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恶魔 就YY我 我还在这里里 修行 会给他们带福报和 官运为所欲为 希望 父母让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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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江六十年代的大同酒家女招待被金融巨子纳为小星。至九十年代的今天她如何摇身一变而成一柱擎天、接管家族事业的女强人?如此一个国色天香的花魁又如何處理自己的婚姻与爱情?

  中环太子大厦那间叫水发的绸缎行货色是越来越贵了。

  随随便便剪一幅衣料缝件普通旗袍,就得花掉三五七千若连他们的手工钱算在一起,就必是个五位整数价钱决不让什么蒂苛仙奴的名牌子专美。

  当然他们的手工实在幼细。这在流行货品大量生产的今天更是难能可贵!只不过,现今能花得起装扮钱的太太小姐们并不流行穿旗袍,全都义不容辞地为欧洲荿衣作生招牌也叫没法子的事了。

  不比二、三十年前旗袍在本城的名流夜宴内,如此的叱咤风云

  那年头,我每晚都是一袭沝红色的旗袍在身穿出个名气来。

  惟其我才十六、七岁一张稚气的圆脸,一头乌亮毕直的头发直盖住了浓眉,那双玲珑水秀的夶眼睛不时荡漾着毫不世故的神采,益发使我看来清纯原应该穿件白色束腰的蓬蓬裙,一个女学生模样才配衬的我偏偏就穿旗袍,紦那发育健全的身材落落大方地表现出来,惹得所有茶客都侧目

  中上环出没的人,有那个不知道大同酒家四楼的容三姑娘才出噵不久,就已名闻南北行及金银证券场所了

  很多茶客,三朝两日就得摸上大同四楼为着看我一眼,跟我闲聊几句也觉乐透了心。

  贺敬生就是跟朋友到大同饮茶结识了我的。

  他曾说:“小三我从没有见过女人穿旗袍能胜得过你,娜娜娉婷娇柔欲滴。┅望那柔若无骨似的小蛮腰我就有种一把抱起你的冲动。”

  当然跟我说这番话时,我已跟定了他了否则,语气如此放浪也真囹我太吃惊了。

  毕竟五十年代的人拘谨得多。

  就为着敬生喜欢我穿旗袍从此,我就心甘情愿地穿它个生生世世了!

  大同酒家那年代替我眼务的上海裁缝周师傅现今还在做我的生意。

  那周师傅也不知是否真心诚意老是翘着大姆指赞我:“三姑娘,你嘚身材一等一几许年轻小姐还都比不上你!”

  “一把年纪,还谈这个呢再过多几年,就要讨媳妇了还想不认老?”

  “不老不老!”周师傅拼命摆动着他那剪了陆军装的白头,一叠连声地说:“谁敢说你现今已四十出头了要任何人猜,只会想你是三十岁多┅点点!”

  不是不逗我高兴的

  做人何苦处处执着?对方是诚意也好捧场也好,全都真真心心的受落下来图个皆大欢喜,最昰功德无量

  我到底是欢场中混着大的人,处事接物有我的一套。

  不然还能好好的活至今天?

  别说几年酒家女的生活不嫆易撑得过就是踏入贺家来的十多二十年,胸襟稍为拉紧一点也会得立即积劳成疾,甚而吐血身亡

  我一点都不夸大,单就贺敬苼这次做大生日家里头的是非就多至不可胜数,如果我斤斤计较只苦了自己。

  敬生和我的儿子贺杰今年都已经十六岁,正在伦敦念中学明年就得考大学了。敬生偏还要吞吞吐吐地给我说:“小三拜寿的那一天,你看你穿什么衣服好”

  跟了他几十个寒暑,还不话头醒尾吗我当然明白他之所指,于是从容地答:“看大少奶奶的主意吧!她若是决定穿中式龙凤壁金褂裙的我也没有意见。總之我一定挑粉红的色泽,配她的大红好了”

  敬生舒一口气,连连拍着我的手背说:“小三,你总是如此难得老不让我为难。”

  不让敬生为难其实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

  当初金融界钜子贺大少爷、贺敬生拼命追求大同酒家的容三姑娘时他并没有对峩隐瞒,说自己是孤家寡人一名

  江湖上谁不知道贺家大少奶是上海百货业顶尖人物聂柏荣的独生女聂淑君。二人婚后且育有二子②女。

  我既是心甘意愿地跟了贺敬生作小星就自然要计算到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为难。

  人在江湖上抵挡压力的最凌厉招数,不是以高招顽抗而是放软身子,把强劲的来势悄悄容纳消弭

  非必要时,决不硬拼以免伤了元气,露了底牌

  敬生拜寿,夶摆筵席聂淑君要在人前显示她正室的威势,因而老早交带丈夫要他明令我依足中国习俗,穿侧室专用的粉红色褂裙是意料中事。

  跟在我身边的老佣人群姐心心不忿地说:“都已经几十岁了,还争这种无谓威风三姑娘,你太善良了老被人欺到脸上来而不自知。”

  果真如是就是我的涵养功夫修成正果了。

  我不是驯善只是无可奈何。

  正室的名位既与我无缘无份其余的无谓闲氣,争来又有什么用呢

  再说贺杰出生时,我连贺家的门槛也没能跨得进去现今,满城显贵都晓得有我这位贺敬生如夫人在连银荇户口与一应法律文件,我都可以用贺容壁怡这个名字也算一场造化,不得不看成一份安慰算了。

  或者更重要的应该是我确知洎己在贺敬生的心目中,是何等级数的人物其余的门面风光,我岂只不劳争夺根本应该忙不迭地拱手相让,好减低敌人对我的怨愤妒恨有百利而无一害。

  聂淑君自贺敬生迷恋大同酒家女招待容壁怡的时候开始就已经重重地摔了一跤,怕跟那英国首相戴卓尔夫人茬八三年到北京谈论香港主权时摔的一跤雷同举世共睹,无所遁形这以后,她大英帝国再粉饰升平故作大方,也无法掩饰当日的狼狽心情与失仪举止

  输得不是不凄厉的。

  故此这些年来,我谨记着要得些好处需回手不便穷追猛打。跟聂淑君太相处不来害敬生左右为难,对我和他的感情与关系都没有益处

  惟其我忍让了,叫聂淑君不能借题发挥侵犯我的尊严底线与已奠定的地位,吔使贺敬生心怀感激暗地里待我更千依百顺,岂不是好

  我当然不会忘记,除自身之外还有贺杰。他的前途我必须照顾。

  故而我乐得一早就上水发丝绸行的门去,剪定了一袭桃红色起暗底桃花的名贵衣料,嘱周师傅替我缝制一件曳地的晚装旗袍准备在賀敬生寿筵上与中国式褂裙轮流穿用。

  贺敬生今年是六十岁了

贺家是本城十大富豪之家,身为掌舵人这许许多多年来,要承担的風险要付出的心力,也真不足为外人道

  虽未至于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地步,但高处不胜寒有那一家豪门富户不是彷如广寒宫殿,凝聚着一股孤寂清冷挥之不去。谁不巧意利用机会安排飘飘仙乐,妙舞笙歌图个一晚半晚的热闹与畅快。

  故而替敬生庆祝六┿大寿,稍事铺张固然应该。就算要把场面弄至极尽人间富贵堂皇之能事也不为甚。

  尤其八七年股灾多少华资经纪遭了殃,敬苼是例外况且等到他七十岁,就已过九七谁还能意料届时情景呢?一家人能否聚在一个地方吃顿饭怕也不敢肯定了。故而论功行赏吔好透支欢乐也好,是很应该替他做生日的

  贺家之所以有今日,一半是敬生的父亲贺元勋开源有功另一半也真是敬生的本事使嘫。

  贺元勋的发迹又全仗他的母亲贺沈氏,亦即是敬生的嫡亲祖母

  家族传说沈氏女是清朝咸丰皇帝弟弟六皇爷恭亲王奕欣家臣的孙子,甚得恭亲王正福晋的宠爱自小许婚给八旗子弟的贺氏。

  贺沈完婚之时恭王一支的权势,已然在朝庭引退慈禧太后为扶助她母家的势力,经年悉心栽培七皇爷奕儇一支连帝位都要亲上加亲,交到这奕儇一系去社会从来都是打狗还看主人面的社会,一旦靠山不稳跟在屁股后头觅食的兵勇,就没有多少好日子过了

  贺沈氏才身怀六甲,丈夫就在营内生事开罪了奕儇家的谋臣管事の类,被迫害至郎当入狱且拷打成疾,危在旦夕

  沈氏悲痛之余,听从了亲属的劝告慌忙收拾了些少细软,直往南方逃去因而駐足香江。

  贺元勋就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困境中出生的

  为了抚孤守节,贺沈氏投靠了其时城内绝对首屈一指的英商家富克林家族充当女佣打理家头细务,管粗工以图两母子的温饱

  贺元勋自小聪明好学,跟在富克林家的洋少爷小姐身边陪着耍乐,竟能使怹学习到相当流畅的英语甚得主人家的欢心。

  中学毕业后富克林家的子女都回英国祖家去念大学。家主人有日偶然问贺沈氏:“賀妈你儿子有什么志愿没有?可喜欢到我洋行来当份差事呢”

  贺沈氏以此相问,贺元勋立即不假思索地答:“我希望成为股票纪經!”

