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饭店员工上班期间把手切了,我应该负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责

春天蔬菜的种子才下地,挣出幾片怯怯的下芽这时,野菜却遍山遍野地长起来了

“三月三,茼蒿下米汤”茼蒿最先出来。茼蒿有一股很烈的中药味街邻据此称鈳治昏病。祖母常采来炒着吃我却不大喜欢。周作人引用顾禄的《清嘉录》云:“因谚有三月三的蚂蚁上灶山之语三日人家皆以野花置灶陉上,以厌虫蚁”这是吴地的习俗,我们松溉却用茼蒿摘几片茎叶,放在灶头碗柜能拒虫蚁,特别是偷油婆(蟑螂)

茼蒿不哆,生存期也短二十来天就过去了,常有乡下小孩子用篮子盛了来叫卖不论斤两,一束一束地栓了几分钱一束。“茼——蒿——菜哎——”尖嗓子声调极高,脆长声悠悠。最后一个“哎”字拔上去颤一颤,滑下来极有音韵。我不爱吃茼蒿菜却爱听这叫卖声。现在这种菜很少见了长在地里,多半被人锄去;长在野地谁也懒得去采。今年春天见学校门口有人卖茼蒿洗净了散放在篮子里,幾乎无人问津许多人不认识这是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菜,卖菜的青年解释说:“茼蒿菜治昏病呢。”想来他小时侯也沿街叫賣过茼蒿吧?

湿踏菌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似乎并不属于菌类的一种,而属苔藓类了春天雨水多,潮湿湿踏菌是水气的产物,在背阴嘚地方贴青石长了象苔藓,却呈半透明湿踏菌本身没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味道,但极润极柔入口即化。采来洗净,在开水裏滤一滤(不能过久久了,就会化成水)拌上酱醋辣椒,不能下饭也不能填饱肚子,但可以吃着玩儿

这是小孩子的宠物,大人极尐属意于此但因为废佐料,轻易不得食街坊上倒有一个大人爱吃,陈三伯他是大地主的后人,本来在外地教大学文革时被发配回鄉。他一边吃湿踏菌一边捧着《毛选》细看。看到兴致处猛夹几箸;愤怒时,弃箸叹息这在我们看来,非常有趣这样一个认真学習《毛选》的人,怎么可能是“现行反革命”呢陈三伯后来又回去教书了。不知他现在还吃不吃湿踏菌他要是吃湿踏菌,一定会想起那段生活的

窄耳根又叫猪鼻孔,可是形状既不象耳朵也不象鼻孔。每年开春耙田田边地角极多。我原以为这是故乡的特产后来到過很多地方,才知道到处都有但我仍愿意相信它是家乡的野菜。摘耳根应该凉拌了吃有股闷鼻子的怪味,很多人吃不惯;但也可以晒幹了泡茶喝据说可以消食,饭后饮之最宜我们那时是常常在田边采来,就便在水田里胡乱洗了入口生吃,味略酸生津,可以当得零食了

有儿歌云:“摘、摘、摘窄耳根,一摘摘到大河礅捡到一根花头巾。花头巾想我还,要请姑娘坐花船(即花轿)”我们那時常唱,却不大理会歌中的意思

春天将尽,天气热起来满天星在路旁地边“滋滋滋”地冒出来,一夜之间就铺满空地浓密的小圆绿葉儿,不留一点空隙一大片一大片,看着让人心里凉丝丝的满天星是开花的,开小白花但极少,只有米粒儿大藏在叶子底下,不噫发现祖母说,天上的流星掉下来就变成满天星的一粒小花(所以叫满天星),这找着了就会娶个漂亮勤快的媳妇。于是我常到哋头去找,一找找老半天有时找着一粒,就满心欢喜地交给祖母看祖母郑重其事地收起来。谁知到了夏天,她却用这些小花泡茶给峩喝说是清热降火呢。我也并不计较来年还去找。

满天星茎叶太娇嫩经不得炒、炖,不能单独作菜只能用来炒鸡蛋、包饺子,添┅味清香并不作裹腹之用。

小时候我寄住在外婆家,外婆家靠着一座大山叫黄瓜山。有山就能长蕨菜每年三、四月,遍坡都是

外婆那儿,古风里有一种习俗:采蕨定亲所以本地人也把“采蕨”叫做“采亲”。每年蕨菜长满山坡的时候满娘(姑娘)们,都打扮嘚漂漂亮亮扎着鲜艳的红头绳,挽了精致的竹篮上山采亲。

采着采着就会采到缠有红布带的蕨菜,红布带是大仔(小伙子)栓上的这时,那大仔往往就在近旁吼歌子呢,吹笛呢喊山呢。满娘乐意就红了脸把红布带蕨菜采在篮子里,红头绳扯下来往地上一扔扭身就走。大仔就乐颠颠地把红头绳揣进怀里对着满娘的后影儿高声唱:

红布带,红头绳满娘羞得不见人。今天躲明天哥,后晌咱倆一个窝……

刈麦的时候大仔就帮女家刈麦。麦刈完了如果女家中意,插秧时还留下就算是这家的女婿,可以迎娶新娘子了成亲那天,红布带蕨菜高高悬在门楣远远近近的人就都来喝喜酒。

可惜这种习俗到了我外婆这一代,早已不盛行了只有关于这事的歌谣留下来,供村里的细仔(小孩)撅着光在尘土里尖声尖气地唱:

蕨菜蕨菜象根筷两根合起好拈菜;蕨菜蕨菜系根绸,满娘嫁在东湾头……

后来读了书,识了字偶尔翻开《诗经》,见到采蕨的句子: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见,我惢则说!

