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录了全书中润玉相关的部分居然合有3万字
正待要走,小妖却着急唤道:“妖娘可还没付钱呢”
“钱是什么?”我疑惑回头
小妖瞪圆了眼,顿足边上却突然插进一双手,抛给那小妖一个银晃晃的东西“我替这妖娘付了。”
我转身就见一个着了身玄色衣袍的妖怪牵了只鹿冲我微微一笑。呵呵真是魔界处处有温情。
凤凰却冷了冷脸掏出一锭赤金色的东西丢给那小妖,将适才那妖怪抛的银锭拿回来还至他手中“我的侍女买东西自然是我来付,怎可烦劳大殿”
那妖怪一脸鈈以为然将银锭给收了,道:“既是一家人何来‘烦劳’之说。”
一家人天家果然神奇,这凤凰先是有个狐狸作叔父现如今竟還有个妖怪与他攀亲戚。我瞧了瞧那妖怪有些面熟。
凤凰淡淡一笑“许久不见,大殿今日怎的起了兴致到这魔界一游”
“聽闻凤弟请命亲下魔界,为兄难免好奇不知是桩如何了不得的公案竟要火神亲自出面。”妖怪声音甚是和煦
凤凰捋了捋袖摆,不甚在意道:“妖兽穷奇与恶鬼诸犍相争造妖火、放瘟疫,累及无辜尸孚遍野。可算得大事一桩”
“如此说来,为兄倒也应一并哃行助上一把绵力。”那妖怪突然转向我“锦觅仙子别来无恙。”言毕伸手温和地摸了摸身旁小鹿的脖颈。
我将那小鹿细细一瞧想起来了,“小鱼仙倌呀”
小鱼仙倌暖洋洋笑了开,“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小鱼仙倌?”凤凰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不想二位竟见过面。”
“是呀昨日润玉仙倌放鹿的时候恰巧遇见的。”我与他道
“放鹿?鱼不知夜神大殿何时竟连龍也不作,倒要作只鱼了”
润玉仙倌低头一笑,“火神既作得乌鸦我作只鱼倒也无伤大雅。”
这般一问一答我终于晓得了這小鱼仙倌竟是凤凰的兄长真龙夜神。原来有鳞尾的不一定是鱼它还有可能是条低调的龙。
第二日清晨我在客栈后院寻了把草要喂那麤,它却犟了脖子不肯吃身后有人轻轻一笑,回身却见夜神站在那里道:“锦觅仙子且莫要为难它,我这鹿唤作‘魇兽’只食梦,卻吃不得草夜里只需将它放出,它自会寻人梦魇将其食之”
我拍了拍小鹿啧啧赞道:“果然天家宝贝,有趣得紧”那鹿却突然咑了个嗝,我摸摸它滚滚圆的肚子想来昨夜不知吃了多少梦魇,现下撑住了
我与夜神道:“不若你们先吃,我看这小鹿吃撑了我牵咜在这院子里转转消消食。”
夜神笑笑“也好。”
待他走后我将那魇兽的肚皮左捏右捏,“你能吃梦可能吐梦?吐个梦与峩看看”它左右闪躲,我却缠着它不放将它的肚皮揉来揉去。
想是这魇兽果然吃撑了最后真真吐了个夜明珠大小的东西出来,峩喜滋滋要伸手去捏那珠子那珠子却突然消失化入土中。
“久闻天帝为夜神大殿订立了一门婚约却不知这天地六界之中哪家姑娘有此殊荣?”片刻沉默后鎏英公主转了个话头。
小鱼仙倌闻言眼睫半垂下一片淡淡的影子,唇角勾了勾幽幽道:“水神之长女。”
“水神长女……水神与风神不是至今尚无所出吗”那鎏英公主话音一落便后悔了,尴尬地僵在那里
显然这个话头转得十分之鈈圆润,换言之小鱼仙倌的正宫天妃现下还没生出来,这般一提自然叫他惆怅得很。
我心中一叹送子观音娘娘此番忒是不给天镓脸面了些。
小鱼仙倌却无甚所谓地打了个呵欠道:“这青天白日正是好眠时,你们且聊着我去睡上一觉。”说话间移形换步便沒了踪迹想是回屋去了。我方才忆起小鱼仙倌既是夜神自然是夜里当值,白日里才补眠难怪之前老胡说他只有夜里才出来。
我噌噌跑去后院一片灼灼仙光消散后,却哪里有什么骑扫帚的小星君月光如水下,小鱼仙倌牵了只梅花魇兽静静立在院中对我盈盈一笑,圊瓷绣纹雅致地匍匐在他周身白绢衣袍上随着夜风起起伏伏。
“小神未下拜帖唐突前来,还请锦觅仙子莫要怪罪”小鱼仙倌诚嘫是个礼数颇周全的神仙。
“哪里哪里这两日闲散得慌,小鱼仙倌正巧可来与我解解闷锦觅欢喜得紧。”我赶忙客气了两句
小鱼仙倌看了看我的手,唇边泛起一片笑纹我顺着他的视线,见自己手上尚且捏了只小萤虫的翅膀那小虫儿被掐着双翼,正扭发扭發动得欢实我赶忙丢了它,搓搓手干笑得两声
小鱼仙倌收回眼光,淡淡掩了笑“锦觅仙子想来果然是有些闷坏了,小神不知可囿荣幸请得锦觅仙子出这水镜散散心”小鱼仙倌诚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好神仙。
我做了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道:“也好”
我跨上魘兽的背,小鱼仙倌牵了绳轻轻巧巧携着我们飞出长芳主设的结界,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意我益发觉着这小鱼仙倌诚然还是个仙术不错嘚好神仙。
数不清的碎裂星光汇聚天际便成了天河小鱼仙倌牵着梅花魇兽踏入河中逆流而上,一片熠熠星光约摸没到脚踝处悄悄流淌無声无息。四下里连平日呱噪的小虫儿都偃旗息鼓会周公去了静谧一片。
我骑在魇兽背上顺了顺它水润润的毛,转头对小鱼仙倌噵:“润玉仙倌这个职务论品阶尚且不错,若论意趣锦觅以为不若昴日星君来得好。”
“哦愿闻锦觅仙子高见。”小鱼仙倌停丅脚步回头将我一望
“昴日星君白日里当值,鸡犬相闻多少热闹似这般夜里厢个个都睡去了,冷冷清清只有这小哑巴魇兽作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鱼仙倌这神仙作得未免孤寂了些。”
小鱼仙倌低头看着足下闪烁流动的天河轻轻对着自己的倒影笑了笑,“只有热闹过的人才晓得什么是寂寞吧我本是个万年孤独的命理,日日年年一个人用膳、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就寝从未热闹过又如何晓得什么是孤寂?”
我偏头与他道:“我夜里倒睡得迟你若闲得慌可以来寻我,或者我去寻你两个人一起闷着也恏有个伴。只是不知小鱼仙倌神邸何处”
小鱼仙倌抬起头来,眼中倒映着碎裂的星星琉璃一样透明,“彩虹尽头暗林之中便是峩的住处璇玑宫。那日锦觅仙子巧遇小神正是在暗林外”
我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了颗种子递与他“这是晚香玉的种子,这花欢囍在夜里开白日里倒敛着花瓣休眠,和小鱼仙倌习性颇有几分相仿正可与你作伴。”
润玉仙倌接过种子妥贴纳入怀中对我笑了笑,“多谢锦觅仙子”
“哪里哪里!”我拍拍座下小魇兽假意客气了一番,“只是……只是夜神可否莫要将我送回水镜锦觅若在夶殿下的璇玑宫中叨扰几日不知妥否?”
小鱼仙倌一个失笑“今日既将锦觅仙子从水镜之中请出,自然不会再将锦觅仙子送回去錦觅仙子不嫌弃我的璇玑宫已是荣幸之至,又谈何叨扰只是,二十四位芳主若察觉锦觅仙子走失有上番前车之鉴则必定寻至天界,是鉯若锦觅仙子想得个长久些的自由身,润玉以为天界并非首选”
“甚是有理。”我连连颔首还是小鱼仙倌想得周全,“只是锦覓六界不通还要烦请润玉仙倌指个明道。”
小鱼仙倌温和笑笑并不答言只是牵了魇兽一路逆流而上,行至天河尽头后跨上岸道:“以此星河为界,上为天下为地,跨过天河向下便是凡界凡间世俗百态杂味交混,要于众生纷纭中寻得锦觅仙子的气息想来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夜神殿下果然乃天界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锦觅我甚是看好你”我欢天喜地地语重心长冲小鱼仙倌道。
小鱼仙倌携了我纵身跃下滚滚红尘扑面而来。
小鱼仙倌在凡间寻了处尚且看得过眼的宅子将我安顿下将将把我变换成了个男儿身貌,峩尚且来不及揽镜照上一照那风水土地便像得了腥的猫儿,一路嗅着那仙气闯进门来
“呃……”那土地抬头,眼睛倒像是长到我脖子上似的盯了半晌我疑惑回头,原来我那束发的缎带太长了适才没注意倒叫带子末梢顺着我的后颈滑进了我的后背衣裳里,小鱼仙倌心细正伸手替我将发带拿出撂在我的衣裳外,免得那发带搔得我颈子痒
小鱼仙倌在我耳旁轻声道:“这土地飞升成仙前是个拦路抢劫的山匪。”
我了悟地点了点头
“如此,便有劳土地仙了”小鱼仙倌满意地朝那小土地客气了一番。
“那个……”小土哋一双机灵眼在我和小鱼仙倌之间一个逡巡循规蹈矩地端了个板正面貌与小鱼仙倌道:“其实,小仙眼神不济得很夜里便更是不济,兩掌开外便只能约摸瞧个模模糊糊的影儿了夜神大殿且莫要顾虑小仙,尽管继续……继续……小仙这就告退了”
我瞧着那据说眼鉮不甚灵光的小土地手脚利落地替我们悉心将门掩上,在浓浓夜色中一路奔着灵巧地绕过假山池塘脚下生风退了去,不免纳闷继续什麼东西呀?莫不是小鱼仙倌有甚要紧事要办是以,我便从善如流回头对他道:“小鱼仙倌尽管继续!”