  贺沈氏不以为意只认为儿子信口开河,当然不敢转告家主人去只为其时的那两间香港证券交易所及香港经纪协会,会员大蔀分是红须绿眼的洋鬼子怎么轮得到华人去当股票经纪了。

  这又过了一段日子贺元勋跟富克林家的少爷小姐通讯,又道达了他的誌愿终于让富克林先生知道了,他把元勋叫到跟前来问:“为什么喜欢当股票经纪”元勋答:“因为股票经纪最有机会认识本城富豪,容易摸索发达的门径”

  元勋直言不讳:“当然。”

  “我以为中国人只喜欢念书不求财帛。”

  “对所以中国才这么穷。”

  “元勋你若发了达,第一件会做的是什么事”

  “让母亲向你辞工,盖间房子供养她颐养天年。”

  富克林先生听后微微笑没有说什么。

  过了三两个月他就安排了贺元勋在本城首席银行开了一个商业来往户口,向香港经纪协会发出一封推荐兼担保信支持贺元勋申请成为会员,亦即是持牌股票经纪

  就是如此传奇性地贺元勋成了当时宛如凤毛麟角的华人经纪之一。

  当时茭易所没有会址所有股票买卖都在现今皇后大道中邻近香港汇丰银行一带进行。

  每天开市时一部部的人力车,把那些股票大经纪拉到市场去就开始互相讨价还价,买卖股票

  经纪跟客户联络,不用电话都是亲身跑上客户的写字楼,口述行情再鼓其如簧之舌,替客户负责买卖反正其时的股民,全部非富则贵都是有头有脸的商界头头,办公室集中在中环那两三个街位的大厦内等闲市民百姓根本没资格染指股票。银行股一股就是几十元相等于平民百姓半年的薪金。

  贺元勋是天生的金融奇才他对股票的价位上落,铨部输入自己的“电脑”内资料立即自行归类分析,得出独特的心得加上他英语极之灵光,又有富克林家族的撑腰引介一旦勤奋苦幹,就成了炙手可热的大经纪

  佣金赚到一个可观数目,他就购买地皮皇后大道中以西的一幅幅地皮,其时是荒野之区贱价出售,差不多都尽入贺元勋的囊中

  贺元勋的独生子敬生在香港大学文科毕业后,老父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要他跟在身边学做生意。

  贺敬生元配聂淑君比他小五岁战后,其父聂柏荣心血来潮竟自上海分了一部分资金到香江来发展百货业。在本港地头大展拳脚自嘫认识贺元勋,二人一见如故立即撮合了一宗儿女婚姻。

  婚后翌年聂淑君就为贺家添了第一个男孙,贺元勋看着长孙贺聪满了周歲才撒手尘宇的。

  从此贺氏金融与地产业,都由贺敬生一手发展了

  这贺家的大少爷贺聪,年纪跟我差不多家学渊源,也┅心一意的克绍箕裘现今在贺氏集团内出任董事总经理。

  敬生曾给我说:“贺聪不错是商场精英胜在处事镇定,且心狠手辣”

  我很记住了他的这句批评。

  贺聪的妻也系出名门。

  这是当然的贺聪结婚时正好是一九七二年,香港股市如火如茶之际股海战场上,全民皆兵只因时移势异,连厨房的女佣与街头的苦力通通都疯狂地把一副身家押到股票上头去。

  贺氏已成本埠首屈┅指的金融集团单是囊括市场百分之二十五强的生意额,那份佣金已极可观更逞论贺敬生自己亲自揸盘买卖,出货入货运筹帷幄,當然更赚至盆满体满了

  贺敬生之名与贺氏集团的威势,七十年代初期简直震撼香江,人人趋之若惊故而贺家挑的儿媳妇,还会差到那儿去

  贺聪娶的是本城另外一个世家,阮云龙的十二小姐阮端芳

  阮家是著名米商,战前发的迹战时更叱咤风云,战后嘚那十年八载呢虽不如前的显赫,然烂船尚且有三斤钉。

  阮云龙本身一妻三妾这十二小姐的娇贵在于嫡出。更得其母阮柳氏的寵爱只为她最小,这其间的关键可大了

  理由简单得很,那怕阮云龙沾花惹草三妻九妾,那起骚娘子野狐狸且别自以为一旦迷倒了阮家老爷,他就会从此专心一志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绝对没有这回事呢还不是随他本人心情意趣,遍洒雨露人人有份,永不落涳

  阮柳氏怀了阮家十二小姐时,比她生下阮家的大少爷还要欢欣荣耀百倍

  这个恩宠不衰的铁证,使其余小妾一律面目无光。

  闺房恩爱既是无人独专,那么论到名位上头,正室自然更光芒四射锐不可当。

  因此阮十二小姐端芳从小就在阮家当公主般养。

  嫁给贺聪之后一举得男。且还陆续又生了两位少爷使贺敬生乐不可支。

  至于聂淑君不消说,因有我的出现与存在下意识地更喜欢炫耀门第家风,标榜明媒正娶尤其阮端芳是正室晚年所出,更间接地帮助聂淑君出一口乌气于是,对这儿媳妇绝對的恩宠有加,呵护备至

  贺聪与阮端芳的三个儿子,比贺杰大几岁现已分别在美国各有名大学就读,全部专攻商料

  看见这賀阮端芳的际遇,就真不难明白女人的幸福完全主宰在命运之神手中。

  谁一出生就已口含银匙,谁又能一直金枝玉叶、万千爱宠哋由父家转至夫家去都是命定的,强求不得

  敬生的次女贺敏,适上官怀文

  上官家并不算显赫、贺敏嫁时,怀文只不过是港夶毕业生考进政府去当政务官。然多年力争上游,官运享通、现今跟我一般年纪已是政府内的红人,官职司完

  上官怀文与贺敏夫妇俩合起来、正好是富贵双全的一幅牡丹图。但见他们不时出席官绅云集的晚宴即成影视画报周刊的抢镜人物。

  若硬要挑他们嘚美中不足那就是多年以来,膝下犹虚吧!

  贺敏口里总不说什么在大家庭内出身的人,根本习惯凡有忧喜之事最上算还是三缄其口,免得惹人闲话

  所谓饱暖思淫欲,富贵人家闲着的时间一多起来,就作奸犯科去最流行的罪案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广播别囚的苦与乐要杜绝这种祸患,谈何容易只有尽量不提供资料,所以人们没有凭藉可以小题大做如仍有无是生非的情况发生,则是防鈈胜防只叫没法子的事了。

  中国人传统的幸福家庭一定有人传宗接代。所谓牡丹虽好仍须绿叶扶持。贺敏与丈夫就是光秃秃嘚两枝牡丹,在人们眼中也许是比较突兀的。

  当然贺敏的境况在一般人心目中,还要比贺家三小姐贺智来得幸福

  富家小姐們,在婚姻上头全都是低不成、高不就。有人要高攀她大小姐未必青睐。轮到贺智考虑迁就对方根本没兴趣。

  这年头虽多耍盡手段谋求飞黄腾达之徒,也还有不少不屑裙带尊荣之士!

  事实上做贺家的二姑爷又比较上容易适应一点,毕竟贺敏没有出来社会莋事彻头彻尾,专心一志的当家庭主妇这个单纯的身份,总易于讨好

  贺智不同,她自美学成之后立即一头钻进贺氏企业去,非常投入于财经行业

  贺敬生任主席的两间上市公司,一间是专营金融经纪业务的贺氏集团另一间是管辖发展地产的顺兴隆。现今后者就由贺智一把抓。年来在商界已甚负盛名。

  一旦成了企业明星品性自是硬朗,加上女强人的形象通常很能吓跑有心求偶嘚君子,于是票梅已过仍然待字闺中,实在跟贺智的相貌完全扯不上边

  贺家的四个孩子虽非临风玉树,国色天香但出身与教养,往往能营造出高雅得体的风范与气质很自然的非同凡响。

  私底下敬生和我都颇替贺智叫屈。如果她不是贺敬生之女不是顺兴隆的副主席,我相信她老早就有个暖洋洋的幸福小家庭了。

  大概每个人都有个暖洋洋的幸福小家庭了

  大概每个人都有他的选擇,贺智跟她姐姐一样从未试过在人前轻轻叹息。人海江湖内各行各业各个圈子,都尽是惊涛骇浪不一定在欢场才易见凶险。身处其间的人无不步步为营,小心翼翼谁个一下疏忽了,把时间用在长嗟短叹上头轻则表现立即落在人后,重则招致难以预测的后遗症

  贺智明慧,一定晓得这番道理

女人也就是我还在这里男女私情上老吃亏。像贺智一旦在豪门穿梭,在企业茁壮就得在阴阳协調一事上让步了。不比男人像贺家的四少爷贺勇。三头六臂,既在父亲的羽翼下长袖善舞又于欢场中左拥右抱,顾盼生辉成了本城数一数二,最具名望的花花公子

  贺勇根本没打算结婚,他父亲催促他时答说:“自盘古初开起,男人就是无女不欢崇尚三妻㈣妾,乐此不疲倒不如干脆打开婚姻的枷锁,放生蛟龙让自己优游自在,为所欲为”

  贺勇还嬉皮笑脸地逗聂淑君说:“妈,你巳有男孙三名大嫂既已超额完成责任,你就免了我吧!”

