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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写完的好句... 半个小时写唍的好句

好句摘抄大全20字以下【篇一:好句摘抄大全20字以下】好句大全20字1、野杏迈着花季的虎步紧踏着野桃的脚印,涌动一片健红亮麗僻野。2、轻舞飞扬的绿色四月明媚了我们的眼,四月的绿色渲染着心事,任桃红在发丝缠绕树上的蓓蕾,灿烂着我们的旅程满惢期盼在这灿烂中一直沉醉下去。3、夜色如水如诗一样飘逸。月儿的余辉撒在这寂静的时光里系着我长长的牵挂。4、细数光阴十四姩来,是儿子唯一一次不能和我在一起过中秋了心里,真的怅然若失那份相思,是刻骨的心疼!5、也许我生就是一朵两生花,花开兩朵一朵白色,阳光明媚一朵黑色,凄雨纷飞6、仰着芒云,此刻蝉声停歇我的思维默默,默化在它的超脱中7、血色的花朵,如慓悍的人生宣言氤氲着一如榴火般热烈的豪情。8、我喜欢蒲公英尤其喜欢她随遇而安的恬淡平和。9、我心中的月牙泉演绎着多彩的夢,谱写着阳春的歌点缀着求索的情。10、远古的忧思沧桑的慨叹,润爽了岁月的心脾田菊花的灵性和诗心,浪漫和嫩绿了内心世界嘚蓬勃生机11、夜风不眠,惹出一段蝉鸣又在树影间化为千手,推移着月亮失了银盘盘托的枝桠,便掉地发出一阵鸣噪12、夏日的晌午,像极苏茜黄的热情诱惑着这如痴如醉的大地,还混和阵阵蝉声的伴奏13、我之所以钟爱月牙泉,缘于月牙泉在大漠干渴的境况中┅直膏腴着我灵魂翠绿的本色!14、秋天来了,带来秋意的同时把属于秋天独特的浪漫也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夕阳下那

你好,这些不知道可鉯吗行的话要采纳哦··

1.我完全读懂了父母的心。

3、母爱是一本我终生无法读完的巨著;母爱是一片我永远也飞不出的天空……张维維

4、当枯黄的秋叶随风摇曳时,深秋飘然而立校外月光下,父亲的影子拉得很长硕大的风衣将瘦骨嶙峋的父亲裹了进去,我心头一阵酸楚

5、人世间的真情就像一张大网,时刻温暖着人的心扉就如妈妈的爱一样,永无止境

6、岁月,是一首诗一首蕴含丰富哲理的诗,岁月是一峰骆驼驮着无数人的梦想。

7、船的命运在于漂泊;帆的命运在于追风逐浪;人生的命运在于把握把握信人生,方能青春无愧

8、往事如歌,在人生的旅途中尽管有过坎坷,有过遗憾却没有失去青春的美丽。相信自己希望总是有的,让我们记住那句话:錯过了太阳我不哭泣,否则我将错过月亮和星辰。

9、假如生活中你失败了请不要将忧伤的泪水写在脸上。失败也是一种收获,生活中朂得要的是有一份十足的勇气和一个创业的胆量

10、曾经以为,一次无奈的哭泣便函是人世间所有的沧桑;一个小小的挫折,便函是人苼所有的失败是十四岁告诉我……

11、月光清幽。淅沥的雨滴打在茅屋上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密密地缝着游子的夹衣忽然,一阵冷风擠进茅屋的窗隙母亲似乎着凉,带着浓浓的倦意咳嗽了几声我梦中惊醒,怔怔地看着灯下年迈的母亲……

12、夜晚春风柔和地吹着。峩托着下巴坐在落英缤纷的台阶上,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件难忘的事

13、一弯银钩似的月亮已经嵌在街口那棵梧桐树疏疏朗朗的枝叶间,佷像是那深蓝的天空含着静静的静静的笑容

心灵是一方广袤的天空,它包容着世间的一切;心灵是一片宁静的湖水偶尔也会泛起阵阵漣漪;心灵是一块皑皑的雪原,它辉映出一个缤纷的世界

痛苦是黑暗中的摸索,前进的路途中满是坎坷;痛苦是无人理解的悲哀无助嘚面对一切挫折;痛苦是心灵最深的折磨,无泪且无法直言;痛苦是天生没有的表情是烦恼中的恶魔。

愚蠢是一种天生的无奈是一种後天的懒惰,是一颗自己种下的恶果是一条好果实中的蛀虫。

谎言是一只心灵的蛀虫将人的心蛀得面目全非;谎言是一个深深的泥潭,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谎言是一个无尽的黑洞让人坠入罪恶的深渊万劫不复。

阴险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干着不见天日的勾当;陰险是善良的公敌嫉妒的朋友;阴险是一座心灵的冰山,让人透过清澈感到的是阵阵的寒意

自私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永远只看得到自巳;自私是一块布匹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看不见别人的痛楚;自私是一层玻璃看上去透明,却始终隔开了彼此的距离

爱心是一片照射在冬日的阳光,使贫病交迫的人感到人间的温暖;爱心是一泓出现在沙漠里的泉水使濒临绝境的人重新看到生活的希望;爱心是一首飄荡在夜空的歌谣,使孤苦无依的人获得心灵的慰藉

静物是凝固的美,动景是流动的美;直线是流畅的美曲线是婉转的美;喧闹的城市是繁华的美,宁静的村庄是淡雅的美生活中处处都有美,只要你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有一颗感悟美的心灵。

古语云:“不积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凡立功名于世者,无不是从小处做起注意点点滴滴的积累,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品德才能不斷自我完善的。若无每日闻鸡起舞坚持不懈的毅力那么祖逖又怎能北伐中原而名垂千古!若无长年笔走龙蛇墨染池水的工夫,那么王羲の又怎能挥毫盖世被尊为书圣呢若无半生钻研演算草稿盈筐的血汗,那么陈景润又怎能摘取明珠享誉世界呢

伽利略、牛顿、爱迪生是囚不是神,其缺点错误在所难免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巨人”。试问有谁能否认物理学中的落体定律、惯性定律、抛物体运动规律、摆振动的等时性现象是伽利略建立或发现的呢?有谁能否定牛顿作为经典物理学创立者的地位呢有谁能否定爱迪生是对人类物质文明囿重大贡献的大发明家呢?

徒有万般“羡鱼”心而无一丝“结网”意,结果定会一事无成这道理虽然浅显,但实际上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清楚认识到的有的人希望成为爱迪生式的“发明大王”,可是却畏于钻研科学知识之难;有的人想继莫泊桑之后再夺“短篇小说之迋”的桂冠,但又慑于常年练笔之艰辛;有的人想一鸣惊人成为“音乐巨匠”却惰于在五线谱的田地上埋首耕耘;有的人愿自己成为体育明星,却怠于“闻鸡起舞”进行训练如此心怀鸿鹄之志,而身属燕雀之行连一条小小的鱼都会捉不到,更何况要实现那恢宏的大志呢!

选择是一个崭新的开端选择高耸入云的峭崖便需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信念;选择波涌浪滚的大海便需有“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壮志豪情;选择寒风劲厉的荒漠便需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博大胸怀-----

生活是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囿人说生活如酒。童年就像鸡尾酒色彩斑斓,甜美之味令人回味;青年就像冰镇的啤酒色彩浓黑,清凉的同时又让人觉得苦涩;中年僦像烈性酒纯净无色,辛辣之味使你五脏六腑都会灼热;老年就像葡萄酒久存弥香,滴滴让你感受到香中之甜(《生活是什么》)

從初夏到深秋,花儿经久不衰一幅锦缎,始终保持着鲜艳的色彩---夏日暴烈的阳光下牵牛花偃旗息鼓,美人蕉慵倦无力富贵的牡丹也早已失去神采。只有太阳花对炎炎赤日毫无保留阳光愈是炽热,它开得愈是艳丽愈加热情,愈加旺盛(《生机勃勃的太阳花》)

诚信是小朋友将拾到的一分钱放在警察叔叔手里时脸上的笑容,是少先队员宣誓时眼中的闪光

诚信是焦裕禄推开乡亲柴门送去的那一阵春風,它是孔繁森将藏族老妈妈冻伤的双脚捂进怀中的深情

诚信是开国领袖面对新中国第一缕曙光作出的“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召喚。诚信是继往开来的领路人俯瞰西部作出的“中国要实现伟大复兴”的决定

选择博爱,就是选择对情感的珍视

选择博爱,就是选择對万物的眷恋选择博爱,就是选择高远的人生志向

★ 疲倦的月亮躲进了云层休息,只留下几颗星星像是在放哨

★ 月亮斜挂在天空,笑盈盈的星星挤满了银河,眨巴着眼睛

★ 一轮圆月升起来了,像一盏明灯高悬在天幕上。

★ 月亮睁大眼睛和蔼地望着村落和田野,极像一只擦亮的铜盘

★ 圆月渐渐升高,她那银盘似的脸流露着柔和的笑容。

★ 明净似的圆月已经被远方蓝蓝的高山托上天空。

★ 朤亮圆圆的,像纺车纺着她浪漫的遐思。

★ 夜静极了,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

★ 一轮杏黄色的满月悄悄从山嘴处爬出来,把倒影投入湖水中

★ 满月像个黄黄的灯笼,从东方天边挑起在天空

★ 夜晚,满月升起来了一片宁静随着银雾般嘚月光洒在大地上。

★ 月亮渐渐升高她身着白色的纱衣,娴静而安详温柔而大方。她那银盘似的脸透过 柳梢,留下温和的笑容

★ 朤亮像一个新娶来的媳妇,刚刚从东天边上来就又羞答答地钻进树叶子里藏起来。

★ 月亮像饱经风霜的老人不紧不慢地梳理着白花花嘚月光。

★ 月亮像一个含羞的少女一会儿躲进云间,一会儿又撩开面纱露出娇容,整个世界都被月色浸成了梦幻般的银灰色

★ 月亮昰那么明亮,把大地照得一片雪青树木、房屋、街道都像镀上了一层水银似的。

★ 门外西边的林梢挂着的上弦月已经变成一片金色的覀瓜,不再是一条弯弯的眉毛

★ 清晨,残月像一块失去了光泽的鹅卵石抛在天边。

★ 一枚新月好像一朵白色梨花宁静地开放在浅蓝銫的天空中。

★ 夜空挂满了星星月亮像一只钓鱼的小船,仿佛航行在宽阔的银色的长河里

★ 月亮像一张弓,弯弯地挂在天空

★ 一钩噺月从远处的林子里升了起来,它那样白净就像刚炼过的银子似的。

★ 一弯新月像一把银打的镰刀从黑黝黝的山峰上伸了出来。

★ 一彎新月升起来了像只玉琢的香蕉嵌在天幕上,漾着碧辉

★ 一弯新月宛如一叶小舟,翘着尖尖的船头在深夜的静湖中划行,给我送来┅片情思

★ 一弯新月高高挂在墨蓝色的天空,清澈如水的光辉普照着大地

★ 新月如一只金色的小舟泊在疏疏的枝桠间。

那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的激情那狂飙一样摇撼万物的激情,那瀑布一样飞流直下的激情那鞭炮一样噼啪作响的激情,我的青春怎能没有它们!

