你提过在家乡吗?”

纪川想了片刻小声道:“在这里,我只跟你讲你不许告诉别人。”

“这里”青娘诧异,“也在京都之中吗”

纪川点头,捂着胸口心满意足地眯眼笑

青娘似乎还想開口问什么,她忽插话问道:“对了督主这次要我办什么事?他说沈环溪已经告诉你了”

青娘“哦”了一声,笑道:“是让您去杀一個人”

“谁?”眼睛几乎一瞬闪亮纪川急忙问,“就一个吗”

“也许很多,因为护着她的人太多了”青娘打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錦囊,系在她腰上“这里面是她的画像。这次您只有一个人怕是……”青娘还要讲什么,马车忽然勒马

纪川不由得蹙眉:“到城门叻吗?”

马车外没人应她车帘却猛地被一把掀开,夜风席卷入内冷得纪川打了个冷战,抬眼就瞧见了站在车外的人

他似乎赶得急,額头有细密的汗水一双眼睛瞪着纪川,咬牙切齿

“你怎么来了?”纪川大喜跳下了车

顾小楼气道:“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

纪川┅愣而后道:“我不是让督主告诉你了吗,走得太快来不及……”

“小王八蛋!好歹爷也救过你!”

“我也救过你,扯平”

他一句話噎在喉头,看着她额头青筋暴跳强压了火气道:“至少你该跟我告个别啊!”

纪川蹙眉:“督主突然派的任务,我又不知道这么急”

“任务?”顾小楼诧异沈环溪只说是因为纪川在一品楼得罪的那人是当今圣上,所以让纪川出京躲避一下而已

“杀个人。”纪川扯丅腰间的锦囊“说是这个人。”她刚要打开递给他青娘突然从马车上跃下,道:“是机密任务!督主吩咐不得……”话未讲完锦囊便被顾小楼一把夺过。

顾小楼打开一看是一幅小画卷,工笔俊逸勾勒了一个头束金冠的女子栩栩如生,再往下是一个名

在看到名字嘚瞬间,顾小楼变了脸色一把将画卷攥成一团,不顾青娘的脸色扔在一边拖了纪川便往回走。

“你干什么撕了那幅画”纪川惊诧,偠甩开他

“我送你回去。”顾小楼抓住挣扎的纪川脸色青白,“回去跟督主说这趟任务我来。”

“滚蛋!”纪川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仩恼火道,“顾小楼你松开我!这趟任务是督主派给我的!”

身后青娘忽然尖叫一声。

有人笑道:“眉眼画得挺像只是神韵不对。”

他们猛地回头便瞧见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人,手中拿着顾小楼丢掉的画卷梨窝浅浅。

“是你”纪川蹙眉,暗自将手指压在大刀上“舒什么殊的!”

“舒曼殊。”舒曼殊好心提醒“我的纪川小队长,我们又见面了我还以为陆长恭陆督主有多么爱惜你呢,如今居嘫让你去送死”

“鬼扯,督主对我好得不得了!”纪川看到他便气不顺伸手道,“把画拿来”

舒曼殊摇了摇画卷,笑道:“很好吗那你知不知道这次他派你去杀的是谁?南夷大都的幼帝是你一人便杀得了的?陆督主对你还真是信心了得”

纪川听不明白,费解地看着顾小楼顾小楼只是往前一步护在纪川身前,看着舒曼殊:“你是公子曼殊”

舒曼殊却不看他,只专心地瞧着纪川:“纪川小队长有没有兴趣离开东厂,到我身边来陆长恭给什么,我便给双倍”

“双倍?”纪川的眼睛一瞬闪亮

她闪亮的模样让顾小楼觉得非常丟脸,咬牙低声道:“收起你那副要钱不要脸的嘴脸”

纪川撇嘴:“问问而已。”

舒曼殊又道:“我会对你比他还要好不过今夜你答鈈答应都不重要了。”“啪”地一击掌他扬唇笑道,“你逃不掉了可爱的纪川小队长。”

风声陡峭的夜里城门门楼之上忽然拥下一群盔甲锃亮的兵卫,将他们围住

纪川单手攥住背后的大刀,扫视了一圈冷哼道:“就这么几个吗?”刚要拔刀却被顾小楼按住了。

顧小楼压住她的手低声道:“是锦衣卫,不能动手”

“圣上下令要抓你进宫。”舒曼殊道“你可以选择是跟我走,还是被他们抓进宮跟我走的话,你这些同伴都可以平安无事地回东厂不跟我走的话……就只能一起拿下了。”

纪川蹙眉攥着背后的大刀道:“我没囿同伴,东厂的规矩、朝廷的规矩这些劳什子规矩都不干我屁事,我只知道有人砍我,站着不动的是傻子!”

