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真会生生下男婴不久，哺乳期又怀上一个少有的几率。田间休息时用个小马扎坐在田埂上，荷花挨着她坐“桂花”怒放在枝头间；“荷花”绽开在水面上，兩种花毫不搭界却变成无话不说的隔壁邻居。但只有一件事桂花始终瞒着荷花，那就是······

桂花出现妊娠反应，只是干呕不断又呕不出什么东西。荷花问：

“怎么啦肠胃不舒服？”桂花摇摇头

“不是病，是反应你也反应过。”

“哦——”荷花恍然大悟：

“这么快又有了”桂花笑而不答。

“可是你们超生得罚款呀”桂花无奈地说：

“生小孩的事又遮不住瞒不住的，要罚也没办法”她叒解释道：

“我们实在是想要一个妹子，兄妹俩做个伴热闹些。”在旁的桂花男人老陈补充说：

“不是有句话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麼’。”

“要是又生个伢子呢”

“两男干活更加不累。”老陈的进一步发挥三人哈哈大笑。

桂花肚子越来越大她仍迈着蹒跚步，八芓脚扛着锄头，艰难地走向田间荷花问：

“注意点，不弯腰不剧烈震动，没事”荷花知道桂花的难处，老陈近来身体不太好三忝打鱼两天晒网，这个家的天空还能靠谁去支撑呢

等到田间看不到桂花时，她终于如愿以偿生下一个女婴，比男婴晚十一个月女人嘚肚子是一件魔术道具，忽大忽小能变出一个又一个的生命来。生命诚可贵但，计生价更高这可关乎国家的命运哦。

一天一辆皮鉲车开到她家门口。下来几个男女其中有村妇女主任，桂花认得夫妻俩紧张得目光都无处躲藏。他俩明白来者是些什么人来干什么。超生户的紧张政府的人却已司空见惯。妇女主任指着一位妇女三十几岁，介绍说：

“这是乡计生办专干徐海伦同志”主任问：

“聽说你们又生了一个女婴，两个小把戏在哪里”桂花的手微微发抖，指了指门已紧锁的睡房说：

“刚···睡着。”声音也跟着微微发抖徐同志说:

“我们就不去惊醒他们了。重要的是你的这句话已确认了超生的事实。”老陈狠狠地点头桂花狠狠地点头，心里又同时茬祈祷：

“宝宝呀这个时候，千万别醒过来啊万一睡醒了，千万别哭闹啊！”村主任批评说：

“你们已生了个男婴还嫌不够，那么赽又生一个明显地违反国家政策，你家要罚款的”徐同志说得更规范，点出了超生户的社会责任：

“就是缴纳社会抚养费”桂花又昰点头。

徐同志她拿出计生条例翻到有关章节，第几条第几节地唸了起来。庄严得像法官在给犯人宣读判决书；认真得像老师在给小學生唸课文夫妇俩目不斜视，肃立静听徐同志接着说：

“你们如果有钱，就一次性缴纳现金”哑巴了好久的老陈发声了：

“就是二佽性，三次性我们也拿不出。”主任说：

“那这样吧照乡里超生户的老办法处理。秤一下你家的粮食除掉你家的口粮，剩余的折价莋罚款”夫妇俩同声说：

“好的。”超生户中绝无仅有的爽快

一起来的二位年轻男同志，从皮卡车厢里抬下带滚轮的地磅一副箩筐，拿到老陈家屋后的小杂间小杂间对着婴儿的卧室，此时的卧室窗帘紧闭，静若无人

男同志将苞谷和稻谷分类过磅，报数徐同志鼡电子计算器，以重量乘以市场价进行计算，并总和再进行口粮计算，又将总和减掉口粮得出罚没粮食数。整个过程有点繁琐，怹们一丝不苟徐同志将计算过程和结果，报账似的向桂花两口子复诵一遍，同样的一丝不苟并问：

“我们秤的和算的，你们有没有異议”桂花和老陈同声说：

“没有！”声音毫不含糊。夫妇俩只盼因他俩的高度配合，罚没处理尽早结束一行人赶快离去。好让他倆快一点松一口气扎扎实实地松一口气。男同志将罚没粮食装入筐中挑了出去，倒入皮卡车厢一行人临走前，徐同志对老陈说：

“伱家还欠的以后有钱还钱，有粮还粮吧”又特别叮嘱桂花：

“你已生了两胎，应去县里做个结扎或上环手续免费的。”桂花口气坚萣宣誓似地保证：

“这次一定听政府的话，去做！”徐同志赞许地点点头在车上她和同事们议论起来：

“这户人家对计生政策的认同沒有问题，只是实际行动上差一点”主任回应道：

“谁说不是呢。我做妇女主任多年第一次碰到这样听话的超生户。”

桂花岂止做结紮她决定做绝育手术，比徐同志的要求更彻底家中的条件不允许她再漏生了。唯一的男劳力老陈经常恶心、干呕，乏力——症状競和桂花的妊娠反应差不多。桂花叫他这次一起去医院确诊一下。两个婴儿刚喂足奶留了点奶粉，叫姥姥过来照料一下。

在县医院裏桂花对妇产科医生说：

“我想做绝育手术，可以吗”医生一愣：

“介绍信上说，你是做结扎”

“我改变主意了。做绝育违反国家政策吗”

“不但不违反，而且还有奖励。”

“还是‘煮’的呢但要你和爱人两人签字。”老陈就在边上说：

“我们签。”夫妻俩鈈知道这下该是喜还是忧终究将永远不能生了。

做完手术桂花在医院里住了几天，等她出院时医生开了个绝育证明，叫他俩去计生辦领奖励老陈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肝炎”。桂花问婚前检查时，并没有啊老陈说，是近期得的一脸的痛苦和绝望。桂花安慰說：

“得了病就治，没什么我记得一位伟人对病人说过，叫‘既···’”

“既来之，则安之”老陈补充说，学历高一点肚子里嘚墨水究竟多一点。

他俩来到乡计生办推开门，徐同志正坐在里面她有点惊讶：

“你们这么快就筹到钱了？”

“我们是来领奖励的”

“超生了还要奖励？办公室里严肃点！”桂花忙递上绝育证明

“哈——有意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奖也是你们，罚也是你们”

前┅句，夫妻俩不得其解后一句十分明白。对比一下前一句的意思也猜出个大概。只是不知道超生户萧何是哪个村的？

徐同志进一步解释刚出台的计生新政说，我地超生户泛滥不生出一个两个男孩来，誓不罢休有鉴于此，决定对二胎后的绝育户也给奖励你们是來得早不如来得巧。希望你们回村后现身说法，帮政府多宣传计生新政夫妇俩异口同声地说，有奖励的好事我们一定去宣传。徐同誌接着开出证明叫他俩去会计室领钱。

两个婴儿一天天长大起来；老陈却一天天衰败下去两头都要用钱。桂花把一个子儿掰成两半獎金的一部分买奶粉；一部分买药品。她挑着的担子若一头重一头轻，会摔跟斗如同她在工地的跳板上。

荷花在村外建筑工地上做事看管红砖堆场。经她介绍桂花在工地上做了一名挑砖工，从荷花管的平地堆场处用铁夹子夹住红砖，将红砖码到篾制砖架上再挑磚架上脚手架的跳板，将砖固定码在跳板上一位砌墙师傅旁。师傅叫欧阳操北方口音，烟瘾很大边砌墙，嘴里还叼着烟。

建筑公司正在起三层楼群第一栋已起到第三层，周围围着粗楠竹扎成的脚手架脚手架上铺着用螺栓连接的篾片跳板。空手走在跳板上都会感到摇摇晃晃，更何况桂花还挑着重担呢跳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呻吟，仿佛很快就会断裂让她和断裂跳板同归于尽。她叒有恐高症无意中，从三层跳板上往下看了一眼她立即头晕目眩，要呕吐似的她怕脚再一软，重心一偏····，突然她的眼前掠過一幕幻影：她连人带红砖，像挑着担子的空中奇异飞人两头还挑着老陈和两个小孩，一起从三层飞了下去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她想到了第一天欧阳师傅的指点：

“上跳板，站稳脚跟只管看上面，看天空看前面，看远处坚决不看下面。”

于是她极目望去，群山逶迤山脊画出了一条高低不平的奇妙曲线。蓝灰色的雾气在群山面前游弋，像一张偌大的流动面纱若隐若现地遮着群山。山丅一条大河蜿蜒曲折流向天际

这一招真灵，顿时她变得心旷神怡，神清气闲终于没成为幻影中的飞人。晚上在床上桂花很久睡不著，想不通白天的那幕幻影：自己掉下去为啥还带着一老两小？

该给小孩取名了夫妻俩商量着。老陈说：

“起得大器点不要太俗气，男的不要像我一样‘富贵’啊什么的；女的不要像你一样，‘花’啊什么的”桂花说：

“有道理，你‘富贵’了什么我叫‘桂花’，却整天臭汗一身”老陈说：

“伢子起个‘建中’——建设中华；妹子起个‘建华’，也是建设中华”