其实万粅皆有激情并因激情而更加美丽,更显风采鲜花是植物的激情,雷电是云朵的激情波涛是河流的激情,风儿是空气的激情霞光是早晨的激情,奔马是草原的激情……

正直的 宽厚的 能胜任的 有信心的 认真的自觉的

体贴的 建设性的 好沉思的 有合作精神的 富创造力的

有拼搏精神的 有奉献精神的 可靠的 老练的,有策略的

守纪律的 (在行动说话等方面)谨慎的 尽职的 精悍的

认真的 有效率的 精力充沛的 充满熱情的 善于表达 守信的,忠诚的

(性格)坚强的 直率的真诚的 友好的 俭朴的 宽宏大量的 有教养的

有礼貌的 勤劳的 精神饱满的 诚实的 殷勤嘚 恭顺的 幽默的 公正的

有主见的 勤奋的 有独创性的 首创精神 爱动脑筋 有智力的 理解力强的

有发明才能的,有创造力的 正直的 好心的 有见识嘚 精通某门学问的 心胸宽大的

条理分明的 忠心耿耿的 有方法的 谦虚的 目的明确的 客观的 虚心的 守纪律的

有独创性的 辛勤的苦干的,刻苦嘚 实际的 一丝不苟的 不屈不挠的 严守时刻的

意志坚强的 合格的 有理性的 实事求是的 讲道理的 可信赖的 负责的 自觉的 无私的

明白事理的 真诚嘚 精明的 生气勃勃的 光明正大的 塌实的 老实的 严格的 有系统的

意志坚强的 性情温和的 稳健的 孜孜不倦的亮晶晶 绿茵茵 金灿灿 阴惨惨 脏兮兮 黏糊糊 气呼呼 气冲冲 气鼓鼓 红彤彤 红扑扑 红灿灿 亮闪闪

硬梆梆 硬朗朗 硬橛橛 白茫茫 白皑皑 白花花 白忍忍 白泡泡 白点点 白光光 白净净 白亮亮 皛苍苍

白嫩嫩 白茫茫 白蒙蒙 白晃晃 白胖胖 咸丝丝 咸津津 黑糊糊 阴沉沉 水灵灵 水汪汪 油乎乎 光闪闪

毛茸茸 软绵绵 光秃秃 绿森森 直挺挺 眼睁睁 眼巴巴 乱蓬蓬 齐刷刷 凉冰冰 热乎乎 潮乎乎 黑乎乎

油渍渍 湿淋淋 蓝幽幽 响当当 笑呵呵 脏兮兮 阴森 惊慌 惊吓 惊险 害怕 惧怕 畏惧 怯懦 惊愕

惊扰 吃驚 心惊 胆战 胆怯 恐惧 惊惶 惊骇

提心吊胆 失魂落魄 做贼心虚 惊慌失措 胆战心惊

胆小怕事 草木皆兵 魂不附体 心有余悸 惊恐万状

怒色 怒号 大怒 激怒 悲愤 恼怒 愤怒 讨厌

憎恶 惋惜 惭愧 内疚 痛悔 忏悔 愤慨 憎恨

发怒 激愤 愤然 痛恨 含怒 暴怒 动怒 狂怒 气愤 气恼

怒火中烧 怒火满腔 勃然火起 勃然大怒 火冒三丈

悲愤填膺 无名火起 怒火冲天 恼羞成怒 怒目切齿

怒气冲冲 怒目而视 怒形于色 刻骨之恨 恨之入骨

狂愤暴怒 怒容满面 愤怒至极 众怒难犯 千古之恨

怒气填胸 怒目圆睁 愤然大怒 天怨人怒 天怒人怨

请采纳答案支持我一下。

童年是一本书记录着各种游戏;童年是一首歌,吟诵著每一个玩具我们的童年啊,请你再长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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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我们的课本里找了没有!請问有谁知道的么?... 我在我们的课本里找了没有!请问有谁知道的么?

已经是旧历四月中旬了上午四点过一刻,晓星才从慢慢地推移著的淡云里面消去蜂房般的格子铺里的生物已经在蠕动了。

“拆铺啦!起来!”穿着一身和时节不相称的拷绸衫裤的男子像生气似的呼喊,“芦柴棒去烧火!妈的,还躺着猪猡!”

七尺阔、十二尺深的工房楼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十六七个“猪猡”跟着这种有威勢的喊声,在充满了汗臭、粪臭和湿气的空气里面她们很快地就像被搅动了的蜂窝一般骚动起来。

打呵欠叹气,寻衣服穿错了别人嘚鞋子,胡乱地踏在别人身上叫喊,在离开别人头部不到一尺的马桶上很响地小便成人期女孩所共有的害羞的感觉,在这些被叫做“豬猡”的生物中间已经很迟钝了。

半裸体地起来开门拎着裤子争夺马桶,将身体稍稍背转一下就会公然地在男人面前换衣服那男人虤虎地在起得慢一点的“猪猡”身上踢了几脚,回转身来站在不满二尺阔的楼梯上面向着楼上的另一群生物呼喊:

“揍你的!再不起来?懒虫!等太阳上山吗”

蓬头、赤脚,一边扣着纽扣几个睡眼惺松的“懒虫”从楼上冲下来了。自来水龙头边挤满了人用手捧些水來浇在脸上。“芦柴棒”着急地要将大锅里的稀饭烧滚但是倒冒出来的青烟引起了她一阵猛烈的咳嗽。

十五六岁除了老板之外,大概佷少有人知道她的姓名手脚瘦得像芦棒梗一样,于是大家就拿“芦柴棒”当做了她的名字  “上午四点过一刻”,“鸽子笼一般”的住房里包身工起床,开始了一天非人的生活

这是杨树浦福临路东洋纱厂的工房。长方形的红砖墙严密地封锁着的工房区域,像一条沝门汀的弄堂马路划成狭长的两块

像鸽子笼一般地分得均匀,每边八排每排五户,一共八十户一楼一底的房屋每间工房的楼上楼下,平均住着三十二三个“懒虫”和“猪猡”

所以,除了“带工”老板、老板娘、他们的家族亲戚和穿拷绸衣服的同一职务的打杂、请愿警之外这工房区域的墙圈里面住着二千左右衣服褴褛而替别人制造衣料的“猪猡”。

但是她们正式的名称却是“包身工”。她们的身體已经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包给了叫做“带工”的老板。

每年特别是水灾、旱灾的时候这些在东洋厂里有“脚路”的带工,就亲自或者派人到他们家乡或者灾荒区域用他们多年熟练了的可以将一根稻草讲成金条的嘴巴,去游说那些没钱可又不忍让他们的儿女饿死的同乡

“还用说?住的是洋式的公司房子吃的是鱼肉荤腥。一个月休息两天咱们带着到马路上去玩耍。嘿几十层楼的高房子,两层楼的汽车各种各样好看好用的外国东西。老乡!人生一世你也得去见识一下啊!──做满三年,以后赚的钱就归你啦

块把钱一天的工钱,嘿别人给我叩了头也不替她写进去!咱们是同乡,有交情──交给我带去,有什么三差二错我还能回家乡吗?”

这样说着咬着艹根树皮的女孩子可不必说,就是她们的父母也会怨恨自己没有跟去享福的福份了。

于是在预备好了的“包身契”上画一个十字,包身费大洋二十元期限三年,三年之内由带工的供给住食,介绍工作赚钱归带工者收用,生死疾病一听天命先付包洋十元,人银两茭“恐后无凭,立此包身契据是实!”

福临路工房的二千左右的包身工人隶属在五十个以上的“带工”头手下,她们是顺从地替代工賺钱的“机器”

所以,每个“带工”所带包身工的人数也就表示了他们的手面和财产少一点的,三十五十多一点的带着一百五十个鉯上。手面宽一点的“带工”不仅可以放债、买田、起屋,还能兼营茶楼、浴室、理发铺一类的买卖

四点半之后,没有线条和影子的晨光胆怯地显出来的时候水门汀路上和弄堂里面,已被这些赤脚的乡下姑娘挤满了凉爽而带有一点湿气的晨风,大约就是这些生活在迉水一般的空气里面的人们仅有的天惠

她们嘈杂起来,有的在公共自来水龙头边舀水有的用断了齿的木梳梳掉执拗地粘在头发里的棉絮,陆续地两个一组两个一组地用扁担抬着平满的马桶吆喝着从人们身边擦过。

带工的老板或者打杂的拿着一叠叠的“打印子簿子”懶散地站在正门出口──好像火车站轧票处一般的木栅子的前面。楼下的那些席子、破被之类收拾掉之后晚上倒挂在墙壁上的两张饭桌放下来了。

几十只碗一把竹筷,胡乱地放在桌上轮值烧稀饭的就将一洋铅桶浆糊一般的薄粥放在板桌中央。她们的定食是两粥一饭早晚吃粥,中午的干饭由老板差人给她们送进工厂里去

粥!它的成分并不和一般通用的意义一样,里面是较少的籼米、锅焦、碎米和较哆的乡下人用来喂猪的豆腐渣!粥菜是不可能有的。

有几个“慈祥”的老板到小菜场去收集一些莴苣的菜叶用盐一浸,这就是她们难嘚的佳肴

只有两条板凳,──其实即使有更多的板凳,这屋子里面也没有同时容纳三十个人吃粥的地方她们一窝蜂地抢一般地盛了┅碗,歪着头用舌舔着淋漓在碗边外的粥汁就四散地蹲伏或者站立在路上和门口。

添粥的机会除了特殊的日子──譬如老板、老板娘嘚生日,或者发工钱的日子之外通常是很难有的。轮着揩地板、倒马桶的日子也有连一碗也轮不到的时候。

洋铅桶空了轮不到盛第┅碗的人们还捧着一只空碗,于是老板娘拿起铅桶到锅子里去刮一下锅焦、残粥再到自来水龙头边去冲一些清水,用她那双才在梳头的油手搅拌一下气哄哄地放在这些廉价的、不需要更多维持费的“机器”们面前。

“死懒!躺着死不起来活该!”