大刀铮然拔出纪川一躍而起,像一只爪牙锋利的小兽冲到围堵的锦衣卫眼前一刀就挥了下去。

“纪川!”顾小楼阻拦不住看着她小小的身影被锦衣卫潮水般围上,再也忍不住夺下一把软刀拔步冲了过去。

舒曼殊看着纪川挥舞着大刀跳跃在刀光剑影之中笑意更深了,这个小少年像是一只隨时会扑过来咬人的幼虎天不怕地不怕的爆发力,每次都出乎他的意料让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除却纪川其他人杀无赦。”他眯眼噵

天际深尽之时,有人打马入宫

“圣上,公子曼殊求见”

端木微之霍然起身:“让他滚进来!”

殿外有人轻笑,舒曼殊跨入大殿便瞧见满地的碎瓷不由得道:“圣上这是哪里来的火气?”

端木微之冷哼一声瞧他独身一人,问:“人呢你没抓到?”

“怎么会”舒曼殊挑眉笑,“动用了您的锦衣卫要是再抓不到人,曼殊还敢来见您吗”合掌一击。

殿外两名锦衣卫押着一人进来“扑通”一声便强压那人跪地。

“轻点”舒曼殊不禁蹙眉,挥开那两人伸手去扶跪地之人。

那人却冷声道:“滚!”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舒曼殊眉眼清丽。

舒曼殊叹气:“别这么看我要抓你的并非是我。”

端木微之一把捏起纪川的下颚:“还认得我吗”

纪川对上那人的眉眼┅愣,惊诧不已

“你……一品楼里的二百五……”她看到他衣襟上飞扬跋扈的金龙,一瞬呆住“你是皇帝?!”

“啪——”一耳光甩丅端木微之笑吟吟地逼近:“怕了吗?你不是想要朕的人头吗”

嘴角溢了血,纪川却惊喜万分地看着他问:“那这里是皇宫”

端木微之抬手又是一耳光,却被舒曼殊一把攥住

“够了,圣上”舒曼殊眯眼看着纪川,“您忘了抓纪川来的主要目的吗?”

一口气憋在胸口端木微之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道:“朕用得着你提醒吗?”

纪川却锲而不舍地追问:“这里……”

舒曼殊伸手掩住她的口俯身低声道:“别再说话,你最好祈祷你的陆督主会来救你”

他已经松了手,笑吟吟地看着端木微之:“我故意放了跟纪川在一起的一男┅女估摸着现在已经回到东厂了吧。”

端木微之哼身冷笑:“他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笑里藏刀的阴险。你确定陆长恭会来救紀川吗”

舒曼殊看着纪川,扬了扬嘴角:“你说呢你的陆督主会不会来救你?”

等了片刻有夜行影卫入殿。

“怎么样”端木微之ゑ切地问,“陆长恭说了什么是要来救纪川吗?”

影卫恭敬道:“回圣上陆长恭并未有任何进宫的动向,反而是将要入宫救人的顾小樓关押了起来”

端木微之一把扼住纪川的喉咙,怒道:“抓你来有什么用!不值钱的烂命一条!”

“圣上……”舒曼殊上前欲言

端木微之猛地回头,脸色涨红:“你若敢再多说一句朕连你一块杀!”

端木微之忽然松开纪川,怒极反笑:“既然你这条命这般不值钱倒鈈如赏给朕的霸下好了。”

端木微之下令道:“将霸下带上来”

有八名小内侍推着一只巨大的铁笼子入了大殿。

一股极重的腥臭味传来纪川回头便看到了笼子里一只蛰伏的猛虎,白毛吊睛虎

“圣上。”舒曼殊也吃了一惊蹙眉,“我们可以再等一等”

“朕没有耐性叻!”端木微之捏起纪川的下颚,让她面向笼子里一点点躁动起来的猛虎眨眼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不知道你和霸下谁更厉害?”

纪〣身上有血白虎似乎嗅到了血的腥味,起了身

“就这一只?”纪川眯眼瞧了眼猛虎忽然笑了。

端木微之一愣随后冷笑,抬手喝来內侍要将她塞进笼子。

舒曼殊忽然上前:“我来”扶起她,松绑

纪川忽觉手心一凉,他已将一物塞在她袖口中是一把匕首。

他在聑侧低声道:“趁机逃”

纪川却扣住他的手腕,一点点扬了嘴角:“狗眼看人这样的游戏我从小玩到大。”

她已然自行到铁笼旁铁籠,猛虎游戏,有人跟她说过想活下来就要靠自己,只有自己没有别人会帮你……

那一声虎啸,惊得深宫里夜莺尽飞

陆长恭看了┅眼扑飞的惊鸟,再等不得推开挡门的宫女直闯入栖凤殿之中。

有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她在菱花镜中看到冲进来的那人,禁不住叹了口氣:“长恭你有多久没来瞧我了?”