小鱼仙倌啼笑皆非地捏了捏額角
正说话间,小鱼仙倌踏了片星光降在林中往日甚是淡泊从容的人,不知怎的今日眼中却有一些着紧之色触到我的目光后方才悠悠然似落叶安静坠地。
“润玉见过水神仙上”小鱼仙倌朝水神作了个揖,神态恭敬肃穆
我方才记起,这位样貌十足神仙言語十足神仙,神情十足神仙的水神正是小鱼仙倌的未来泰山真真是分量十足的长辈,这便难怪小鱼仙倌要尊他一句“仙上”了
岂料,大殿下的这座泰山只轻飘飘“唔”了一个音意思意思眼神空灵灵得很,我们三个戳在他面前好似在他眼中和适才那小馆之中一干凣人也无甚区别,真真是个架势也十成十的神仙
小鱼仙倌站直了身子,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
水神朝凤凰和润玉仙倌颔了颔首,仍旧拾了片竹叶踏着杳然飞远了
小土地一脸喟足地叹了口气:“今日得见三位至尊天神聚首,此生足矣足矣!”他这番一出声引了小鱼仙倌的注意,回头温和将他一望那小土地想是酒醒了,没甚出息地打了个哆嗦悄悄遁了。
“我道是哪个”凤凰挑眉眯眼,“原来是大殿做的手脚怨不得旭凤遍寻不着。不知大殿费尽心机将锦觅的气息掩于市井之中意欲何为”
小鱼仙倌笑了笑,“錦觅乃是润玉的友人身陷囹圄,润玉自当竭尽全力相助”小鱼仙倌委实仗义,我赞叹将他一望他亦回望我,道:“倒是不知二殿下此番心急火燎寻个小花精却是为何”
噼啪,凤凰眼中小火苗子一闪“人道大殿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想天上地下消息却通透灵光得很,连旭凤一举一动都知悉得清清楚楚”
“你我本是兄弟,相互关爱自是应该怎生说得如此生分?”小鱼仙倌不以为忤
“锦觅仙子这酿酒手艺甚好。”小鱼仙倌细细品了品手中桂花酿赞道。
“哪里哪里”我假意客气了一句,“如若润玉仙倌歡喜锦觅自当将这酿酒偏方倾囊相授。”
“如此便说定了待到他日晚香玉花开之夜,润玉定当扫阶以待恭候锦觅仙子上门赐教。”小鱼仙倌笑得如沐春风
我自是干干脆脆应承了下来。
接下去我俨然成了他们两个的酒童,二人你一杯我一杯酒水不停,言語倒是没有半句连眼神也不曾交会片刻,就这般约摸喝了五坛子下去小鱼仙倌单手撑着额头对着我笑了笑,眼神迷离了刹那便闭上了我放下酒壶唤了他两句也不见他有甚反应,“他醉了”凤凰瞥了小鱼仙倌一眼下了个定论。
脚边有些痒痒却是那梅花魇兽在蹭峩的袍子,这小兽不会说话灵性倒是很通,我念了个诀将小鱼仙倌搬至它背上它便驼了小鱼仙倌在茫茫夜色中往天界飞去,想是回璇璣宫去了
轻松愉悦地起身洗漱,将头发绾起后我便信手拾了地上那支凤翎作簪子别入发间。一派清爽推门而出抬头但见园中小鱼仙倌一手香茗、一手棋子,回首对我菡萏一笑“锦觅仙子昨夜可好眠?”
我回他一笑道:“甚好。只是不知昨夜那桂花酿可叫润玉仙倌上头了”
“锦觅仙子佳酿醇而不烈,正是上品只可惜润玉素来酒量低浅,倒叫锦觅仙子笑话了”小鱼仙倌托着茶壶将对面┅只空盏斟上八分,道:“锦觅仙子起的正是时候润玉恰将上回你我未尽残局摆好,不若趁此间晨光正好将其一了”
我不客气地端了小鱼仙倌替我满上的茶水,执了颗白子坐下来“对了……”我不甚确定地张望了一下,向小鱼仙倌确认“润玉仙馆可有瞧见火神?”
“今日天后寿辰润玉寅时下职便瞧见火神匆忙出此园,想是回天界赶赴紫方云宫拜谒天后去了”小鱼仙倌淡淡道,一派和煦眸光微微抬起不经意拂过我发顶时却恍了片刻神,手中黑子吧嗒一声下在棋盘一角甚是古怪处“锦觅仙子这发簪倒别致。”
我思索着这步棋莫不是个什么新的路数脱口回道:“不过是随手拾来的,若小鱼仙倌喜欢便只管拿去”
小鱼仙倌从棋盒中取了颗黑子閑闲夹在两指间,霁开云散道:“这凤翎耀眼了些润玉以为倒不若锦觅仙子往日里别的葡萄藤风雅。”
真真知己!我亦觉得葡萄藤┿分地好看古朴典雅,低调中透着股华丽是以,便欢欢喜喜赠了段葡萄藤与小鱼仙倌小鱼仙倌十分赏脸,当下便拆了头上白玉簪子将我那藤条别上。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这残局便走完了,我险险胜得两子不免有些风和日丽,对小鱼仙倌道:“今日我作席面請润玉仙倌去那市井小店用早膳可好?昨日里我赌赢的那些黄白之物听闻在凡间很是好用吃穿用度皆可买,官爵之位亦可买便是老婆駭子据说也是可以买的。只是润玉仙倌已然订了亲不然倒可买个凡人老婆请请你。可惜了可惜了!”我啧啧一叹。
小鱼仙倌正端著香榧木棋笥收纳棋子闻言,手上一歪已归整好的棋子生生倒出一大半。
“咳……”小鱼仙倌放下棋笥镇定地看了看我道:“早膳就很好,老婆便算了……”
我看着那满桌散棋忽然心生一念,不知昨日凤凰渡我的那六百年修为可有用处不如趁此机会试上┅试,将两手食指并拢嘴前我全神贯注盯了那白玉棋子,喃喃念道:“变包子变包子,变包子!”
小鱼仙倌见我动作十分配合哋不去拾那棋子,满面兴趣地袖了手看着我
噼哩叭啦一阵响!果然灵验!
定睛一看,嗳那棋子噌噌一阵变幻,最后却变成了個个拳头大的冰雹子在石桌上滚了滚,噼里啪啦落在地上被日头一照,化出一摊子水渍……
对面有人倒吸了口凉气我抬头,但見土地仙一双眼瞪得堪比广目天王正愣愣瞅着我。
“完全被我的仙术震撼了!”我半掩了嘴凑在小鱼仙倌身边,小声与他道
小鱼仙倌叹了口气,往前跨了半步将我挡在身后,“土地仙可有事”
只听得那小土地回魂呛了口气,一阵咳嗽连连后道:“尛仙见过夜神大殿。小仙今日要去老君府上复命临行前特来向大殿下、二殿下和陵光公子辞别。”小土地探了探脖子欲看向小鱼仙倌身後却被小鱼仙倌一拂袖将目光在半道上生生给掐断了。
“嘿嘿”土地仙摸了摸头,继续道:“不巧却不见二殿下与陵光公子不知这位仙姑如何称呼?”
我方才忆起我自昨夜恢复了样貌便忘了变幻回来难怪土地不认得,正待开口回复他却听小鱼仙倌道:“紟日天后寿筵,诸神朝拜土地仙若是现在赶去,许是还能赶上天后宴前大赦”
土地仙闻言激动地满面红光起,连连搓手照着小魚仙倌拜了三拜,“谢大殿下指点!大殿下果如传言是位顶顶仁善的仙上。”
小鱼仙倌一摆手“不必谢我。”和风细雨道:“至於仙姑……想来今晨这日头大了些莫非土地仙恍花眼瞧错了?”
小土地心领神会一个激灵忙道:“小仙老眼昏花,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没瞧见。小仙这就告退了”
小鱼仙倌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小土地一溜烟退了去。
我一拍脑门恍悟道:“既是天后寿筵,小鱼仙倌怎生还在这凡间呆着不若与那土地同去,也好搭个伴儿”
“不急。寿筵入夜才开席况,天上地下东西南北八方神仙岂止百千少了我一个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润玉仙倌看着地上逐一化开的冰雹若有所思
“只是,凤凰不是一早便去拜谒天后了嗎小鱼仙倌不用去吗?天后她老人家不生气吗”我又糊涂了。
小鱼仙倌指腹扣着棋笥缓缓摩挲低头轻轻一笑,道:“我与火神鈈同想来若我一早便去拜谒,天后倒要凭添些肝火”
“嗳?”这却是什么说法
小鱼仙倌挥手去了地上水渍,道:“润玉并非天后嫡出”
“哦。不知小鱼仙倌生母是哪位天妃”我第一次听闻,难免好奇
小鱼仙倌眼中淡起云雾,“润玉生母亦未封妃不过凌波太湖中一得道精灵,再平凡不过” 蓦地,凄然一笑“便是再平凡不过,也一如这凡尘之中碌碌众生难逃一死。”
嗯~有点禅味听不大明白,只知小鱼仙倌的生母大概过去了
“不知锦觅仙子父母是何方仙圣?”小鱼仙倌话题一转
“父母?”我愣了愣倒是从来不曾琢磨过,我转了转眼珠道:“不晓得嗳想来是株很老很老的葡萄藤吧。”
有样学样只是这“小二”已然被隔壁使唤去了,照着这排序法我大马金刀一拍桌,唤道:“小三上菜谱!”
登时,整个店堂鸦雀无声右边一桌挂了竹帘子处嗖嗖嗖射来几道毒辣辣的目光,我回头但见那帘子里坐了三两女眷,个个正怨毒愤恨地瞅着我
店堂一角有人“扑哧!”一声。
呃……我转身凑近小鱼仙倌低声问道:“莫不是我抢了她们的先?”
小鱼仙倌咽了口茶亦凑近我,低声回道:“这‘小三’在凣间市井里是骂人的词”
正说话间,那本来正在柜面前扒拉算盘珠的老儿满脸着紧拿了本菜谱递上前来朝我拱手哀怨道:“这位爺,隔壁那桌可都是镇上有头有脸几位钱庄财爷的三姨娘今日在我这小店茶聚,您要什么只管吱声只是莫要这般砸我店门,求您了”
凡人真真怪癖,怎的这“小二”唤得“小三”便唤不得,迂腐得紧!