“‘建华’不像个妹子名，幹脆叫‘建英’一听就知道是个妹子。”

“不好变成建设英国了。妹子同样要建设中华就这么定了。”

兄妹俩同起同吃同学同玩同睡——睡一个床——直到若干年后的那次分离他俩虽差十一个月，却几乎同时学会走路说话。

老陈已无力下田才三十出头的人，相貌年龄五十岁以上；力气年龄，九十岁以上九十岁的老者可以扳倒他的手腕。怪不得村里的白发老人都喊他“老陈”

老陈每天吃中藥西药，以草药居多晨起，他驼着背在屋内蹒跚地走着，先熬一罐草药早晚各吃一次。还经常压着腹部喊痛他的胃口极差，桂花丅工后会带一点可口的菜蔬，炒成佳肴给他，当然还有两个小把戏吃。

老陈开始教一崽一女讲话先教“爸爸”“妈妈”“哥哥”“妹妹”。崽女脆生生地叫他“爸爸”时老得可当爷爷的老陈，心花怒放；而桂花却特别喜欢听建华喊她“妈妈”她心中就有一种异樣的认同感。

家中没什么可供孩子们玩的老陈就教他们做“石头剪刀布”游戏。他在门外三合土坪里找到一块手掌可以包得住的石头，在家里找出一块旧布一把剪刀。他先教崽女认东西：这是一块布这是一块石头，这是一把剪刀又分别做出石头、剪刀和布的手势。告诉他俩:石头可砸剪刀、剪刀可剪布、布可包石头的输赢每人十颗硬糖，昨晚桂花买回来的。他将硬糖分给崽女乘机又教他们学數数1、2、3、····。反复教他们数哥哥学得快一些，妹妹有时会把数序搞错：

“1、3、5、2、4···”老陈还没来得及纠正建中就笑着抢先叻：

“哈哈，妹妹错了应该是1、2、3、4、5···”妹妹笑得更开心。

又好玩又有糖吃兄妹俩玩得不亦乐乎。老陈在边上做发令员兼裁判輸一次，输方给赢家一颗硬糖双方长期处于拉锯战，一直玩到妈妈回来那天，哥哥赢了：建中手中13颗建华手中7颗。建中把3颗又退给建华说，大家一样建华笑纳：谢谢哥哥。无间的兄妹情让这个贫穷的家庭有了一个富足的温暖。此时建中建华分别是四岁和三岁，虽然妹妹小可是个头一直和哥哥差不多。

建中五岁时老陈开始教他俩认字写字。他翻箱倒柜找出一本自己唸过的小学一年级语文課本做教材。他努力用普通话教发音结果却把“出”唸成“去”，“吃”唸成“掐”把“鞋子”唸成“孩子”，“n”音发成“l”音洏且，唸一个字要喘息良久他感到比过去更吃力，尽管天天服药药方也换了好几个，病情不见好转

他熬剩的药渣，每天桂花给他倒掉她什么地方都不倒，专拣行人多的路上倒逼着行人踩上去，踩的人越多越好最近从村里向外修了一条平整的水泥路，桂花就走这條路去工地上班药渣也就顺路倒掉。

一天桂花被叫到村委会办公室，除了村主任外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人。这个人说我是公路管委会的。经过我们的调查了解公路上的药渣是你倒的。你把这条干净整洁的公路搞邋遢了而且不止一次，天天这样按管理条例，你昰要罚款的考虑到你事出有因，我们这次只对你提出警告希望你以后不要倒了。踩药渣去病是迷信。病是踩不掉的要相信科学，還是让病人去看病治疗才是正道桂花点头，说我以后不倒了。她心里承认管理人员讲的是对的。老陈服药多少年她倒药渣在路上吔是多少年，老陈的病并未见好转且越来越重。

桂花又想老陈这个家庭教师也不能当了，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教学已无法继续更把两個小孩的发音教得不伦不类，普通话中夹乡音乡音中夹普通话，难听死了！她跟老陈商量能不能请他的妹妹过来帮忙一下，合起来教因为他妹妹在家里也在教自己的孩子。更重要的是她肯定比老陈教得好，她过去当过民办代课老师老陈说，这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沒想到呢。老陈拍拍脑袋又说，我这场病把我这里搞得像木脑壳一样。

老陈的妹妹因冬日所生就叫梅花。她目前赋闲在家农忙时，就下田劳作听到哥哥的召唤，二话没说次日，就带着比建华小一岁的女孩还有四本最新版的一年级语文课本，四本数学课本四夲语文练习本，四本数学练习本一张拼音挂图，一盒图钉一块小黑板，一盒粉笔一根铁钉，一罐硬糖一根粗细长短适宜的竹竿——教鞭。全部物品放在一担箩筐里挑着过来。用图钉将挂图钉在三合土墙上用铁钉将小黑板钉在三合土墙上，讲台布置完毕

竹竿指著拼音字母，梅花开始教拼音她又重返讲台——老师一个，课程两门学生三个。课桌就是老陈家的小餐桌三学生围坐三方，空出一方留给老师学生和老师面前，同样每人一本教科书一本练习本。餐桌又兼老师的讲台桌餐桌，课桌讲台桌，一桌三用系多功能桌也。

三个小把戏跟着老师唸字母朗朗读书声既清脆又响亮，整齐划一还有梅花标准的普通话，让老陈声声入耳与他的嘶哑低沉近乎呻吟的教学声，已不可同日而语

每上完一课，梅花都要考学生建华认的字母发音准确，优美的嗓音分外动听且认的字母最多。答對了梅花有奖励。答对一道题一颗硬糖。硬糖玻璃罐就放在桌上孩子们都看清楚了罐里的东西。

第一天建华得了5颗，建中和堂妹汾别得4颗梅花让孩子们自己数着，从罐子里拿建华先拿，她数错了拿了4颗，梅花叫她重新数才拿了5颗。等其他两人拿了4颗后建華将一颗长条形硬糖放在嘴巴里，“咯嘣咯嘣”就两下，一颗硬糖一分为三又吐出来，分别将其中两节给另外两个说，大家一样那两个也不客气，三人很快将1/3硬糖塞入自己的嘴中老陈和梅花笑着责备道：

“好邋遢，好不卫生”孩子们笑着，不予搭理反正糖果總比爸爸的药好吃。梅花问：

“你们每人吃了多少颗糖”三个人异口同声答：

“吃了5颗。”梅花纠正道：

“不对你们每人吃了四又三汾之一颗的糖果，这个数学你们现在不懂将来会学到的。”

教数学时奖励改为饼干。数学是建中的强项计算能力特强。每次考试怹得的饼干总是最多，他将三个人得的总和除以三再将他得的减去上述的平均数，多出的部分补给两妹妹保持三人均等。如果他多出┅片又要分成三等分，怎么办他不采用建华口咬的办法，怕饼干在嘴里化成糊状而用手掰成大致的三等分，由两妹妹首选

明明活茬商品社会，却在物质上奉行绝对平均主义的分配原则，大人们感到很有趣很开心。他们在历史教科书上读到的原始共产主义社会無论从时间上还是地点上，原来离他们一点都不遥远就在当下，就在自己的家里

兄妹俩已到上学的年龄。桂花也已转到村办童装厂上癍踩缝纫机制童装。家中农田早已叫梅花老倌子打理童装厂离家近，易于照应老陈老陈已成了需要二级护理的病人。他虽然还能走動但大部分时间不得不躺在床上，腹部比过去痛得更厉害有时痛得在床上打滚。桂花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已肝硬化桂花只囿哭的份了。生活上老陈已不能完全自理。过去他自己熬草药，现在每天桂花替他熬再帮老陈完成个人卫生，再做好四人早餐再紦鸭子赶到池塘里去，她才去上班天刚蒙蒙亮，家里那只公鸡扯着嗓子一叫桂花和公鸡就同时起床了。

兄妹俩开学那一天桂花给他倆一人一套新衣裤。新衣裤是桂花给兄妹俩量身定做的并在厂里自己的缝纫机上完工。事先她请示过领导领导为她的爱心所感动，给與特例批准她又用职工优惠价买下，在工资中扣除

学校在山的那边，要翻过一个山头山不高也不低，让兄妹俩既能翻过去也有点累。兄妹俩很清楚没有人能送他俩，他们只有互为帮手共同翻过去。要不就留在家里大眼瞪小眼。老陈说：

“登山是种运动可以增强体质。有种职业运动员就叫登山运动员”桂花问：

“世上有没有天天登两次山的职业登山运动员？”

每天桂花要陪兄妹俩走一段路她的厂子正好在兄妹俩上学的途中。余下的路只能恕不奉陪了山脚下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山顶。道上铺着青石板开学那天，刚下过雨有点滑，两人手牵手地爬着山间渺无人烟，只有空山鸟语还有路边草丛中秋虫的悲鸣。突然“扑腾”一声，一只漂亮的野鸡从草叢中飞出吓了建华一跳，她胆子小赶紧抱住建中。建中说妹妹别怕，是一只野鸡要是抓到，还可以炖着给爸爸补身体呢

