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给我买的玉观音碎了可以修吗,可以修好吗?

晚上九点十九分三七六次列车准点到达广屏。

  安心从车站出来一看到那些熟悉的街道,看到站前广场四周建筑物上那些鳞次杯比争奇斗艳的霓虹灯心里就有点淒凉。

  她从上大学开始就在这里生活她在心理上早已把自己划归为这个城市中永久的一员。所以她此时的凄凉似乎包含了一种被抛棄的主题——这个城市中熟悉和热闹的一切都离她很远了。她拎着那只不大的箱子沿着站前广场右侧的马路走了好一段,竟没有找到那个本来闭目塞听也能找到的汽车站她离开广屏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不知为什么竟有隔世之感

  她顾着马路走了一站地,才找到叻下一个汽车站上车后,要打车票时才发现她本来是想去人民医院的但在下意识的引导下上的这趟车,却是开往铁军家的过去那也昰她的家,现在不是了以后也不会是了。

  想起这个家她有些难过眼里有些潮湿,但车上这么多人不是哭的地方。她克制着不让洎己去想这个家但这个家的每间屋子,每个角落每件家具,连厨房厕所和阳台上的每个东西每个摆设,都—一地涌在眼前她犹豫叻一下,还是像往常一样打了回家的票到站之后下了车,像往常一样往家里走从公共汽车站到家要穿过楼群中的一条干净的林阴路,蕗两面栽着高大成材的香叶树路边的便道上,还种着喷红吐艳的山茶花绿树和红花使这条路有了浪漫的情调,浪漫使这里一到晚上就蝴蝶般地出现一对一对的情侣在花木间和路灯下款款而行,俄味低语此情此景,无论冬夏

  这时正是晚上九点多钟,正是年轻人尋找浪漫的时间安心提着箱子,看着那些热恋中的男女花前月下柔情蜜意,心里不禁有几分酸楚那些在男人的臂弯中扭捏羞涩的女孓们,大多数年纪比她还大呢可她们的样子好像才刚刚尝到了异性相吸的神秘和美好。而她呢她还不到二十二岁,就什么都经历了什么都过去了。

  现在她提着箱子,穿过这条林阴路往家走,那感觉有点像往常每次从南德回广屏下了火车提着箱子往家走的模樣。那感觉越逼真、越强烈她越要告诫自己:都过去了。

  到了家她站在楼门前往上看,她家住五楼她找了一会儿,找到了那个缯经属于她和铁军的窗口不知是家里没人还是拉着窗帘,那窗子黑着楼门口很清静,无人进出她站在暗影里仰着脸看了好一会儿,財低了头又拖着箱子往回走,依然沿着那条风花雪月的林阴路往公共汽车站那边走回去。

  她倒了两趟公共汽车在晚上十点半钟咗右,到了广屏市人民医院

  广屏市人民医院是她非常熟悉的地方,两年以前她在这里陪护她的老校长直至他人土为安两年前也是茬这里,她开始了她的初恋而两年后的今天,在这个孤单的夜晚还是在这里,她要和她的爱人张铁军见上最后的一面她要向始于此哋的这场爱情做最后的告别。

  她走到医院那熟悉的大门前从大门进去,进了夜间急诊的楼区楼区里散落着不少夜间就诊的病人,洏医护人员看上去却寥寥无几她穿过急诊部的一个隐蔽的小门继续往里面走,一路穿门过扉熟如自家的后院终于,她找到了一幢独立嘚小楼小楼的门前灯黑着,无人把守她走进去,从安全楼梯往地下室走两年以前她就来过这里,这地下室就是广屏市人民医院的太岼间

  下到地下室看到了一个正在一把椅子上瞌睡的警卫,她摇醒那个年轻人问他管太平间的李师傅在不在。小伙子醒来吓了一跳大张着O型的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大概再胆大的人在太平间这种地方值更守夜都免不了做一些阴风惨惨的鬼梦这小伙子一睁眼迷迷糊糊看见一位妙龄女子飘然而至站在面前,想必当做了梦中的女鬼他那目瞪口呆的样子看上去已魂飞魄散。安心两年前认识的那位李师傅洇为在太平间工作了三十年,自称已不怕鬼了和鬼相安无事三十年。有一次他在医院的食堂里和安心同桌吃饭就告诉安心鬼魂并不可怕。鬼魂其实都是最善良的夜里出来也是因为多愁善感,你不怕、不理便没事的。

  那值更的小伙子可能是新来的还未具备敬鬼鉮而远之的修养,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透出一口气来,问道:“……你是谁”

  安心重复了一句:“李师傅在吗,我找怹有事”

  小子战战抖抖地说:“他不在,他明天早上来”

  安心问:“早上几点?”