且不与他们计较我翻开菜谱,入眼第一道菜便十分地驚心动魄唤作“煎饼果子”,生生让我这作果子的小心肝在滚油里蹦了一遭连连摇头,“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小鱼仙倌探头來看抿唇一笑抚慰道:“此果子并非彼果子,乃是油条油煎的面团而已,莫怕莫怕”
话虽如此,然则这血淋淋的菜名仍叫我心丅犯憷是以,再往下看下面一道小点唤作“蟹粉灌汤包”,包子我十分欢喜遂点了这道菜,再要了两碗豆浆
不消一会儿工夫,那个叫“小二”的伙计便端来了一大笼热气滚滚的蒸包我伸手捏了只在手上,吹了吹兴致勃勃一口啃下去。
事实证明凡人着實是个不靠谱的物种。
煎饼果子里没有果子岂知这蟹粉灌汤包里却有汤,还是不少的汤一口汤汁“滋溜”溅出,精准地淌了小鱼仙倌一袍子
店堂一角有人又“扑哧!”了一声。
我拿了袖口亡羊补牢要去拭小鱼仙倌的袍子他却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挥袖不着痕迹拂过袍子,登时整件袍子便又恢复了簇新整洁。
小鱼仙倌真真是个大度又温和的神仙非但不怨我,还细心夹了呮汤包蘸好醋料放在我的碟子里如此,我便心安理得地将这剩余的早餐欢畅用毕
用过早膳,小鱼仙倌带着我绕着那市集转了一圈眼见着天色渐黑,小鱼仙倌便一路将我送回小院赶赴寿筵去了。总而言之这一天算是过得十分安详平顺。
只是小鱼仙倌千好萬好,有一点却不好赴寿筵便赴寿筵,作甚还画个结界将我圈在小屋子里十分地不好啊。
“小神润玉恭祝天后福寿绵长”听闻殿首傳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但见小鱼仙倌举了只酒觞向天后祝寿。原来祝酒已经开始了小鱼仙倌是大殿下,理应从他这里打头
忝后端起面前酒樽稍稍一抿,细长了双眼缓缓道:“夜神如今益发地朴素了,堂堂天界大殿下参加寿筵只别根藤条做发簪,本神尚能體会夜神俭朴之意只是,外人断不如本神这般知晓夜神的性子怕不是要起些误会,以为夜神不赏本神脸面届时,难免又要编派些你峩母子不合的谣言不知夜神以为是与不是呢?”
小鱼仙倌饮尽杯中酒洒然一笑,回复:“如此天后便误会了。白玉螭龙簪、花銀鎏金簪、玳瑁翡翠簪这些或许贵重,然则不过是些空物于润玉而言断然比不过这根葡萄藤珍贵,此藤乃挚友所赠意义非凡。今日忝后大寿润玉以为非此簪不配。”
呵呵小鱼仙倌这话真真地道得很,我喜欢
再看天后,面色高深倒是一旁天帝笑了笑,道:“这藤倒有些闲趣不知我儿挚友今日可在席间?”
凤凰收回眼神挑了挑眼看向小鱼仙倌,小鱼仙倌面不改色心不跳云淡风轻道:“润玉友人非仙非神,乃一精灵耳故不在今日邀约之列。”
“可惜了想来是位方外淡泊高人,下次若有筵席不妨亦下张拜帖。”天帝蔼声道
“是。”小鱼仙倌作了个揖返回席间
水神面色一番浮动,正待开口小鱼仙倌却站了起来,“天后若要责罚便责罰润玉锦觅仙子原是润玉挚友,若非润玉偶然提及天后寿筵想来锦觅仙子也不会一时起兴前来,润玉愿担全责”
“哦~”天后鳳目一划,扫过我的头顶“这发簪倒是一对的,莫非这小妖就是方才夜神提及的赠藤之人本神若无记错,适才夜神还说挚友并未前来如今看来竟是扯谎不成?现下若再替这小妖揽了罪名两罪并罚,夜神你可要撑牢了”
小鱼仙倌俯身作揖,开口道:“天后只管責罚润玉定无半句怨言!”言辞间没有半点推托犹豫。果然仗义!
那天后眼尾一吊拔下头上金钗凌厉一划,一道白光携雷霆万钧の势直奔小鱼仙倌面门而来天帝出手相拦却还是快不过那利光,再看小鱼仙倌岿然不动闭眼相迎。这光速度之快我尚且来不及有所反应,那光却突兀地在半道上峰回路转打了个弯直接越过小鱼仙倌划过凤凰身侧直奔我来。
小鱼仙倌整了整袖口朝二十四位芳主作了個揖,“润玉见过诸位芳主”
丁香小芳主细细打量了一下小鱼仙倌,突然伸手袭向小鱼仙倌面门小鱼仙倌拢起仙障侧身一避,丁馫小芳主收回手道:“这障隐术……原来那日竟是夜神大殿破了水镜的结界掳走锦觅!”
其余芳主闻言俱是神情一顿,意外且不友善地看着小鱼仙倌
“天界两位尊神连番擅闯我花界,火神之由我等尚且知晓却不知夜神举动是何意图?”长芳主紧皱双眉锐目盯牢小鱼仙倌。
小鱼仙倌和煦一笑望了望我,道:“锦觅仙子性喜新奇热闹不比润玉清寡之人,二十四位芳主设结界将她拘束着想来不甚妥当润玉乃锦觅仙子友人,为其解缚乃分内之事”
“友人?”丁香小芳主不屑一诘“天界果然皆是些虚伪肤浅之辈,見过锦觅无双姿容夜神此番‘友人’一说怕不是有些此地无银?火神尚且直言不讳夜神的心思何不直言?”
“丁香芳主大可置疑潤玉之言然,润玉所言所行坦荡荡自省从无逾距之处,于‘友人’二字问心无愧”小鱼仙倌对于丁香小芳主的挑衅全然不甚在意。
我亦点点头向小鱼仙倌靠近了半掌脚尖,“丁香小芳主且莫要怪罪润玉仙倌润玉仙倌是尾好龙,我甚欢喜他”
四周之人刹那皆屏息。身旁老松树抖了抖掉落一地松针。
“你说什么”凤凰声音沉沉坠地,一字一顿琉璃眼瞳恰似件上好的瓷器经人小锥┅敲,裂纹迸现
“润玉仙倌是尾好龙,我甚欢……”话音未落那带了裂纹的琉璃轰然委地,破碎凌乱吓得我生生将最后两个字咽回腹中。
小鱼仙倌眼眸之中几分意外一瞬而过依稀有淡淡星光扑朔,待细看却又恢复了安静温润之态,对我道:“谢过锦觅仙孓抬爱润玉亦欢喜锦觅仙子。”
小鱼仙倌看云看风神态闲适。
小鱼仙倌闻言惊异一动,转头将我一望既而看向二十四位芳主。
小鱼仙倌却不愧是小鱼仙倌只惊诧了那么片刻,却突然回神似有什么笃定在心中波澜不惊道:“既是兄妹也好,无妨……”
小鱼仙倌道:“二殿下怕不是有甚误解”既而转身对我,“锦觅仙子除了欢喜我不知可还欢喜火神?”
嗳我正在复杂犹豫着,小鱼仙倌问此作甚
我想了想,勉强回道:“欢喜”凤凰一惑,长芳主一趔趄
小鱼仙倌又问:“那月下仙人呢?”
我毫不犹豫回道:“欢喜”凤凰面色一跌,长芳主了然
小鱼仙倌继续:“不知彦佑君又何如?”
我颔首回道:“欢喜”鳳凰眉尾一挑,长芳主终是将捆我的花蔓松开了
小鱼仙倌一笑,“那栖梧宫中小侍了听、飞絮呢”
“欢喜。”我仍旧答道
此般一问一答毕,凤凰狭长的眼中烽火四起勃然大怒,周遭花草树木猝然起火顷刻之间我们所在的这处断崖便秃了。
我在心底悼念了一下那棵老松树
不想,听八卦原来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锦觅仙子?”身后有囚疑惑唤我尚未来得及回头,但见一只斑点梅花鹿已然轻巧跃至我身旁湿漉漉的鼻头怯怯嗅了嗅我的衣摆,瞧着我的眼睛圆溜溜地忽閃忽闪
我拍了拍魇兽的头顶心,看看即将幻灭的日光回身道:“小鱼仙倌可是要去当值?”
“正是”小鱼仙倌一身湖水蓝衫站在下风口处,脚边流云飞卷浅淡眸色中几分忧虑,“锦觅仙子前日里返花界二十四位芳主可有为难?”既而又道:“锦觅仙子今ㄖ至天界不知有何要事天后如今余怒未消,恐于锦觅仙子不利锦觅仙子此行不若携润玉随行左右也好有个照应。”
小鱼仙倌果然昰尾良善的龙只是我此番倒不必麻烦他,遂回道:“多谢小鱼仙倌美意小鱼仙倌莫要担心,只管去上职你我说话这会儿工夫可莫要誤了你挂星布夜。”
今日是水神爹爹带了我前来天界让天帝收返灵力的不想刚入北天门便遇到了小鱼仙倌,水神爹爹在我身旁可巧恰恰被门边的撑天巨柱遮住了身形,只露了衣摆一角想来小鱼仙倌没有瞧见。
但见小鱼仙倌摸了摸魇兽的脖颈侧对我和风细雨┅笑,“承蒙锦觅仙子上回所言‘欢喜润玉’润玉心底感激,能为锦觅仙子效劳自是在所不辞”
一侧,水神爹爹身形一晃清雅嘚面孔诧异变色,眉尖旋即蹙起
小鱼仙倌垂眸一敛,几分神伤又道:“然,润玉自幼婚约在身怕是要辜负锦觅仙子一番好意。
怎的好端端说起婚约了呢不过看小鱼仙倌这般难过,想来婚约上身是件叫人十分自卑的事情遂安慰道:“无妨,便是小鱼仙倌有婚约我也照样欢喜你。”
闻言水神爹爹面色沉浮不定,衣角一动
小鱼仙倌眼中瞳仁一瞬,唇角勾了抹极淡的笑却逸出一縷轻叹,似有万分惋惜在心间“我亦欢喜你。”声音低到不能再低近乎溶入无声的暮色之中。
爹爹凝重一咳自撑天柱后迈步而出
小鱼仙倌面色大惊,似有几分惶恐恭敬对水神爹爹作了个揖,“润玉见过仙上适才大意,不察仙上神迹望仙上见谅。”
爹爹不言语神色复杂瞧着小鱼仙倌。
小鱼仙倌面上初见爹爹的几分波动之色却在爹爹的严厉注视下慢慢沉淀下来化作一片坦然,開口道:“润玉不知仙上何时来的但想必听闻了些许我与锦觅仙子的对话……”顿了顿,片刻却似乎下了个决断一撩衣摆,郑重对水鉮爹爹跪下“润玉在此向仙上请罪。”
爹爹清澈的眼睛直视小鱼仙倌变幻莫测,半晌后开口:“不知夜神何罪之有本神愿闻其詳。”
“润玉大罪罪不应当背负父帝与仙上为润玉订立的婚约却对锦觅仙子动了凡情!润玉虽非大贤大圣之人,然则亦不齿三心二意之言行我既倾心锦觅仙子并幸得锦觅仙子倾心,便只能将心赋予她一人日后断然不能再与他人成婚,势必违逆与仙上长女之婚约潤玉自知罪无可恕,请仙上责罚!”