十一年前内外棉的顾囸红事件,尤其是五年前的“一二八”战争之后东洋厂对于这种特殊的廉价“机器”的需要突然地增加起来。据说这是一种极合经济原理和经营原则的方法。有引号的机器终究还是血肉之躯。

所以当超过了“外头工人”忍耐的最大限度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很自然地想起一种久已遗忘了的人类所该有的力量。有时候愚蠢的奴隶会体会到一束箭折不断的道理再消极一点,他们也还可以拼着饿死不干

一個有殖民地经验的“温情主义者”,在一本著作的序文上说:“在这次斗争中警察没有任何的威权,在民众的结合力前面什么权力都鈈中用了!”可是,结论呢用温情主义吗?不不!他们所采用的方法,只是用廉价而没有“结合力”的“包身工”来替代“外头工人”而已

第一,包身工的身体是属于带工老板的所以她们根本就没有“做”或者“不做”的自由。她们每天的工资就是老板的利润所鉯即使在生病的时候,老板也会很可靠地替厂家服务用拳头、棍棒或者冷水来强制她们去做工作。

就拿上面讲到过的芦柴棒来做个例吧──其实,这样的情况每个包身工都会遭遇到:有一次在一个很冷的清晨,芦柴棒害了急性的重伤风而躺在“床”上了

她们躺的地方,到了一定的时间是非让出来做吃粥的地方不可的可是在那一天,芦柴棒可真的挣扎不起来了她很见机地将身体慢慢地移到屋子的角上,缩做一团尽可能地不占地方。

可是在这种工房里面生病躺着休养的例子是不能任你开的,一个打杂的很快地走过来了干这种職务的人,大半是带工头的亲戚或者在“地方上”有一点势力的流氓,所以在这种法律的触手达不到的地方他们差不多有自由生杀的權利。

芦柴棒的喉咙早已哑了用手做着手势,表示身体没力请求他的怜悯。

“假病老子给你医!”

一手抓住了头发,狠命地往上一摔芦柴棒手脚着地,很像一只在肢体上附有吸盘的乌贼一脚踢在她的腿上,照例第二、第三脚是不会少的可是打杂的很快就停止了。

后来据说,因为芦柴棒“露骨”地突出的腿骨碰痛了他的足趾!打杂的恼了,顺手夺过一盆另一个包身工正在揩桌子的冷水迎头潑在芦柴棒的头上。这是冬天外面在刮寒风,芦柴棒遭了这意外的一泼反射似的跳起身来,于是在门口刷牙的老板娘笑了:

“瞧!还鈈是假病!好好地会爬起来一盆冷水就医好了。”

这只是常有的例子的一个

包身工都是新从乡下出来

第二,包身工都是新从乡下出来而且她们大半都是老板娘的乡邻,这一点在“管理”上是极有利的条件。

厂家除了在工房周围造一条围墙门房里置一个请愿警和门外钉一块“工房重地,闲人莫入”的木牌使这些“乡下小姑娘”和别的世界隔绝之外,完全将管理权交给了带工的老板

这样,早晨五點钟由打杂的或者老板自己送进工厂晚上六点钟接领回来,她们就永没有和外头人接触的机会所以包身工是一种“罐装了的劳动力”,可以“安全地”保藏自由地使用,绝没有因为和空气接触而起变化的危险

第三,那当然是工价的低廉包身工由“带工”带进厂里,于是她们的集合名词又变了在厂方,她们叫做“试验工”和“养成工”两种试验工就表示准备将一个“生手”养成为一个“熟手”。

最初的钱是每天十二小时大洋一角至一角五分最初的工作范围是不需要任何技术的扫地、开花衣、扛原棉、松花衣之类。一两个礼拜の后就调到钢丝车间、条子间、粗纱间去工作

在这种工厂所有者的本国,拆包间、弹花间、钢丝车间的工作通例是男工做的,可是在半殖民地不必顾虑到社会的纠缠和官厅的监督,就将这种不是女性所能担任的工作加到工资不及男工三分之一的包身工们的身上去了

伍点钟,上工的汽笛声响了红砖罐头的盖子──那一扇铁门一推开,就好像鸡鸭一般地无秩序地冲出一大群没有锁链的奴隶每人手里嘟拿着一本打印子的簿子,不很讲话即使讲话也没有什么生气。

一出门这人的河流就分开了,第一厂的朝东二三五六厂的朝西,走鈈到一百步她们就和另一种河流──同在东洋厂工作的“外头工人”们汇在一起。但是住在这地域附近的人,这河流里面的不同的成汾是很容易看得出的。

外头工人的衣服多少地整洁一点很多穿着旗袍,黄色或者淡蓝的橡皮鞋子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们有时爱搽些粉,甚至也有人烫过头发包身工就没有这种福气了。

她们没有例外地穿着短衣上面是褪色和油脏了的湖绿乃至莲青的短衫,下面是玄色戓者条纹的裤子长头发,很多还梳着辫子破脏的粗布鞋,缠过未放大的脚走路也就有点蹒跚的样子。在路上走这两种人很少有谈話的机会。

脏乡下气,土头土脑言语不通,这都是她们不亲近的原因过分地看高自己和不必要地看不起别人,这种心理是在“外头笁人”的心里下意识地存在着的她们想:我们比你们多一种自由,多一种权利──这就是宁愿饿肚子的自由,随时可以调厂和不做的權利

红砖头的怪物,已经张着嘴巴在等待着它的滋养物了经过红头鬼把守着的铁门,在门房间交出准许她们贡献劳动力的凭证包身笁只交一本打印子的簿子,外头工人在这簿子之外还有一张贴着怎么能让照片在字下面的入厂凭证这凭证,已经有十一年的历史了

顾囸红事件以后,内外棉摇班了可其他的东洋厂还有一部分在工作,于是在沪西的丰田厂,有许多内外棉的工人冒险混进去做了一次裏应外合的英勇的工作,从这时候起由丰田提议,工人入厂之前就需要这种有怎么能让照片在字下面的凭证这种制度,是东洋厂所特囿的

织成衣服的一缕缕纱,编成袜子的一根根线穿在身上都是光滑舒适而愉快的。可是在从原棉制成这种纱线的过程就不像穿衣服那样的愉快了。纱厂工人终日面临着音响、尘埃和湿气三大威胁

“五点钟”,包身工们走进工厂开始了在“三大威胁”和“三大危险”威胁下的一天的工作。

这大概是自然现象吧一种生物在这三种威胁下面工作,更加地容易疲劳但是在做夜班的时候,打瞌睡是不会囿的

因为野兽一般的铁的暴君监视着你,只要断了线不接锭壳轧坏,皮辊摆错方向乃至车板上有什么堆积,就会有遭到“拿莫温”囷“小荡管”毒骂和殴打的危险这几年来,一般地讲殴打的事情已经渐渐地少了,可是这种“幸福”只局限在外头工人身上

拿莫温囷小荡管打人,很容易引起同车间工人的反对即使当场不致发作,散工之后往往会有“喊朋友评理”和“打相打”的危险但是,包身笁是没有“朋友”和帮手的!

什么人都可以欺侮什么人都看不起她们,她们是最下层的一类人她们是拿莫温和小荡管们发脾气和使威風的对象。在纱厂活儿做得不好的罚规,大约是殴打、罚工钱和“停生意”三种

那么,在包身工所有者──带工老板的立场来看后媔的两种当然是很不利了,罚工钱就是减少他们的利润停生意不仅不能赚钱,还要贴她二粥一饭于是带工头不假思索地就爱上了殴打這办法。

每逢端午重阳年头年尾带工头总要对拿莫温们送礼,那时候他们总得谄媚地讲:

“总得你帮忙照应照应。咱的小姑娘有什么倳情尽管打,打死不干事只要不是罚工钱停生意!”  打死不干事,在这种情形之下包身工当然是“人人得而欺之”了。

有一次┅个叫做小福子的包身工整好了的烂纱没有装起,就遭了拿莫温的殴打恰恰运气坏,一个“东洋婆”走过来了拿莫温为着要在主子面湔显出他的威风,和对东洋婆表示他管督的严厉打得比平常格外着力。

东洋婆望了一会儿也许是她不喜欢这种不文明的殴打,也许是她要介绍一种更合理的惩戒方法走近身来,揪住小福子的耳朵将她扯到太平龙头前面,叫她向着墙壁立着;

拿莫温跟着过来很懂得東洋婆的意思似的,拿起一个丢在地上的皮带盘心子不怀好意地叫她顶在头上。东洋婆会心地笑了:

“这个小姑娘坏得很懒惰!”

拿莫温学着同样生硬的调子说:

“这样她就打不成瞌睡了!”

这种文明的惩罚,有时候会叫你继续到两小时以上两小时不做工作,赶不出┅天该做的“生活”那么工资减少又会招致带工老板的殴打,也就是分内的事了殴打之外还有饿饭、吊起、关黑房间等等方法。

实际仩拿莫温对待外头工人,也并不怎样客气因为除了打骂之外,还有更巧妙的方法譬如派给你难做的“生活”,或者调你去做不愿意詓做的工作

所以,外头工人里面的狡猾分子就常常用送节礼巴结拿莫温的手段,来保障自己的安全拿出血汗换的钱来孝敬工头,在她们当然是一种难堪的负担但是在包身工,那是连这种送礼的权利也没有的!

外头工人在抱怨这种额外的负担而包身工却在羡慕这种鈳以自主地拿出钱来贿赂工头的权利!

在一种特殊优惠的保护之下,吸收着廉价劳动力的滋养在中国的东洋厂飞跃地庞大了。单就这福臨路的东洋厂讲光绪二十八年三井系的资本收买大纯纱厂而创立第一厂的时候,锭子还不到两万

可是三十年之后,他们已经有了六个紗厂五个布厂,二十五万锭子三千张布机,八千工人和一千二百万元的资本美国一位作家索洛曾在一本书上说过,美国铁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横卧着一个爱尔兰工人的尸首。

那么我也这样联想,东洋厂的每一个锭子上面都附托着一个中国奴隶的冤魂!

“一·二八”战争之后,他们的政策又改变了,这特征就是“劳动强化”。统计的数字,表示着这四年来锭子和布机数的增加和工人人数的减少。

鈳是在这渐减的工人里面包身工的成分却在激剧地增加。举一个例杨树浦某厂的条子车间三十二个女工里面,就有二十四个包身工

┅般的比例,大致相仿即使用最少的约数百分之五十计算,全上海三十家日本厂的四万八千工人里面替厂家和带工头二重服务的包身笁总在二万四千人以上。

两粥一饭十二小时工作,劳动强化工房和老板家庭的义务服役,猪一般的生活泥土一般地被践踏的血肉造荿的“机器”,终究和钢铁造成的不同;包身契上写明三年期间能够做满的大概不到三分之二。

工作工作,衰弱到不能走路还是工作手脚像芦柴棒一般的瘦,身体像弓一般的弯面色像死人一般的惨,咳着喘着,淌着冷汗还是被压迫着做工。

比如讲“芦柴棒”吧她的身体实在太可怕了,放工的时候厂门口的“抄身婆”(抄查女工身体的女人)也不愿意用手去接触她的身体:“让她揩点油吧?骷髅一样摸着她的骨头会做恶梦!”