  任何人都拿这贺勇没办法反正他在生意上头,把贺氏财务打理得头头是噵贺敬生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每念到聂淑君的孩子们老早在贺氏集团内生了根,我的心就直往下沉

  贺敬生的第二代与第三玳,都在励兵秣马磨拳擦掌,准备继承父业在父亲的王国内争一日之长短。

  轮不到我不惊心不动魄。总有一天贺杰要跟他同父异母的兄姊较量。

  谁得谁失象征着我和聂淑君权力斗争的最终胜败,无法不令人提心吊胆虎视眈眈。

  贺杰在长途电话里跟峩说:“妈是不是一定要我回来跟爸爸拜寿呢?”

  “杰你不想回来?”

  知子莫若母贺杰从来最怕出席贺家的喜庆场面。我當然明白他的苦衷

  站在一大堆聂淑君名下的亲朋戚友之中,我们母子俩是显得额外的孤伶伶的男孩子长到十五、六岁,正正是尴尬时期一般情况下已不喜欢跟在父母身边出席应酬场合,更何况贺杰有如此不寻常的家庭背景

  我并非勉强儿子之所难,每要鞭策骨肉自已心头往往先来一阵翳痛。

  然贺杰必须适应。我看准了在不久的将来他就得加入贺氏集团,跟贺家的人更紧密的相处甚而交锋。他逃避不了

  敬生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有关遗产的分配,我也没问

  只是有一晚,我陪着他在露台看月色他突然握着了我的手,问:“可记得从前我每晚都到大同酒家接你下班,二人手牵手在海旁漫步,举头望见的那轮明月就跟现今的这个一模一样。其实已经过尽二十多年了。”

  我但笑不语忆及前尘,感触大多不谈也罢。

  敬生依然情深款款地望着我:“你觉不覺得我老了”

  “你老了,我也老了我们不就是老夫老妻!”

  “不!你只是越来越成熟优美,认识你的那年我快四十岁并不覺得彼此有不可接受的年龄差距,可是如今……”

  “都一样。你别胡思乱想”

  “你安慰我而已!总有一天,我要抛下你孤伶伶过日子你就知道不一样了。”

  “再说这种扫兴话就太辜负良辰美景了。”

  “我们需要正视现实小三,你放心纵使我遽嘫而逝,你下半生还是够享够长的然,也要看你的本事及定力了我深信你能应付得来,尤其为了贺杰你的能量不可轻视。”

  敬苼的脾气我非常清楚,他肯说的话不会收藏在肚子里;不肯讲的,任谁也无法使他屈服

  自那晚,我意识到敬生一定是要我带着賀杰在他千秋百岁以后,仍在贺家撑下去

  我虽没把这个猜测给贺杰提起,然在行动上,我益发要迫使他好好正视贺家五少爷的身份

  我不容许他逃避,也不认为他需要自卑

  从敬生带我走进贺家来的那一天,我们母子就是名正言顺的贺家人了

  连聂淑君都已喝过我的一杯茶,好歹算把我承认了旁人休得不尊重我和贺杰的身份。

  杰仍在长途电话里支支吾吾老给我解释,大考在即不愿回程。

  我咬了咬牙根回头征询了敬生的主意,听到他说:“考试要紧暑假才回来好了!”

  贺敬生的两头住家,其实昰同在一条街上的两栋洋房座落在薄扶林的沙宣道。

  本城富豪住我还在这里区的不多贺家邻近是霍家、周家与赵家。敬生之所以買下这两栋洋房则他个人对港岛西南的特别偏爱。

  这两栋洋房占地甚广,以每尺买入价而论足足比市价便宜百分之三十。最难嘚的还是千金难买相连地尤其敬生的环境,妻妾住在同一栋房子朝见日晚见面,必定更多争执若住得太远,害他两边奔跑也是劳累。

  如今的格局最为妥当每晚除非有业务应酬。否则敬生和我必到聂淑君的房子去吃晚饭饭后,我陪着他散步回到我俩的房子来

  这一夜,敬生回到家里来后仍兴致勃勃地对我说:“小三,你来我有件小东西送你。”

  我笑盈盈地跟着敬生走进书房去。

  我有一个脾气数十年如一日。对敬生的财产与生意从不积极表达半点兴趣。连这放在家里的夹万我都敬而远之。

  我崇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道理。

  如今我名下的物业有价证券、外汇、珠宝,全是敬生我还在这里二十多年来陆续而主動地送给我的。

  每个月贺氏集团给我一张基金投资管理的月结单我都懒得多望两眼。

  事实上跟着敬生的这些年,老早看惯三哽穷五更富的情势本埠的富户,风云变幻莫测高深,我都已见怪不怪不大动心了。

  单就是七三年股市狂泻时又有多少人知道身为首席经纪的贺敬生,也遭遇过现金的周转不灵呢

那一夜,对了敬生辗转反侧,摹然握住了我的手竟都是冷汗。他喃喃地说:“尛三我有事跟你商量。”

  我说:“商量些什么呢你管自拿主意便成!”

  “不。那些到底是你名下的资产既给了你,就是你莋的主必须得你同意才能挪动。”敬生的表情痛楚:“我真没想过会输得这么惨!由七干点直跌破一千点我仍能撑得住,反正是输掉叻以前赚下来的钱罢了谁会想到,八百点入货仍然要出问题,再人货再跌,直跌至三百点差不多把一副身家押进去了,如今还落嘚这么个收场”

  轻轻地吻掉了敬生脸上的泪。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唉!

  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真是的,谁会想到股市會有如今这百五点的收场

  “敬生,我本来就无一物到大同酒家去上班时,口袋里只有一块钱那袭旗袍还是预支月薪缝制的,每夜里回家去就要立即脱下来洗净晾起来才敢上床睡觉,兔得翌日干不了想想,纵使你现今把曾给予我的都拿回去了跟那时比较,我仍然拥有很多”

  “小三!”敬生抱住我。

  我稍稍推开了敬生温柔地望住他说:“你断不会连我那一衣橱的旗袍都拿去典当了吧?”

  “不!”敬生感动地说:“没有人穿起旗袍来比你更好看!”

  “那好,我要旗袍你要其他!敬生,”我非常有信心地說:“我不懂股票但女人有第六灵感,我觉得如果仍会在现今的一百五十点跌下去也未免太过滑稽了。”

  就是这样我授权敬生,把他多年来赏赐我的一应资产全部变卖,重整河山

  就这样,我带所有的旗袍和年纪小小的贺杰带着群姐,搬离了跑马地蓝塘噵几千尺的自置物业以八千元顶手费用,将中环坚道一层千尺的唐楼承租下来重头整理出一个像样的家来。

  我并不觉得自己慷慨那些年来,敬生自动给我安排资产于我,只不过是账面上的游戏而已我没有数股票与银纸的怪癖,也从不巡视那些散布在铜锣湾、丠角与湾仔的物业每个月的家用还是那笔数字。从跟在贺敬生后头的第一天情况就是如此。

  财产重要只为它能为人们带来巨大嘚安全感。那年我才二十多岁了,完全没有恐惧过将来

  十六岁出身,积十年的江湖经验再加青春,使我的自信心强劲无比我怕什么?

  极其量从头再起仍有大把时间。

  有敬生在我身边我更有恃无恐。

  当年我决定跟敬生,只为他能保护我

  記得出事的一晚,是这样的……

  大同酒家每层收费都不一样四楼的茶钱最高,订房在那儿吃晚饭写的菜式也额外昂贵。除了用料仩乘之外人们喜欢那层楼精挑的女招待。

  不是有相当姿色绝不会被部长派到四楼来当值。

  干万别以为女招待是变相妓女绝對没有这么一回事。

  那年代欢场中流连踯躅的哥子公儿、阔佬大亨,全都知道要把个大同女招待追求到手比应付杜老志舞女要艰難百倍。

  贺敬生前些时才在批评他三儿子贺勇时说:“怎么现今你们追求电影明星,这么易如反掌不消几个星期,代对方签一叠所谓名牌服装单就已水到渠成。我们那个年代别说酒楼女待招,就是杜老志、东方红等的伴舞红星也得花掉一两年功夫,捧足了场孓才肯跟你有亲密关系。”

  贺勇闻言俏皮地说:“现今世道,最要讲的是效率彼此开门见山,节省时间谁还管这种男女关系叫追求呢,谁也不求谁各自求仁得仁,一场公平交易吧!”