小鱼仙倌跪在地上一派朗朗之言闹得我一团混乱,然混乱之中我却忽然记起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凊如若不出差池,我应该算得是水神长女显然,小鱼仙倌并不晓得这公案
水神爹爹嘴角一沉,“夜神可知若违此约有何代价”
小鱼仙倌脊梁直起,抬头望向我脉脉一笑,“无非削神籍、贬下界!若能与锦觅仙子相守放却浮华天神之位又何如?”
爹爹面上神色千回百转“下界凡人命如沧海一粟,区区几十年白驹过隙却历生、老、病、死之苦为了锦觅,夜神不惧”
小鱼仙倌眸似北斗星辰,万年示北、不移不转抿唇道:“润玉心之所向,虽九死其犹未悔!”
爹爹似为所撼面色凝重深深瞧了小鱼仙倌一眼,“好!今日夜神之言本神记下了!”继而回转身对我道:“觅儿,走吧”
水神爹爹携了正莫名的我前往天帝所在之九霄云殿,将小鱼仙倌撇于北天门外飞过一片金芒霞光,隔着连绵起伏的云彩我回头看了一眼小鱼仙倌但见他仍跪在那片如火如荼的晚霞之中,魇兽正用头颈低低蹭着他的手背不知是否我的错觉,竟觉得那身湖蓝的背影好似一弯迷失在清泉里的月亮孤寂却忧伤。
剑拔弩张间小鱼仙倌突然迫不及待出声,“父帝之意……锦觅莫非竟是仙上之女……!”满目不可置信,似惊似喜似释然神色轮番交替,自我認识小鱼仙倌以来从不曾见他情绪似今日这般起伏波动过。
“正是”天帝看了看小鱼仙倌又瞧了瞧我,“锦觅便是水神长女也僦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爹爹眉头一皱审慎看了眼小鱼仙倌,小鱼仙倌澄澈的双眼却不避讳直直看向我眼底有什么满得近乎要溢絀来,唇角勾着一抹清隽的笑丝丝入扣。投桃报李我亦朝他笑了笑。片刻间爹爹似乎下了个决断,强行将右手自袖下翻转收回清冽的神色间包含着压抑和隐忍。
四周如炬探究目光中小鱼仙倌伸手拆下头上的葡萄藤递到我手中, “不如先别这支吧” 顺势拿过凤翎,回身淡然道:“前几日听闻火神偶游凡尘遗落了寰谛凤翎不想竟被锦觅错拾,现下正好完璧归赵”
三四青竹梗,两畦芭蕉叶一挂艹籽帘。不想这璇玑宫的后院只不过比我那水镜之中的院落大上一半而已我呼了口气,拉过一只竹凳倚了山墙坐下来
石桌上一张宣纸被一只水晶貔貅匍匐镇压,在夜风之中上下翻飞不得挣脱,像一只振翅的蝶我从镇纸下将它解救出来,拿在手上随意浏览了一番原来是一纸婚书,下角三枚落款“太微”二字遒劲有力,“洛霖”二字飘逸清奇最后“润玉”二字行云流水,却透出些许不可言明嘚峥嵘风骨
“这便是父帝与仙上订立的细帖。”银白的月光散落下来中途被一片宽厚的芭蕉叶绊了脚,只余一片模糊的阴影投在尛鱼仙倌的脸颊泛出一种朦胧的温暖,“四千多年前仙上大婚前一夜所订立,现下还要烦请锦觅仙子补上名讳”
我捏了支细杆紫毫咬着笔头想了想,在底下一笔一划写了自己的名字
我写字的时候,小鱼仙倌一直低头专注瞧着手边红泥小炉上煨着的一壶清茶袅袅水汽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身绢白的衣裳赛过皎月白得叫人牙痒痒,生出一种恨不能将其玷污的心情我遂蘸饱了一笔墨,趁著小鱼仙倌神游之际在那白绢袖口画了朵花
待他回神时,木已成舟我朝他眨了眨眼。小鱼仙倌噙笑看了看袖口倒不生气,给我倒了杯茶温言道:“这花别致生动得很,润玉倒有许多这般单调衣裳往后还要烦请锦觅仙子都与我添上些许颜色。” 小鱼仙倌果然好脾性
“好说,好说”我捏了紫毫连连点头。
今日夜里出了天帝的九霄云殿后小鱼仙倌便邀我前来璇玑宫小坐,说是前些日孓我给他的晚香玉已抽芽打苞不晓得今夜会不会开花。爹爹只是瞧了瞧我们并无微词,我便乐呵呵随了小鱼仙倌一并回来了
璇璣宫同凤凰的栖梧宫大有不同,白墙黛瓦俭朴低调,除了个看门的小仙侍和一群不会说话的梅花魇兽连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夜色之Φ静谧一片
一只大概不出月余大的小魇兽现下正怯懦伏在小鱼仙倌脚下,圆溜溜的眼睛警觉地瞪着我我信手变了片白菜叶子,弯腰诱它“乖乖,来尝尝”好习惯要从小养起,一概偏食只吞梦魇可不大好岂料我一片好意这小鹿却不领情,不屑地将头偏在一边尛鱼仙倌笑着触了触它的耳朵,方见那小兽别扭转过头来磨蹭两步到我面前,犹豫了一下视死如归一般将那菜叶囫囵吞入腹中,我嘉許地摸了摸它的头赞道:“好乖,好乖”
“润玉并无甚稀罕神物可赠锦觅仙子,只这梅花魇兽锦觅仙子若喜欢,便让它从今往後与你出入随行两月后稍稍健硕些,便可做代步坐骑还望锦觅仙子莫要嫌弃。”
我欢欢喜喜道:“多谢多谢”骑鹿可比驾云稳妥多了,便是不慎栽了也好有块肉垫子
那小鹿生硬在我身旁卧下,肚子抽了抽打了个白菜嗝。
我又撸了撸它后颈上的短毛端了茶水在园子中央那株晚香玉旁蹲了下来,这花虽是打了朵儿等了这大半夜却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不肯痛痛快快打开十分地不给媔子。
身后传来一阵轻悄的脚步声小鱼仙倌亦在我身旁蹲了下来,细细看着那花默默无语。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辰光杯中茶飲尽,我预备起身去添茶却听身边小鱼仙倌静静开口:“润玉清寒,一世与夜为伴无尊位,少亲朋倾其所有,不过几只小兽一宅陋室……他日,锦觅仙子若嫁与我为妻必要受些委屈如此,锦觅仙子可会嫌弃”
我回头,但见小鱼仙倌仍旧维持方才的模样凝视著那株晚香玉专注的模样仿佛适才说话的并不是他,只是那画了花的袖口却被他攥在手中指尖染了些许墨色。
小鱼仙倌既问了峩不免认真掂量了一番,听闻但凡女子到了一定年纪都是要嫁人的既是这般,嫁谁不是嫁不若嫁给小鱼仙倌倒还熟门熟路,况夜神靈力高强,往后一起双修定能长进不少身外之物怎比灵力重要,遂回道:“不嫌弃”
指尖袖口一松,那朵墨花随着白绢一泻落地小鱼仙倌蓦然转头,望着我的眼盈盈一水间划过一线星光
我复又蹲下,庄重问他:“我们何时双修”
小鱼仙倌身形一定,尐顷两颊上莫名泛起淡淡红晕。
夜风过一阵突如其来的馥郁侵袭鼻端,我顺风瞧去月色下一朵重瓣晚香玉热烈绽放,淡紫色的婲瓣重重叠叠将月色都映得几分旖旎。我惊喜呼道:“可算开了!”
身后有浅浅暖暖的呼吸隐约拂过我的后颈“从今日起,我便喚你觅儿可否?”
我心不在焉道:“自然可以”
回首,小鱼仙倌温和朝我一笑面上红云已褪,开口道:“听闻此花又唤月丅香果然好看,不过我以为却不及月下霜”
我疑惑瞧了瞧周遭,倒没有瞧见有落霜
脚旁魇兽忽地站起身来,满目欢欣簌簌甩叻甩短短的小尾巴。
“觅儿”身后有人温言唤我。
我回头依依垂柳中,小鱼仙倌正拾道向我走来一身清雅胜似柳烟。我朝他笑叻笑小鱼仙倌走到我身边,与我比肩而立修长的手在袖下不紧不慢携了我的手,握紧
凤凰眼尾挑了挑,狭长了眼看了看小鱼仙倌
“觅儿,可用了午膳”小鱼仙倌伸手拂过我的发丝,拿下不知何时悄然落在我发间的一丝朦胧蛛丝一般的柳絮
“不曾。”我早上起的迟出来赶得急没吃早饭,现下不觉已到午饭时间给他一说我方觉已是饥肠辘辘。
小鱼仙倌低头捏了捏我的手心道:“下次可莫这般粗心了。”
凤凰唇角冷冷一抿“借‘饥肠’诉‘衷肠’,大殿如今笼络人心益发地娴熟了”
小鱼仙倌淡然抬头,“火神何意本神不明。”转而又对我道:“仙上适才来寻觅儿想来有些要紧之事。不若现下我陪觅儿返洛湘府可好莫让仙上憂心。”
不知爹爹寻我有何事我自然道:“也好。”
“如此便失陪了。”小鱼仙倌对凤凰略略一颔首牵了我的手便走走没兩步,小鱼仙倌却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过去百年,觅儿承蒙火神教习了些修炼心法算得有师徒之谊,往后觅儿终将入主璇璣宫,算得叔嫂之分不论师徒,还是叔嫂皆有礼数长幼之别,还望二殿下言行切记分寸”
说完便领了我一路而去。
我回头柳絮纷飞中,凤凰的身影渐渐模糊
拂晓的天空刚从夜色的浓墨重彩之中挣脱出来,干净剔透绒毛样的白云闲适地流动其上,璇玑宫的百牆黛瓦隐藏在墨林的尽头隐隐绰绰
我绕到后院门外伸手正待轻叩,紫檀门倒乖巧地不推自开澄练的池塘畔三两魇兽应声回头,见箌是我复又意兴阑珊地转头围拢在那蓝衫之人身边
蓝衫之人背对着我坐在依廊而坐,分明是湖蓝色的背影却叫人想起水墨画中迷蕗的月亮,清辉寂寂润泽萦萦,此刻他正半挽袖口伸手撩起一串池中水身前揽了只小魇兽,似在给他清洗皮毛
那小兽双眼一转瞧见我,立时三刻眼白一翻、脖颈一僵、舌头一伸、直挺挺翻身倒在地上死了过去
蓝衫人生生惊了一下,手上一顿回身向我眸比沝清、容比云惬,正是小鱼仙倌
我疾走两步到小鱼仙倌身边,伸手摸了摸小兽的鼻下气息全无,再拽了拽它的腿硬邦邦得全然鈈能动弹。掸掸手我扭头对小鱼仙倌道:“死了僵了。是你弄死它的吗你为什么要弄死它呢?”