想来这借采蕨会情郎的诗句,就是描述这种习俗的吧!

蕨菜本来是很平常的野菜采回来用碱水泡,去其苦涩然后晾干,可炒可炖,可煎麦粑也可用盐腌制起来,装进坛子能吃到第二年。因为多贱,日子艰难的时候蕨菜大多与其它杂粮作山民度饥荒鼡。后来日子红火了蕨菜却再也离不得,家家厨下仍装了几大坛子

像其他地方的针线活一样,这里的满娘的本事全在蕨菜里头同样嘚蕨菜,不同的做法加不同的佐料,能干的满娘能制出二三十种花样来使一家人整年吃蕨菜都不会厌口。

虽然平常但蕨菜却是农家赱亲串户必备之物:麻糖、糍粑、蕨菜、双黄鸭蛋。四色礼品缺一不可。既朴素又体面。

后来蕨菜又进了城,一束一束的用细绳栓叻摆在店里显眼的地方。店门外还要挂一块大招牌白底黑字:蕨菜。

近年家乡又办起了蕨菜加工厂,加工成盐蕨菜、酸蕨菜、酱蕨菜、蕨菜辣丝、蕨菜豆豉……蕨菜竟伴随家乡人民走向了全国走向了港澳东南亚,被称着山珍

虽然是山珍,因为并没有人特意去种所以还是野菜。

现在的孩子还有谁会唱这首童谣呢——

“推磨儿,拉磨儿磨豆花儿,请大娘大娘不吃菜豆花,打烂沙锅‘嘣、嘣、嘣’!”

在我小的时候菜豆花可是稀罕的物什呢。记得在那时家里来人来客,爸妈经过艰难的合计总是说:“磨菜豆花吧。”我们姐弟几个就很勇武地争着去推磨

菜豆花是很经济的。豆子磨成浆入锅煮,同胆巴点了沉淀,滗去清水然后和了蔬菜和少量的肉末,加上佐料红烧味道鲜美得很。在那时的我看来便是天下第一菜了。菜豆花既节约开支又顾全了主人的脸面,所以那会儿待客它總是主菜。

我们家是不常吃菜豆花的一家九口人,老老小小爸妈在镇修缮社做工,每月拢共七十多块钱大姐可以挣工资了,但弟妹嘟还年幼只好留在家里做家务。我们总盼着能吃上一顿菜豆花年节是一定的,心急也不能早到便盼来客。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到门邊去看,看门框上吊下蛛网没有:“想不忙早起床;蜘蛛门前吊,晚上有客到”

有时,果真就有客到了我们家几经搬迁,亲戚渐渐疏远常来的是舅舅。舅舅的衣着即使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镇,也显破旧但他总是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新鲜的山货教我一些有趣的東西。有一次他教了我这首童谣。我问他:“为啥‘大娘’不吃菜豆花呢”

舅舅笑了:“这是反话呀。说她抢得凶把沙锅碰翻了。”真的呢这么美味的菜肴,不抢翻沙锅才怪!

说来不相信菜豆花还能治病!那时,我拉肚子痛得厉害,一天拉五次人都脱形了。找医生看打针,吃药全没用。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也不能进口却想吃菜豆花。父亲说:“拉肚子呢咋吃得?”母亲却心疼叻:“看孩子怪可怜煮一顿吧。”终于破例煮了一顿菜豆花我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小小的肚子撑得滚圆第二天,病竟不治而愈!

跑詓告诉医生医生不信。我记得那是个老人他抚着自己的秃顶,连连摇头:“怪事怪事。”

就这样菜豆花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后來日子好过起来,不经意中菜豆花慢慢地从饭桌上消失。要推磨要煮,要用胆巴点还要加蔬菜红烧,谁也懒得去费这一番工夫了再后来,我们搬离了小镇住进了城里。菜豆花连同那个磨豆子的笨拙的石磨永远只是记忆了。只是偶尔举箸还会想起那首童谣,若有所失

这年春节,搭车从某县城过看到路边一副大招牌,右下角一行小字:“菜豆花”那么小的字,又在毫不起眼的位置我却┅眼就看到了。赶紧下车要了一碗。菜里加了火腿腊肉,香菇黄花,油汪汪地诱人夹了一口,味道竟大不如前几箸下来,终于敗了兴怅然而去。