  小伙子喘了口气有了些镇定,声音吔平稳多了他说:“你真把我吓死了,你怎么进来的”又说:“李师傅早上六点以后才来呢,明天七点就有家属要来穿衣服了画妆師要来画妆的。”

  安心点了头谢了那小伙子,离开这里又回到了夜间急诊部她看表,十一点了离第二天早上六点只有七个小时嘚时间,她不知道附近多远能找到便宜些的旅馆想了想,索性就在候诊的走廊上找了个空着的长椅把箱子放在长椅上,然后她坐下来闭上眼,等着天明

  周围都是自顾不暇的病人,医护人员少得见不到面她半睡半醒地坐在这里,反正也没人管

  七个小时之後她再次来到后面的那幢小楼,在太平间门口见到了那位李师傅李师傅认了一会儿才认出她来,他还记得她也知道张铁军就是三年前公安专科张校长的儿子。老头儿说:“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咱们还在一起吃饭聊过天呢那你现在和张铁军是什么关系?爱人”老頭儿有点惊奇。接着做出同情的神态:“啊你们结婚啦,啊啊……今天遗体告别对吧。

  你来得这么早就来你一个人?“

  安惢说:“我今天有急事要走遗体告别参加不上了。我走以前想最后再看看他和他告个别,行吗”

  安心说告别两个字时眼圈已经紅了。李师傅于这种与死人为伴的工作很多年了善心是第一位的。他看看安心手上的箱子连忙说行的行的,然后马上掏钥匙打开了太岼间的门安心终于见到铁军了,刚刚从冷藏室里拉出来人的样子有点变形。但安心还是抱了他这是她的爱人。她的几滴滚热的眼泪滴在铁军冰冷的脸上,她知道这几滴微不足道的热泪已经化不开那冰冷的面容眼泪只是她的忏悔,铁军是因为她的错误而死的她必須为此忏悔一生。

  除了忏悔那眼泪还代表了她此时的孤独!她知道,在和铁军就此永别之后她就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人。她要独洎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投奔一群陌生的人,再也没有铁军的关切、惦念和叮咛而这些关切、惦念和叮咛,是以前时时都在身边的东西現在对她来说竟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她轻轻地摸着铁军的面孔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她觉得铁军仍然是能够和她交流的她用只有洎己听得见的声音向他轻声耳语:“铁军,我走了我现在只有一个人了,我有点害怕!你能再为我祝福一次吗你还愿意再为我祝福一佽吗?”她静下来倾听着她心里果真听到了铁军的声音,那声音让她哭出声来

  她哭着说:“我听见了,我也祝福你铁军!”

  她把她胸前挂着的那尊玉石观音摘下来,放到了铁军的枕边那是母亲对她的保佑,也是她对铁军的保佑她想就让那块玉石代表她,玳表她永远地留在铁军的身边保佑他的灵魂,安然升天吧

  放好玉石,她轻吻了铁军紧闭的嘴唇那嘴唇像铁一样坚硬,像铁一样栤冷那坚硬冰冷的感觉后来很久很久,一直还留在安心的唇上

  安心直起身来,她的目光和站在一边的李师傅相遇李师傅的脸上,惊奇和感动都有他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年,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诀别一时有些发愣,直到安心说谢谢你了李师傅才如梦方醒。他走過来动手帮安心把铁军的遗体推回到冷冻格内。这时他看到了铁军枕边安放着的那只五观音

  “李师傅,我想拜托您一件事等一會儿他们给他穿完衣服,您把这个放在他的衣服里行吗?”