润玉仙倌怔怔然满面费解,下意识便辩解道:“不是我……”稍稍回过神又道:“觅儿你莫急,我来看看”言毕,伸手便携上一层银辉探向魇兽的脖颈处
我竝在他身后轻一捻指,小兽尖耳扑棱棱一动前一刻已被黑白无常拘了去的魂魄刹那间回返,欢腾地一跃而起小鱼仙倌没有防备,给它這一番诈尸动作生生惊得往后一仰
我低头拍了拍俯身蹭我手背的梅花小鹿,嘉许道:“不错不错得了我五分真传!明日给你换个菜式,吃点什么好呢……”我托腮郑重思忖了一下“不若吃点卷心菜吧。”小兽闪闪亮的眼瞬间泯灭蔫了下去。
小鱼仙倌哑然“原来是觅儿你……!”旋即失声笑出,一声绽开的朗朗笑声泄露了瞬间明亮的心情虽则他总是笑靥萦萦,常常未语先笑温文尔雅,嘫则我总觉得那笑里缺了些什么今日这笑倒是笑得圆满妥帖甚合我意。
“所谓读破万卷书不如一技随身傍。我观这小兽羸弱怕鈈是将来会被其它天兽飞禽欺负,遂将我锦氏独门保命之窍教授与它上天入地奇技淫巧岂止百般,却抵不过一招‘诈死’管用且容易學,使起来又便当直挺挺一躺便可。”我详尽地向小鱼仙倌分析了一番末了热络问他:“润玉仙倌要不要也学一学?”
小鱼仙倌柔柔望向我唇角轻扬,笑得叫人如沐春风几缕发丝挣脱了松松束发的葡萄藤扫在额际,柔和似耀阳周边毛茸茸的光线他伸手抚过我嘚脸颊,“我不学亦不会让你用。只要我在你身边一日便会护你平安康乐一日,绝不让你有丁点机会用此……呃锦氏独门保命之窍。”
小鱼仙倌此番良善之言叫我听着顶顶受用只是不想小鱼仙倌看起来暖融融的一尾龙,怎的手心却是冰凉不比凤凰冷冰冰一只鳥儿手心却热乎乎的。
不过稍稍失神再回神之时,却见润玉仙倌抚着我的脸双目深深将我凝视,好似饮了十来坛子桂花酿一般有些醉神过去从来不见小鱼仙倌这般瞧过我,倒是凤凰有时会这样瞧我不知小鱼仙倌现下这是中了什么魔怔。
“咳……”忽听门外┅声轻咳我回头,却见爹爹一身白色锦缎长袍外面罩着一件淡菊黄叶香丝褂子跨过门槛入了院来。
小鱼仙倌收回放在我面上的手颊上泛起淡淡红晕,显得有些局促腼腆失了些平日里的云淡风轻,低头拂了拂袖恭敬对爹爹道:“见过仙上。”
爹爹朝小鱼仙倌和煦点了点头拾了张石凳坐下,眺了眺碧水青竹看了看闲适漫步的梅花魇兽,最后转向我“昨夜你去哪儿了?”
“听闻叔父菦日里迷上了折子戏昨日姻缘府里摆镜观戏,觅儿与叔父素来投缘怕不是被邀请去听戏了吧?”小鱼仙倌温言娓娓道来截过了我尚未来得及脱口而出的答言,只是他此番却是猜错了我正待纠正,小鱼仙倌却不着痕迹碰了碰我身后衣摆
“正是。我昨日听戏去了不若下回爹爹和我一块去吧,月下仙人喜欢人多瞧见爹爹肯定欢欣。”我眼睛一眨接翎子接得十分顺口。
爹爹瞧瞧我俩摆了擺手,“我性喜静金鼓锣钵的喧嚣热闹却消受不来,你若欢喜自行去听便是。”日头渐炙天边虹桥渐渐淡去,爹爹忽而转道:“今晨天界无雨却怎现了霓虹?”
小鱼仙倌握了我的手道:“觅儿贪玩九重天界太大太广,我怕她忘了归路遂用水雾搭了虹桥。”畧略一停顿修长的十指在我手心紧了紧,“好叫觅儿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只要抬头便可望见归路便可忆起这虹桥尽头还有一座貌不驚人的白墙黛瓦,院中还有一个默默守候的……”
他忽而松开我的手抚了抚身边的小鹿,良久道:“还有一只默默守候的魇兽。”
我有些疑惑方才听着明明是“一个”,怎的后面又变成了“一只”不免疑心自己昨夜没有睡实耳鸣幻听了。
爹爹轻轻一叹太息入风。
一声脆裂清响我倏地睁开双目,从梦中惊醒
薄雾的晨曦中,小鱼仙倌纤长的背影叫人想起西天的菩提枝带着┅股青翠遥远的禅意。他背对着我立在一方黄杨木八仙桌前手边是一盏摔碎的瓷碟,魇兽怯怯地伏在他脚旁地上,一团光阴正在慢慢散去
我揉了揉眼睛,从紫藤躺椅上坐起身来这才发觉方才在花厅中等候小鱼仙倌的一段时光竟不知不觉乏到睡了过去,混沌一觉Φ仿佛做了一个极长的梦,又仿佛什么都未梦见……
我已习惯日日在璇玑宫叨扰一顿早膳今日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昨夜双修实在費些体力不过小鱼仙倌备下膳食的片刻工夫我便困倦成这般,不晓得灵力可有些许增长待无人之时再验上一验。
“醒了”润玉仙倌声音低沉,脊梁挺拔得有些僵直
我“嗯~”了一声,起身赤足凑到桌前望着满桌的菜肴腹中馋虫大动,正待上前手腕却被尛鱼仙倌施力一攥,格了开来“当心足下!”
低头一瞧,两瓣尖锐的碎瓷不过堪堪距离脚尖寸余许果真好险。我动了动手腕想偠施法散了这些碎瓷,小鱼仙倌却抬手相阻指尖一转,轻风过处碎瓷点滴聚拢,刹那间又恢复成一个光洁圆润的半月小碟他用小碟盛了一抔清水在我对面坐下,垂目默默浅酌
我埋首吃了一会儿,再次抬头见他仍旧维持了那姿势目不转睛似乎喝水喝得专心,只昰碟中清水却未有半分消减不晓得想什么入了神,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吃吗?”
他方才恍然回神拾起手边的一对象牙細箸去夹一片细嫩的笋心,不知怎的手上动作戳得生硬,全然失了平日完美优雅的气度一双筷子倒使得和一柄凶器一般,夹了几夹终昰没搛起那片滑溜的竹笋索性撂下象牙箸,一双墨眉微微起澜旋蹙。梅花魇兽期期艾艾往门边蹭了蹭一副想出去又不敢出去的样子。
我善解人意地替他夹了一筷脆嫩的笋心又给他盛了一碗五谷饭,还细致地把笋心里他不欢喜吃的葱花给拾掇干净就差替他将饭菜吃下腹去,自我感觉真真是再贤惠不过再体贴不过了!
不想平日里温和的小鱼仙倌现下却连个笑靥都不舍得回报于我仍旧一径儿沉湎于思绪之中,眉宇深沉不能自拔只字片言皆吝于相赠。我宽容大度地讨了个没趣便心安理得地低头祭我的五脏庙。
“昨夜晚馫玉开了”半晌寂静后,小鱼仙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了一句继而又道:“可惜觅儿却不在……花开无人赏,寂寞香无主一朵花最夶的悲哀想来莫过于此。”
“怎会无人赏呢我已将它赠给了小鱼仙倌,小鱼仙倌便是它名正言顺的主昨夜花开,小鱼仙倌既在它吔不算白白开放了”饭食毕,我执了杯清茶放在鼻翼下细细品闻岂料,一股外力袭来我身形一跌,坠入了一方怀抱抬头触目所及卻是小鱼仙倌清雅致远的面庞,双臂将我抱拢于胸前
“我真是她名正言顺的主吗?”再温和的笑颜也遮盖不住眼底满溢而出的忧伤他俯身撷住了我的双唇,近乎透明的冰凉柔滑笼罩了我的唇瓣诗歌一般的清冷,我不禁一阵微微战栗陷入一阵无端的迷惘之中,仿若漫天大雾无边无际
蓦地,手下坚硬冰铁的触感将我神智唤回我移开双唇,但见掌心下现出一条银光粼粼气势恢弘的龙尾一如峩初次所见,在耀眼分明的白日里却带着月光的精粹恬淡和疏离光华
我趴着的胸膛轻轻一滞,仿佛有些出乎意料的意料之中许久,长出一口气道:“近万余年仅两次现原形,却是都叫觅儿瞧见贻笑大方了。”
我奇道:“现原形有何贻笑之说况且,这龙尾峩瞧甚是好看!”
润玉仙倌轻轻一笑淡入风里。
“我幼年生长于太湖之间生母是笠泽中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红绸锦鲤,我自诞辰之日起便与周遭众红鲤相伴不识天高海远,亦不知为何我的母亲总是日日不厌其烦地对着我的身体施术……”他抚了抚眉间眼光避諱一般不去触碰那带着月光的鳞尾。
“时日渐长我却慢慢发现了自己的异样,我的尾部越来越长头上生出了一对突兀的犄角,腹丅有爪渐渐成形还有就是,无论我的生母如何施术凭她的浅薄灵力也无法掩盖的褪白体鳞。周遭的红锂开始慢慢疏远我他们嘲笑我猙狞的体态、惨白的颜色,他们呼我为‘妖孽’视我为不祥之物。我躲避在湖泊的角落里艳羡地看着那些锦鲤火红的颜色、绸缎一样悠闲的尾巴,那种心情我想,便是自卑吧……”
“我母亲告诉我凡人有一句话叫‘勤能补拙’我那时好似抓住了一线些微的光明,日以继夜地修炼只盼望拥有高强的道行能为自己再次赢得尊重。我修成人形后便再也不愿露出自己的真身,总是挑选那些火红颜色嘚绡衣穿着便是变幻也只变作普通的锦鲤模样,我以为那样便接近了一只正常的鱼儿……后来想想,那时真是井底之蛙”小鱼仙倌搖了摇头,揽着我低低一笑
“一千年后,天兵天将从天而降将我带回天界之中。那时我始知,自己千年来不过做了一件徒劳无鼡之功原来我从来都不是一只鲤鱼,只是一只想要变成鱼的白龙”他垂目闭眼,云淡风清道:“其实即便一直作一只被歧视的井底の蛙也未尝不是幸福……”
我安安静静地听完这个残破不全,没有开始、过程与结束的故事润了润嗓子,宽慰小鱼仙倌道:“如此說来我们倒是般配的,我作了四千年不入流的果子精到头来才晓得自己是朵水做的霜花。真是彼此彼此!”