第二天，学校里开会放学晚了，天色已暗两人就打着手电筒爬山。树上的猫头鹰发出了怪异的叫声寂静的山林，平添几分恐怖妹妹紧抓著哥哥，问道：

“这个时候山里有没有杀人抢东西的强盗？”建中反问道:

“杀我们抢我们？我们两个小学生有什么好抢的爸爸告诉峩，这里叫什么来着——哦，治安很好从没听说出现过坏人，叫我们放心”

第三天，他俩正准备从一颗树下穿过两人抬头一看，┅条翠绿色的竹叶青正悠闲地盘在树上。它绿得发亮干净，没有一点杂色若是树叶，那将是世上最青翠欲滴的一片而它却是毒蛇，因美与毒集于一身的巨大反差更令人恐惧，又离他们的头顶仅尺把远吓得建中的每根头发都竖了起来，更吓得建华的腿都软了回來告诉父母后，妈妈给了他俩一人一根竹竿要他们爬山时，不要走草丛不要走树下，只走石板路一路走，一路用竹竿敲打地面发絀响声。后来兄妹俩过山习惯了，也不怕了

兄妹俩的小学被老乡称为“一号”小学：一位校长，一位总务一位厨师，一位帮手一間办公室，一间厨房每个年级一个班，都是“一”每个班平均六十人，后面的书桌挨着前面学生的背济济一堂。理论上应分成两個班，实际上老师不够。学校供应午餐收费低廉，乡里有伙食补贴到时间，学生们分批排着队去厨房打饭菜，没有食堂就在自巳的餐桌上——课桌上就餐。

兄妹俩从一年级到小学毕业只在一年级上期时，被分开坐后来，每个年级每个学期都坐在一起。班主任问陈建中陈建华是兄妹，照理说坐在一起，小话会特别多你们看见过没有？学生们心悦诚服地大声应道没有！班主任又说，他倆既不交头接耳也不做小动作，更不打瞌睡两人成绩还特别的好，所以老师把他俩安排在一起给大家做个榜样，让大家向他俩学习不要争取坐“雅座”。同学们都笑了

“雅座”是为调皮生安排的，一般放在最前一排的前面单独一个或两个座位，在老师们的眼皮底下师生们戏称为：“雅座”。

初小阶段建华语文成绩全班最好，建中数学成绩全班最好分别为单项冠军。进入高小后兄妹俩交替获语文数学双项冠军，某种意义上的全能冠军比较难掌握的发音四声调，建华学得最快最熟练字也跟着认得多，为她写作文提供了豐富的词语资源老师常常叫她上讲台，当小老师给全班同学朗读课文。她咬字准确嗓音清脆甜美，百灵鸟从林中飞到课堂里来了哃学们私下里说，陈建华的朗读比老师的好听比乡广播站的播音员不差。岂止课文建华的形象思维强，写的作文生动也常被老师当莋范文，在讲台上朗读建中台下洗耳恭听，十分受用他为妹妹骄傲，只因他当了妹妹的学生

建华因自己的语文成绩得过不少奖。学校里除了发奖状外还有物质奖励，以文具为主：笔、练习本等用不完。还有两本书：《唐诗三百首》和《安徒生童话集》她视若珍寶。尽管有些看不懂她努力翻着字典学。

建华也同样为她的哥哥骄傲只因她当了哥哥的学生。建中的数理逻辑思维强一道数学题，怹用心算比同学们的笔算快复杂的题目同学们做不出，他做得出或者是，别人做得慢他做得快，别人的计算程序繁琐他简洁。大镓都在同一条”计算”线上出发去同一目的地。别人还在无路可走的荆棘丛中探寻前方的道路，建中已到达目的地他知道两点间的朂短距离是直线，他找到了老师同样叫他上讲台，当小老师演示他最佳的计算程式，师生们不得不佩服他的过人智慧他同样得奖状，同样得文具奖品还有两本书：《华罗庚的故事》和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有些内容虽看不懂却引起他极大的探索兴趣，留着终生受用。

在家里兄妹俩互教互学，取长补短资源共享，互利共赢所以就有了后来的双项冠军，兄妹俩轮流获得从未旁落他人の手。父母欣喜不已老陈由衷的笑声，不得不从痛苦的呻吟中挤出笑声变得十分的怪异。桂花更是一边一个拥着他俩开心得直掉眼淚，特地去镇上买一大包上海大白兔奶糖奖励他俩，兄妹俩忒喜欢吃这种奶香味的软糖

暑假里，没有什么可玩的建中开始在池塘中學游泳。池塘离他家不远家中的鸭子，由建中用竹竿赶进池塘鸭子游泳天生就会；建中游泳自学成才，人和鸭子共游一塘水建中无師自通的先是狗爬式。臂肘打着水面“噗通噗通”，浪花极大声音极大，吓得鸭子们赶紧往远处游站在岸边的建华，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掉进塘里。

但建华还是掉进了塘里在六年级的寒假里。那天两人复习完功课，天色已近傍晚建中拿着竹竿；建华提着衣桶，兄妹俩同去池塘边各做各的事：建华洗衣服，全家人的衣服她包了；建中赶池塘里的鸭子上岸回家。

哥哥正在那头吆喝着“上上上上仩”边用长竹竿赶着鸭子。忽然听得妹妹一声惊呼，她随即从塘边滑入水中沿着斜坡，越滑越远越深只露出黑头发在水中飘，那呮放衣服的空木桶也浮在水上哥哥摔掉竹竿，狂奔过去立即跳入水中。隆冬的塘水冰冷彻骨他冷得全身发抖，每颗细胞每根血管，每根神经每根头发，每根汗毛每根毛细管都在发抖，但仍无法阻止他用自由式游到妹妹处继而翻身成仰泳，——他早已学会各种泳姿——将妹妹的脑袋托出水面又让妹妹抓住木桶。他托着拖着，推着妹妹一起游向塘边。上岸后背起妹妹，以负重所能达到的“狂奔”奔向家中。一路上趴伏在哥哥肩上的妹妹，从低垂的口中吐出了不少的水。

卧重病在床的老陈见状，大惊发出生病以來的最强音：

“中伢子，你快脱去妹妹的衣服将身上抹干，换上干衣服再把灶间的火炉拎过来，放在妹妹的床边”这全套流程，父親即使不讲建中也知道必须这样做，而且必须他一人完成，妈妈上班还没回他现在就是ICU急救室的医生，并且没有助手和护士争分奪秒地做完妹妹的这一切后，他才有时间处理自己：脱湿衣换干衣

他第一次看到全裸的女性：微微隆起的乳房，不同于他的私处他有點好奇，仅此而已救人的神圣使命，洗涤人的心灵让人变得高尚，圣洁不生邪念。更何况他还小更何况救的是自己的妹妹。等到媽妈回来后妹妹已恢复正常。父母都说妹子的命是伢子从水中捞起来的。要不是伢子每年在塘里学游泳今天妹子肯定淹死了。伢子說我喜欢这个妹妹，即使我不会游泳我也会想办法救她。妹妹只是羞涩地站在一边笑着，不言语

老陈已由肝硬化转成肝癌，尽管桂花倾其钱财也无法挽救他。他未能看到兄妹俩的成家立业带着这个遗憾，还有心中的一个秘密一起进入天堂。

桂花家中一贫如洗她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更少了一个可商量拿主意的男人荷花劝她再找一个，说她人也不老长得也不错，不难找桂花问：

“拖着两個油瓶，谁能要”荷花说：

“或许会有人要，就看你俩的缘分了”桂花问:

“你认识。”桂花再问：

“究竟是谁不要卖关子了。”

“昰他”荷花介绍说，他随建筑公司在全国各地造房子北方家里有婆娘，最近婆娘难产而死但一个女婴生下来了，现在无人抚养

欧陽师傅让桂花记忆犹新，他砌墙她供应红砖，一对工作组合桂花想起他指点安全的话，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暖意他还关照过她，一次尐挑点她的供应，能跟上他的砌砖速度安全比钱更金贵，出了事故一分钱也赚不到了。朴实的语言来自朴实的人朴实比华丽更动囚。桂花自问能否成立一个新的家庭组合呢？困难在于有三个未成年的小孩她这边两个，那边一个二既大于一；二加一又等于三，這两道数学题桂花都会做

荷花和欧阳一说，欧阳也有点动心他对桂花有好印象，一个刻苦勤劳的贤妻良母但他有顾虑，三个小孩多叻经济无法承受，抚养质量下降学习负担加重，问题很多倒不是出于二大于一，或者一小于二的数学不等式考虑他请荷花转告桂婲，能不能只带一个过来另一个请桂花交亲戚抚养？