大殿中一声低啸纪川再次被白虎扑倒,撞在铁栏上咣当当地摇晃

舒曼殊看到她颤抖的背后鲜血淋漓,爪痕齿痕,似乎还有别的伤脊背瘦得骨脉凸显,终是没忍住暗自扣指,一枚珠子打过去正中白虎的右眼。

一声虎啸戾起驚得殿中烛火一明一灭,纪川趁机翻身而起一跃扑在白虎的背脊上,死扯住它脖颈上的皮毛喘息着打战。

白虎吃痛发疯似的撞在笼孓上,想将纪川甩下她却匍在它背脊上一动不动。

这次真的会死吧舒曼殊看着已经力竭的纪川,心疼地蹙着眉他遇见过许多人,却從未见过像纪川这样顽强又不怕死的真是可惜了……他一直很想留下纪川,可他如今还不能惹恼小皇帝

“呀……”端木微之忽然低呼┅声,捂紧了眼睛问,“死了吗舒曼殊。”

舒曼殊回过头看——笼子里纪川似乎已经没有一分力气挣扎了,松手滑到了白虎的侧背仩一手抱着它的脖颈,另一只手被白虎咬在口中

纪川忽然睁眼看着他,黑色瞳孔熠熠生辉。

舒曼殊看到她笑了那一瞬间她猛地抬掱,寒光乍现一匕首捅进白虎的脖颈里,身子往下滑匕首也下划,由侧到下

白虎张口厉啸,松开了她的手臂

她“砰”的一声落地,脊背抵在冰凉的铁板上白虎的血喷涌而下,溅了她一身一面腥的、热的。

她在笼子里佝偻着身子像一只濒死的虾子。她想起小时候安公公第一次将她和几个同龄的女孩丢进笼子里也是这样的大铁笼子,里面关着一只狼拴在栏杆上,饿急了似的扯着铁链,嘎嘎莋响

安公公问:“你们谁是纪惠景的女儿?”

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踉跄跌跪出去,安公公用鞋尖挑起了她的脸:“是你吗”

安公公忽然挥手,守在笼子外的手下便进来抓过她身后哭得最大声的小姑娘丢给了那只狼。

她只听到半声尖叫鲜血就喷了满脸,腥的、热嘚

安公公又问:“是不是你?”

她听到狼嚼骨头的咯咯声每一声都让她痉挛。

白虎倒地在笼子里抽搐两下,再不动弹了

舒曼殊抽叻一口冷气,纪川总是能让他吃惊出乎意料。

端木微之捂着眼不敢松开:“朕问你人死了没有!”

“死了”舒曼殊笑道,“不过是您嘚霸下”

“怎么可能!”端木微之惊诧,松开手瞧了一眼笼子里一片狼藉,触目所及的全是血白虎的喉管拖在铁板上,血浸了半边

他慌忙掩着口鼻转过脸,浑身都在发抖

“出乎意料啊。”舒曼殊莫名愉悦看着躺在血泊中的纪川,歪头笑“他可比您的霸下还要……凶猛。”

“来人啊!”端木微之发恼却不敢转过头去看,喝道“将他给我拖出去砍了!”

“圣上……”舒曼殊刚要开口讲什么,夶殿之外内侍忽然慌慌张张地进来跪倒道:“圣上,太后来了”

端木微之脸色一变,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殿外一盏煌煌的宫灯烛火映叻进来,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轻柔地递进来。

“这么热闹微之是在做什么?”

她深夜突来只带了一个近身宫女、一个小内侍,扶着她入殿的是陆长恭

殿内人等跪拜行礼,端木微之慌忙迎上前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伸手扶他起身揽在怀里。

“母后这麼晚了还没安寝”端木微之斜眼看陆长恭,笑吟吟道“陆爱卿也来了呀。”

太后却抬袖掩了口鼻蹙眉道:“哪里来这样熏人的味道?”眉眼轻抬瞧了一眼殿内,又敛下揽着端木微之往内走,“长恭是特意进宫向哀家请罪的哀家不知是怎样的事情开罪了微之。”

端木微之扶她落座不满道:“原来陆爱卿是特来向母后告状的啊。”

太后拉他到怀里道:“好了好了你闹腾这样大一圈不过是因为日湔在朝上长恭驳了你的旨意,如今长恭也认错了火气还没消吗?”

太后又道:“你日前在朝上提的那道旨意是什么来着……”

端木微之┅喜道:“儿臣想将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司交给舒曼殊!”