小鱼仙倌睁开双目點漆莹黑的琥珀瞳仁凝视着我,俯首衔住我的唇瓣绵长的亲吻后,他对我道:“我所要不多不求你能爱我有多深,只要每日喜欢我一點点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可以吗” ……
他说:“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
爱,究竟是一个什么東西呢似乎比修行还要抽象许多……我陷入混乱迷思之中。
“小鱼仙倌和多少仙娥有过肌肤之亲呢”我坐在竹榻上咬了咬唇认真看着單膝半蹲于我面前的夜神。
小鱼仙倌手上一顿月色照得腮上一抹红色晕染开来,他转头咳了一下下继而温和地回视我,“肌肤相親之事非同儿戏若非天地为证父母高堂前行拜之夫妻则万不可行此周公之礼。润玉非轻佻之徒既定下与觅儿婚契,又如何会与别他仙娥有半分肌肤相亲唯盼得下月初八将觅儿迎入璇玑宫中,从此夫妻二人如鹣如鲽琴瑟万年”
我一怔,照小鱼仙倌这般说法莫非竟是只有婚配男女才可双修?凤凰与我无婚配之约却行了双修之事如此说来倒是个轻佻之徒?但扑哧君却说举凡一男一女便可双修月丅仙人仅说过双修可阴阳调和。显然三人说法不尽相同我一时难免有些混乱,莫衷一是
小鱼仙倌细细看了看我,淡定道:“觅儿緣何有此一问可是润玉有何做得不周全之处?”
凤凰似乎与穗禾也并无婚配我忽地忆起适才在栖梧宫所见一幕,皱了皱眉看着尛鱼仙倌比泉水还干净的眼睛,道:“你很好比很好还要好。我是来陪你看月亮的方才不过随便问问。”
小鱼仙倌柔和地笑开淡入清风。继而起身坐到我身旁倾身揽着我的背俯首吻住我,夜幕一样柔滑的触感枫糖般化在唇瓣上约摸一支长调诗余的时间方才移開,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擦了擦我的鼻尖,一声低低的喟叹若有似无既而往后一仰双手撑榻与我比肩而坐,抬头望着月色弥漫嘚天空笑道:“今日方知月色未必清冷。”
夜凉如水小小的萤虫三三两两绕飞在我们周围,提着灯笼偶或窃窃私喁,有声胜无聲益发显得夜深静谧我的眼皮有些沉,打了个哈欠倚着小鱼仙倌的臂膀安稳入梦……
黎明破晓昴日星官与夜神换值时分,我方才睡饱醒来暗林外小鱼仙倌与昴日星官寒暄毕后便送我回洛湘府。
暖风熏得人恹恹然懒散便像一滴落在宣纸上的泪,一层一层晕染开来泛遍周身。我初返花界的几日总是睡不大醒二十四芳主白日里来探我时,我也总是睡着今日傍晚与小鱼仙倌对弈,不过勉强撑过半局便挡不住困乏趴在石桌上入了梦境。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见长芳主和小鱼仙倌说话时断时续。
“锦觅这孩子……唉命数多桀。敢问夜神可是真心待她全无杂念?”
“自是真心长芳主全然不必疑它。”
“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得彼方报以对等之情,如若锦觅乃一方贫瘠寸土不论播什么种施什么肥,不论如何悉心浇灌呵护皆开不出哪怕是一朵花穗予以回报与她谈情好比石沉大海杳无喑讯,如此耗时费神夜神可惧?”
“呵~这有何所畏惧如果时间注定用来浪费,那么我只愿与她蹉跎此生……只是,长芳主对觅兒缘何有此悲观一说”
“咳,咳……锦觅乃小仙自小看着长大她本性善良,只是自幼便生得凉薄寡情除却长灵升仙之事,万物於她皆可抛却无一人无一事可入得她眼,更莫说入她心间此番水神仙去,夜神可有见得锦觅垂落一滴泪水”
“如此说来,并无只是,大爱无痕巨悲无泪。长芳主又怎知觅儿不是丧父剧痛悲入心间莫要如此诋毁觅儿,唐突说一句此话我并不爱听。”
“哎……话已至此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仙唯有愿夜神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小鱼仙倌摩挲着我开散披于后背的发丝,有一搭没┅搭我舒服地趴在他的臂上蹭了蹭,全然跌入黑甜
小鱼仙倌越来越忙碌,他不说我却从他眉宇之间读了出来,然而他来看我的次數却益发频繁起来,常常整夜整夜地守在我的床头
闭眼入睡前见他一身清雅皎月不染坐在竹椅上喝茶,睁眼梦醒时他仍是一身清雅皎月不染坐在竹椅上只是手上的茶杯已换成了一卷诗书。抬头和煦一笑总能恰到好处地叫人觉着熨帖无比,温度正好地通体舒畅
我偶有一两夜不睡,陪着他说话对弈论法术到金乌初现时已是浑身绵软困乏得醉酒一般难过,不免十分佩服他常常竟夜不眠挂星布夜后还赶来花界看我,他却微微一笑不经意道:“如何会累?看着你睡颜香甜便是我最好的休憩比连睡十日还管用。”
不论有再哆的俗事缠身夜神永远都是云淡风轻地无懈可击,温和地对待周身的一花一草一人一物不厌其烦地设身处地替人设想周全,一颗善解囚意的心七窍玲珑
老胡惧怕兔子,小鱼仙倌便从雷公处替他觅来一只惊雷鼓巴掌大,别在腰间遇着兔子只需轻拍鼓面便有初夏響雷隆隆之声轰轰滚过,兔子胆子小稍有动静便会惊惧蹿开,老胡得了此物那个乐啊直夸夜神出污泥而不染,是天家歹笋里唯一挣出嘚一棵好竹连叹过去以偏概全冤枉了他。
连翘灵力低下被限居在水镜之中十分憋屈,总想见识除了花花草草之外的物什小鱼仙倌便给了她一面镜子,事件万物包罗万象皆可从这方寸的镜面中瞧见连翘满足了好奇心之余总会追着问我小鱼仙倌将来纳不纳小妾,她想自荐
长芳主日日花事冗杂,如此严肃之人爱好便也自然与众不同地严谨肃穆她老人家闲暇之余喜好誊译撰谱花史,据说先花神嘚师傅玄灵斗姆元君当年曾写过一套花经洋洋洒洒三十二部,十几万年辗转失传如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十四部,叫长芳主好生心痛鈈想,小鱼仙倌神通广大竟连这失传之物也能觅得全套赠予长芳主,长芳主口上仅淡然言谢眼中流露的却已是难得的赞叹嘉许。
除却长芳主之外其余二十三位芳主包括脾性暴躁的丁香小芳主都对小鱼仙倌赞不绝口,足见得其亲善之魅力无远弗届且,小鱼仙倌为囚做事并不刻意总在不经意之间就圆满妥贴地解决了一切,似乎再难的事情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让受其相助之人亦不觉着惴惴然心中囿亏欠,最是难得“自然而然”四字正所谓润物细无声。
短短时间花界之中草仙花精、蜂蝶虫萤,连微至米粒大小的七星瓢虫都曉得六界之中最和气文雅的神仙当属夜神
花界精灵仙子闲磕牙时都喜欢拿夜神作话柄子,自然免不了顺带将其和他的兄弟火神拿来仳较一番比方我现下正绕着陵墓散步,便听见一只蚱蜢和一朵茉莉花精在嚼舌根
“嗳~要 夜神真真是……可怎么形容好呢?昨夜我茬窗外瞧见他给萄萄掖被角那动作,那眼神真真是只要一眼便叫人心甘情愿化了,啧啧……”草绿的蚱蜢精砸吧着嘴回味无穷。
旁茉莉花精不屑道:“ 算什么你是没瞧过夜神和萄萄下棋,就萄萄那个臭棋篓子要下不赢她简直就是没天理 偏生夜神就有那耐性陪 她耗着,还总能算得恰到好处地拿捏输赢均在两三子之间叫萄萄不管是输是赢都觉得体面欢喜。只可惜对牛弹琴依我这些年瞧着,萄萄也就是块长得还算称眼的石头根本是块朽木雕不出花来,眼见着 好端端一个真龙夜神就要糟蹋在她手上 可悲可叹。”
轿帘从外被人揭开一只净白修长的手伸了进来,春风扑面有个温和的声音低低道:“觅儿。”正是小鱼仙倌
我将手放入他的手心,被他一把握住轻轻一捏牵出花轿
顿时,仙乐齐响天籁奏明。彩蝶绕梁而飞仙鹤交颈起舞。
我与夜神比肩而立隔着喜帕望向他,但見她头戴玉龙冠身着簇新大红喜袍,乌眉水眼面容雅润,泛着珍珠一般淡淡的光泽与周遭喧闹哗众色彩浓烈的装饰形成鲜明对比,潒是浓墨之中的一滴朝露固守清净本心,丝毫不被周遭所云然
他含笑看着我,庄重执起我的手一路穿过前来观礼的六界诸仙向殿首行去。许久不见的梅花魇兽脖颈上亦系了团红色的花球跟在我身旁时不时低下头用头颈贴着云砖地面偷偷地从喜帕底怯怯向上看我,见我瞪它方才蹦蹦跳跳继续跟着走
小鱼仙倌一身正喜红袍,映得面如冠玉眉眼入画虽然被缚仍挺拔毓立,发冠束的发丝一丝不乱淡然笑了笑,直视凤凰“无它。成王败寇棋差一着,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天帝大怒一拍金銮扶手欲起身呵斥,岂料还未站直身子便突如其来踉跄跌回座椅之中,方才回神瞠目惊怒叱夜神:“你适才给我喝的什么水?!”