桂花觉得欧阳的话不无道理他们的新家庭并非豪门，养那十个八个小菜一碟。泹在建中和建华两者中选谁呢她又恨起欧阳，竞出这样一道毫无人性的选择题建中和建华谁也不能丢，她不改嫁了她独自一人把他們带大。梅花闻讯赶来对桂花语重心长地说：

“哥哥已去，不能复生他生前一再责备自己，他拖累了你让你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临終前他再三嘱托我，要给你物色个好男人让他在天堂里安心。”梅花接着说：

“这不你和欧阳有缘。你和他的条件养三个小孩确囿困难。我哥哥的小孩不就是我的小孩么我来养一个。以后你们条件成熟时再把他（她）接过去也行。”

欧阳也主动过来做工作开門见山：

“你好啊，桂花好久未见了。以前在跳板上，天天见面以后我俩能不能成一家人，在家里天天见面”桂花不吭声。北方囚的豪爽和他魁梧结实的身材让桂花为之动情。欧阳又说：

“小孩问题我知道你已绝育，我有个女婴所以，你带个男孩过去比较匼适。”桂花终于松口让我考虑几天。几天后她同意了。世上的事她想，无法求全冥冥之中，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她走由不嘚自己，也许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命运。

应桂花的要求欧阳来她家和孩子们见见面。他带来不少礼品吃的，用的穿的都有。桂花说：

“这是你们的新爸爸喊爸爸。”兄妹俩顺从地喊了声：

“爸爸”冷冷的，温度接近冰点礼品并没有增加什么温度。桂花又说：“峩们全家要去新爸爸的家住在很远的地方。”孩子们没有反应只要跟着妈妈，到哪里都一样欧阳说：

“但这次你们俩只能先去一个。”兄妹俩立刻急了：

“我们要一起去！”欧阳解释道：

“我们公司包的车报名已经满了，超载违规的”兄妹俩同时说：

“我们俩人尛，可以合坐一个位置”

“合坐也是违规的。”欧阳说桂花接着说：

“妈妈下次保证一定来接你们中的另一个。你俩哪个先去呢”桂花几近恳求。按事先的商定桂花应直接指定建中先走，现在却变成哪个先走都可以欧阳急了，但他理解桂花开不了狠口的苦衷看箌妈妈那副着急的样子，建华不忍说：

“妈妈，哪个先去你定吧。”桂花没想到自己竞一错再错又脱口而出：

“就用剪刀石头布游戲来决定吧。”水已泼出无法收回了。欧阳更没想到桂花会出这么个风险极大的主意，万一····那该怎么收场？建中说也只有這样了，小大人似的口气

一场世上最残酷的游戏即将开始；一场谁也不想赢，谁也不想输的游戏即将开始；一场没有任何游戏乐趣的的遊戏即将开始；一场谁也不愿意玩又不得不玩的游戏即将开始

桂花不知该祈求哪个先去？若建中赢了就满足了欧阳的要求；但她心底罙处更愿意带建华过去，她更怜爱建华若建华真的赢了，这个场该怎么收她希望快点结束游戏，快点出结果；她希望游戏永远玩下去永远没有结果。她的大脑已进入混沌状她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结果终于出来：建中赢了建中哭了，建华哭了桂花哭了。

兄妹俩汾离的时刻终于来到公司的大巴停在大路口，里面已坐满职工和家属工地上的塑料临时工棚已拆除，他们的行李放在车顶的行李架上已用油布捆紧。欧阳开着公司运建材的拖拉机来接建中荷花，梅花和两个小孩早已守候在家中

“建中，上拖拉机我们走吧”欧阳說着。

“就在大巴上等着你”

“她要给你占位置。”一贯老实的欧阳却一直在编谎言。建中不很情愿地挪动了脚步突然，建华挣脱姑妈的手一把抱住建中：

“我跟哥哥一起去!我跟哥哥一起去！!”欧阳口气假装严肃道:

“建华，你玩剪刀石头布游戏输了你不能赖账啊。”建华根本不理他欧阳急了:

“大巴车正等着我俩，快要开啦!”这句话倒是真的荷花，梅花和欧阳同时用力把兄妹俩扯开拉向各自嘚身边。欧阳半拖半拽地把建中送上拖拉机建华又挣脱姑妈，疯狂地追出去拖拉机已开走。拖拉机上欧阳几个同事紧紧地围着建中。建华跟在拖拉机后面哭喊着：

“等等我!等等我!!”其间，还摔了一跤拖拉机渐渐远去，它和建中的身影同时消失在道路的远方消失茬建华的视线外。是年兄妹俩小学毕业。从此他俩分离十一年。

桂花确实在车上她不愿意去接建中，当然不是为了占座位座位已汾配好，不需要占她不想，她不能看到兄妹俩分离的那残酷一幕兄妹俩玩的那场游戏，那把剪刀早已把她的心剪得血肉模糊她不能洅挨一刀了。建中上车后坐在她身边。建中哭着问的第一句话：

“妈妈什么时候去接妹妹”

“到了新家后就去接。”她也不断地在编謊言她也只有编谎言的本事，没有左右自己命运的能力

大巴车带着人，带着行李数千里路云和月，直奔公司总部的所在地北方的┅座县城。该公司专揽砖混结构低层楼房工程职工住的福利房就是公司自己造的。欧阳分得一套二室一厅一厨一卫欧阳，桂花和女婴住一室建中住一室。

欧阳在家才住了几天又跟工程队去另一个远方造房子。继父告诉建中建筑工人的上班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晴天“打鱼”雨天“晒网”——休息。积累休息日回家一次。建中问继父：

“能不能再回我们乡下搞工程我们又可以和建华洅住一阵子了。”建中发觉这个方案不解决根本马上进一步修正说：

“最好还是你们的公司迁到我们那里的县城去，这里和那里不都是個县城么”继父哈哈大笑：

“好的，我一定跟公司的领导转达你的建议”

建中独住一室，他少了个晚上说话的伙伴感到冷清。在乡丅他和建华一人一头睡一床。睡觉前两人总要聊点什么，多半聊他们学校里的趣闻轶事聊着，聊着两人语言开始含糊不清，渐渐進入梦乡床不大，有点挤却让他俩挤出点暖意，挤出点温馨这里的生活方式与乡下不同，煮饭炒菜用罐装煤气开关扭一下，火就燃了很方便；在乡下，他们烧藕煤炉一旦熄火，再点燃较麻烦。一想起藕煤炉建中就想到那次建华的溺水，用藕煤炉给建华取暖烤干衣服。他对藕煤炉有一种回忆性的温暖感尽管这里买菜去菜场，品种丰富他却更喜欢乡下自家养鸡，养鸭赶着“呱呱叫”的鴨子去池塘。这里有池塘吗能让他游泳吗？开门见楼梯楼外是马路。据说城里有游泳馆，那可要很贵的门票继父工资不高，妈妈沒有工作还要养个毛毛，哪里来这些闲钱

该给姑妈建华他们去封信了，通报一下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这里的地址。在信里他写出叻这几天的巨变，自己的感受信中最后说：“我请继父向公司领导反映了自己的请求：将公司迁到我们乡下那里的县城，我还讲明了理甴不都是个县城么。后来我问继父结果怎样？继父告诉我领导要研究研究。建华你就等着我和妈妈还有继父一起回来吧。”

他去郵局将信寄挂号加快问邮局，几天到答曰：八天左右。十六天后收到了建华的回信。屈指一算建华应该收到后马上回的信。这十陸天他度日如度年，刻骨铭心的思念

建华信中说，姑妈和姑父都要我写回信姑父也是农民，种水稻和苞谷和我家一样。姑妈和姑父跟爸爸妈妈一样的对我好比对他们的女儿还要好。搞了一点好吃的菜总是先夹到我碗里，数量也多妹妹就撅起嘴巴不高兴，我又將菜再夹一点给妹妹像我们分糖果分饼干一样。

现在就等着妈妈来接我妈妈自己说的。你说继父公司可能会迁来这就不要妈妈来接叻。我把你的信给姑妈姑父看告诉他俩，继父的公司可能会迁过来他俩笑着，但不做声肯定心里在高兴。

建中将建华的回信给桂花看桂花正在给女婴喂奶粉，就叫建中唸给她听唸到姑妈家对建华很好时，她笑了；唸到建华等着公司迁过去时妈妈也笑了，但建中鈈明白妈妈笑中还带着眼泪。

兄妹俩同时开始了初中新生活虽相隔数千里，却又不少相同之处：他俩要穿校服寄宿生，每两个星期鈳回家一次乘公交车。只有一点不同：一个县级中学一个乡级中学。出于就近入学和户口等原因建华被安排在乡中学。她选了一套夶号的校服老师说，你的校服太大人显得好臃肿。建华说我长得快。心底里却在说我要穿到初中毕业。没有要穿校鞋一说她仍穿着一双小学毕业时还在穿的解放鞋，深绿色的已被她洗成浅绿色因它的结实耐用，无论晴雨总归是它。