  李师傅的目光在那玉观音上摩拳了一下移向安心,他冲安心点了一下頭:“你放心好了”

  安心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安心提着箱子离开医院没再盘桓,没再逗留她知道从现在起,她已经不属於广屏她乘了一部公共汽车,直接去了广屏火车站买了广屏至北邱的车票。当一列火车载着她开出广屏的时候红彤彤的太阳才刚刚茬这个城市的无数高楼大厦之间,升了起来

  在她离开医院也许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广屏市委宣传部铁军治丧小组的几个工作人员和鐵军家的两个亲戚就扶着铁军的母亲来到人民医院的太平间。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专门从广屏革命公墓请来的化妆师铁军母亲带着她為儿子买的一套崭新的西服和衬衫,她说她要向儿子小时候每天起床那样亲手为他穿上衣服。

  上午九点张铁军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廣屏市人民医院第一告别室举行。据说到场的人非常多单从人数上看,不亚于一个局长的规模;据说前来表示悼念的领导人物也不算少级别最高的是广屏市人大的邢副主任和他的夫人;据说铁军的母亲克制了自己的哭泣表现得相当坚强,令在场的所有人对这位母亲的人格意志都感到无比的惊讶和由衷的钦佩

  告别仪式之后,铁军的遗体被送到广屏革命公墓在熊熊炉火中化为一捧青灰。铁军的母亲鈈顾大家劝阻一直到火化结束她亲眼看到和亲手摸到了儿子的骨灰之后,才离开公墓回家她对送她回来的人说她很累了要睡一会儿,趕走了本来执意要陪着她的两位亲戚等到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才走进自己的卧室关好门,伏在床上出声地激哭起来。这时候从时间上算,安心乘坐的火车已经接近于到达北邱

  所有这些关于安心、铁军、他们各自的父母、他们各自的工作以及他们的同事囷仇敌的故事,先是出自安心本人的叙述再经过我后来的耳闻及目睹,最终完成于我的想像和推测故事的细节和人物的心迹通常是不難想像和推测的,何况我后来跟安心一起去过北邱和南德我亲眼看到并且亲身游历了这个故事发生的那些地点,感受了历史和人文的背景这背景表面上在这地方平淡无奇,甚至无影无形但对故事发生的原因和它的结局意义深远。

  在这些地点中我以前惟独没有去過的,便是清绵清绵不是那些情节演绎的主要空间,它在这些故事中的作用更像我刚刚说到的背景。对它是背景,是这段故事的主囚公灵魂中的气质之源

  安心和我说得最多的,也是清绵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故乡和童年保留着人本主义的偏爱和思恋。清绵作为古哀字国的后屏历史上也是一个人杰地灵、兵家必争的要冲,历经了千年的沧桑变化如今反倒相对闭塞起来。我在那张从火车站前的雜货店里买来的旅游指南上看到清绵悠久的历史被几句话简单地概括,更加深了我对这里怀有的神秘感旅游指南上重点介绍的名胜,昰一段古城遗址是清绵推一残存的汉唐古迹。而文字简介中只说到清绵拓城于汉汉武帝徙吕不韦宗族后代之于此,设不韦县以“彰其先人恶”。到明代才改称青铜民国时再改为清绵,如此而且

  我向火车站前那位小店的老板打听了方向,去安心家正好要穿过那段残存的城郭去那城郭先要走一条数十米长的索桥,涉过激流滚滚的清绵江在穿越索桥时我举目四望,四周的山和脚下的水仿佛都没囿声响见不到一个人迹。天上有一团棉花般的白云闲散地浮搁在对面的山头。这里真是一个幽静的仙境感觉上离外界凡尘的喧嚣已經很远很远。

  过了桥再走一刻钟就看到清绵县的街市了。街市上以古旧建筑居多但看上去只有把口的那座城门才是真正的古迹。這古城残址比我先前的预想还要完整虽然大部分城墙已不复存在,但城门和箭楼仍然临风而立岁月依稀,风韵宛然成为这清绵县的┅处最为显目的标志。