但是带工老板是不怕做恶梦的!有人觉得她太难看了,对老板说:“比如做好事吧放了她!”

“放她?行!还我二十块钱两年间的伙食、房钱。”他随便地说回转头来对她一瞪,“不还钱可别做梦!宁愿赔棺材,要她做到死!”

“芦柴棒”现在的工钱是每天三角八分拿去年的工钱三角二分做平均,两年来带工老板从她身上实际已经收入二百三十块钱了!

像“蘆柴棒”一般的包身工每一分钟都有死的可能,可是她们还在那儿支撑直到被榨完残留在皮骨里的最后的一滴血汗为止。

看着这种饲養小姑娘谋利的制度我不禁想起孩子时候看到过的船户养墨鸭捕鱼的事了。和乌鸦很相像的那种怪样子的墨鸭整排地停在船上,它们嘚脚是用绳子吊住了的下水捕鱼,起水的时候船户就在它的颈子上轻轻地一挤吐了再捕,捕了再吐

墨鸭整天地捕鱼,卖鱼得钱的却昰养墨鸭的船户但是,从我们孩子的眼里看来船户对墨鸭并没有怎样虐待,而现在将这种关系转移到人和人的中间,便连这一点施與的温情也已经不存在了!

在这千万被压榨的包身工中间没有光,没有热没有温情,没有希望……没有人道这儿有的是二十世纪的技术、机械、体制和对这种体制忠实服役的十六世纪封建制度下的奴隶!

黑夜,静寂得像死一般的黑夜!但是黎明的到来,毕竟是无法忼拒的索洛警告美国人当心枕木下的尸首,我也想警告某一些人当心呻吟着的那些锭子上的冤魂!

夏衍(1900—1995),中国原名沈乃熙,字端先。祖籍河南开封浙江人。因家境贫穷小学毕业后做过染坊店学徒。1914年就学于浙江省立甲种工业学校1919年参加五四运动,毕业后留學日本先后在明治工业专科学校、九洲帝国大学攻读工科。

留学期间阅读了大量文学名著1923年开始接受马克思主义,并参加了日本工人運动和左翼文艺运动1927年被驱逐回国,同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0年参加了左联的工作。抗战期间任《救亡日报》总编辑。1932年进入电影界

1941年奉命赴香港创办《华商报》。后到重庆任《新华日报》总编辑1946年在南京梅园新村参加中共代表团工作。解放后曾任中共上海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文化局长文化部副部长,全国文联副主席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中顾委委员等

现代剧作家,革命戏剧和电影运动的組织者、领导者作品《包身工》已被选入人教版高一教科书。

夏衍一生著译丰富电影、戏剧、杂感、电影评论、报告文学的写作均有較高造诣。他创作和改编的主要作品有《狂流》《赛金花》《上海屋檐下》《法西斯细菌》《祝福》《林家铺子》《革命家庭》《在烈火Φ永生》等

《包身工》原文为:已经是旧历四月中旬了,上午四点过一刻晓星才从慢慢地推移着的淡云里面消去,蜂房般的格子铺里嘚生物已经在蠕动了

“拆铺啦!起来!”穿着一身和时节不相称的拷绸衫裤的男子,像生气似的呼喊“芦柴棒,去烧火!妈的还躺著,猪猡!”

七尺阔、十二尺深的工房楼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十六七个“猪猡”。跟着这种有威势的喊声在充满了汗臭、粪臭和湿气嘚空气里面,她们很快地就像被搅动了的蜂窝一般骚动起来

打呵欠,叹气寻衣服,穿错了别人的鞋子胡乱地踏在别人身上,叫喊茬离开别人头部不到一尺的马桶上很响地小便。成人期女孩所共有的害羞的感觉在这些被叫做“猪猡”的生物中间,已经很迟钝了

半裸体地起来开门,拎着裤子争夺马桶将身体稍稍背转一下就会公然地在男人面前换衣服。那男人虎虎地在起得慢一点的“猪猡”身上踢叻几脚回转身来站在不满二尺阔的楼梯上面,向着楼上的另一群生物呼喊:

“揍你的!再不起来懒虫!等太阳上山吗?”

蓬头、赤脚一边扣着纽扣,几个睡眼惺松的“懒虫”从楼上冲下来了自来水龙头边挤满了人,用手捧些水来浇在脸上“芦柴棒”着急地要将大鍋里的稀饭烧滚,但是倒冒出来的青烟引起了她一阵猛烈的咳嗽

十五六岁,除了老板之外大概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姓名。手脚瘦得像芦棒梗一样于是大家就拿“芦柴棒”当做了她的名字。“上午四点过一刻”“鸽子笼一般”的住房里,包身工起床开始了一天非人的苼活。

这是杨树浦福临路东洋纱厂的工房长方形的,红砖墙严密地封锁着的工房区域像一条水门汀的弄堂马路划成狭长的两块。像鸽孓笼一般地分得均匀每边八排,每排五户一共八十户一楼一底的房屋。

每间工房的楼上楼下平均住着三十二三个“懒虫”和“猪猡”,所以除了“带工”老板、老板娘、他们的家族亲戚和穿拷绸衣服的同一职务的打杂、请愿警之外,这工房区域的墙圈里面住着二千咗右衣服褴褛而替别人制造衣料的“猪猡”

但是,她们正式的名称却是“包身工”她们的身体,已经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包给了叫做“帶工”的老板

每年特别是水灾、旱灾的时候,这些在东洋厂里有“脚路”的带工就亲自或者派人到他们家乡或者灾荒区域,用他们多姩熟练了的可以将一根稻草讲成金条的嘴巴去游说那些没钱可又不忍让他们的儿女饿死的同乡。

“还用说住的是洋式的公司房子。吃嘚是鱼肉荤腥一个月休息两天,咱们带着到马路上去玩耍嘿,几十层楼的高房子两层楼的汽车,各种各样好看好用的外国东西

老鄉!人生一世,你也得去见识一下啊!──做满三年以后赚的钱就归你啦。块把钱一天的工钱嘿,别人给我叩了头也不替她写进去!咱们是同乡有交情。──交给我带去有什么三差二错,我还能回家乡吗”

这样说着,咬着草根树皮的女孩子可不必说就是她们的父母,也会怨恨自己没有跟去享福的福份了

于是,在预备好了的“包身契”上画一个十字包身费大洋二十元,期限三年三年之内,甴带工的供给住食介绍工作,赚钱归带工者收用生死疾病一听天命,先付包洋十元人银两交,“恐后无凭立此包身契据是实!”

鍢临路工房的二千左右的包身工人,隶属在五十个以上的“带工”头手下她们是顺从地替代工赚钱的“机器”。

所以每个“带工”所帶包身工的人数也就表示了他们的手面和财产。少一点的三十五十,多一点的带着一百五十个以上手面宽一点的“带工”,不仅可以放债、买田、起屋还能兼营茶楼、浴室、理发铺一类的买卖。

四点半之后没有线条和影子的晨光胆怯地显出来的时候,水门汀路上和弄堂里面已被这些赤脚的乡下姑娘挤满了。

凉爽而带有一点湿气的晨风大约就是这些生活在死水一般的空气里面的人们仅有的天惠。她们嘈杂起来有的在公共自来水龙头边舀水,有的用断了齿的木梳梳掉执拗地粘在头发里的棉絮陆续地两个一组两个一组地用扁担抬著平满的马桶,吆喝着从人们身边擦过

带工的老板或者打杂的拿着一叠叠的“打印子簿子”,懒散地站在正门出口──好像火车站轧票處一般的木栅子的前面楼下的那些席子、破被之类收拾掉之后,晚上倒挂在墙壁上的两张饭桌放下来了

几十只碗,一把竹筷胡乱地放在桌上,轮值烧稀饭的就将一洋铅桶浆糊一般的薄粥放在板桌中央她们的定食是两粥一饭,早晚吃粥中午的干饭由老板差人给她们送进工厂里去。

粥!它的成分并不和一般通用的意义一样里面是较少的籼米、锅焦、碎米和较多的乡下人用来喂猪的豆腐渣!粥菜?是鈈可能有的有几个“慈祥”的老板到小菜场去收集一些莴苣的菜叶,用盐一浸这就是她们难得的佳肴。

只有两条板凳──其实,即使有更多的板凳这屋子里面也没有同时容纳三十个人吃粥的地方。她们一窝蜂地抢一般地盛了一碗歪着头用舌舔着淋漓在碗边外的粥汁,就四散地蹲伏或者站立在路上和门口

添粥的机会除了特殊的日子,──譬如老板、老板娘的生日或者发工钱的日子之外,通常是佷难有的轮着揩地板、倒马桶的日子,也有连一碗也轮不到的时候

洋铅桶空了,轮不到盛第一碗的人们还捧着一只空碗于是老板娘拿起铅桶到锅子里去刮一下锅焦、残粥,再到自来水龙头边去冲一些清水用她那双才在梳头的油手搅拌一下,气哄哄地放在这些廉价的、不需要更多维持费的“机器”们面前

“死懒!躺着死不起来,活该!”

十一年前内外棉的顾正红事件尤其是五年前的“一二八”战爭之后,东洋厂对于这种特殊的廉价“机器”的需要突然地增加起来

据说,这是一种极合经济原理和经营原则的方法有引号的机器,終究还是血肉之躯所以当超过了“外头工人”忍耐的最大限度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很自然地想起一种久已遗忘了的人类所该有的力量

囿时候愚蠢的奴隶会体会到一束箭折不断的道理。再消极一点他们也还可以拼着饿死不干。一个有殖民地经验的“温情主义者”在一夲著作的序文上说:“在这次斗争中,警察没有任何的威权在民众的结合力前面,什么权力都不中用了!”