  贺敬生猛地摇头不置可否。

  我问敬生:“你看那阵子的风气更有意思”

  “我从来不喜欢粗制滥造的任何制成品。顶尖儿的名牌衣物仍然每个尺码一打半打的依样复制下来,分销世界各地这有什么矜贵!只中国女人的旗袍,事必要度身订造这才是独一无二。连男女关系都有个模式太不是味道了!”

  我笑,这真要每人的個案不同都迂迥曲折,才叫好呢!

  话说回来贺敬生自从跟行家到大同酒家四楼见了我,就只那么一眼他说,便让他记住了生生卋世从此魂牵梦索,挥之不去!

  每晚都必要到大同四楼来坐着等我下班,送我回家去才叫安乐。

  我对他的印象还真不差呮为在多个追求者当中,我只跟他谈话时心上会久不久牵动一下。

  我喜欢他偶然的一个含情眼神撩动起我的血脉,蠢蠢上扬阵陣兴奋,像一股暖流运行体内。又像温泉自心口涌到脸上,烫得令人舒服

  这感觉在跟别的人讲话时,从来没有试过

  贺敬苼并不漂亮,然他轩昂,有气派能慑得住人。

  商家汉又能有个大学学位在那年头,倍添身份

  我对这个还真有点虚荣感。

  物以罕为贵在大同酒家楼头出现的,难道还少腰缠万贯的富豪独独就少有如贺敬生般的有股读书人的气质。

当然敬生来接我下癍有大半年的时间,我们还只是留在彼此敬慕的地步很发乎情,止乎礼!

  这在当时对我,更加必要

  说到头来,我不喜欢在仍有选择的情况下当姨太太的脚色。

  贺敬生第一晚要求送我回家便坦白说:“我不会离婚的,太复杂太划不来!只是我妻总不昰个难缠的脚色,她是旧式女人对我于依百顺。”

  我听完微微笑,道了晚安就迳自回家去。

  睡在床上我想,冰清玉洁的┅个人儿既有机会出污泥而不染,何必淌这种浑水!

  贺敬生是必要不放过自己的追求权利就由着他去好了。

  就是那一晚他獨个儿自斟自酌,等我下班

  我则被冯部长派去招待一位警署内的红员:洪照祥探长以及他的一班手足。

  听他们说只为刚破了┅件棘手的奇案,于是跑到大同来庆祝

  洪探长几杯下肚,捉住了我的手说:“漂亮的姐儿要当心像案中那个遇害的美人儿,就是苼成了观音似的面孔招来横祸。要真是天生丽质好歹找个有权有势的护花使者,陪在身边以策万全。”

  说着竟乘了几分酒意,捏着我的手不放

  做酒家女,至多也是牺牲色相到如此地步而已

  我初出茅芦时,遇上这种毛手毛脚的客人还有七分惶恐。其后经验多了,每每是嘴上虚与委蛇回敬几句好话,手就乘势抽出来了

  这回一样画葫芦,却不得要领这洪探长力大如牛,紧緊的扣住了我的手不放我只好强舒笑脸,道:“怎么洪探长把我当贼般看待呢像狠狠地给我上了手铐似的,我还要腾出身子来替你们添酒呢”

  洪探长依然没有放松,声如洪钟地说:“不忙不忙今晚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只要你好好的给我坐在身边别的功夫且鈈去管它。”

  洪照祥看了站于一旁的另一个女招待叫陈芷芬一眼随即说:“芬姐,你来替我们和你的三妹妹添酒。”

  我的面銫刹那间阴睛不定硬脾气快要使出来了。

  芬姐跟我共事三年晓得我的脾气,把情况老早看在眼内慌忙打圆场说:“洪探长肚子涳空的灌下这么多好酒,怪不舒眼的也是上菜的时候了,让我和小三捧些佳肴来让你们好好品尝,今儿个晚上冯部长特地为你们留叻一条极好的苏眉呢!”

  芬姐趁势走过来,轻轻拉我的手臂

  我还未及反应,洪照祥一手拍打在芬姐的肩膊上将她重重的推开,芬姐不防有此一着连连后退几步,掸到几上去几上那个上好的花瓶就此摇摇欲坠,一晃眼就跌到地上去,粉碎!

  “不识抬举!”洪照祥还口出狂言

  我使出吃奶的力,挣脱了他一把冲前扶住了芬姐。

  芷芬摇摇头示意我快快引退。

  “怎么不招呼我们了?我们的钱不是钱”

  那洪照祥就此站起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气得不能再气了,说:“请让开我们没有一定的責任要招呼某些客人!”

  “你敢踏出这房间半步?”洪照祥咆哮

  迫虎跳墙,我容壁怡有什么不敢

  十五岁时在乡间,姨母迫我嫁个虽无过犯却面目可憎的男人,我也有胆子独个儿自江门逃到深圳去再偷渡来香港谋生。反正自出娘胎就是孤儿我能自管自活得好好的,是我的造化要有逃不了的祸,也叫命了

  抢前一个箭步,我就冲出房间下意识地直奔到贺敬生的那一桌去。

  “敬生带我走!”

  贺敬生才拿起了外衣,洪照祥带着几个手下一齐拥上前狠狠地看了贺敬生一眼。

  “不敢当”敬生拿身子护住我。

  “贺先生盛行我姓洪,小名照祥在警界任事。”

  “都是服务群众的行业我任股票经纪。”

  “既是江湖道上人洎知些少江湖规矩吧!这位容姑娘正在招呼我们那一席酒,还未酒阑人散她怎么就钻到别个客人的桌上去了?”

  “这可要问问冯部長了”

  那冯部长跟大同几个姊妹,包括芬姐都知已出了事了,围拢上来候准时机,以化解这场恩怨

  因此,冯部长慌忙站絀来不住的打恭作揖!道:“这就给小弟赏光,好好的再坐下来让大同作东,请一瓶好酒再唤几位姑娘侍候侍候。”

  “容三姑娘可赏这个面”洪探长伸出手来,作了个有请的手势

  我自别过脸去,看也不看他

  出道以来,从没试过这么令人难堪!

  夶同酒家跟我没有合同要走就走,不见得我会饿死街头

  初来香港,人生路不熟站在宵箕湾那几间纱厂门口,几个星期才获得開工三天,肚子实在饿扁了才转到大同酒家来应征。现今地头熟了手上也有几个月的钱粮,顶多重新到工厂排队去

  做酒家女这種抛头露脸的工作,已是我最大的极限平日有谁对我稍为大声大气一点的呼喝,也教我想掉头就走别说要闹这么个不得体的笑话。

  我若然就这么屈服了难保没有茶客以为有先例可援,得寸进尺

  在往后的日子里,要是人们误会我畏强权不知已委屈到何种地步去了。我岂非水洗难清无以自辨?

贺敬生只望我一眼心领神会,说:“我陪你回家去!”

  随即对冯部长说:“你如不满我明忝派人送支票来,小三辞职不干了”

  “贺少,且别这般认真嘛!”冯部长抓抓头皮不知如何是好。

  “姓贺的你如敢带着容尛三这就踏出大同半步,香港的治安如何你好自为之。”

  贺敬生嗤之以鼻说:“本埠乃法治之区,你的头是我的客户不见得他潒一些酒囊饭袋,狐假虎威置市民的安全于不顾!”

  说罢,拉起我就走

  一路上,我们都默然

  心上突然间澄明一片。有種浓浓的被爱宠的感觉侵袭心头,完完全全掩盖了刚才的无依与惶恐、气愤与屈辱

  一个从没有过的念头,非常清晰的出现脑海里

  原来女人能有个自己喜欢的男人站在身边,是会矜贵百倍的

  我稍稍望了贺敬生一眼。

  当这个男人出现后很自然的,我鈈想他离去了

  心上当然还有那一抹的阴影,同时交替着出现两个模糊的面谱一个当然是贺敬生的妻,另一个则是……

  不提也罷阔别经年,再重逢怕撞面也不相识了,还有什么指望呢

  敬生陪我走回家去。

  我住在荷里活道的一幢唐楼内分租人家的┅个尾房。

  贺敬生从没有到过我家来每晚都陪我蹬蹬的跑上了五楼,就话别了

  经历过这场风暴,大概彼此的心情都有点东歪覀倒需要静静的自行整理一下,始日后算

  敬生轻轻的吻在我脸颊上,说:“好好的睡一觉明天我来看你!”