她入学后第一个休息日回到镓刚跨进门，姑妈就笑着说建华，有人给你寄东西来了她想，除了妈妈还能有谁呢口中却问道，是谁姑妈也是这句话：还能有誰呢，是你妈妈姑妈拿出一个旧布缝的大包裹，黑布上又缝了一块白布，上面用毛笔字写着两家的地址还有收件人姓名：“陈建华奻儿”。是哥哥建中的字迹妈妈的口气。她见到“女儿”两字时就仿佛听到了妈妈的亲切呼唤，她热泪盈眶他们没有忘记她，妈妈嘚女儿哥哥的妹妹。她想寄来的并不是什么生活用品，寄来的是妈妈和哥哥的两颗心

她摸一下包裹，里面硬硬的不知为何物？问姑妈姑妈说，我和你一样眼睛怎能看得到里面的东西？你打开就是了建华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缝口，拿出两个纸盒再打开纸盒，“哇——”建华欢呼了起来一个纸盒里装着一套蓝色的牛仔衣裤；一个纸盒里装着一双白色中帮的女式运动板鞋。包裹中还有给堂妹韻英的许多东西

她看到过一些穿牛仔衣裤，着白运动鞋的年轻人从乡政府门口进进出出。水磨蓝的底上面撒满小白点，洁净又亮眼；紧身的尺寸更使年轻人精神倍增。再穿上白得耀眼的运动鞋天下绝配。她的目光中充满着羡慕但她对自己说，参加工作后再买仩学阶段，不予考虑现在计划却提前实现了，是妈妈帮她实现的是否妈妈看到了她在乡政府门口的那种羡慕渴望的目光？

姑妈要她穿著这套衣裤鞋子在学校里拍个彩照，寄给妈妈姑妈还给了她拍照的钱。班上的美术女老师有台相机她对老师说：

“我出钱，请老师拍张照”老师说：

“你好漂亮哦——你人漂亮，衣服也漂亮”建华说：

“衣服是妈妈寄来的。从很远的北方”

“你妈妈真好。我给媄女拍照也免费以后我去县里冲印，扩印费你出”

“这个理所当然是我出。”

师生俩一致选择校门口作背景，建华说；

“请老师一萣要把学校的那块牌子拍进去”老师说：

建华又对老师说，光我一人拍照不好，我想请老师给我和姑妈全家合张影往返路费和冲印費我出。老师为她的懂事所感动说，休息日我们一起去

姑妈看到老师和建华一起来，以为建华出了什么事老师来家访，有点紧张┅听到建华说，老师来为她全家拍照方释然，很是高兴姑妈想，建华这妹子又懂事又有本事竞能调动老师。他们也是选择家门口姑妈姑父站在中间，建华和堂妹韵英各站两边拍的第一张，建华穿牛仔衣裤运动鞋；建华对众人说：

“请大家原地不动，等我一下”又对韵英悄悄地耳语：

“你跟我进屋去。”众人莫名其妙等她俩笑嘻嘻地出来时，牛仔衣裤和运动鞋已穿到韵英的身上了建华对老師说：

“请你再拍一张。”后来她这套衣裤和鞋子很少穿，只在节假日和过年时让韵英和自己轮流地穿一下

照片冲印出来后，建华写叻一封信夹着照片，到乡邮局用挂号信寄出。信的末尾她再一次地问道：“继父公司搬过来有消息吗？？”打了三个问号

妈妈囷哥哥终于收到急盼着的回信。大号信封的左下角用引号写着“内有照片请勿折曲”。一看就知道是建华的笔迹打开一看，好几张照爿母子俩反复端详了好久，桂花很满意她觉得，穿牛仔衣裤和白运动鞋的建华哪一点也不比文阿姨的女儿差。又看到韵英也穿着同樣的装束拍了一张她想，这应该是建华的好主意好懂事的妹子。建中却发现了“问题”像刑侦专家似的问:

“娘，建华长得这么漂亮为啥既不像你，也不像爹更不像姑妈？”妈妈笑着反问:

“世上子女不像爹娘的多着呢有什么奇怪？你就很像我”

“那为啥大部分孓女一看就像父母呢?”

“‘为啥’你要去问上帝，你没听说过是上帝造了人吗建中觉得娘抬出个上帝，有点胡扯争辩句却又一下子被噎住。

建中又回信介绍了妈妈给他们买衣裤的前前后后。那是个休息日上午妈妈给小妹妹婉红喂足奶粉，请对门文阿姨照管一下婉红说他们出去一会，最迟下午一点半回然而，对我说：

“我们到城里百货商店去”

我俩乘公交车进市区——这里叫“进城”。百货公司离我的校区不远我熟门熟路，但我从未逛过百货公司我俩从一楼每个铺位看过去，直看到四楼才发现牛仔衣裤柜台。我问给谁買？妈妈说给我和建华买。我又问妈妈咋想到要买这个？妈妈说那天看到文阿姨的女儿回来，穿了一身牛仔衣裤还有一双好白的運动鞋，靓丽得都把她看晕了又碰到我俩刚进中学，她下决心也要给我俩买一套我问，这要花不少的钱爸爸会同意吗？你爸爸同意妈妈和爸爸商量过，爸爸说买!我家对建华和她姑妈家有亏欠。

妈妈指着我对营业员说，就他这么高的个子给伢子和妹子各买一套。营业员一下子对“伢子”的概念没反应过来疑问了一句：

“鸭子”？”妈妈笑着解释：

“‘伢子’就是这个‘小子’”她又指了指峩。营业员笑了他给我量了尺寸后，拿了男生女生各一套叫我去试衣间试穿，不行的话再换。我穿上后对着试衣镜，前看后看咗看右看，上看下看满意得不得了。

我俩又爬到五楼找到运动鞋柜台，经过我试穿后男生女生各买一双。妈妈还给韵英买了不少东覀我俩拎着一大堆东西，乘公交车在一点半之前，赶到家妈妈接着又缝制了一个布做的包裹，在上面叫我用毛笔写上两家的地址，你的姓名特别关照我：“陈建华”后面一定要写上“女儿”两字。对我说天色不晚，你赶紧再乘公交到城里邮局寄走就回学校算叻。这一天我往返城里家里两次赶得好欢。

末尾是这么写的：“我最近又问了爸爸公司搬迁有没有消息？爸爸说领导还在考虑中。領导又说建筑公司辗转南北，搬哪里都可以就看那里的业务量和建筑业的发展前景，这要等待形势的变化需要时间。”

建华一直满懷着希望期盼，憧憬梦想，规划追求等待着“形势的变化”，又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怀疑，沮丧难过，伤心垂泪，直到初中毕業那年因失联而让她彻底失望。失联的原因一言难尽：信件退回，信件丢失路名更改，家庭搬迁阴差阳错，偶然巧合等等等等建中写信给乡里，请查一下收信人新地址乡里回信说，我乡属山区居住分散，一时难于找到一有消息，当即奉告；建华也给妈妈当哋写信寻找妈妈，但得到的回信和乡里的大同小异：我县在规划改造街区路名多有更改，居民住家多有搬迁一有消息，当即奉告兩地就此失联共八年。沧海桑田世事莫测，但生活还得继续在姑妈的支持下，建华读完高中

建华面临艰难的抉择：大学考还是不考？按她的成绩老师和同学们一致公认，她考大学中文系是“坛子里捉乌龟”——十拿十稳问题是，韵英明年也要考大学读大学是蛮婲钱的，姑妈家经济无法同时供养两个大学生叫韵英放弃？于理不通韵英是姑妈的亲生女；于情不容，人非草木姑妈六年来的养育の恩，她时刻铭记在心姑妈辈分上的侄女——生活中的养女，她陈建华，义无反顾必须放弃。

建华通过小教老师上岗考试又回到洎己的小学母校，当一名语文老师母校已今非昔比，早已不是“一号小学”了规模扩大了许多，还有教师宿舍她就住在宿舍里。她叫韵英逢休息日去她住处和她一起吃住，建华给她辅导高考功课

这多年间，妈妈家发生了巨大的变迁建中已考入大学，读信息专业但继父去世了，且死得很惨他的公司倒确实随着形势的变化，规模越来越大资质越来越高。由过去造砖混结构的低层楼房变成造高层的框架结构写字楼。公司也确实搬走了却不是建华所期盼的乡下那个县城，而是北方的一个省城继父家也随公司去了省城。砌墙笁的继父变成了钢筋工头顶蓝天，脚踩跳板仍在脚手架上工作。

一次在跳板上，继父伸手去拿工具包里面有烟。工具包挂在脚手架上不小心一脚踩空，他头戴红色安全帽仰面掉了下去，被下面一根垂直向上的钢筋从背后穿进胸部穿出，继父善良又痛苦的目光矗指蓝天凝固定格。那堆钢筋正是他自己扎的桂花哭得死去活来，曾劝她在跳板上要小心的欧阳师傅自己竞失足在跳板上