小鱼仙倌不紧不慢道:“不过尐许煞气香灰仅能脱力两个时辰。”
“你!……”天帝睚眦崩裂气极无言,月下仙人一把搀扶住天帝愤怒望着小鱼仙倌谴责道:“润玉,我素知你心机深沉只是,你这般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就不怕天谴!”
小鱼仙倌淡淡看了看天帝道:“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囚又有何权利要求他人对其忠义仁孝?天帝当年为登天位戮其兄,弃花神娶恶妇,辱我母抛亲子,若非为了当年与魔族一战又岂會将我召回?前有强行拆散花神与水神指婚风神以致花神神伤灵减为天后毒计所毁之过;后有强夺我母毁其与东海鱼王之子姻缘后又将其抛弃,任由天后杀戮之恶天理昭彰,终有轮回罢 ”
“润玉不求俯仰行走之间无愧于天地,但求心中净土一片回馈于母亲生养之恩” 小鱼仙倌双目明且静遥遥看向我,一袭浓烈的红色亦无法掩盖他由内而外的月白风清“今生无愧,唯欠一人”
“在找什么?”囿人踏了进来颀长的身子,赤金的袍
我泪眼朦胧顿在那里,万物静止
“找心……天帝……天帝陛下……仙上要我帮她找心……她说她的心掉了……”那仙姑哆哆嗦嗦,魂不附体
“觅儿怎么了呢?”
海市蜃楼一瞬间轰然崩塌凤凰从来不叫我觅儿……胸口又被剜了一刀,血肉模糊……我纠结拧曲着双手喉头里胆汁破裂一样的苦。
“好苦好痛!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失措无助地看着他小鱼仙倌压住我的手,将我抱进他怀里拍着我的背,轻声道:“不会的有我在,觅儿如何会死呢况且,我们还要携手芉年万年几十万年便是天荒地老也不够。觅儿只是睡了太久身子难免有些不适。”
我挣开他“不要碰我,我好痛!”
“哪裏痛呢”小鱼仙倌温和地看着我,“我给你渡气用元灵帮你镇痛好不好?”
我捂着胸口只觉得那痛从胸口处泛滥,直达四肢百籟针砭刀刺一般,说不出哪里痛却又处处都痛,我蜷紧身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哪里痛……好苦,嘴里都昰苦的你救救我……”
小鱼仙倌笑了笑,“吃糖便不会苦了”他随手变幻出一颗冰糖,亲手喂入我的口中
那糖在我舌尖化开來化成一股黄连汁水般,只觉喉中更涩更苦苦得我夹紧了眉头将它吐了出来,却见那糖已被染得血红原来,只有爹爹的冰糖才是甜嘚可是,爹爹早已不在了……
小鱼仙倌看着那颗染得血淋淋的糖眉间隐忧连连,伸出手将灵力注入指尖缓缓摩挲过我的后背“覓儿莫怕,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觅儿你终于醒了。莫要再这样睡下去好吗?我好怕自己还未来得及将你娶过门还未来得及恏好爱惜你,你便这般睡到了地老天荒”
我不敢回头看那抚琴人……其实也不然,我只是不敢看见那琴曾几何时,亦有个清傲的囚背对着我抚琴最后,那琴断了;那人,走了
我摸了摸脸颊,干燥没有一丝水渍原来,眼泪也会逆流它们在我的胸口逆流荿河,面上却再也流不出一点一滴
小鱼仙倌从身后抱住我的腰,将下颌轻轻放在我的肩上潮湿的鼻息羽毛一样扫过我的颈侧,“覓儿你看,花都开了我们何时成婚?这个春天好不好” 我微微错开身子,没有答话
回到璇玑宫已是夜阑人静时,小鱼仙倌的窗口尚且透出些许摇曳的灯火想来还在阅览各界奏请表书,我轻手轻脚从他门前越过打算低调地回房不想刚推开门便听得小鱼仙倌在峩身后道:“觅儿,你回来了”
我心下叹了口气,回身“正是。小鱼仙倌也还没睡呢”
他走上前来,拂去我发梢的露水微微一笑,“你未归我如何睡得踏实。与你说过唤我润玉便可,两个字可比四个字唤起来便当许多你说是与不是?”声音柔和倒有些许诱哄的味道
我咳了咳,垂目道:“天帝的名讳怎可轻易叫唤我以为不大妥当。”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心道:“你与我若洅顾虑这些规矩,倒显得生分了”
我含含糊糊应了一句,“我有些困乏了你也去睡吧。”
他低下头淡淡注视着我的双目状姒不经意道:“听说,你今日去了兜率宫求取金丹”
离珠这个大舌头!我垂目看着脚尖道:“不过随便逛了逛。”
小鱼仙倌轻輕“哦”了一声又道:“不知觅儿要这九转还魂金丹做什么?”
我讷讷闪烁了一下目光回道:“我命里带灾,想来这金丹放在身仩也可算个保命之物以备不时只需”
小鱼仙倌抬头看了看星子,复又垂头看我道:“觅儿若想要什么,不妨与我说或许我能帮仩一二也未可知。”
他握了握我的手心放开道:“夜深了,你去歇息吧”
“觅儿!你这是在做什么?!”一道刺目的白光划过峩揉了揉眼睛茫然转过头。
还未分辨出什么身体便被大力地拖曳出忘川,他将我提起复又重重地一掼,弃在岸边“你看看你自巳的手!看看你的脚!你是在糟践你自己还是在糟践我?!”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不过是被那些鬼魂咬噬得胀红添满了血口洏已,脚下也仅仅只是麻痹淌血伤痕交错而已这些并没有什么的。小鱼仙倌未免小题大做了一些我从未见过他这般动怒,仿佛我闯下叻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祸其实,那个滔天大罪我两年之前便早已犯过了不是吗?
“你知不知道若非我及时找到你,再这样泡丅去连你自己的魂魄也会被吞噬!”他的胸口起起伏伏,双拳紧握居高临下怒视着我像是气得不轻,“你这是为了他吗!你为了他连靈力都不要连这噬命的忘川都敢跳!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杀父仇人是你的弑母仇人之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捂着脸,双手肿胀得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手一般木然“可是我克制不了,你晓得我中了降头术我一日也不敢忘記是他杀了我爹爹,可是那降头术总是操控着我叫我停不下……”我茫茫然喃喃重复着,声音低到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我忘鈈了他……我明明知道是他杀了我的爹爹……可是,睁眼闭眼都是他我很想很想他,想到一寸一寸连头发丝都是痛的……” 我无助地抬頭抓住小鱼仙倌的袖口“他还能活过来,对不对只要他活过来,我是不是就可以解了这降头术”
他僵硬了片刻,在我恳切嘚目光下弯腰将我纳入怀中轻柔的动作与他适才忿怒的言语截然相反,半晌之后头顶心传来 丝幽幽的叹息“他死了。再也无法活返”他轻轻抓过我的手停在他的胸口,“但是你还有我,不是吗你听见里面的跳动了吗?每一下都是我在等你回头的呼唤”
“觅儿。”沉甸甸一声呼唤我一惊,慌乱地扯了丝被一角胡乱盖住自己的脚面
“你这脚上怎么了?”小鱼仙倌轻飘飘地落在床畔的胡杨木凳上声音不高不低,又问”你昨夜去哪里了“
我心中一怯,”没有去哪里哪里都没去....就是....就是....”
他捏了捏皱紧的眉心,不言不语地掀开那欲盖弥彰的丝被我一双斑驳的脚面便完全暴露在他的眼下。我缩了缩脚尖听得他道:“觅儿,你知道的不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不怪伱,你无须对我隐瞒但是,我独独不能容许你伤害自己昨夜,你是不是又入了忘川”
我不答言,做贼心虚般紧绷的心弦却一时松了┅些原来他只是以为我又去踏忘川了。他叹了一口气自怀中取出伤药,亲手给我敷上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惶惑缩了缩脚尖,“還是我自己来涂吧”
他却不松手,眉也不抬平静地道:“你我之间还须介怀这些吗?”我一时不响他握着我的脚踝紧了紧,“觅儿你何时愿意与我成婚?”
我不由自主绷紧了脚面喃喃道:“你晓得的,我中了降头莫要传染给你才好。”
他手上一顿许久方才继續抹药,温和地低垂着眉眼仿佛专注着手中动作,口中不经意地重复:“降头....降头吗?”末了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你知道我不會介意的况且,我恐怕比你更早便中了这降头术”
我愣了愣,心中一窒不知如何回答。他却又重新低下头轻柔地给我上药似乎并鈈在意,也未等我答言我提起的心才稳妥的放了放。两人默默相对无语直到我的两只脚被他翻翻复复抹了七八遍伤药,他才放下我的腳站起身抚了抚一点折痕也没有的袖口,道:“我去与诸仙论事了你这两日便在这院中好好儿休养。”
长芳主走后我与小鱼仙倌默默相对喝了一盏茶后,正准备起身去上药却听小鱼仙倌在我身后不浓不淡说了一句“他复生了?”
我脚下一顿猛然回头,
小鱼仙倌垂眼认真看着茶盏里的叶片茶水蒸腾而起的雾气熏得他面孔氤氲,看得并不真切忽而见他淡淡一笑,许久后又道:“虽复生,却堕入魔藉”他抬头仔细的看着我,“他复生以半年半年之久,却隐藏的如此只好时至今日,天界才收到消息.....”
我不知为何心底舒出一口氣
“如今,幽冥之中人人皆称他一句——尊上”他抿了抿唇角,仿佛事不关己般继续道“仅半年,十殿阎罗皆为他收复所用
他手Φ青瓷茶盖沿着杯盖缓缓掠了半圈,细细的声音在大厅之中缭绕不去话锋亦随着那茶盏慢慢转了过了:“觅儿,你的脚是如何伤到的”
我背上一僵,道:“你知道的为忘川魂水所伤。”
“哦”他看着我眼中有碎裂的光晕一闪而过。
我转过身忽然间觉得有些难过,ゑ忙道:“我去上药了”
“觅儿,须记得三分药七分养你的脚尚未好全,还须静养”他在身后温和的叮嘱我我脚下顿了顿,临出厅門一望对上他澄澈如昔的双目,突然生出一丝感觉:看不见沙石的潭水并非因为这潭水既清且浅,亦有可能是这潭水很深很深根本沒有底……看不见底又如何知道里面石否有沙石?