  明天终于来了,可是敬生没有出现。

  当芬姐面无人色地跑到我家里来向我报道敬生昨晚在回他家途中被欧打的消息时,我吓得一颗心像要从张夶的嘴巴掉出来似

  第一次见到贺聂淑君,就是在养和医院的头等病房走廊上

  眼前黑压压的一群人,个个面如土色紧皱着眉,都有一副要冲前来跟我算帐的表情

  我不是不恐惧的。战栗来自心底却是根源于贺敬生的安危吉凶,并非为求自保

  我当然知道是自己间接地害了他的。

  “你叫容壁怡”这是那个自称是贺敬生太太的女人,给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連哀伤都看不出来却有一份令人惊疑不定,惴惴不安的冷漠

  “请随我来,敬生要见你!”

  芬姐仍拖住我的手走进了病房。

  贺敬生卧在床上一眼见到我,下意识地移动身子旁的人立即按住了他的肩,示意他少安毋躁

  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扑倒在他身上去

  论关系,我和敬生还是朋友

  讲感情,我们没由来在旦夕之间跨进了一大步

  如许的融和,如许的亲切!

  我只静静的站着以眼神表达我深深的感受与关爱。

  “你平安我就安乐了!敬生闭上了眼睛:“我怕他们瞒着我,事必要看到你我才放得下心!”

  眼泪一下子汨汨而流。

  敬生再疲累地张开眼睛说:“你先回家去吧!我好起来了,就会来看你你放心!”

  我泪眼模糊,再看不清楚周围的人是何嘴脸。

  回到家去坐到床沿,芬姐给我绞了条湿手巾又泡了杯热茶,让我渐渐回过氣来她才悄悄地告诉我:“贺少是难得的有情人,只他那妻子脸色难看至死,日后怕不好相处!”

  芬姐的顾虑并不多余

  当嘫,这是日后才知晓证实的事了_当贺敬生身体康复过来后,我们便赋同居顺理成章的事似的。

  我问敬生:“这城还是法治之区嗎”

  “法治之区,法治之国都有很多不便张扬的处置手法。人家以黑暗手段对待我我也投桃报李。你不必多管了”

  “可昰,我们以后安全吗”

  “当然,已经惊动了上头我有我的势力。总之有我在你身旁,祸事断不会蔓延到你身上来我阻不了的,我会全身挡在你面前就这么简单!”

  最简单的事,从来最美丽最令我欢喜。

  我连旗袍都从来不尚花巧不捆边边,不扎花紐

  敬生这么多年以来,深知我心!

  再复杂的情况到了他手里,都被简化掉

  自那次意外之后,真的没有什么可怕了

  稍稍经历过生死的人,那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令人更超脱、更洞悉世情、更挥洒自如、甚或更不顾一切。

  似乎每一想起旦夕之间鈳以有人撩是斗非,惹来公案可能有人会取你性命,又有人会拔刀相助扭转乾坤,就觉得风险真不是一回什么事

  年轻时,有的昰豪情壮志!

  故此再遇上七三年的股海风云,我有敬生在旁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人既有旦夕祸福钱财更是身外之物了。

能保得住人就是上上大吉。

  原来我这种处世的思想与态度,令我和敬生的感情与关系跨进了一大步。就为了我肯把所谓私已悉数由敬生变卖套现,他的一盘经纪生意得以复苏

  当然,也是命不该绝那年头,不知怎的敬生以我是女流之辈,或许喜欢押┅些宝金竟然一直下来代我存放了不少黄金。也因为黄金最易脱手反而留至最后关才打算变卖,先行出售了物业以维持手上的股票。

  如此一来七四至七五年的黄金价格不住上扬,使敬生先穷而后通

  直捱至七七年初,敬生拿了一块德辅道西的地皮出来跟建筑商合作,兴建当时少有的商住大厦竟然其门如市,一下子就已翻了身

  这以后的三年,股市气势如虹自不在话下了。

  敬苼一直将我的功劳夸大来表扬

  我但笑不语,心上极之安慰

  其实大方的人是敬生,取诸于他用诸于他,他硬要说成是我的义氣怎不教人感谢?

  或许他以此为藉口令我名正言顺地踏进贺家的门吧!

  聂淑君再无从反对。

  因为贺敬生毫不让步地说:“股票跌至一百五十点时我去叩聂家的门,商讨你父以一个合理的价钱让回聂氏百货的股票,都吃了重重的闭门羹你一家大小几时汾过我的忧、解过我的患了?”

  当我恭恭敬敬地给她敬茶时她才板起脸孔说:“不敢当。照理是我带着一家大小给你敬茶才对。敬生说我们还有今日,是你的功劳也真没想过才几年功夫,你能积累到这一大笔以救敬生燃眉之急。从此以后我这个做姐姐的,倒要向你学习好歹多抓些金银珠宝作后备。以前我就是笨克勤克俭,循规蹈矩连家用都是稳扎稳打,才没法子逞强!”

  并不需偠多大的智慧才能听得明弦外之音唯其如此,才更显得说这番话的人之心胸与气量别说我不便多行辩驳,就算我有充分理由我都宁願选择随那些自暴其丑的人去吧,何必斤斤计较

  聂淑君见我微垂着头,默默听训并不打算得些好意须回手,只继续道:“原本贺镓的亲友们都劝我既然容得你回家来,喊我一声大少奶奶也得依规矩,给你一个别名好为贺家带来福气与好运!这虽是七十年代的摩登世界,仍有值得保存的老惯例然,我看你小三这个乳名也真易上口呢但望以后小二、小三、小四全都是你一人,再没有什么狐狸精跑上我们贺家的门来打扰就好了!我的那几个姑奶奶都说壁怡的名字总要改掉一个,应叫壁松还合心情环境一点我看还是作罢,一喊壁松倒提点了自己,是迫于无奈依从蛮激心,是不是这以后就依旧叫你小三算了!”

  若不是敬生忍无可忍,一站起来跑进書房去发牢骚,我看还有更多的难听话要听进耳朵去

  事实上,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这种活受罪。

  然我常念,有人知噵的委屈也不算委屈了。

  我的苦与乐敬生全看到眼里,记在心上

  我已十分十分十分地感激。

  就像今次敬生要摆六十大壽的酒要我穿侧室传统特定颜色,敬生虽出了口但老早明白又是一场无谓的酸风妒雨,事必要制造城里人背后的一些笑话而后已于昰敬生下意识地要为安排补偿,这是他的作风我缘何会不知道?

  当他打开了夹万捧出了一个锦盒来,我就忍不住拿他开玩笑:“賀少你生日那天,除掉要我叩头斟茶穿粉红褂裙及衣眼之外,还有什么额外的规矩要我遵守,才能拿你的奖品”

  “小三,你叒来刁蛮了”

  “刁蛮?还有比我更听话的女人呢”

  “来,别说闲话看看我给你买了套什么首饰?”

  锦盒打开来吓得囚目瞪口呆。

  从没有见过如此通透玲珑的一双翡翠手镯还有那只通体透明、薄如蝉翼的绿玉蝴蝶,手工之精细教人不敢碰它一碰。诚恐碰了它就立即飞走似。

  “喜欢吗”敬生问。

  “你从来都不曾捐弃过我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之念头”

  我是真有这個想法,才情不自禁地宣诸于口的

  “小三,怎么你凡事都落落大方不上心,不在意偏就是我还在这里种心意的表达上头,额外嘚敏感”

  这么多年,我跟敬生都相敬如宾他疼爱我有如心肝宝贝,无容置疑我敬慕他,视为一家之主也是千真万确的事。

  然这就是年轻人所谓的爱情了吗?

  闲来读了不少书启发了我的疑窦。

  四十已出头的女人是不是老得不便作这种虚无飘渺嘚幻想了?

  要证明我和敬生之间是否有真情真爱大抵最起码要拼除所有物资的供应。

  我感到最爱他的那年头还是变卖了一切,搬到街道的那两年

  每当群姐返乡,我把贺杰背在背上挽了滕篮去买菜,精打细算如何弄一餐既经济又可口的饭菜让敬生品尝時,我就最觉着自己跟他的感情了

  可惜,敬生他翻身得太快了

  在高度物质的享受之中,人的感情最易蒙蔽

  他老是要我通过各种金银财帛去感受到彼此的爱!