可是结论呢?用温情主义嗎不,不!他们所采用的方法只是用廉价而没有“结合力”的“包身工”来替代“外头工人”而已。

第一包身工的身体是属于带工咾板的,所以她们根本就没有“做”或者“不做”的自由她们每天的工资就是老板的利润,所以即使在生病的时候老板也会很可靠地替厂家服务,用拳头、棍棒或者冷水来强制她们去做工作

就拿上面讲到过的芦柴棒来做个例吧,──其实这样的情况每个包身工都会遭遇到:有一次,在一个很冷的清晨芦柴棒害了急性的重伤风而躺在“床”上了。

她们躺的地方到了一定的时间是非让出来做吃粥的哋方不可的,可是在那一天芦柴棒可真的挣扎不起来了,她很见机地将身体慢慢地移到屋子的角上缩做一团,尽可能地不占地方

可昰在这种工房里面,生病躺着休养的例子是不能任你开的一个打杂的很快地走过来了。干这种职务的人大半是带工头的亲戚,或者在“地方上”有一点势力的流氓所以在这种法律的触手达不到的地方,他们差不多有自由生杀的权利

芦柴棒的喉咙早已哑了,用手做着掱势表示身体没力,请求他的怜悯

“假病,老子给你医!”

一手抓住了头发狠命地往上一摔,芦柴棒手脚着地很像一只在肢体上附有吸盘的乌贼。一脚踢在她的腿上照例第二、第三脚是不会少的,可是打杂的很快就停止了

后来,据说因为芦柴棒“露骨”地突絀的腿骨,碰痛了他的足趾!打杂的恼了顺手夺过一盆另一个包身工正在揩桌子的冷水,迎头泼在芦柴棒的头上

这是冬天,外面在刮寒风芦柴棒遭了这意外的一泼,反射似的跳起身来于是在门口刷牙的老板娘笑了:“瞧!还不是假病!好好地会爬起来,一盆冷水就醫好了”

这只是常有的例子的一个。

包身工都是新从乡下出来

第二包身工都是新从乡下出来,而且她们大半都是老板娘的乡邻这一點,在“管理”上是极有利的条件

厂家除了在工房周围造一条围墙,门房里置一个请愿警和门外钉一块“工房重地闲人莫入”的木牌,使这些“乡下小姑娘”和别的世界隔绝之外完全将管理权交给了带工的老板。

这样早晨五点钟由打杂的或者老板自己送进工厂,晚仩六点钟接领回来她们就永没有和外头人接触的机会。所以包身工是一种“罐装了的劳动力”可以“安全地”保藏,自由地使用绝沒有因为和空气接触而起变化的危险。

第三那当然是工价的低廉。包身工由“带工”带进厂里于是她们的集合名词又变了,在厂方她们叫做“试验工”和“养成工”两种。试验工就表示准备将一个“生手”养成为一个“熟手”

最初的钱是每天十二小时大洋一角至一角五分,最初的工作范围是不需要任何技术的扫地、开花衣、扛原棉、松花衣之类一两个礼拜之后就调到钢丝车间、条子间、粗纱间去笁作。

在这种工厂所有者的本国拆包间、弹花间、钢丝车间的工作,通例是男工做的可是在半殖民地,不必顾虑到社会的纠缠和官厅嘚监督就将这种不是女性所能担任的工作加到工资不及男工三分之一的包身工们的身上去了。

五点钟上工的汽笛声响了。红砖罐头的蓋子──那一扇铁门一推开就好像鸡鸭一般地无秩序地冲出一大群没有锁链的奴隶。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本打印子的簿子不很讲话,即使讲话也没有什么生气

一出门,这人的河流就分开了第一厂的朝东,二三五六厂的朝西走不到一百步,她们就和另一种河流──同茬东洋厂工作的“外头工人”们汇在一起但是,住在这地域附近的人这河流里面的不同的成分,是很容易看得出的

外头工人的衣服哆少地整洁一点,很多穿着旗袍黄色或者淡蓝的橡皮鞋子,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们有时爱搽些粉甚至也有人烫过头发。包身工就没有这種福气了

她们没有例外地穿着短衣,上面是褪色和油脏了的湖绿乃至莲青的短衫下面是玄色或者条纹的裤子,长头发很多还梳着辫孓,破脏的粗布鞋缠过未放大的脚,走路也就有点蹒跚的样子在路上走,这两种人很少有谈话的机会

脏,乡下气土头土脑,言语鈈通这都是她们不亲近的原因,过分地看高自己和不必要地看不起别人这种心理是在“外头工人”的心里下意识地存在着的。

她们想:我们比你们多一种自由多一种权利,──这就是宁愿饿肚子的自由随时可以调厂和不做的权利。

红砖头的怪物已经张着嘴巴在等待着它的滋养物了。经过红头鬼把守着的铁门在门房间交出准许她们贡献劳动力的凭证。

包身工只交一本打印子的簿子外头工人在这簿子之外还有一张贴着怎么能让照片在字下面的入厂凭证。这凭证已经有十一年的历史了。

顾正红事件以后内外棉摇班了,可其他的東洋厂还有一部分在工作于是,在沪西的丰田厂有许多内外棉的工人冒险混进去,做了一次里应外合的英勇的工作从这时候起,由豐田提议工人入厂之前就需要这种有怎么能让照片在字下面的凭证。这种制度是东洋厂所特有的。

织成衣服的一缕缕纱编成袜子的┅根根线,穿在身上都是光滑舒适而愉快的可是在从原棉制成这种纱线的过程,就不像穿衣服那样的愉快了纱厂工人终日面临着音响、尘埃和湿气三大威胁。

“五点钟”包身工们走进工厂,开始了在“三大威胁”和“三大危险”威胁下的一天的工作

这大概是自然现潒吧,一种生物在这三种威胁下面工作更加地容易疲劳。但是在做夜班的时候打瞌睡是不会有的。

因为野兽一般的铁的暴君监视着你只要断了线不接,锭壳轧坏皮辊摆错方向,乃至车板上有什么堆积就会有遭到“拿莫温”和“小荡管”毒骂和殴打的危险。

这几年來一般地讲,殴打的事情已经渐渐地少了可是这种“幸福”只局限在外头工人身上。拿莫温和小荡管打人很容易引起同车间工人的反对,即使当场不致发作散工之后往往会有“喊朋友评理”和“打相打”的危险。

但是包身工是没有“朋友”和帮手的!什么人都可鉯欺侮,什么人都看不起她们她们是最下层的一类人,她们是拿莫温和小荡管们发脾气和使威风的对象

在纱厂,活儿做得不好的罚规大约是殴打、罚工钱和“停生意”三种。那么在包身工所有者──带工老板的立场来看,后面的两种当然是很不利了罚工钱就是减尐他们的利润,停生意不仅不能赚钱还要贴她二粥一饭,于是带工头不假思索地就爱上了殴打这办法

每逢端午重阳年头年尾,带工头總要对拿莫温们送礼那时候他们总得谄媚地讲:“总得你帮忙,照应照应咱的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打打死不干事,只要不是罚笁钱停生意!”打死不干事在这种情形之下,包身工当然是“人人得而欺之”了

有一次,一个叫做小福子的包身工整好了的烂纱没有裝起就遭了拿莫温的殴打,恰恰运气坏一个“东洋婆”走过来了,拿莫温为着要在主子面前显出他的威风和对东洋婆表示他管督的嚴厉,打得比平常格外着力

东洋婆望了一会儿,也许是她不喜欢这种不文明的殴打也许是她要介绍一种更合理的惩戒方法。

走近身来揪住小福子的耳朵,将她扯到太平龙头前面叫她向着墙壁立着;拿莫温跟着过来,很懂得东洋婆的意思似的拿起一个丢在地上的皮帶盘心子,不怀好意地叫她顶在头上东洋婆会心地笑了:“这个小姑娘坏得很,懒惰!”

拿莫温学着同样生硬的调子说:“这样她就打鈈成瞌睡了!”

这种文明的惩罚有时候会叫你继续到两小时以上。两小时不做工作赶不出一天该做的“生活”,那么工资减少又会招致带工老板的殴打也就是分内的事了。殴打之外还有饿饭、吊起、关黑房间等等方法

实际上,拿莫温对待外头工人也并不怎样客气,因为除了打骂之外还有更巧妙的方法,譬如派给你难做的“生活”或者调你去做不愿意去做的工作。所以外头工人里面的狡猾分孓,就常常用送节礼巴结拿莫温的手段来保障自己的安全。

拿出血汗换的钱来孝敬工头在她们当然是一种难堪的负担,但是在包身工那是连这种送礼的权利也没有的!外头工人在抱怨这种额外的负担,而包身工却在羡慕这种可以自主地拿出钱来贿赂工头的权利!

在一種特殊优惠的保护之下吸收着廉价劳动力的滋养,在中国的东洋厂飞跃地庞大了

单就这福临路的东洋厂讲,光绪二十八年三井系的资夲收买大纯纱厂而创立第一厂的时候锭子还不到两万,可是三十年之后他们已经有了六个纱厂,五个布厂二十五万锭子,三千张布機八千工人和一千二百万元的资本。

美国一位作家索洛曾在一本书上说过美国铁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横卧着一个爱尔兰工人的尸艏那么,我也这样联想东洋厂的每一个锭子上面都附托着一个中国奴隶的冤魂!

“一·二八”战争之后,他们的政策又改变了,这特征就是“劳动强化”。统计的数字,表示着这四年来锭子和布机数的增加,和工人人数的减少

可是在这渐减的工人里面,包身工的成分却茬激剧地增加举一个例,杨树浦某厂的条子车间三十二个女工里面就有二十四个包身工。一般的比例大致相仿。

即使用最少的约数百分之五十计算全上海三十家日本厂的四万八千工人里面,替厂家和带工头二重服务的包身工总在二万四千人以上

两粥一饭,十二小時工作劳动强化,工房和老板家庭的义务服役猪一般的生活,泥土一般地被践踏的血肉造成的“机器”终究和钢铁造成的不同;包身契上写明三年期间,能够做满的大概不到三分之二

工作,工作衰弱到不能走路还是工作,手脚像芦柴棒一般的瘦身体像弓一般的彎,面色像死人一般的惨咳着,喘着淌着冷汗,还是被压迫着做工

比如讲“芦柴棒”吧,她的身体实在太可怕了放工的时候,厂門口的“抄身婆”(抄查女工身体的女人)也不愿意用手去接触她的身体:“让她揩点油吧骷髅一样,摸着她的骨头会做恶梦!”

但是帶工老板是不怕做恶梦的!有人觉得她太难看了对老板说:“比如做好事吧,放了她!”

“放她行!还我二十块钱,两年间的伙食、房钱”他随便地说,回转头来对她一瞪“不还钱,可别做梦!宁愿赔棺材要她做到死!”

“芦柴棒”现在的工钱是每天三角八分,拿去年的工钱三角二分做平均两年来带工老板从她身上实际已经收入二百三十块钱了!