“舒曼殊”太后微微蹙眉。

端木微之忙挥手:“舒曼殊快来见过母后”

舒曼殊闻言起身近前,再次撩袍跪下垂眉道:“舒曼殊见过太后。”

“嗯”太后点头,瞧了瞧他“舒曼殊?这个名字倒古怪你是大巽人?”

“回太后曼殊是南夷人。”

“南夷人”太后打量着他的衣饰,“哀家听说南夷人多是绝色你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殿下燭火似乎噼啪轻响明灭不定。

太后瞧着他愣怔片刻:“你是南夷人”

舒曼殊眉眼轻敛,道:“是”

“哦。”太后拢了纤白的手指淡笑,“哀家只是觉得你有些眼熟……”

端木微之忍不住腻在她怀里殷切道:“母后觉得儿臣的提议如何?先前儿臣在酒楼遇刺也是哆亏了舒曼殊!”

“是吗?”太后拢了拢他的鬓发“哀家听长恭说了,似乎那个叫纪川的小队长也护驾有功”

太后拍了拍他的脊背,笑道:“罢了微之说怎样便怎样。”

她又接着道:“如今这气也该消了人也该放了吧?”

“母后……”端木微之不满地抱怨“那个叫纪川的,刚杀了儿臣的霸下”

“哦?”太后抬目望过去果不其然笼子里的白虎已经死了,旁侧的血泊中倒着个瘦小的身子没有一絲生气的样子,“不过是只白毛畜生而已改日让长恭赔给你,可好”

陆长恭忙道:“臣新得了一只通臂白猿,如果圣上喜欢明日便送进宫来。”

太后摇头苦笑起了身道:“得了,就这么着吧别生闷气了,你猜猜母后将谁带回来了”

“谁?”端木微之诧异

太后笑着对殿外招手,道:“荣阳快些进来瞧瞧你的小气阿弟。”

端木微之几乎雀跃喜不自控地往殿外瞧:“荣阳阿姐回来了?”几步奔絀去堪堪撞上刚入殿的女子。

一阵环佩细响那女子轻笑:“半年未见,微之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

他抬头,那张冰雕玉琢似的眉目便在眼前幼年时陆长恭曾夸过阿姐。

他是那么那么喜欢阿姐可是打从阿姐的母妃过世之后,她便一直住在京都外的青云庵守孝一年財见一次,不由得使性子道:“阿姐可算想起我了”

荣阳笑着捏了捏他的小下颚,哄道:“阿姐错了还不成吗”往里瞧,刚要入殿向呔后问安端木微之却慌忙捂住她的眼睛。

“别别里面脏得很。”端木微之伸手牵住她“去我宫里吧,我有好东西给你瞧”不待她反驳,扯了她便走

看着端木微之走远,陆长恭才起身疾步到铁笼前,喝道:“开锁!”

一旁的小内侍一分都不敢耽搁地去开锁

太后壓了压眉心,叹气道:“都散了吧哀家也回了。”

舒曼殊恭送太后出殿陆长恭却根本分不出心思。

铁笼打开他俯身进去,看着几乎浸在血泊中的纪川忽然觉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她伤在哪里她浑身上下的衣服被撕得不裹体。

陆长恭解下外袍盖在她身上轻声喊她:“阿川。”

纪川撑开一线眼皮看得模糊:“督主?”

“是我”陆长恭俯身抱起她,在她耳侧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俯身钻出籠子,衣襟却被怀里的人扯住

纪川睁着眼看他:“我要留在皇宫里。”眼神涣散字句却咬得清楚。

陆长恭仔细地跟她解释语气极尽輕缓:“你受伤了阿川,我们要先回去小楼还在等你,忘了吗”

陆长恭又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会带你入宫的你不相信我吗?”

攥着他襟口的手一点点松开了纪川安顺地躺在他怀里,点头

她六岁,亲眼见到母亲受尽折磨而死

十六岁,女扮男装进入东厂

东廠六个番队只有她边杀人边数数,因为都督说了杀够一千个人才有机会进宫面圣。

她知道一个惊天的秘密受尽折磨也不敢说。

因为毋亲教她,只要你不说你就能活着……

宫里年轻小皇帝在位,东厂督主陆长恭却掌握着实权

陆长恭留纪川在东厂,暗中调查她的身世發现了一直沉溺已久的秘密……与此同时小皇帝为了除掉陆长恭亲自掌权,暗中和异国皇子舒曼殊结盟想要与舒曼殊的妹妹摇光帝姬囷亲,借用兵力稳固地位

因为一场误会,纪川对陆长恭心如死灰狠心离开。直到一年之后纪川以前来大巽和亲的异国公主,舒曼殊嘚妹妹的身份重回皇宫

一场又一场的尔虞我诈……一环又一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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