  我从敬生的手里接过了那套宝光流转、一见倾心的翡翠玉镯与王蝴蝶,放到我床头柜的首饰箱詓

  我当然明白敬生的好意,他是希望我在拜寿那天穿戴名贵,亮相人前以补救我要比聂淑君矮了一重的身份。

  香江众生眼光雪亮,心地敏感只消瞄一瞄谁的行头,自然知谁正风生水起谁又穷途末路。

  我如果在敬生寿辰当日戴上这套从未露过面的,价值连城的首饰很自然地就代表了丈夫的恩宠有加,如此一来我穿侧室颜色的礼服,也实在无损威仪了然而,敬生并不明白这種锋头是最出不得的。

  祸事缘起强出头在贺家大喜之日,我若把敬生的一份厚礼炫耀人前必定后祸无穷。

  贺家与聂家人多势眾势利的眼光必然会认出这套翡翠是从未亮过相的。换言之一经落实敬生寿辰只给宠妾买首饰,而冷落了大妇那一边七嘴八舌必讲嘚聂淑君加倍难堪。

  名副其实的所谓赶狗入穷巷要聂淑君在众亲友跟前下不了台,她还会放过我

  何必一方面礼让她三分,另┅方面又迫回两寸更加得不偿失。

  有些时候敬生的硬性子一使出来,分明是帮我护我爱我却适得其反,变成了害我坑我累我總之,简单一句话弄得我啼笑皆非,苦苦的把冤屈吞到肚子里去嘴上还要对敬生连声道谢。

  故此敬生寿辰的正日,我大清早爬起来装好了身,穿回那套经常在喜庆日沿用的粉红软缎绣花褂裙只戴上当年我进贺家门,聂淑君送我作见面礼的一套黄金手镯与颈链再加一只三卡拉的钻右戒指,就准备陪着敬生走过大房那边去给自己丈夫两夫妇拜寿了。

  这是规矩年年月月的守下来,已经麻朩也不太觉委屈了。

  当年唉!每逢过年过节,我就感触

  大同酒家的老姊妹陈芷芬,终归嫁给西环果摊做小生意的王德昌苼了两男一女,一家五口必来贺家跟我拜年

  论身家,芬姐与昌哥跟我们是云泥之别然,人家是平起平坐的恩爱小夫妻绝没有旁囚干扰。怎比我大年初一清早起来,泡了茶就得卜通一声,巴巴的跪在丈夫跟前给他贺大少爷、大奶奶双双敬礼。

  那年头每茬夜里想到聂淑君阴侧恻地看着我,接受我的大礼心上就翳闷痛楚。还想到贺敬生也大模斯样的坐着喝我跪倒奉上的一杯茶,就恨不嘚一古脑儿把所有首饰财帛都往他头上摔去然后飞快地走个没影儿,离了这姓贺的一大班牛鬼蛇神算数

  现今,十多个年节都熬过詓了什么礼仪规矩也当作是一场场人生折子戏,通统是过眼云烟计较些什么呢?

  候着敬生起床我先给他说了声:“恭喜!”

  敬生望我一眼,问:“只一句恭喜就交差了”

  “这就跟你到大少奶奶屋里去喝那红枣莲子鸡蛋茶了!”

  “来,我不是说这些!”敬生六十岁的人有时表情还带稚气,竟会有一点点似贺杰的神态

  他好莫名奇妙的望住我。

  “你来!”敬生对我扬扬手

  待我走近他身边,他便以一个非常熟练的手势向我的腰际一揽让我整个人的重心,跌进他的怀里去

  跟着就是吻如雨下。

  敬生喜欢吻在我眼皮上屡说:“小三,你脸如满月眼似流星,引得人垂涎欲滴”

  我挣扎着,诚恐他把我的那套裙褂弄皱了

  “快别来这一套!”

  “为什么呢?我今天尤其要从心所欲”

  “一家大细在那头等着你了,且别要人家伸长脖子守候坏了气氛。”

  我真想说敬生一句都已经是如假包换的花甲之年,还来淘气

  说话当然出不了口,尤其在今天谁不应迎就他一点,不詓扫他的兴

  事实上,现今一般六十岁以上的人还一律的精壮健旺,不时的相当活泼

  让他这一痴缠,果然弄得一套裙褂皱得潒老太婆面皮似连我的化妆都要稍稍添补,那头乌光水滑的发髻也得重新收拾仪容才再见得体。

  裙褂交到佣人手上去熨时群姐慌忙地走进房里来说:“三姑娘,那边打电话过来催了”

  于是匆匆忙忙,重穿了裙褂在最短时间之内出门去。

  心想还是那種金银壁钱的礼眼好,左接右叠都不会弄出皱纹来,省时节力得多

  总之,节省任何麻烦都要讲资格。

  敬生和我踏进聂淑君嘚屋子里一个偌大的客厅,早已有了万头攒动之势

  真的,贺聂两家再加长媳阮家等的亲戚都云集于此。

  聂淑君带领着女儿媳妇一色的大红底金银壁线中国裙褂,迎到贺敬生的跟前来口里说的当然都是好意头的话。只是聂淑君的面色还是喜悦得相当勉强。

  当然我见聂淑君宽容开朗的日子其实少之又少。

  今天虽是贺敬生的大喜日子如偏偏更惹聂淑君的难受,更看我不顺眼因洏更添不快。

  这其中的微妙关系也只有我心水清,明白透彻

  满堂宾客,众目睽睽下看牢贺敬生由人陪着走进来等于向众亲戚宣示,聂叔君掌管的天下徒负虚名,有名无实

  贺敬生是旦夕都跟宠妾双宿双栖。

  刚才大宅这边老催敬生早早过来无非是唏望疏一层的亲戚未曾到场,就少掉几双看着聂淑君失威的雪亮眼睛免去日后的诸多事实。

  豪门盛典参与的人之所以如此兴奋,呮为事后还有甚多资料可供茶余饭后的逍遣。

  老实说要我容壁抬大方到早一晚就送贺敬生到大宅这边来,我可办不到兼舍不得。

  其他门面风光我再吃亏,还能忍

  最不能忍受的是要我在男欢女爱的感情上头跟别个女人分享。

  在跟贺敬生之前我曾嫃地与他约法三章。

  居小无妨名在其次。

  贫苦无惧富贵更不伤大雅。

  只是贺敬生的身与心绝对不能梅花间竹的穿插于峩和聂淑君之间。

  外间人如何想法我且不管。

  说得难听一点我真不要跟敬生耳鬓厮磨之际,蓦然想起下一分钟他又会跟别個女人我我卿卿去。

  十多年来我豁出去的是外在,而非内心的一切

  贺敬生当年是指天誓日的答应下来,我才跟了他的

  當然,敬生这些年都坚守他的承诺,从不在聂淑君房过夜

  只曾试过一次,就是前几年聂淑君五十一大寿,贺家并不铺张只设镓宴。那一晚聂淑君竟当着众儿孙跟前,对贺敬生说:“今晚真高兴啊!你不就我还在这里儿息一息才让聪儿勇儿他们陪着你回小三那边去吧!”

  也许是乘着一点酒意,亦可能由于聂淑君少有的温言柔语碍着儿女面份,加上是她的大喜日子贺敬生竟不自觉地点叻点头,立即被儿媳一窝蜂似地把他簇拥着送到聂淑君房里去。

  我孤伶伶的独个儿呆站在大厅内好一会才晓得跟群姐走回家去。

  一整晚思前想后感怀身世,泪如泉涌

  很久很久未曾在脑海中出现过的一张脸,又似在眼前浮动

  由远而近,由模糊而至清晰

  那年,我才是十三、四岁乡间,隔壁住着一个好邻居潘大妈跟她的儿子,我管喊他潘大哥的……

  人在失意之时会得驟然想起别个异性来,当然更不是好事

  自决定跟随贺敬生之后,这潘大哥的那张年轻健壮的脸谱已然谈出甚而消失。

  纵使见著了芬姐如鱼得水的小夫妻生活我也未曾兴起过想念家乡一切的情怀。

  只是当贺敬生一下子睡到别个女人的身旁去。我就觉得失落失望痛苦痛恨。

  就蓦然想到从前……

  如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我们不是为了环境艰苦,关山阻隔那来今日的委屈与凄惶?

  流的是不甘不忿的酸泪

  天稍稍吐出鱼肚白,贺敬生就走了回来

  蹲在床畔,看见我哭得血红的眼睛他整个呆住了。

  我不理他不听他解释,不管他急得要死对他完完全全的不屑一顾。

  婚姻之于我既非一纸法律合同,而只是一个承诺双方就必须一成不变地遵守个生生世世,绝无转圜与商量的余地

  贺敬生苦苦哀求我的原由,足足有半个月我才稍稍心软而平了气。

  洎此贺敬生守足我的规矩。

  我当然并不傻敬生就是逗留在大宅里过那么一晚半晚,也不见得就跟聂淑君有襟枕之爱

  就是因為我相信贺敬生不会碰他老妻一碰,就更不要在此事上头让自己平添冤屈。

  那聂淑君并非善类关起门来,她怎样受尽冷落只她┅人知晓。只要她沉得住气决定自欺欺人,事必要把她和贺敬生的关系仍看成恩爱夫妻无异无人能奈其何。

  什么便宜都可以让她占去只这一种便宜不可。

  她的自欺却又比欺人更令我难受

  或许我比聂淑君更残忍、更阴沉。我连她心里头要保存的一点夫妻恩爱也容不下。

  我要贺敬生正视现实更不让聂淑君制造假象。

  我失的被别人刻意地公诸于世我得的也不劳遮遮掩掩。

  洳果以此心态指责我是犀利之人,我也不便否认

  聂淑君当然是心知肚明。

  因此敬生大寿之日,越迟亮相人前她就越觉面目无光。

  贺家是惯行大礼的

  也许是因为贺沈氏的家教问题。她既从小在清皇家咸丰皇帝六弟奕欣家长大耳濡目染,纵使逃亡馫江心还是萦念往昔。自贺元勋得志另立门户之后,贺沈氏更重行甚多封建时代崇尚的家礼以示怀旧。

  贺元勋一则事母至孝②则发迹后,正好以各种形态表示自己的教养与家势因此,沿习下来的家庭礼节虽因时代进步,而尽量简化仍比一般家族为多为繁。

  贺敬生穿起了长衫马褂跟他的元配在客厅上面南而坐,那股气势仍是慑人的

  第一个向他俩敬茶道贺的人,是我

  过尽叻这许许多多年,当我由习惯而略为麻木之时真不知敬生心里头怎么想?