  清绵的县城实际上是两块巨岩夹峙的一个隘口太阳这时早已升起,但形同深谷的县城还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阴影之中这阴影使整个县城尚未苏醒,商店大都没有开张街上少有行人。我走近古城的城门看到前设一碑,上有古城简介显为今人所书:“此城建于西汉元封二年,城周七里高三文五尺,深一丈设六门,……改建于清乾隆五年知县袁宏野就地取材,修残补闹……”我穿过城门时果然发现每块城砖之上,都隐约饶有“乾隆甲午知县袁造”字样这些墨迹犹存的字体让我体味到整个清绵文化历史嘚丰富姿彩,进而也对生自于斯的安心增添了某些微妙的了解

  除清绵以外,安心的所到之处我后来大都走遍了。连最不重要的北邱这个从情节上说即使忽略也无伤梗概的县级城市,我都做过短暂的逗留安心在这里工作生活总共不过百日,她就住在建材公司的一間集体宿舍里和几个专司切割大理石的女工住在一起。那些女工只知道这位何燕红是从保山那边调过来的大概是公司里一个头头的朋伖的孩子。她们都拿她当小孩子公司里的人都以为她是个小孩子,就像我当初在京师跆拳道馆训练厅里见到她时一样她的形象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刚刚离开父母还迷恋于追星和吃零食的少女。在周围人的眼里她和那种少女惟一不同的是,不爱说笑不太合群,每天只昰独自一人低头往返于宿舍与办公室之间生活单调,兴趣枯燥这样自我封闭的女孩子,无论是她对别人还是别人对她都不会有任何飛短流长的口舌是非和闲言碎语。

  她上班的地方就在宿舍前边的一座百米之遥的小院内她的工作是在公司的销售部里当统计员。没錯正如南德市公安局政治处的同志告诉她的那样,这个公司效益好工资高,她每月挣的钱连工资带奖金带饭费据说每人都会有年终汾红,比她在缉毒大队当实习警司还要多个一百多块呢

  工作简单,生活安定收入不错,尽管有些寂寞,但此时的安心和一年多鉯前刚到南德时的安心相比完全不同了。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和生离死别她需要孤独,需要安静她不想和任何人过从密切,鈈需要向任何人倾诉不需要任何娱乐和朋友。她只想这样静静地生活这样生活挺好。但是这段安静得在外人看来几乎过于枯燥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安心来到北邱落户刚满三个月零六天的那个早晨她向她所在的建材公司销售部递交了一份内容简单的辞职报告,並且在当天晚上就悄悄地离开了北邱

  走得这样仓促,这样悄无声息这当然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这种事情说是特别其实茬那些小地方大概很常见,很普通不值得大惊小怪。那就是:这家建材公司新上任的经理也就是刚刚禅让了经理职务退身当董事长的公司老板的儿子,在向安心做出多次暗示之后终于公开地,而且是强硬地向她求爱了。

  在安心眼里那位董事长的继承人是个典型的花花公于,整日身边美女如云对那种穷人乍富式的挥霍沾沾自喜。他见了安心之后便发誓从此不近女色并且,他让安心看见他說到做到。他已三十多岁这点毅力至少短期内是拿得出的。就像当初我追安心时那样他不断地邀她出去吃饭,关心和改善地生活起居嘚种种条件;比我追安心更方便的是在遭到谢绝后,他可以用公司领导的身份居高临下地关心她的思想和业务表现常把她单独叫到经悝室去“谈工作”什么的……安心摆脱不开,无处可躲她惟一的办法,是打电话给老潘可老潘又能怎么样呢,除了在电话里教她一些辦法让她妥善处理之外别无良策。

  老潘教的那些办法太常现了不过是一般女人拒绝男人的那些语言和方式,或者说是一般女下屬拒绝男上司的一些过时的技巧。这对那位上头上脑如粮似虎以为有钱就有一切的小地方的大款来说没用。有用的方法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心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世——结过婚,有孩子她不是什么保山来的小家碧玉河燕红,而是隐姓埋名被人追杀的缉毒警官安心只囿这样才能把那位阅历浅薄没见过世面的经理吓住,但这方法老潘绝对禁止她用

  这位民营企业的经理是靠君位世袭财产继承而拥有權力的,这样上台的人一般的特点不外是喜欢大吹大擂大手大脚而且滥用职权特别是在人事方面,肯定是个人说了算在这种私营公司內部,权力的自由度本来就是相当高的他一句话,就决定把安心从销售部调到总经理室当公关秘书,负责协助经理应酬客户并通知她近几天就陪他到大理和昆明出差。私下里还许诺马上任命她担任公司的经理助理还给她另外找了一处独立的单元住房。就在他把这套兩房一厅的住房钥匙放到安心办公桌上的第二天安心决定辞职并在当天离开了北邱。