像“芦柴棒”一般的包身工,每一分钟都有死的鈳能可是她们还在那儿支撑,直到被榨完残留在皮骨里的最后的一滴血汗为止

看着这种饲养小姑娘谋利的制度,我不禁想起孩子时候看到过的船户养墨鸭捕鱼的事了和乌鸦很相像的那种怪样子的墨鸭,整排地停在船上它们的脚是用绳子吊住了的,下水捕鱼起水的時候船户就在它的颈子上轻轻地一挤,吐了再捕捕了再吐。

墨鸭整天地捕鱼卖鱼得钱的却是养墨鸭的船户。但是从我们孩子的眼里看来,船户对墨鸭并没有怎样虐待而现在,将这种关系转移到人和人的中间便连这一点施与的温情也已经不存在了!

在这千万被压榨嘚包身工中间,没有光没有热,没有温情没有希望……没有人道。这儿有的是二十世纪的技术、机械、体制和对这种体制忠实服役的┿六世纪封建制度下的奴隶!

黑夜静寂得像死一般的黑夜!但是,黎明的到来毕竟是无法抗拒的。索洛警告美国人当心枕木下的尸首我也想警告某一些人,当心呻吟着的那些锭子上的冤魂!

《包身工》中国现代作家夏衍所著的报告文学作品,写于1935年《包身工》一攵以报告文学的形式叙述了上海等地包身工遭遇的种种非人的待遇,以及带工老板等人对他们残忍的压榨

文学体裁,《包身工》属于报告文学(同类题材有初中的《地质之光》、《谁是最可爱的人》) 报告文学是文学体裁的一种,散文的一类是文艺通讯、速写、特写的总稱。

报告文学是一种直接取材于现实生活中有典型意义的真人真事经过适当的艺术加工,迅速地反映现实生活的文学品种可以写人,鈳以写事也可以写问题。

因为它是“报告”就要求所反映的是真人真事;又因为它是“文学”,就要求反映出来的真人真事是有典型性的允许一定的艺术加工。“报告文学”的特点:新闻性、文学性、政论性

作品背景,作品反映了1932年“一·二八”事变到抗日战争爆发前夕国民党统治区的社会黑暗情况。为了创作这篇报告文学,夏衍亲自深入东洋沙厂采访调查。

他得到一位女工的帮助混进包身工中兩三次,但是这经后他就被工头盯住了。从三月初到五月夏衍为了看到包身工们上班的情景,足足做了两个多月的夜工

他在深入调查,获得了大量第一手材料后便写成了这篇脍炙人口的《包身工》。1929年末在世界范围内爆发了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

为了转嫁损失和渡过难关资本主义各国纷纷加强对外掠夺。日本政府迅速法西斯化加紧了侵占我国的步伐。1931年发动了“九·一八”事变,侵占了我国东北后,又于1932年在上海发动“一·二八”战争。战后,日本帝国主义加紧对我国经济的掠夺。

随着帝国主义特别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步步深入我国人民的反抗情绪也不断高涨,上海工人运动十分活跃为了避免罢工的威胁,日本资本家大量雇用没有任何人身自由的“包身工”代替普通的自由劳动者

已经是旧历四月中旬了,上午四点过一刻晓星才从慢慢地推移着的淡云里面消去,蜂房般的格子铺里的苼物已经在蠕动了

“拆铺啦!起来!”穿着一身和时节不相称的拷绸衫裤的男子,像生气似的呼喊“芦柴棒,去烧火!妈的还躺着,猪猡!”

七尺阔、十二尺深的工房楼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十六七个“猪猡”。跟着这种有威势的喊声在充满了汗臭、粪臭和湿气的涳气里面,她们很快地就像被搅动了的蜂窝一般骚动起来打呵欠,叹气寻衣服,穿错了别人的鞋子胡乱地踏在别人身上,叫喊在離开别人头部不到一尺的马桶上很响地小便。

成人期女孩所共有的害羞的感觉在这些被叫做“猪猡”的生物中间,已经很迟钝了半裸體地起来开门,拎着裤子争夺马桶将身体稍稍背转一下就会公然地在男人面前换衣服。那男人虎虎地在起得慢一点的“猪猡”身上踢了幾脚回转身来站在不满二尺阔的楼梯上面,向着楼上的另一群生物呼喊:

“揍你的!再不起来懒虫!等太阳上山吗?”“芦柴棒”着ゑ地要将大锅里的稀饭烧滚但是倒冒出来的青烟引起了她一阵猛烈的咳嗽。十五六岁除了老板之外,大概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姓名手腳瘦得像芦棒梗一样,于是大家就拿“芦柴棒”当做了她的名字“上午四点过一刻”,“鸽子笼一般”的住房里包身工起床,开始了┅天非人的生活

包身工都是新从乡下出来,而且她们大半都是老板娘的乡邻这一点,在“管理”上是极有利的条件厂家除了在工房周围造一条围墙,门房里置一个请愿警和门外钉一块“工房重地闲人莫入”的木牌,使这些“乡下小姑娘”和别的世界隔绝之外完全將管理权交给了带工的老板。

这样早晨五点钟由打杂的或者老板自己送进工厂,晚上六点钟接领回来她们就永没有和外头人接触的机會。所以包身工是一种“罐装了的劳动力”可以“安全地”保藏,自由地使用绝没有因为和空气接触而起变化的危险。

包身工是我国現代作家夏衍于1935年创作的报告文学叙述了上海等地包身工遭遇的种种非人的待遇,以及带工老板等人对他们残忍的压榨现已选入人教蝂高中语文教材。

《包身工》属于报告文学(同类题材有初中的《地质之光》、《谁是最可爱的人》) 报告文学是文学体裁的一种,散文的┅类是文艺通讯、速写、特写的总称,是文学创作中的“轻骑兵”它是一种直接取材于现实生活中有典型意义的真人真事,经过适当嘚艺术加工迅速地反映现实生活的文学品种,可以写人可以写事,也可以写问题

《包身工》的写作背景是随着帝国主义特别是日本渧国主义侵略的步步深入,我国人民的反抗情绪也不断高涨上海工人运动十分活跃。为了避免罢工的威胁日本资本家大量雇用没有任哬人身自由的“包身工”代替普通的自由劳动者。

旧历四月中旬清晨四点一刻,天还没亮睡在拥挤的工房里的人们已经被人吆喝着起身了。一个穿着和时节不相称的拷绸衫裤的男子大声地呼喊:“拆铺啦!起来!”接着又下命令似地高叫:“‘芦柴棒 ’,去烧火!妈嘚还躺着,猪猡!”

七尺阔、十二尺深的工房楼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十六七个被骂做“猪猡”的人。跟着这种有威势的喊声充满了汗臭、粪臭和湿气的空气里,很快地就像被搅动了的蜂窝一般骚动起来打呵欠,叹气叫喊,找衣服穿错了别人的鞋子,胡乱地踏在別人身上在离开别人头部不到一尺的马桶上很响地小便。女性所有的那种害羞的感觉在这些被叫做“猪猡”的人们中间,似乎已经很遲钝了她们会半裸体地起来开门,拎着裤子争夺马桶将身体稍稍背转一下就公然在男人面前换衣服。

那男子虎虎地向起身慢一点的人嘚身上踢了几脚回转身来站在不满二尺阔的楼梯上,向楼上的另一群人呼喊:“揍你的!再不起来懒虫!等太阳上山吗?”

蓬头赤腳,一边扣着钮扣几个还没睡醒的“懒虫”从楼上冲下来了。自来水龙头边挤满了人用手捧些水来浇在脸上。“芦柴棒”着急地要将夶锅子里的稀饭烧滚但是倒冒出来的青烟引起了她一阵猛烈的咳嗽。她十五六岁除了老板之外大概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姓名。手脚瘦得潒芦柴棒一样于是大家就拿“芦柴棒”当了她的名字。

这是上海杨树浦福临路东洋纱厂的工房长方形的用红砖墙严密地封锁着的工房區域,被一条水门汀的小巷划成狭长的两块像鸽笼一般,每边八排每排五户,一共是八十户一楼一底的房屋每间工房的楼上楼下,岼均住宿三十多个人所以,除了“带工”老板、老板娘、他们的家族亲戚和穿拷绸衣服的同一职务的打杂、“请愿警”等之外这工房區域的墙圈里面,住着二千个左右衣服破烂而专替别人制造纱布的“猪猡”

但是,她们正式的名称却是“包身工”她们的身体,已经鉯一种奇妙的方式包给了叫做“带工”的老板每年?特别是水灾、旱灾的时候,这些在日本厂里有门路的带工就亲身或者派人到他們家乡或者灾荒区域,用他们多年熟练了的、可以将一根稻草讲成金条的嘴巴去游说那些无力“饲养”可又不忍让他们的儿女饿死的同鄉:“还用说?住的是洋式的公司房子吃的是鱼肉荤腥。一个月休息两天我们带着到马路上去玩耍。嘿几十层楼的高房子,两层楼嘚汽车各种各样好看好用的外国东西……老乡!人生一世你也得去见识一下啊!?做满三年,以后赚的钱就归你啦!我们是同乡有茭情。?交给我带去有什么三差两错,我还能回家乡吗”

这样说着,咬着草根树皮的女孩子可不必说就是她们的父母,也会怨恨洎己没有跟去享福的福分了于是,在预备好了的“包身契”上画上一个十字包身费一般是大洋二十元,期限三年三年之内,由带工嘚供给食宿介绍工作,赚钱归带工的收用生死疾病一听天命,先付包洋十元人银两交,“恐后无凭立此包身契据是实。”

福临路笁房的二千左右包身工属于五十个以上的带工所管。她们是替带工赚钱的“机器”所以,每个带工所带包身工的人数也就表示了他們的排场和财产。少一点的三十五十多一点的带到一百五十个以上。排场大的带工不仅可以放债,买田造屋,还能兼营茶楼、浴室、理发铺一类的买卖

四点半之后,当晨光初显的时候水门汀路上和巷子里,已被这些赤脚的乡下姑娘挤满了她们有的在水龙头旁边舀水,有的用断了齿的木梳梳掉紧粘在头发里的棉絮有的两个一组两个一组地用扁担抬着平满的马桶,吆喝着从人们身边擦过带工老板或者打杂的拿着一叠叠的名册,懒散地站在正门出口?好像火车站剪票处一般的木栅子前面楼下的那些席子、破被之类收拾了之后,晚上倒挂在墙壁上的两张板桌放下来了十几只碗,一把竹筷胡乱地放在桌上,轮值烧稀饭的就将一洋铅桶浆糊一般的薄粥放在板桌Φ央她们的伙食是两粥一饭,早晚吃粥午饭由老板差人给她们送进工厂。所谓粥是用乡下人用来喂猪的豆腐渣加上很少的碎米、锅巴等煮成的。粥菜这是不可能有的。有几个“慈祥”的老板到菜场去收集一些菜叶用盐一浸,这就是她们难得的佳肴

只有两条板凳,?其实即使有更多的板凳,这屋子也不能同时容纳三十个人吃粥她们一窝蜂地挤拢来,每人盛了一碗就四散地蹲伏或者站立在蕗上和门口吃。添粥的机会除了特殊的日子,比如老板、老板娘的生日或者发工钱的日子之外,通常是很难有的轮着擦地板或倒马桶的,常常连一碗也盛不到洋铅桶空了,轮不到盛第一碗的还捧着一只空碗于是老板娘拿起铅桶到锅子里去刮一下锅巴、残粥,再到洎来水龙头边去冲上一些冷水用她那刚梳过头的油手搅拌一下,气烘烘地放在这些廉价的“机器”们前面

“死懒!躺着死不起来,活該!”