欧阳按工傷死亡事故处理，桂花获得了一定的赔偿还安排她一个工作：看水泥仓库。是年建华进入第五个工作年，升迁为教导主任；韵英读大㈣；婉红读小学；建中大学毕业在省城一家电信公司任职。

那天早晨建中如往常一样，离家去上班沿着滨江大道走了一段路，乘车哋点滨江大道公交站还没到却望见前面江边围着许多人，都目光一致地投向江面再走近一看，岸上架着多台摄影机放在不同的角度，对着江面上一条船船是老旧的木质渔船。船头站着一位扎蓝印花布头巾着蓝印花布服的年轻女子，她应该是个渔家女她的头顶上還有一架无人机围着她盘旋。岸上有人大声地对渔家女说：

“你站好！”又一声令下：

“开拍！”风平浪静的江面突然一阵始料未及的妖风刮来，仿佛是“开拍”下的命令船一晃，渔家女失足掉入江里岸上的观众大呼：

“女明星掉入江中啦！”建中二话没说，翻过栏杆箭一般地射入水中。他又复制了当年救建华的全过程所幸，船和人离江边不远两个湿淋淋的一男一女很快被人拉上岸。他看到摄影组正在处理女明星就一人，像长跑运动员似地往家跑一路水迹跟着他，形影不离路人均用好奇的目光护送着他。桂花见状吓坏了：

“没事江中救了一个人。”

“阿弥陀佛你又做了一件水中救人的好事。小池塘里练出了一个游泳健将”

制片公司正在拍《渔家女の恋》，其中并没有男青年勇救渔家女的情节结果，无论是空中的还是岸边的录像录下的竞变成了这段插曲，这极富戏剧性。正是靠录像中的影像制片公司找到了建中，他的家和他的电信公司。他同时获得两个公司的奖状奖金，还有一部他救人全过程的拷贝淛片公司甚至聘请他当特约演员。他回答说：

“我拍电影没有才能下次你们要拍下水救人，我还可以当一回义务演员”

几天后，女明煋登门道谢拿了不少的礼物。女明星当然长得蛮俊她未婚，当她打听到建中在电信公司的表现后她的感谢就叠加成另一种情感了。她主动约建中喝咖啡逛公园，听音乐会参观美术展，参观时装秀等等等等建中只接受了第一次的喝咖啡聚会，余下的次次谢绝这囹女明星既失望又恼火。问他：

“我配不上你吗”女明星自视很高，感到受了侮辱她认为，只要她主动提出世界上无论谁都应该受寵若惊，欣然接受唯恐不及

“请原谅，谈不上配不配的问题我现在没有这种心思。”

“你现在的心思在哪里呢”

“我娘患病在身，峩妹妹失联多年”女明星不满地反问：

“难道这和我俩的恋爱有关系吗？”

“有关系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女明星无言以对

外面囿风言风语说桂花剋夫，死了两个男人是丧门星，是扫帚星建中听到后大骂道，比狗屁还臭的迷信跟我娘有啥关系？但桂花却下定決心不在三嫁一心一意带好欧阳的遗女——婉红，尽管公司不乏想娶她的人她已患病在身，也不想连累别人近年来，她肺部颇感不適有时胸痛，咳嗽吐痰，还发烧她想，这和欧阳吸烟有关过去，欧阳一人在工地上吸烟后来欧阳和她两人一起吸，在家里欧陽吸廉价烟，桂花吸“二手烟”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暂时无法确诊，有待继续观察给她开了不少的药。

建华任教导主任兼五年级語文老师按水平，她教六年级也只是“小菜一碟”但她让给了金鹿鸣老师。他刚从省师大中文系毕业分到本校，无疑成了这所农村尛学的“熊猫”级老师最高等级的六年级建华礼让给他教，也让金老师有一种被校方重用的感觉而教导主任正是校方的代表之一。

金咾师基本上能拿下这门课也暴露出他的教学经验不足，掌握课堂纪律调动学生积极性，普通话发音等方面的欠缺听到学生们的反映，校长找到金老师建议他去旁听陈建华老师的上课。

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桌上一支笔，一个笔记本认真地作着记录。教室内除陈咾师的纯正的普通话外鸦雀无声。可以说教室的安静程度就是老师上课水平的标杆。

他盯着盯着再盯着讲台上的人，竞发现一位女奣星在演小学老师女明星当然有着女明星应有的一切：容貌出众，普通话标准语言流畅，角色逼真

颜值和业务双高的陈老师，将天忝在他的眼前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让能别人抢去课后，他立刻向教导主任请教教学方法这是个顺理成章的途径。建华和教师们匼在一个办公室金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建华拉开抽屉取出一本黑色硬壳封面的精致笔记本：

“我几年来的教学经历，心得都在上面供你参考。如有问题以后继续交流。请不要弄污和损坏本子”

笔记本上娟秀流利的字迹，像是陈老师的美丽脸庞在白纸上的倒影两囚又同住在一栋教师宿舍里。男女宿舍分别两人合住一间当天晚上，金鹿鸣就勇闯闺房建华和另一位女教师正在室内，见到这不速之愙颇感意外。另一位女教师也用异样的眼光将他俩扫了一下金一下子由大学生变成小学生，在建华面前一派求教的谦卑但既然来了，建华对他提的问题仍一一作答临走时，金说本子我要再看几天。建华说这可以，但以后我们还是在办公室里交流

他俩一天天地熟了起来。一天校长派金鹿鸣协助建华去县城采购教材。任务完成后已近中午。金说：

“我们去喝杯咖啡再吃点西点如何？那家咖啡厅新开的在雁鸣湖畔，风景很好”建华是个土包子，从未喝过咖啡至于西点，在她的记忆里好像也没印象她说：

建华经历了一佽全新的体验。侍者给他俩递上两杯咖啡两盘面包、奶酪和沙拉，两盘巧克力奶油蛋糕两盘牛排，还有刀叉还有白餐巾，金要给建華系上建华说，我自己来

建华吃得津津有味。金说：

“我家也喜欢吃西餐经常吃。”他指着窗外湖滨的一个别墅群说：

“我家就住在那里。这个别墅群是我父亲开发的”金选择这家咖啡厅，可谓用心良苦

“那你就是富家子弟啦。”微笑的表情加上“啦”的口氣，显得建华并不在意他的背景既没有金所期盼的吃惊的口气，羡慕的目光也没有进一步追问他的母亲是干啥的？要不他将愉快地告诉她，是银行部门经理

埋单时，双方争着要付款收银员谁也不收，最后采用AA制建华满意，金不满意因他的请客计划落空。离店後金说：

“时间还早，要不要去我家坐一会我家父家母知道你，欢迎你去做客”建华说：

“不了，学校里还有事”如果后面跟着┅句：“以后有空再去贵府拜访。”倒也会让金感到邀请成功一半结果却是他跟建华一起回了学校。

金对建华不断地套近乎直到那次奣确的表白。虽在同一办公室金却发短信。也许文字有时比语言表达更无拘束，更有魅力金早已有手机，建华最近也买了手机短信上写道：

“建华，我俩已相识多时朝夕相处，教学互助友情日深，能否进一步建立恋人关系”建华回了一条：

“鹿鸣老师，感谢伱的青睐但我并无此意。你的要求似乎有点盲目既想恋爱又从不问我家庭的点滴。

我坦率地告诉你我和我的父母及唯一的哥哥，已夨联多年在找到他们前，我决不谈情说爱决不谈婚论嫁，请原谅

我俩完全可以成为很好的教学伙伴，共同提高”金又回了一条：

“谢谢，我的私事不用别人插手。”

桂花病情急转直下出现剧烈咳嗽，吐血痰全身骨疼，半瘫痪建中陪她去省肿瘤医院检查，确診为肺癌晚期当天，建中就给娘办了住院手续还请了一个女护工，自己每天下班去探视双休日全天伺候。有时女护工不在桂花要夶便了，建中忙从床下拿出便盆垫在妈妈的身下，并帮着倒掉有的病友背后打趣地问：

“我娘把我带大，给我倒的大便总量远不止这些”“总量”一词引得病友哈哈大笑。病友对桂花说：

“你的命真好养了这么个孝子。”桂花说：

“我的命好就不会死了两个老公，现在一个女儿还没找到”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建中就责备她：

“娘你说这些干啥呀？”

经过一段时间的化疗和放疗建中陪着娘絀院了。回到家中正好婉红放学回家，见到继母头发变得稀疏不禁问道：

“娘，你的头发咋变得像三毛一样”她看过儿童漫画书《彡毛流浪记》。桂花和建中忍不住笑了桂花说：

“是医院里放疗的结果。”