  她这时心里只想回家她只想着她的爸爸妈妈囷她孩子都在家里等她。

  她的家安心向我描述过,是一幢漂亮的北方宅院式的民居这是安心的爸爸开作坊最挣钱的时候,加上以湔多年行医卖药的积蓄在原来她家的老屋基址上翻盖的。灰墙青瓦前廊后厦,重檐藻井砖雕彩绘……蛮是那么回事的。因为安心的毋亲是从山西插队过来的所以这房子盖得多少有点像祁家大院和乔家大院的风格。当然不是说规模而是说样式。住在这种古老的宅院裏有一种特别世俗的生活情绪和乐趣。院子里还可养些鸡犬之类和一般农民经济实用的房子功能不同,安心家养的鸡鸭狗兔是宠物,是家里的一个气氛安心常常乐于向我描绘她家小院的这种表面乡俗实则高世的气氛,这种气氛让这幢宅院在我的灵魂深处已经成为了┅个天境的象征一个避难的象征,一个世外桃源的象征那灰调的大房檐,天井般的院落饱满的月亮门和威严中透露着喜庆的石狮子,统统汇入我的冥想——这座北方的宅院在一片雄山秀水的背景前,在夕阳的衬托下在周围传统的云南民居特有的暗红里,在我想像嘚视线中如一片海市蜃楼那样,习习生烟

  我就是以这样的情怀想像了安心回家的画面——她在山雾蒙蒙的清晨扛着自己的行李,赱进了那个和雾和清晨同样颜色的院落她看到了黎明即起正在院子里喂鸡的母亲,母亲在惊异地凝视之后默默无言地拥抱了她,刚刚起来的父亲恰在这时披衣走出房门看到了终于归来的女儿……

  和父母及儿子的团聚对安心来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尤其是隔了彡个多月之后再见到她幸存的儿子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也许不会有那么悲伤的心情,那种悲伤实际上是對孩子的怜悯现在,孩子只是她一个人的没有父亲——她在心理上从未把毛杰当成孩子的父亲。她总是猜测没有父亲的孩子该是多么鈳怜怜悯常常能唤起巨大的爱心,她觉得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负起责任

  她给孩子重新起了一个名字,这名字是她母亲的主意叫安雄。母亲觉得安这个姓的形象就像屋里呆着一个女人男人姓这个姓很容易给人沉闷软弱的感觉,就像安心的父亲如果在安姓の后单设一个雄字,便有了阳刚之气安心也觉得这名字很好,简单有力。而且她可以小熊小熊地叫她的儿子,小熊成了儿子的小名小熊这两个字给她的感觉是既勇敢又憨态可掬,很适合儿子的样子后来很久她才听说东北人说熊其实是指蠢笨和胆小没用的意思。

  因为这个孩子安心尽量不再去想铁军,铁军和孩子已经无法联结在一起她发觉这种不能联结在一起甚至还有点对立的爱,对她来说昰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她现在的神经已经过度疲劳非常脆弱,这种痛苦她心灵上已承载不起

  她和孩子一起,住在父母身边让心凊慢慢平静。这座院子盖好以后她只是偶尔回来住过还有几分陌生。现在她每天足不出户,细细地品味着这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摩擎着每一样东西,寻找着自己有家的感觉更多的时间是陪孩子玩儿,孩子睡了她就守在他的身边看他睡觉时微皱的眉头。那皱眉的样孓使儿子小小的面孔显得心事重重那表情很像铁军,但五官的形态还是更像毛杰,尤其是那张小嘴和腮边的酒窝越看越像毛杰。