  给贺敬生与聂淑君敬完茶后贺家四宝,聪、敏、智、勇嘟轮流给父母贺寿独缺了贺杰。

  站在一旁的贺敬瑜姑奶奶就给我说:“细嫂怎么杰儿没有回来给生哥拜寿?”

  “他大考在即敬生嘱咐让他免了。”

  “怪不得广东人有句俗语叫‘烬仔烬心肝’,果然不差呢!生哥把杰儿当作宝贝与众不同。”

  我只微笑没再答腔。

  这位姑奶奶的父亲是贺元正即贺元勋的堂兄弟,她的祖父跟贺元勋父亲是亲手足年前敬生很用了点人事与金钱,才把她申请到香港来团叙

  贺元正一房,本有一子一女可是儿子早夭,都说是贺敬瑜命硬把弟弟与父亲都克死了。

  传说归傳说敬生是念着贺家人丁单薄,这位堂妹子虽是女流之辈总流着一半贺家人的血,好歹把她带在身边才叫安乐。

  贺敬瑜来港时票梅已过。敬生嘱聂淑君着点力为这小姑子做媒。

可借得很做大嫂的出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撮合得一头亲事招了顺兴隆的一位伙記作东床快婿,刚过了一个年头姑爷又得病,英年早逝更落实了贺敬瑜命带克星的讲法。要再为她另觅归宿就难比登天了。

  中國人头脑多少有点守旧不愿意讨个黑寡妇回来的心理总是有的。然问题的关健还是在于这贺姑奶奶品性尖刻阴沉,毫不容易相处

  她跟任何人交往,三言两语下来就有本事揭人疮疤,搬是弄非且管自洋洋得意,实在没有人觉得她可爱

  越是没有人敢亲近她,她越心上苦恼嘴里更不饶人,陈陈旧因顿成僵局。连聂淑君都怕极了这姑奶奶而不愿意她寡居在她家,跟兄嫂共住

  贺敬生為免家宅不宁,搬了一层小公寓给堂妹作居停

  人的性格也真有凉薄的一面。明知贺敬瑜的拿手把戏是生安白造搬是扯非,偏就是當受害人不是自己时就不觉其讨厌。很有种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旁观心理。

  尤其当攻击对象正正是自己的假想敌时会顿生一种患难真情的假象。因而小人嘴里的难听话会作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成了能起心里安慰特异功能的甜言密语,相当入耳

  的而且确是峩还在这里种心态影响之下,聂淑君自我进了贺家门之后跟贺敬瑜就走近了。

  也亏贺敬瑜本事她的资料搜集功夫顶棒,再加上丰富的联想力总能久不久就编出聂淑君喜欢听的有关我的行藏私事来,让她乐一乐

  姑嫂二人的感情扯近了,对贺敬瑜有相当多好处最低限度被聂淑君关照在广阔的社交圈子内,也就不愁深闺寂寞

  当然,家用方面一向由聂淑君向顺兴隆支取再作分配,能得到她的欢心自然更实惠。

  人要计算人真是防不胜防。

  对方若苦心孤诣的要将小事化大已经无奈其何。若果深谋远虑地要无事苼非一样束手待擒。

  这十多年来我的经验也委实是太丰富了。

  就说多年前有一次上陆羽茶室去候着敬生来一同午膳时,在門口被一个朋友碰着了叫我一声:“小三!”

  我回头一看,竟是大同酒家的冯部长

  自我嫁给敬生后不久,大同酒家也改建了旧同事除了芬姐,也只有跟冯部长是有联络他是个难得的老实人,旗下有那个女招待寻到好归宿他都开心。彼此碰上面自然欢喜。于是我热烈地跟他握着手谈了好一会。

  刚也贺杰在我身边冯部长看杰儿长大了,开心得不得了他第一次见他时仍在襁褓,以後我跟冯部长与芬姐见面也没带贺杰出席,那年儿子已六岁了贺杰正鼓起腮帮发脾气。孩子顶怕上陆羽这等中国茶室吃饭只一味的嚷着要去吃西餐饮汽水。我是半拉半扯半哄半吓地才把杰儿带到陆羽来的

  冯部长细问之下,立即对贺杰大献殷勤征求我的同意,紦他带到美心去嚼牛扒

  我看,要贺杰的小屁股坐在陆羽那硬帮帮的酸枝椅子上只有叫他活受罪,一定是两分钟不到就吵个没完没叻又惹敬生责骂,倒不如随他跟冯部长去吃顿安乐茶饮回头我再到美心去接贺杰好了。

  敬生看贺杰没有同来问了一句:“杰杰呢?”

  “哦!”我懒得多解释兔得敬生又说我慈母败儿,于是不经思考随口就撒了个谎,说:“没带他出来他要赶中文功课。”

  敬生虽是吟洋尽大的却项中国化。贺家的孩子个个都有家庭教师专门补习中文及诗词歌赋。礼拜天一家大细,全上茶楼吃点惢没有西式自助餐或汉堡包的份儿。

  我原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差点出了大事。

  当晚敬生饭后,在园子里散步跟聂淑君交谈了一会,再回到我这边屋子里来时面色就不怎么好看。

  我没有问顺其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敬生有什么烦恼若要自己解决,问他也是白问

  麻烦事是冲着我来的话,就等他发招好了

  果然,敬生的脸似是越拉越长一双浓眉皱得似乎粘结在一起。好一幅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终于敬生开口了,问:“今日贺杰有没有上过街呢”

  也幸亏我机灵,意识到事态可能严重并不即席承认,或者否认

  “答案对你重要吗?为什么要问”

  反守为攻,且试探一下对方口气摸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脈,徐图后算

  我决不自行畏缩,自乱阵脚只一贯的淡静,保持我单独在敬生面前的威仪果然,贺敬生稍稍让了步答:“你不昰说今天中午贺杰要呆在家中赶功课,没带他到陆羽吃茶吗”

  原来如此,可以推想出一定是有人看见贺杰走在街上甚而碰到冯部長亲热地拖住贺杰上了西餐馆,因而出了事

  于是,我答:“对我是这样子对你说的。”

  “实情呢”敬生问,并不放松

  “实情是碰上冯部长,他没见贺杰很久了于是把他带去美心吃东西。我随口撒个谎免得你又噜唆,说我把儿子宠坏了”

  贺敬苼显然的如释重负,笑容再浮到脸上来完全打算雨过天青的样子。

  我可不肯就此放过他没由来的大兴问罪之师,发觉是一场误会の后额首称庆的是他而不是我。

  我事必要寻个水落石出这种委屈不宜胡乱容忍,否则让敬生以为他可以随便地责难与思疑,积習成风是非更无有已时。

  于是轮到我疾言厉色大发雌威,道:“满意了吧抑或要我招供,偷偷把贺杰带去见个旧情人你才叫咹乐!”

  “小三,何必小事化大我随口问问而已,只不过听人家说见到你在茶室门口把贺杰交给一个男人,谁知是老冯呢”

  “岂只小事化大呢,这简直叫无事生非你贺敬生若以为我容壁怡对你不起,也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才对听那些三姑六婆胡言乱道,僦来思疑我了!”

  我着着实实的生了十天八天气没让敬生碰我一下。

  对敬生必须软硬兼施。

  一味的容忍迁就日子有功,会完全失去了贺家与影响的权力决非好事。

  故而一沾到重要的原则问题,我站得挺直不容任何人侵犯我的尊严底线。贺家的囚素来批评我城府极深并非善类。聂淑君在儿女面前直情数落我是功夫一等的狐狸精。我都不予否认

  在贺家,当圣女还能生存

  贺敬生终于还是赔尽了小心,才哄得我转嗔为喜

  为了要讨好我,他替无反顾地了出卖了搬是弄非者原来是那位闲着设正经倳可为的贺敬瑜姑奶奶,当天在陆羽茶室走过远远看到情景,快马加鞭赶回家去给聂淑君报告而闹的事。

  那起粤语残片的诬害方式在现实里头原来真有其事。

  幸亏我应付得宜也可巧敬生晓得冯部长,更好彩有的是老冯过份地其貌不扬兼年纪老迈,否则這宗无头公案,还是有机会变成冤狱

  谁不知道曾参杀人的故事?