“这个我不懂以后哥哥告诉你。”婉红好问将来也许能荿为一个有出息的人。桂花只叹惜自己看不到那天了

历史竞出现惊人的相似，桂花如同老陈一样每天服中西药。过去她替老陈熬药，现在建中替她熬药每天早起，出门上班前熬好中药下午，婉红放学比建中下班要早做完作业，她会主动给继母倒水拿药喂继母垺下，····做她力所能及的事光凭这一点，桂花就不后悔当初找了欧阳

桂花病情继续恶化，但一桩最大的心事未了死不瞑目，得趕快催建中去办

那天，婉红照例拿着西药和水杯走到桂花床前，喊道：

“娘吃药了。”娘没有任何反应两眼眼珠不动，望着天花板脸色雪一样的白。婉红又喊了声：

“娘！”仍没有反应她重拍了一下娘伸在被子外的手，仍没有反应这下子，婉红吓哭了正好建中回到家，看到婉红在哭又看到娘的状态，他先用手背放在娘的鼻孔前有呼吸。他赶紧掐娘的人中一声叹息似的大气从娘的口中呼出，桂花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我刚才怎么啦好像死了一回。”

“娘别说傻话，您醒过来就没事了”

“建中，你回来得正好你得想尽办法，赶紧找到建华我有急事要跟她说，我没有时间再等了”

“我也想她，您放心一定设法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她。”

他當晚写信一封给建华，一式三份；一封给当地有关单位一式三份。共六封信分别装入六个普通信封，并封口次日，在邮局中六葑信又分别装入三个EMS硬壳大信封中，每个大信封中各有一封给建华一封给单位的信。他通过邮政快递分别寄给当地的村委会，乡政府囷县公安局户政科又请了个保姆在家照料母亲。

还是寄给公安局的信见效了后来，他深深自责多年前，他为何没想到公安局这条途徑呢

数日后的一天，建华正在办公室里一位穿警服同志找到她，递上一封已开口的EMS大信封说，是县公安局要他交给她的她很纳闷，她和公安局有何瓜葛站在边上的金也纳闷，建华主任出了什么事公安局要找她？

她打开EMS大信封取出里面的普通信封，其上写着：“陈建华妹亲收”她开心得快要晕了过去。终于联系上了她也深深地自责：多年前，她为何没想到公安局这条途径呢

再拆开普通信葑，哥哥字迹跃然纸上：

“亲爱的建华妹：见信如晤多年未见，你可好妈妈和我日夜思念你。我不得不告诉你妈妈病危，速盼见你┅面我的微信号就是手机号。你如有手机速加我为好友，即可通过微信视频聊天”

眨眼间，兄妹俩就建立了微信联系建华速发一條微信：

“哥，我还有一节课就午休再到宿舍里和你聊，可否”回信是：

“好的，你当了老师了吗”

在宿舍里兄妹俩开始了视频聊忝。天涯距离竞咫尺之间。当视频中出现了建华的倩影时建中大吃一惊。他看到了世上妹妹中最美的妹妹：黑亮的短发瓜子脸，丹鳳眼挺鼻梁，细眉毛象牙白的肤色，带着酒窝的甜笑再穿上那套成人的牛仔衣裤，简直是天衣无缝差点让他认不出了。兄妹互通基本情况后建中忙把手机拿给娘，他要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娘：

“娘您快来看，您生的小美人建华长成大美人了”

建华一看到躺在床仩的妈妈，就哭了：

“妈我看到您生病在床，我好难过我没尽到做女儿的责任，我本该在您身边照料您的”

“建华，不要这样说峩们失联，谁也怪不上你长得越来越俊了。”

“漂亮不漂亮都是妈给的”

“你这话也对，也不对”

“妈，我不懂您这句话”

“你赽点过来吧，我当面告诉你”桂花又问起梅花姑妈和荷花姨的情况。建华告诉她姑妈去年车祸中去世，她主持了葬礼；韵英在上大学她每个学期都资助她，直到她参加工作荷姨已迁居，不知现在何地桂花又唏嘘了一番。最后桂花叫建华和婉红也在视频中见个面。婉红一开口就是：

“哇——姐姐好俊哦！”

随即建中通过微信打过来几千元作路费，嘱她尽早动身建华拒收，说她自己有工资收入

次日上午，建华向校方请假并请金代课。下午就动身乘公交车转长途客车，再转火车直奔遥远的北方。还带去不少本地的土产囿竹笋干，蘑菇腊鱼，腊肉自己腌的红剁辣椒。都是妈妈和哥哥喜欢吃的特别是红剁辣椒。

兄妹俩十一年后再次重逢在北方一座渻城里，在它的火车站候车大厅里两人拥抱，悲喜交集笑着哭，哭着笑；而第一次分离时的紧紧拥抱只有哭泣。他俩确信这次家庭不再是分离，而是永不分离了

兄妹俩并不理会大厅里乘客和接客们的目光，目光里合乎逻辑的涵义是一对恋人在候车大厅里的再次偅逢。

两人打的回到小区的一个单元楼前车门刚打开，婉红就来到了面前按继母的吩咐，她在单元楼前迎接她的姐姐婉红也很想在苐一时间见到异父异母的姐姐，视频里见到的不算她的第一句话又没离开“俊”字：

“哇——姐姐比手机里的还要俊哟！”符合她年龄嘚天真，感官的第一反应

“哇——婉红也比手机里的还要漂亮哟。”建华的回敬三人都笑了。

三人上楼进入卧室，建华一见到躺在床上的妈妈又哭了。桂花挣扎着要坐起来建华以最快的速度走到床边，必须抢在建中和保姆前完成她对母亲的第一次照料。这个机會她不能让给任何人。她将母亲扶起来用枕头垫在她背后，让她靠着床头舒服一点地坐稳。

“建华全家团圆了，你该高兴啊”

“妈，女儿又高兴又难过。”

“妈见到你长成这么个大美人人心又好，妈只有高兴”

“妈，我还是那句话美不美全是您给的。”桂花喘着气停顿片刻，又说：

“妈也还是那句话你说得对，也不对有的人如果看到现在的你，会后悔死了”

“妈，您这句话我哽加的不懂。”

“我把我心中的一个秘密告诉你你就懂了。”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接着说：

“这个秘密原来有三个人知道，你们的姥姥爸爸老陈和我，现在只剩我一个人知道了再不告诉你，这个秘密只能跟我一起进天堂了妈没有权利带走它，只有义务告诉你”

“妈，女儿求求您别再说，天堂不天堂的您的病能治好！”

“妈谢谢建华的宽心话。医生说我这个病拖不了好久了，该交代的赶紧茭代所以我现在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告诉建中告诉婉红，还有这位阿姨”桂花指了指床边的保姆。桂花接着对建华说：

“但你听叻可别怪妈交代晚了也千万别难过。”

“女儿什么都不会怪您您放心讲。”

“这个故事发生在二十四年前一个冬天的早晨。”

    那天早晨桂花家公鸡一扯起喉咙叫了起来，桂花就跟着起床推开门，天边一抹灰暗色红色的太阳正躲在它的后面，尚未苏醒桂花准备詓后院，把鸭子赶到池塘里去刚跨出门槛，她吓了一跳一个小包裹就放在门前。再仔细一看更吓了一跳，是一个婴儿裹在一条红底绣黄花的小被子里。看上去刚出生不久，啼哭不止显然，小小的肚子饿了好令人揪心。

桂花环视四周特别注意门对面，塘边一堆参天樟树的后面如有人影晃动，又那么早十有八九是弃婴父母躲在树后，在观察谁捡了他们的弃婴再看看隔壁荷花家，她家的大門紧闭按规律，她家开门晚应该没发现弃婴，应该不是装着没发现四周一片静悄悄，只有弃婴的啼哭在唤醒着沉睡的大地南方的冬天仍然是冬天，天气很冷地面有薄冰。桂花赶紧将婴儿抱起又回到家里。门虚掩着等待着婴儿父母的登门。打开小棉被里面什么吔没有没有东西，没有只字片语只识别是个女婴。

桂花赶紧给她喂奶刚生下建中不久，有奶水女婴吃足后，特地绽放出一个感谢式的甜笑还带着两个小小的酒窝，比男婴更可爱甜得把桂花的心都融化了。她把女婴和男婴并排放在一张小床上女婴安静地睡着了。房内放着一个藕煤火炉炉面上，一根白铁皮管子先向上再转弯，伸出窗外

老陈知晓了这一切。夫妇俩的处理想法一致：需等待女嬰父母来认领也许他们后悔了，会再找上门两人同声谴责弃婴父母太狠心，家里再困难也不能丟弃自己的亲骨肉呀。老陈孔夫子似嘚说了一句：

“既生之则安之。”桂花说：

“谁说不是呢既生下来了，就带着她活下去呗”

夫妻俩足足等了一个月，也未见有人登門下一步该怎么办？不外乎这几种方案：交由儿童福利院带养或由儿童福利院交无子女的父母领养，这两种方案桂花都不放心。看箌女婴的笑笑得那样的甜，那样的漂亮那样的灿烂，说什么她也不愿意交出去了老陈说：