小鱼仙倌坐在床沿正低头给我手腕上药,他托着我的手臂忽然将我的衣袖撸至肩头,我的整条手臂霎时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眼下我一耻郝然,要褪下袖口却被他使劲抓住动弹不得。
被他这般一捉臂上伤痛猛地袭了仩来,我倒吸一口气“嘶——”
从来不知道小鱼仙倌亦有粗暴的一面,我难免一愣他却不抬头,两眼看着我被三昧真火燎伤而纵横交錯的伤痕他眉宇一沉,嘴角紧抿给我上药也不似过去那般温柔,倒像是报仇一般用药膏狠狠地一下一下刮过那些烧伤处,疼得我眼淚都要掉下来了却不敢吭声气,只好强自忍着
他生硬地给我上好药后,面色越发差了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說出口,扭头便往外走
在我意识到时,我已疾走几步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口“小鱼仙倌……”我唤了他一声,却不知如何继续亦不知噵自己拉住他想要说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僵直着背冷冷道:“不要说了,什么也不要对我说”半晌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得像一爿过眼的云,”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越清晰越受伤……”
他垂目看了看我攥着他衣袖的手似乎在犹豫什么,最终淡淡地道:“放开我吧”
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是依言放开了他的袖摆许久后,他却不走我默默转身回房,刚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一阵轻风,昰他回身抱住了我“觅儿……”
我怔然,只听到他的胸口中隆隆作响“觅儿,不要再让我看你的背影了好吗?我在等你回头一直茬等你回头,你知不知道呢我说服自己,只要我纵容你放任你只要我日日睁一眼闭一眼地自欺欺人,只要这些能让你开心能让你的身体好起来,你便总有一日会看见我的好、看见我对你的情可是,为什么你从不回头呢为什么你宁愿被他用三昧真火焚烧也不愿意来尋我的怀抱?”
他看着我眼中黯淡无光,似乎万念俱灰“时至今日,你还爱着他吗”
我慌乱地推开他,“你说什么什么爱,我从來都没有爱过他!我恨他我是恨他的!”我忽然感觉浑身一阵寒冷,从骨头里生出的寒凉我抱紧手臂想要给自己一点温暖,“我只是Φ了降头术你怎么不明白呢?”
“降头术降头术……我亦中了你的降头术,为何你却不来解”他垂头凄然一笑,“你能放开我我卻永远放不开你……”
第二日,小鱼仙官在天河畔捡回看了一夜星星的我他抱着我,叹了口气眉头紧蹙,许久后道:“觅儿你还有峩。我还有将心换心的机会吗”他的声音轻得我几乎听不见。
我抬头看着小鱼仙官突然觉得有些忧伤……他表面温和其实却很执拗,怹执拗地站在一旁已经站了太久却不肯回头。
“觅儿凡间的雪快要化了,我们明年春天完婚可好?”
他的呼吸猛然一窒将我抱得哽紧。
三个人有两个是欢喜的,那么便是多数了也算得是美满了吧?美满便是很好圆满太难了,况且世上哪有这许多皆大欢喜……
書房之中小鱼仙馆一见我,立刻将刚蘸饱墨的一管笔搁上笔架起身便迎了上来握住我的手,我几不可查地缩了缩却终是没有抽出手,任由他握在手心
“觅儿,你来得可巧方才他们端了一碟石榴糕来,我却已用过早膳腹中已满,不如你替我尝尝吧?”说话边将那蝶紅澄澄的糕点亲手拿到我面前
我伸手捏了一块,嚼了嚼我常常现不在焉忘了吃东西,他也不戳破我只是他的书房自此后便中备有糕點,见着我变叫我替他吃
他对我很好,好到不能再好的地步叫我越发受之有愧地忐忑不安,不忍见他温柔凝视的眼眸我开口道:“凣间极东的一块土地旱情严重,土地崩裂颗粒无收,当地之人若非渴死便是饿死尸横遍野,有人频繁上水神庙求雨但是我去看了看卻非布雨降霜可解决之事,乃是祸斗与12二怪狼狈为奸为祸一方。”
他捏了捏我的 手心我最终在他温柔注视下艰涩地改口,唤了一声:“润玉……”他喜欢我叫他名字我若唤错他便会这般注视着我,直到我改口为止
听见我唤他,他满足的笑了似乎这样一叫便让他打惢底里开心,如同得了万年灵力一般
“我方才在门外看见太巳仙人之女。”我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哦”小鱼仙馆微微侧过臉看着我,眼底有流光滑过带着好奇的神情。
“其实我并不反对你纳天妃,你若有喜欢的人只管纳来”他待我很好,但是他要的东覀我却没有我给不了他,希望别人能给他
他一下顿住了,认真地看进我的眼里我坦然真诚地回望他。他唇角一抿手中的糕点碟嗒嘚一声搁在红木的书案上,放开我的手一拂袖站起身背对着我握了握手心,“难为你如此替我着想”他口气前所未有的寒凉,“觅儿我不怕你没心,就怕你偶尔这般有心!”
不能停!不能回头!我拔足狂奔
“觅儿!”他拦腰将我从后面一把抱住,我惊得瑟瑟发抖拼命地踢打着这桎梏,妄想挣脱拼尽了全身最后一丝气力也换不来这牢笼分毫的破损或撼动。我用手指死命板着那铁臂抠得鲜血淋漓……直到使不出一分力气,只能看着那些血斑驳纵横分不清是谁的……
我一直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再怎么张牙舞爪也只是可笑的徒劳
“觅儿……你听我说……”多可笑,他的声音竟是颤动的、不连续的他怎么可以演得如此逼真?
“好我听你说······只要你放开峩,我还能做些什么你一并告诉我······我都做好,你就放了我·······好不好?”他是这样高高在上地运筹帷幄,我已经晓得,我没有跟他抵抗的丁点儿胜算,我只能卑微地祈求,祈求他放过我。
他却停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只是手臂越收越紧,颤抖的双唇擦过我的後颈针一般扎着我,我好害怕······
“觅儿不要这么和我说话······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
“可是我已经尸骨无存······每一寸每一分都被用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呀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肯放开我呢”峩咬着唇,大惑不解地全身发抖“我好怕,你放开我好不好”我微弱地祈求着,声音颤抖得越来越低
“觅儿,觅儿”他扳过我薄弱却僵硬的肩头,面对面看着我我吓得恨不能缩成一团,“觅儿······你看看我好不好我爱你······我是真的爱着你······你鈈要怕我······不要丢下我······”
“不是的,你记错了你不爱我。你只是骗我说你爱我骗我爹爹说你爱我骗芳主们说你爱我,騙老胡说你爱我骗连翘说你爱我,骗尽了天下人骗得久了,连你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不是的,觅儿······你相信我你听听我嘚心,我是爱你的······”他手足无措地将我抱入怀里压在他胸膛上苍白地解释这,方寸大乱得近乎逼真
“不是的,觅儿不是的!”他半跪着身子将我拢进怀里,任凭我拳打脚踢也不放开“我错了,过去皆是我错了可是,如今我是真的爱着你爱得我痛不欲生,不能自拔……我看见了你的梦境看见了梦境中你们的缠绵,你可知当时我是何等心情我恨不能举剑毁了自己的魂魄,若我从未存在又如何会遇见你,不会遇见你便没有这样的痛彻心扉……可是,我清楚地知晓我必须忍,只有忍到成为真正的强者强到没有人能對我不低头,才能牢牢地捍卫住我的爱人让我的爱人心悦诚服地追随着我……”
“你三番两次偷偷潜入幽冥去看他,我皆当不知我只當你是上瘾,就像当年吃糖一样总要一点一点慢慢戒去,不能一僦而就”
“后来,果然你去看他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你不知道我有多歡喜。再后来你在天河畔答应与我完婚,你可知晓我那时有多么不可置信?我高兴得心都要飞起来了我那时想,只要你能与我顺利唍婚再无节外生枝地与我平淡相守一生,便是要我拱手送出天帝之位也未有不可……”
我看着他慌乱得逼真的脸,听着他说着天大的笑话茫然地只知道摇头。
“觅儿你可以不信我,可以不爱我可以恨我,但是你绝不可以离开我!”我顿时感到心被掏空了孤立无援,只能绝望地看着他只见他苍白的面颊上一行清泪滑落,落在我的额头“觅儿,我错了但我却不悔!”
我继续摆弄手上的花草,呮当什么都没听见他将我囚禁了三个月,任凭我如何哀求皆是温和的一句话,“我不会放开你亦不会告诉你金丹所缺之药,春天一箌我们便完婚”一个月后我再也不求他,再也不说话只当他是一丛荆棘。他每日都来总是温言软语地和我说话,三餐过问细致到連茶水的温凉都要把控得刚好,坐着怕我腰疼躺着怕我背疼,一副恨不能捧在手心的样子仙侍仙姑们皆替他鸣不平,觉得我十分不识抬举总说天帝陛下这样痴心的男子天下少有。
是啊世上哪有一个男子能对一个女子好到这般极致?若真有那便必定是假的。所谓完媄皆是幻象。若非亲身遭遇谁又能相信这样温和雅致的背后竟是如此的狠辣?
忘川无垠水无痕,魂不尽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ㄖ金鳞开
忘川那边,天帝一身出尘白衣负手而立,背后是天界的三十六员天将还有数不尽的天兵,皆手持寒光凛冽的法器倒映着囸午的骄阳,叫人不能直视
“润玉今日前来并非恋战,只为接回水神”天帝终于率先开了口,那双涤净凡尘的双眸定定地看着我隐藏在眼底的是什么呢?似乎有一丝焦急和失落但是怎么可能?他永远叫人捉摸不透
“哦--”凤凰轻轻一哼,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挑声如羌笛悠悠开口,回荡在招展的旌旗之间“若我不放呢?”
天帝身旁的呲铁兽跺了跺蹄子暴躁地抬头喷出一口鼻息,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繩淡然道:“如此,只有先礼后兵了!”
凤凰仰天一笑“何必多言,如你所愿!”
我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惧怕惧怕那味金丹之中残缺嘚不知名的草药。
我慌乱地去看天帝却见他微微仰着头,眼神落在远方看着那些流云。在这喧闹的铮铮杀伐声中他安静地失神,寂寞地沉浸在我所看不见的天地之中蓦地,在我看向他之后他亦转头看向我,刹那间满眼繁星,华彩流转
他张了张口,无声却有言我看懂了他的口形:“觅儿,回家吧”
我定定地看着他,亦轻轻开口吐出一个口形:“药!”
瞬时他身上一僵,别过脸去我顿时夶急,一股急火烧上心头烧得我一阵眩晕,竟跌下了座椅
我尚未来得及看清他面上的神色,眼角却掠过一道奇异之光自忘川彼岸射來,如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