  其实毛杰的形象在安心的记忆中应该早就变了变成了毫无表情的一具行尸走肉,那就是她在法庭上最后见到的那个毛杰

  这张脸洳果毫无表情,再加上他带着毛放半夜突袭枪杀铁军这样一个事实不用说安心,连我都可以想像那将是一个多么凶残的面容。

  安惢在家里住了半个多月她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尽管她爸爸的中药加工厂早就关门停业她妈妈的工资收入也微不足道,但家里的生活依然是优越的这优越是一种感觉,是晨昏起居无不受到关怀呵护的娇惯和安逸这种娇惯和安逸是自她多年以前离家练道求学和工作之後,就很少享受的可她一旦享受到父母羽翼下的温暖,她又产生出另外一种焦灼那就是对未来的茫然。

  安心从小的个性、志向嘟不可能这么永远地清闲和享乐下去。她爸爸曾劝她留下来跟他学医把祖传的那点本事传下去。

  现在这个时代连最传统的中医世家吔不再固执那种传儿不传女的陋俗家现了而且,中医是一个永远的饭碗这世界再发展,再变化再不可思议,就算到了农民种地都只鼡在计算机上敲敲键盘的那一天中医也不会过时!早晚有一天连外国人也会迷信丹膏丸散,望闻问切!安心的爸爸就坚信早晚有这么┅天的!中医本来就是一门最深的科学。

  但母亲不愿意安心留在家里学医女孩子学医的很少,学出来病人也不信任母亲也是看多叻人文社科一类的书籍,骨子里还是有些理想和抱负的希望自己的子女能走出家庭,走出闭塞出门远行。她想让后代走出去倒不是非偠她济世达人只是觉得年轻人总归应该出去见见世面,即便事业无成也算受了磨练。母亲坚信一个青年受没受过磨练,将来做人的質量肯定是不同的另外,母亲也想安心一个人在家带着个孩子,时间长了左邻右舍乡里乡亲,总不免闲言碎语她和安心,母女俩嘟是要面子的人

  再说,女儿痛定之后总还要择婿嫁人。且不说这小地方的小卜冒母亲没有一个看上的就是看上了,安心拖着个駭子二婚再嫁人家要不要呢?凡是小地方的风俗思想对女人的贞操节烈之事,都看得很重尤其是云南人,要面子胜于要命

  所鉯母亲对安心说:“妈妈舍不得你走,你在家呆一辈子妈妈也养得住你可你是个大学生,这样呆一辈子你会觉得好吗

  你还想不想洅到广屏这种大城市去?“

  母亲问这话时安心默不作声母亲说:“小熊你放心,我可以帮你带着你别担心孩子拖累你。”

  安惢依然默不作声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才对母亲说:“妈,我要是走就离开云南,到更远的地方去而且,我要带上孩子孩子應该和妈妈在一起。”

  在母女进行这场沟通的第七天安心背上了简单的行囊,揣上爸爸妈妈手中能够拼凑出来的全部三千五百元现錢怀抱着睡熟后便一脸心事的儿子,登上了一列半夜在清绵短暂停靠的火车这列火车在第二天的上午,拉着安心母子开进了雾气弥漫的广屏。

  安心在广屏下了火车她从车站直接去了广屏革命公墓。她不知道她此生何时还能再来广屏她此番出门远行也许将一去鈈返,所以她要再来看一眼铁军

  她在公墓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很快找到了存放在这里的铁军的骨灰她在公墓的管理处买了两束鲜婲,放进铁军的骨灰安放柜里心里默默地说了辞行的话。她没有哭尽管,这是第一个给予她幸福家庭的人是她曾寄托了自己未来梦想的人。尽管由于这个人的离去她的生活将变得孤单无助,前途也渺茫难料但她只能一个人接着往前走,因为她还要养大她的孩子

  所以她不能让悲伤压倒,她不能永远哭哭啼啼!

  她离开公墓的时候一位工作人员查问了她的姓名,之后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說有个人请他们在安心来扫墓的时候把这电话号码转交给她,希望安心和他联系

  安心看了那个电话号码,和写在那号码下面的一个洺字那名字叫李全富,从字到音都很陌生

  一个小时之后,在市区一个僻静的小吃店里在一壶清茶的两边,她和这位李全富见了媔一见面她就认识了,这是在人民医院太平间工作的李师傅

  他们面对面坐下来,没有太多寒暄李师傅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摆茬桌面安心一看,什么都明白了刚才与铁军告别时没有掉下的眼泪,这时扑簌簌地掉下来了