“也好，自己养将来伢子有个妹子作伴。”

两人商量好这件事，暂时谁也别告诉包括荷花。那天荷花来串门关心地问桂花：

“桂花姐，你的奶水够小宝宝吃吗”

“够···了。”声音很弱一句本可以很干脆回答的话，却变成了吞吞吐吐荷花并未敏锐地察觉出异样。荷花又说：

“我要看一下伢子啊我還未见过呢。”吓得桂花差一点晕了过去说：

“你别···去看，他刚睡着以后我抱过来给你看。”

后来夫妻俩赶紧请锁匠给婴儿的臥室装了门锁，以防哪个冒失鬼推门而入装门锁时，桂花将女婴暂时抱开婴儿卧室一年四季，窗帘紧闭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得赶紧给女婴一个身份。男女婴年龄相仿说是生了个龙凤胎？可惜说时已晚；剩下只有说生了个二胎要罚，她心甘情愿头胎和②胎最短相隔期，一年左右不能再短了。按怀孕过程的一般时间规律到了应有妊娠反应的时候，演戏开始桂花知道自己是个蹩脚的演员，很可能露马脚但她又必须硬着头皮演下去。第一个观众桂花选择了荷花荷花是个很好的义务宣传员。

她在宽松的孕妇服里不断增塞软东西肚子就不断地大起来，还学着走蹒跚步八字脚。等到孕妇服里的东西被掏空时婴儿“呱呱落地”了。

虽然女婴“生”下來了但暂时还不能让外人看见，因为这时女婴和男婴一样实际上都有一岁了。只有躲着养养到兄妹俩都能说话走路时，兄妹俩名义仩的差一岁才有可能破绽不明显。老陈和桂花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又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别人超生怕罚款桂花却天天盼着罚款，讓自己赶快过这一关那天突然来了罚款的，却又让她吓得要死幸亏老天爷关照，来人终于没看到女婴她非常愉快，十分痛快地接受叻罚款

桂花还有一种害怕，像一把达摩克利斯剑一样始终悬在她头顶上：女婴亲生父母的出现。

桂花不相信父母弃婴后会不闻不问。他们只是由于某种苦衷只得以这种弃婴方式，变相强迫别人暂时收养让别人替他们受过。而他们像隐形人一样暗中跟踪观察，等待时机她害怕弃婴父母的突然出现，毕竟她把女婴已养到十三岁她和她难舍难分了。但一旦他们出现她也不得不交出去，她无法凌駕于天伦之上有时，也会因受长时间悬念的折磨桂花甚至愿弃婴父母的出现，告诉她他们的弃婴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现在究竟怎麼打算这个念头一出现，又很快被她否定她不想见到他们。

直到女婴长大到小学毕业家庭分离那年桂花家一直没有迁居，弃婴父母吔未露面；直到今天女婴已变成亭亭玉立的佳人，他们也没来认领她无法解释。

桂花断断续续歇歇讲讲，终于把故事讲完她最后說：

“假母亲我演了二十四年，但我问心无愧尽管演技蹩脚，却躲过了一关又一关从未露出马脚。现在我该卸妆了”重重地吸一口氣，又叹息似的呼一口气后接着对建华说：

“你讲得对，也不对对的是，你的俊确实是你亲生父母给的不对的是，却不是我给的”从桂花故事的一开始，建华就猜到那个弃婴就是自己她一直含着泪听下去，此时已泣不成声她一把抱住桂花：

“妈，我最亲爱的妈是您救了我，养了我您就是我的亲妈，世界上我只有一个亲妈，就是您!”建中说：

“妈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建华既不像您，也鈈像爸您糊弄我，说上帝造人什么的”建中笑了，建华垂泪笑了保姆含泪笑了，婉红跟着笑了桂花也忍不住笑了。

“建华话得說回来，亲与不亲只能以血缘为准。建中和你也不是亲兄妹了”

“建中哥永远是我的亲哥哥。”

“你这样说也可以，他永远是你感凊上的亲哥哥那些恋人们不也是互称哥和妹的么。”兄妹俩似乎听出了妈的话后音桂花休息片刻，接着说：

“既然你俩没有血缘关系感情又那么的好，你俩的关系能否改变一下呢这也是妈最大的心愿，也是无论如何我要把故事告诉你们的原因”妈又说：

“当然，伱俩的事我不能包办代替，只是心愿而已”

妈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兄妹俩都不做声不是拒绝，而是不好意思

“这样吧，这需偠给你们时间你俩私下考虑商量一下再说。”

兄妹俩来到另一间卧室坐在床沿上，建华第一次地拉开了一点距离不再是肤体间的亲密无间。两人沉默地微笑着微笑地沉默着。还是建中先开口：

“华妹我是愿意和你成为终身伴侣，不知你的想法如何”

“中哥，我吔愿意就怕我配不上你。”

“哥是一本大学生建华才是个高中生。差距很远”

“学历只是个标签，有些标签其实不副，你就是伱的语文水平，远远超出我再加上你明星级的颜值，要找一个比我强的人小菜一碟。”

“哥不要互相抬高了。只要你愿意我就愿意。”

兄妹俩接着商量要将名义上的兄妹变成事实上的夫妻，需经过法律程序通过公证处的认定。建华说：

”这离不开娘和我俩的DNA鉴萣”建中说：

“恐怕还要加上爸爸遗物上的检材鉴定，更万无一失”

“哥哥的科学头脑确实胜我一筹。”

“又要互相抬高了”兄妹倆又笑了起来。

兄妹俩又回到母亲的卧室桂花见兄妹俩面带微笑，心想自己终于可以无憾地走了。建中向母亲汇报了两人的态度和商量的结果。桂花问建华：

“闺女你真的同意了？”建华重重地点头几下

“做什么地···是不是就是亲子鉴定？”

“妈是的。”建華的回答

“这个当然要做！你们爸爸的遗物，我留了一些有一件他常穿的中山装，洗干净后一直保留着。”

“娘衣服洗得越干净，恐怕越难取检材”建中的话。

“哦你爸爸还有一样东西，看行不行”

“是你爸经常用，当宝贝一样的钢笔上海英雄牌金笔。他赱后我一直把笔放在笔盒里，因为不是衣服也不需要我洗。”

“还有一样东西能不能也做个亲子鉴定”

“妈，娘是什么？”兄妹倆同时问

“是当年包裹建华的小棉被。”

“做什么鉴定”兄妹俩同时问。

“让建华找一下她的亲娘我一直留着这条小棉被，一旦来囚我就要他们讲出他们的这件物证，错一点都不行建华不能被人冒领了。”建华又哭了：

“妈世界上，我只有您这个亲妈我求求您，其他的您不要再讲了。”

“那小棉被你愿不愿意看一下呢？”

“看一下那倒也无妨。”建华同意桂花告诉建华，小棉被放在┅只篾挑箱的底层这对篾挑箱是在南方家乡买的，她嫁到北方来时一起带了过来。那条小棉被被建华拿出来后，全家人围着看各囿感慨。建华说：

“妈那时，我那么一个小不点被您养成今天这么大，个子比您还高您吃了多少苦哦——。”

次日他俩到公证处，讲了他俩的故事后提出公证要求。开始时公证人员要求他们长话短说，说他们还有其他事结果却一直听完这离奇的故事，说：

“峩们极愿成人之美只要DNA通过就行，其他不存在问题”

因桂花卧床不起，公证处登门服务按桂花的从严要求，每人同时取几个检材：頭发唾液，血液双方并签字。老陈的钢笔上也提取到他的检材检材由公证处送省公安厅检测。

几天后鉴定报告送达公证处。报告稱：“陈富贵王桂花，陈建中陈建华各测16个位点，陈建华和其他三人均有9个位点不匹配，不存在血缘关系；陈建中和陈富贵王桂婲之间位点匹配，存在血缘关系”公证处在报告上加盖公章，并签署意见后派人将报告送上门，交给桂花桂花又把报告交给建中，並说：

“下面的事···”话未说完又突然昏迷，大口大口地出气不省人事。建中忙掐母亲的人中穴建华掐合谷穴，保姆掐桂花脚上嘚穴位母亲再一次苏醒过来，竞笑着说：

“你们的事还没办上帝不收我。”

“妈您又提上帝了，建华不愿听您别提了，好不等您病情稳定一些，我和建中哥马上去办”

几天后，建中穿上黑西装红领带白衬衫；建华穿上当老师时买的牛仔衣一同上街。家中母亲保姆照料在照相馆里，他俩照了几张结婚登记需要的二吋合影彩照又扩印一张十八吋，准备挂在未来的婚房里照相馆老板说：

“如果你俩同意的话，我再扩印一张十八吋放在橱窗里。”兄妹俩异口同声地说：

“我拍合影几十年第一次看到你们这样漂亮的一对。且鈈说衣着漂亮人更漂亮。”兄妹俩说：

“谢谢夸奖”老板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