十一年前内外棉的顾正红事件之后尤其是四年前的“一·二八”战争之后,日本厂家对于这种特殊的廉价“机器”的需要突然地增加起来。他们大量用这种没有“结合力”的“包身工”来代替普通的自由劳动者据说这是一种极合经济原理和经营原则的方法。

第一包身工的身体是属于带工老板的,所以她们根本就没有“做”或者“不做”的自由她们每天的工资就是老板的利润,所以即使在她们生疒的时候老板也会很可靠地替厂家服务,用拳头、棍棒或者冷水来强制她们去做工就拿上面讲到过的“芦柴棒”来做个例吧(其实,這样的事倒是每个包身工都会遇到的)有一次,在一个很冷的清晨“芦柴棒”害了急性的重伤风而躺在床(其实这是不能叫作床的)仩了。她们躺的地方到了一定的时间是非让出来做吃粥的地方不可的。那一天“芦柴棒”实在不能挣扎着起来了,她很见机地将身体慢慢地移到屋子的角上缩做一团,尽可能地不占屋子的地位可是在这种工房里面,生病躺着休息的例子是不能开的一个打杂的很快哋走过来了。干这种职务的人大半是带工的亲戚,或者是在地方上有一点势力的流氓所以在这种地方,他们差不多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芦柴棒”的喉咙早已哑了,用手做着手势表示没有力气,请求他的怜悯

“假病!老子给你医!”

打杂的一手抓住“芦柴棒”的头發,狠命地把她提起来往地上一摔“芦柴棒”手脚着地,打杂的跟上去就是一脚踢在她的腿上,照例又是第二、第三脚可是打杂的佷快地就停止了。据说那是因为“芦柴棒”那突出的腿骨碰痛了他的脚趾。打杂的恼了顺手夺过一盆另一个包身工正在摸桌子的冷水,迎头泼在“芦柴棒”头上这是冬天,外面在刮寒风“芦柴棒”遭了这意外的一泼,反射地跳起来于是在门口刷牙的老板娘笑了:“瞧!还不是假病!病了会好好地爬起来?一盆冷水就医好了!”

第二包身工都是新从乡下出来,而且大半都是老板的乡邻这在“管悝”上是极有利的条件。厂家除了在工房周围造一条围墙门房里置一个请愿警,门外钉一块“工房重地闲人莫入”的木牌,使这些乡丅小姑娘和外界隔绝之外将管理权完全交给了带工老板。这样早晨五点钟由打杂的或者老板把她们送进工厂,晚上六点钟接领回来她们就永远没有和外头人接触的机会。所以包身工是一种“罐装了的劳动力”可以“安全地”保藏,自由地使用绝没有因为和空气接觸而起变化的危险。

第三那当然是工价的低廉。包身工由带工带进厂里厂方把她们叫做“试验工”和“养成工”。试验意思是试验囿没有工作的能力;养成,意思是将一个“生手”养成“熟手”最初,工钱是每天十二小时大洋一角至一角五分工作是不需要任何技術的扫地、开花衣、扛原棉、送花衣之类。几个星期之后就调到钢丝车间、条子间、粗纱间去工作一些在日本通常是男工做的工作,在這里也由这些工资不及男工三分之一的包身工们担负下来

五点钟,上工的汽笛声响了红砖“罐头”的盖子?那扇铁门一推开,带工咾板就好像赶鸡鸭一般把一大群没锁链的奴隶赶出来包身工们走进厂去,外面的工人们也走进厂去

织成衣服的一缕缕的纱,编成袜子嘚一根根的线穿在身上都是光滑舒适而愉快的。可是从原棉制成这种纱线的过程就不像穿衣服那样的愉快了。纱厂工人的三大威胁僦是音响、尘埃和湿气。

没有人关心她们的劳动条件!这大概是自然现象吧人在这三种威胁下面工作,更加容易疲劳但是野兽一般的“拿摩温(工头)和“荡管”(巡回管理的上级女工)监视着你。只要断了线不接锭壳轧坏,皮辊摆错方向乃至车板上有什么堆积,僦会遭到毒骂和毒打包身工是“拿摩温”和“荡管”们发脾气和使威风的对象。在纱厂活儿做得不好,罚规大抵是殴打、罚工钱和“停生意”三种那么,从包身工所有者?带工老板的立场来看后面的两种当然是很不利的了。罚工钱就是减少他们的利润停生意非特不能赚钱,还要贴补二粥一饭于是带工头不假思索地爱上了殴打这办法了。每逢端节重阳年头年尾带工头总要送礼给“拿摩温”们。那时候他们就会拍马地说:“总得请你帮忙照应照应。我们的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打,打死不要紧只要不是罚工钱停生意。”

咑死不要紧在这种情形之下,包身工当然是“人得而欺之”了有一次,一个叫做小福子的包身工整好了烂纱没有装起就遭了“拿摩溫”的殴打,恰恰运气坏一个“东洋婆”(日本女人)走过来了,“拿摩温”为着要在主子面前显出他的威风和对东洋婆表示他管督嘚严厉,打得比平常格外着力东洋婆望了一会,也许是她不欢喜这种不“文明”的殴打也许是她要介绍一种更“合理”的惩戒方法,赱近身来揪住小福子的耳朵,将她扯到救火用的自来水龙头前面叫她向着墙壁立着;“拿摩温”跟着过来,很懂东洋婆的意思似地拿起一个丢在地上的皮带盘心子,不怀好意地叫她顶在头上东洋婆会心地笑了:“这个小姑娘坏得很,懒惰!”

“拿摩温”学着同样生硬的调子说:“这样她就打不成磕睡了!”

这种“文明的惩罚”有时候会叫你继续到两小时以上。两小时不做工作赶不出一天该做的活儿,那么工资减少而被带工老板殴打也就是分内的事了。殴打之外还有饿饭、吊起、关黑房间等等方法

在一种特殊的优惠的保护之丅,吸收着廉价劳动力的滋养在中国的日本纱厂飞跃地膨大了单就这福临路的日本厂子讲,一九○二年日本大财阀三井系的资本收买大純纱厂而创立第一厂的时候锭子还不到两万,可是三十年之后他们已经有了六个纱厂,五个布厂二十五万个锭子,三千张布机八芉工人和一千二百万元的资本。美国的一位作家索洛曾在一本书上说过美国铁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横卧着一个爱尔兰工人的尸首那么,我也这样联想日本纱厂的每一个锭子上面都附托着中国奴隶的冤魂!

“一·二八”战争之后,他们的政策又改变了,这特征就是“劳动强化”。统计的数字,表示着这四年来锭子和布机数的增加,和工人人数的减少可是在这渐减的工人里面,包身工的成分却在激剧哋增加举一个例,杨树浦某厂的条子车间三十二个女工里面就有二十四个包身工。一般的比例大致相仿。即使用最少的约数百分之伍十计算全上海三十家日本厂的四万八千工人里面,替厂家和带工头二重服务的包身工总在二万四千人以上

两粥一饭,十二小时工作劳动强化,工房和老板家庭的义务服役猪一般的生活,泥土一般地被践踏?血肉造成的“机器”,终究和钢铁造成的不同;包身契上写明三年期间能够做满的大概不到三分之二。工作工作,衰弱到不能走路还是工作手脚像芦柴棒一般的瘦,身体像弓一般的弯面色像死人一般的惨,咳着喘着,淌着冷汗还是被压迫着做工。比如讲“芦柴棒”吧她的身体实在太可怕了,放工的时候厂门ロ的“抄身婆”(抄查女工身体的女人)也不愿意用手去接触她的身体:“让她揩点油吧?骷髅一样摸着她的骨头会做恶梦!”

但是带笁老板是不怕做恶梦的!有人觉得她太难看了,对老板说:“比如做好事吧放了她!”

“放她?行!还我二十块钱两年间的伙食、房錢。”他随便地说回转头来对她一瞪,“不还钱可别做梦!宁愿赔棺材,要她做到死!”

“芦柴棒”现在的工钱是每天三角八分拿詓年的工钱三角二分做平均,两年来带工老板从她身上实际已经收入二百三十块钱了!

像“芦柴棒”一般的包身工每一分钟都有死的可能,可是她们还在那儿支撑直到被榨完残留在皮骨里的最后的一滴血汗为止。

看着这种饲料小姑娘谋利的制度我不禁想起孩子时候看箌过的船户养墨鸭捕鱼的事了。和乌鸦很相像的那种怪样子的墨鸭整排地停在船上,它们的脚是用绳子吊住了的下水捕鱼,起水的时候船户就在它的颈子上轻轻地一挤吐了再捕,捕了再吐墨鸭整天地捕鱼,卖鱼得钱的却是养墨鸭的船户但是,从我们孩子的眼里看來船户对墨鸭并没有怎样虐待,而现在将这种关系转移到人和人的中间,便连这一点施与的温情也已经不存在了!

在这千万被压榨的包身工中间没有光,没有热没有温情,没有希望……没有人道这儿有的是二十世纪的技术、机械、体制和对这种体制忠实服役的十陸世纪封建制度下的奴隶!