  这十多年来我就是生活在分分钟被人计算之内,老早锻炼成尛心翼翼、步步为营的性格任何风吹草动,我都知所警惕宁枉毋纵。只为一失足可成千古恨。

  我何必掉以轻心白白输一场仗給自己的仇人。

  对于贺敬瑜这种人恨她是很不必的。

  想深一层她也是够惨的了。

  远道而来寄人篱下很受了一些亲友的皛眼。自己又不长进既无惊世之才,亦缺骇俗之貌连一条命,都粗糙而不矜贵非但没嫁得好,还年经守寡惹来下半生的无穷孤寂與恨怨。

  要撑着活下去且盼能活得安稳一点,唯一的本事也不过是仰承鼻息看人眉额,出卖自己高洁的情操做着那种猥琐逢迎嘚事。

  贺敬瑜若有半点聪明我赌她午夜梦迥,必会感怀身世凄然落泪。

  她之所以对付我完全是谋生的技俩。

  我对她其实是面目模糊的一个人,我的优点缺点、长处短处她根本不作分辨,也不付予感情总之手起刀落,像替聂淑君执行刑法的一个刽子掱

  从事这种行业的人,有她的悲哀

  故而刀来剑往,彼此彼此我当然无惧。

  只不断设法避过她的荼毒便可以了我从来嘟没动真气。

  像今天敬生大喜之日,她头一句跟我说的话就带了刺,我根本听而不闻而刺激得我激气,还真不是太容易的事

  她是老几呢?我紧张些什么

  在我的心目中有份量,能左右我的悲喜哀乐的只有敬生与贺杰父子二人连跟在我身边二十年的群姐,她的一凉一热一悲一乐,我还比较上心

  贺家四个孩子,比较识做人的是贺勇

  每次碰面,四少爷总是喜盈盈地跟我打招呼他比他的三位兄姊,表面上是大方得多

  不知是不是贺勇喜欢花天酒地,故而对老父宠幸小妾没由来的有一份认可,故而连对峩的态度都轻松了

  贺聪夫妇一向是冷漠的人。贺聪的心思一古脑儿放在生意上头比他父亲更大男人。根本觉得妻妾女人之流无異于家中地位较高的佣仆,负责提供较重要的服务而已在他的心目中,最最最值得关注的是事业与财富,决无其他

  故而,对于峩他从未曾友善过,也从未曾馅害过几乎可以说,没怎么看在眼内

  只曾在最近的一次家宴,他无意中听我跟一位亲戚谈起贺杰茬海外念书的情况他才稍稍惊觉地问:“贺杰快念华中学了吗?他准备深造哪一科商科还是科学?”

  听得出来贺聪有点紧张。

  他当然不愿意贺杰立志从商正所谓多个香炉多个鬼,贺氏王国内单是同根而生的几位就已有争个头崩额裂的可能

  我虽不理会賀敬生的生意,然不时都听他唧咕埋怨,说什么:“贺聪也太斤斤计较了何必跟弟妹们为小小数目而争执着面红耳热?”

  就可以想像出贺聪对贺家的一盘生意与父亲的资产均虎视眈眈,绝不好商量

  目前,贺杰还小长兄不把他放在眼内。

  我想贺聪倒希朢贺杰将来念医科贺家名下既没有开办医院,小弟就无法名正言顺的学成回来分一杯羹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很能见微知著只昰不动声色,未到发作之时一律装傻扮懵。

  每次见到这贺家大少爷我也会不亢不卑,含笑着跟他打招呼可不会主动地跟他攀谈,以兔自讨没趣

  这天,贺客盈门我跟贺聪点过头之后,也在各忙各的

  贺敏与贺智是念过书、不乏教养的千金小姐,她们不會像贺敬瑜般动辄对我出言不逊,坏了自己的身份甚至不会学她们的母亲,周日拿黑口黑面对牢我

  她们只是对我冷淡,相当的冷淡

  贺敏又因为陪伴聂淑君的时间多一点,总会耳濡目染对我的尊重,从来都适可而止

  在贺聂淑君的天下,我到底是个卑微的脚色

  真难怪贺杰最怕出席这种场合,无端端站到众人面前去受无形的侮辱与压力也直叫人气馁。

  不是吗主人身份,却備受冷落在闹哄哄的场合要找个伴寒喧闲话,也似无从下手似的

  一旦站到三五成群的人堆里,极其量只是一旁微笑聆听老不方便插多半句嘴以免抢夺聂淑君或其他贺家人的锋头。

  这种无形的压力我经年受惯了,每次再受仍然觉得委屈。何况小小年纪感凊额外敏感与脆弱的贺杰。

  幸亏他不回来贺寿

  午膳摆在家里,饭后亲友们凑成牌局直玩至吃过下午茶点,才上酒楼去

  賀敬生有午膳后小睡的习惯。

  我因为要留下来帮忙打点没有陪敬生回到我屋子那边去。

  贺敬生这才踏出大门就听到聂淑君对賀敏说:“你父亲把我的床看成了钉床拟。”

  贺敏没说什么拿眼看我,眼光是利毒而鄙夷的

  这比她母亲的那句说话,实在还偠叫我难受

  我呢,只好仍是那一招视而不见,听若罔闻

  其中跟聂淑君搓牌的是贺敏的家姑上官老太,还有贺聪妻子阮端芳嘚母亲及姨母我管称呼她作姻姨奶奶的张柳氏。

  张柳氏的丈夫张立本是本埠有名的珠宝商故此柳家姊妹二人每逢喜庆宴会佩戴的艏饰,相当出众

  自从贺阮两家成为姻亲以后,聂淑君跟阮柳氏又相处得来更加喜欢到张立本那家福生金铺去购买首饰。

  今天聶淑君身上戴的那套红宝钻石颈链、耳环与戒指就是半年前帮亲福生的货式。

  张立本太太说:“亲家奶奶你们贺三小姐今天佩戴嘚那个胸针很名贵哪,是宝滋华哲的出品吧!这年头年轻的有钱姑娘都一掷千金,捧尽名牌的场”

  聂淑君答:“时兴而已,我就看它不上眼贺智那胸针怕不花上半个百万吧?”

  说着这话时她望一望身边的贺敏。贺敏点点头表示数目说对了。

  “看用嘚钻石还没到三四卡重,眉丝细眼就算是足瓣,也不值什么大钱五十多万买个名气与镶工,我认为不值得”

  阮柳氏笑嘻嘻地答:“时代不同了,我们老一辈最要紧讲货真价实镶工最无谓,一颗宝石有色有质有彩有重量,四大条件俱全就是无敌。”

  三个奻人七嘴舌地谈论首饰只上官太太没有插嘴,她表面仍和颜悦色内心有没有自卑感,实不得而知

  上官怀文虽贵为司宪,亦不外乎政府公务员一名年薪未足百万,居屋津贴扣薪金百分之七再毫无转弯余地的纳百分之十七的税,一年实支九个月的薪金跟在儿子身边过活的老太太,手头再宽松亦只能戴条顶多几万元的珍珠颈链充撑场面而已。轮不到她插嘴讨论究竟是买欧美名牌首饰好还是实斧实凿的购买香港式的珠宝捧。

  贺敏跟她家姑一直有多少嫌隙相信家势悬殊未尝不是其中一个因素。

  贺敏初嫁时曾屡屡回娘镓来哭诉,只听聂淑君安慰女儿说:“她算什么身份贺敬生跟她做儿女亲家,她的面光还不够呢容不下贺家的风光的话。我干脆招郎叺舍告诉她,政府还是向我们贺家租房子给高级公务员住呢!”

  贺敏有没有因为这种不得体的家教回到夫家去跟上官老太更势成沝火,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日子过下来,初归新抱都已经成了四十将临的老媳妇了彼此的嫌隙,怕也不会白热化

  人与人之间鈈易相处,只为不肯设身处地的为对方想一想

  正如今日,三个女人只管自己兴致勃勃分明的就懒得留意上官太太的沉默可能代表鈈悦,或是无可奈何硬要口沫横飞地谈论珠宝,无非是肆意炫耀财富这跟在无法丰衣足食的人跟前,研究应吃烧鹅的左脾抑或右脾囿何分别?

  我常笃信福份是自己修来的。

  还在思考之际又听到张立本太太对她的姊妹阮柳氏说:“上个月福生造了一套精美無比的翡翠首饰,我催你跟亲家奶奶来看你老是不着急,就在前个星期福生的伙记告诉我,立本把它卖给了一位好朋友了真可惜!”

  “是吗?真有这种事吗怎么亲家奶奶不早点通知,好让我买下来今天派派用场。”聂淑君说一脸惋惜。

  “是什么货式了我们还缺翡翠首饰不成?”阮柳氏追问她妹妹

  “就这套首饰非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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