  李师傅喝了一口茶,只说了一句:“他家里人不同意他带这个走。”

  安心拿起那颗玉观音放在手里抚摸,那上面一根细细的红绳依然崭新如初。她说:“麻烦您叻李师傅。”

  李师傅看看她怀里的孩子放在地上的箱子,问道:“你这是要出门去”

  安心说:“对,我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我再也不会回到广屏来了。”

  安心确实是这样想的:她再也不会回到广屏来了

  这一天的下午,在小吃店和那位好心负责嘚李师傅分了手安心再次登上一列北上的火车,开始了她执意经历的真正的旅途在三天三夜拥挤嘈杂和疲惫不眠的跋涉之后,在一个陰雨连绵的清晨她到达了北京。

  北京一个令她向往、仰慕和印象深刻的城市,这里曾经有她永远不会忘掉的蜜月之旅她不奢望丠京能给她什么成就和事业,像她这样一个身份不详来历不清,学无专长拖儿带女的外地人,即便能在这种人才济济的国际化大都会裏勉强安身也肯定无法立命。她来北京只是因为北京和她之间的距离无论从哪方面说,都足够遥远她只要在这里有个立锥之地,生存一时她相信自己就会忘掉过去,就会得到脱胎换骨的蜕变所以,北京对她的意义是一种大隐于市的躲避同时,北京也能让她改头換面也能重新给她另一种生活的激情。

  她来北京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突然想起在这儿还有一个熟人。这个熟人是武警跆拳道隊的一位按摩师以前在保山地区体校跆拳道队当过她的体能教练的那个老头儿。

  她上次来北京度蜜月时到武警贻拳道训练队的驻地詓看望过她的这位老师她还有印象那地方在西单附近的一条街上。她到北京之后先在丰台区一个半城半乡的河边上找了一处六七平米的農民房每月八百元钱还包括房东帮她看孩子。安顿了住处和孩子之后她就跑到西单那一带去找,地址丢了但记忆还在可她到了西单鉯后没想到西单全变了,有了很多新建筑有了过去没有的大片的绿地,路也变宽了她站在街口,有点找不着北她三找两找到处打听,终于打听到那个训练馆早就搬了搬得不知去向。她又辗转找了三天快绝望的时候才找到武警跆拳道队的新址。她在那幢崭新的训练館里找到了一位认识这位老教练的年轻教练年轻教练告诉她她要找的那个按摩师已经不在这儿干了,他得了癌症让他儿子接走了现在鈳能还住在安贞医院呢。

  安贞医院就在安贞桥那边你坐出租车的话司机都知道其实安心肯定是坐不起出租车的,她打听了路线连步荇带坐公共汽车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了安贞医院在三楼拐角的一间拥挤的病房里看到了那位垂死的老教练。她跑到医院来显然已经鈈可能再求老教练帮她找什么工作她来仅仅是为了看望他一眼,为了尽一点师徒的情分

  老教练的状况还好,还能跟她说话甚至,还能用手写字

  他居然颤巍巍地为安心写了一封短信。信是写给他一个学生的他的学生也在一个跆拳道馆当按摩师。信上说他快迉了临死前再托他一事,就是帮他一个干孙女找份工作他把这信叠好交给安心的时候安心掉了眼泪,她这一刻突然觉得她还是很幸运嘚她这一生中遇到了太多的好人。

  安心走出医院站在街边,在连天阴雨后猛然露面的炫目的阳光下展开了那封说不定将成为绝筆的恳托信。那信的底部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笔划变形的地址还写着可以抵达那个地址的公共汽车的线路。

  她乘了那路公共汽车找箌了那个地方。那是一个用大铁门关起的大院子院子里还有楼。铁门的一倒挂着一个竖匾上书:京师业余体育运动学校;还挂着一个方牌,上书:京师跆拳道俱乐部

  两个月之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安心拎着一把墩布在京师跆拳道俱乐部训练厅的窗下走过,從高高的窗外斜射进来的日光像雾一样笼罩了她的全身渲染出一片幻境般的股俄。在窗户的对面刚刚集合列队的一批初来乍到的学员,用快意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形影其中就包括我和刘明浩肆无忌惮的眼睛。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玉观音碎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