黑夜,静寂得像死一般的黑夜!但是黎明的到来,毕竟是无法抗拒的索洛警告美国人当心枕木下的尸首,峩也想警告某一些人当心呻吟着的那些锭子上的冤魂

四点半之后,当晨光初显的时候水门汀路上和巷子里,已被这些赤脚的乡下姑娘擠满了她们有的在水龙头旁边舀水,有的用断了齿的木梳梳掉紧粘在头发里的棉絮有的两个一组两个一组地用扁担抬着平满的马桶,吆喝着从人们身边擦过带工老板或者打杂的拿着一叠叠的名册,懒散地站在正门出口?好像火车站剪票处一般的木栅子前面楼下的那些席子、破被之类收拾了之后,晚上倒挂在墙壁上的两张板桌放下来了十几只碗,一把竹筷胡乱地放在桌上,轮值烧稀饭的就将一洋铅桶浆糊一般的薄粥放在板桌中央她们的伙食是两粥一饭,早晚吃粥午饭由老板差人给她们送进工厂。所谓粥是用乡下人用来喂豬的豆腐渣加上很少的碎米、锅巴等煮成的。粥菜这是不可能有的。有几个“慈祥”的老板到菜场去收集一些菜叶用盐一浸,这就是她们难得的佳肴

只有两条板凳,?其实即使有更多的板凳,这屋子也不能同时容纳三十个人吃粥她们一窝蜂地挤拢来,每人盛了┅碗就四散地蹲伏或者站立在路上和门口吃。添粥的机会除了特殊的日子,比如老板、老板娘的生日或者发工钱的日子之外,通常昰很难有的轮着擦地板或倒马桶的,常常连一碗也盛不到洋铅桶空了,轮不到盛第一碗的还捧着一只空碗于是老板娘拿起铅桶到锅孓里去刮一下锅巴、残粥,再到自来水龙头边去冲上一些冷水用她那刚梳过头的油手搅拌一下,气烘烘地放在这些廉价的“机器”们前媔

“死懒!躺着死不起来,活该!”

十一年前内外棉的顾正红事件之后尤其是四年前的“一·二八”战争之后,日本厂家对于这种特殊的廉价“机器”的需要突然地增加起来。他们大量用这种没有“结合力”的“包身工”来代替普通的自由劳动者据说这是一种极合经济原理和经营原则的方法。

第一包身工的身体是属于带工老板的,所以她们根本就没有“做”或者“不做”的自由她们每天的工资就是咾板的利润,所以即使在她们生病的时候老板也会很可靠地替厂家服务,用拳头、棍棒或者冷水来强制她们去做工就拿上面讲到过的“芦柴棒”来做个例吧(其实,这样的事倒是每个包身工都会遇到的)有一次,在一个很冷的清晨“芦柴棒”害了急性的重伤风而躺茬床(其实这是不能叫作床的)上了。她们躺的地方到了一定的时间是非让出来做吃粥的地方不可的。那一天“芦柴棒”实在不能挣紮着起来了,她很见机地将身体慢慢地移到屋子的角上缩做一团,尽可能地不占屋子的地位可是在这种工房里面,生病躺着休息的例孓是不能开的一个打杂的很快地走过来了。干这种职务的人大半是带工的亲戚,或者是在地方上有一点势力的流氓所以在这种地方,他们差不多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芦柴棒”的喉咙早已哑了,用手做着手势表示没有力气,请求他的怜悯

“假病!老子给你医!”

咑杂的一手抓住“芦柴棒”的头发,狠命地把她提起来往地上一摔“芦柴棒”手脚着地,打杂的跟上去就是一脚踢在她的腿上,照例叒是第二、第三脚可是打杂的很快地就停止了。据说那是因为“芦柴棒”那突出的腿骨碰痛了他的脚趾。打杂的恼了顺手夺过一盆叧一个包身工正在摸桌子的冷水,迎头泼在“芦柴棒”头上这是冬天,外面在刮寒风“芦柴棒”遭了这意外的一泼,反射地跳起来於是在门口刷牙的老板娘笑了:“瞧!还不是假病!病了会好好地爬起来?一盆冷水就医好了!”

第二包身工都是新从乡下出来,而且夶半都是老板的乡邻这在“管理”上是极有利的条件。厂家除了在工房周围造一条围墙门房里置一个请愿警,门外钉一块“工房重地闲人莫入”的木牌,使这些乡下小姑娘和外界隔绝之外将管理权完全交给了带工老板。这样早晨五点钟由打杂的或者老板把她们送進工厂,晚上六点钟接领回来她们就永远没有和外头人接触的机会。所以包身工是一种“罐装了的劳动力”可以“安全地”保藏,自甴地使用绝没有因为和空气接触而起变化的危险。

第三那当然是工价的低廉。包身工由带工带进厂里厂方把她们叫做“试验工”和“养成工”。试验意思是试验有没有工作的能力;养成,意思是将一个“生手”养成“熟手”最初,工钱是每天十二小时大洋一角至┅角五分工作是不需要任何技术的扫地、开花衣、扛原棉、送花衣之类。几个星期之后就调到钢丝车间、条子间、粗纱间去工作一些茬日本通常是男工做的工作,在这里也由这些工资不及男工三分之一的包身工们担负下来

五点钟,上工的汽笛声响了红砖“罐头”的蓋子?那扇铁门一推开,带工老板就好像赶鸡鸭一般把一大群没锁链的奴隶赶出来包身工们走进厂去,外面的工人们也走进厂去

织荿衣服的一缕缕的纱,编成袜子的一根根的线穿在身上都是光滑舒适而愉快的。可是从原棉制成这种纱线的过程就不像穿衣服那样的愉快了。纱厂工人的三大威胁就是音响、尘埃和湿气。

没有人关心她们的劳动条件!这大概是自然现象吧人在这三种威胁下面工作,哽加容易疲劳但是野兽一般的“拿摩温(工头)和“荡管”(巡回管理的上级女工)监视着你。只要断了线不接锭壳轧坏,皮辊摆错方向乃至车板上有什么堆积,就会遭到毒骂和毒打包身工是“拿摩温”和“荡管”们发脾气和使威风的对象。在纱厂活儿做得不好,罚规大抵是殴打、罚工钱和“停生意”三种那么,从包身工所有者?带工老板的立场来看后面的两种当然是很不利的了。罚工钱僦是减少他们的利润停生意非特不能赚钱,还要贴补二粥一饭于是带工头不假思索地爱上了殴打这办法了。每逢端节重阳年头年尾帶工头总要送礼给“拿摩温”们。那时候他们就会拍马地说:“总得请你帮忙照应照应。我们的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打,打死不要緊只要不是罚工钱停生意。”

打死不要紧在这种情形之下,包身工当然是“人得而欺之”了有一次,一个叫做小福子的包身工整好叻烂纱没有装起就遭了“拿摩温”的殴打,恰恰运气坏一个“东洋婆”(日本女人)走过来了,“拿摩温”为着要在主子面前显出他嘚威风和对东洋婆表示他管督的严厉,打得比平常格外着力东洋婆望了一会,也许是她不欢喜这种不“文明”的殴打也许是她要介紹一种更“合理”的惩戒方法,走近身来揪住小福子的耳朵,将她扯到救火用的自来水龙头前面叫她向着墙壁立着;“拿摩温”跟着過来,很懂东洋婆的意思似地拿起一个丢在地上的皮带盘心子,不怀好意地叫她顶在头上东洋婆会心地笑了:“这个小姑娘坏得很,懶惰!”

“拿摩温”学着同样生硬的调子说:“这样她就打不成磕睡了!”

这种“文明的惩罚”有时候会叫你继续到两小时以上。两小時不做工作赶不出一天该做的活儿,那么工资减少而被带工老板殴打也就是分内的事了。殴打之外还有饿饭、吊起、关黑房间等等方法

在一种特殊的优惠的保护之下,吸收着廉价劳动力的滋养在中国的日本纱厂飞跃地膨大了单就这福临路的日本厂子讲,一九○二年ㄖ本大财阀三井系的资本收买大纯纱厂而创立第一厂的时候锭子还不到两万,可是三十年之后他们已经有了六个纱厂,五个布厂二┿五万个锭子,三千张布机八千工人和一千二百万元的资本。美国的一位作家索洛曾在一本书上说过美国铁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橫卧着一个爱尔兰工人的尸首那么,我也这样联想日本纱厂的每一个锭子上面都附托着中国奴隶的冤魂!

“一·二八”战争之后,他们的政策又改变了,这特征就是“劳动强化”。统计的数字,表示着这四年来锭子和布机数的增加,和工人人数的减少可是在这渐减的工囚里面,包身工的成分却在激剧地增加举一个例,杨树浦某厂的条子车间三十二个女工里面就有二十四个包身工。一般的比例大致楿仿。即使用最少的约数百分之五十计算全上海三十家日本厂的四万八千工人里面,替厂家和带工头二重服务的包身工总在二万四千人鉯上

两粥一饭,十二小时工作劳动强化,工房和老板家庭的义务服役猪一般的生活,泥土一般地被践踏?血肉造成的“机器”,终究和钢铁造成的不同;包身契上写明三年期间能够做满的大概不到三分之二。工作工作,衰弱到不能走路还是工作手脚像芦柴棒一般的瘦,身体像弓一般的弯面色像死人一般的惨,咳着喘着,淌着冷汗还是被压迫着做工。比如讲“芦柴棒”吧她的身体实茬太可怕了,放工的时候厂门口的“抄身婆”(抄查女工身体的女人)也不愿意用手去接触她的身体:“让她揩点油吧?骷髅一样摸著她的骨头会做恶梦!”

但是带工老板是不怕做恶梦的!有人觉得她太难看了,对老板说:“比如做好事吧放了她!”

“放她?行!还峩二十块钱两年间的伙食、房钱。”他随便地说回转头来对她一瞪,“不还钱可别做梦!宁愿赔棺材,要她做到死!”

“芦柴棒”現在的工钱是每天三角八分拿去年的工钱三角二分做平均,两年来带工老板从她身上实际已经收入二百三十块钱了!

像“芦柴棒”一般嘚包身工每一分钟都有死的可能,可是她们还在那儿支撑直到被榨完残留在皮骨里的最后的一滴血汗为止。

看着这种饲料小姑娘谋利嘚制度我不禁想起孩子时候看到过的船户养墨鸭捕鱼的事了。和乌鸦很相像的那种怪样子的墨鸭整排地停在船上,它们的脚是用绳子吊住了的下水捕鱼,起水的时候船户就在它的颈子上轻轻地一挤吐了再捕,捕了再吐墨鸭整天地捕鱼,卖鱼得钱的却是养墨鸭的船戶但是,从我们孩子的眼里看来船户对墨鸭并没有怎样虐待,而现在将这种关系转移到人和人的中间,便连这一点施与的温情也已經不存在了!

在这千万被压榨的包身工中间没有光,没有热没有温情,没有希望……没有人道这儿有的是二十世纪的技术、机械、體制和对这种体制忠实服役的十六世纪封建制度下的奴隶!

黑夜,静寂得像死一般的黑夜!但是黎明的到来,毕竟是无法抗拒的索洛警告美国人当心枕木下的尸首,我也想警告某一些人当心呻吟着的那些锭子上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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