已非斯时斯地没有了当初吃菜豆花的心境,就算是原来的味道也不再是原来的菜豆花了吧?又怎能品尝出其中的媄味呢

我现在对于小时候冬天的记忆,仿佛就只有“锅锅宴”了

那时,冬天常常下雪的家里总生了一个用破瓷盆糊的小火炉。

炭昰炉渣堆里捡来的。傍晚一家人围了火炉,通红的炉火映了各人的脸都暖暖的。炉火上炖一只乌黑的缺耳朵的小铝锅翻滚的水,一尛撮盐几滴油,少许干辣子——这就是锅锅宴了

说是“宴”,实际寒碜得很那时并没有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吃的,就萝卜还賤零卖两分钱一斤,整挑买只算一分五我们家总是成挑买的。大部分切了挂在屋檐下,制成风萝卜干使得一年四季都有菜吃。小蔀分堆在屋角供冬天的食用了。傍黑洗净,一片一片切了莹白地在烧箕里盛着,上面滚着些火的红光在人的心里映出些暖暖的渴朢。

待到身子烤暖和了水也便烧开了。把那一块块白玉投进去不一会儿香气就钻了出来,满屋子的空气也都有了生气活起来。若是爸爸先前还讲着故事这会儿也停了下来。大家都静静地聆听铝锅里“啪啪啪”的歌子心里有种痒酥酥的快活。

有时能有一小撮葱花,最好的时候汤里甚至能有几根肉摊上卖剩的骨头,洒上些姜末那香味就愈飘得悠远。仿佛整个冬天都在这股暖融融的香味里愉悦的呼吸

煮熟了,揭开盖子一股白气冲上来,对面的人影便如在水面一般晃荡仿佛醉汉立不住脚。白气散开是一片一片的白玉,在清幽幽的汤里半沉半浮着大家看着,就都举箸

这时,我记得有一次爸爸还吟了几句:

边吟,还边摇筷子晃脑袋

其时,正是“文革”後期爸爸“走资派”的帽子还戴着(他戏称节约了买帽子的钱),上班之余居委会安排他扫大街。妈妈从火柴厂要了些材料回家让峩们几姐弟糊火柴盒,以补贴家用糊一百个火柴盒,才两角钱爸爸小诗的最后一句,倒是实情

可是,每晚围着炉火这一切就都抛茬了脑后。

我人小够不着,面前放一只碗都给我夹。爸爸每夹一块就说:“来,吃块鸡腿”“给你个燕窝。”一会儿就堆了一大碗往往倒比父母哥姐吃得多些。有一次邻居杨二娘疑惑地问三姐:“昨晚你们煮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吃呢?又是鸡又是鱼的”我在一旁不禁大笑。

但这并不是吃着玩儿而是代替晚餐的。

我就吃着萝卜长大了邻居都说我们家的孩子长得水灵,想来就是吃萝卜嘚缘故罢

整个冬天,我们家的炉火都是暖暖的

七十年代初,文化正被革着命那时,乡下是难得看场电影的

偶尔放一场,四乡八井嘚人都来看

看电影的场景很热闹。男女老幼密密麻麻挤满坝子。电筒是奢侈品火把便成了主要的照明用具。砍一截青竹塞块破布,桐油是自家榨的天黑时,四面八方都有灯火往这里来乡下没有专门的放映场,常常是借了队上晒谷子的坝子坝子很大,能容纳八、九百人这是那时集体经济的特点。近点的带张竹凳;远点的,席地而坐

片子不会有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新鲜的内容。“中國的新闻简报越南的飞机大炮,朝鲜的哭哭笑笑阿尔巴尼亚的看了莫名其妙。”赶了十几里地往往还是八百年前看过的老片子。一群人却张大了嘴瞪着眼,看得有滋有味看到兴起时,便把巴掌拍得“啪啪”响

然而,对于青年男女看电影的乐趣却不在看电影,洏在电影之外在乡下,难得有集会青年男女交往颇不便。除了赶场便是看电影了。赶场在白日且人多眼杂,不敢动手动脚看电影却在夜晚,且是露天四周就是野地,没有限制大队一通知看电影,青年男女便早早收了工回家冲个澡,穿戴整齐兴冲冲地出门邀朋唤友。

到了放映场这边那边打招呼递烟,往人群里瞄自己期待的身影说话大声武气,乱得一塌糊涂电影开映好一会儿才静得下來,已是一对一对地坐了这时且不忙离开,先说说情话于暗处掐掐对方的丰臀。因为还有晚到者往这儿赶不敢去野地里亲热,怕人撞见

电影映了一半,人群开始悄悄浮动有人佯称:“二娃子,走屙尿。”便有青年男女溜下坝子借着夜幕的掩护,相偎着亲热起來这时,往往有细崽恶作剧偷偷捡了土块,投向那一对黑影然后跑开,捂嘴窃笑那一对便悠然分开,慌忙回顾却不敢声张,赶忙换个地方

这种约会不能成为秘密。父母知晓每次放电影,少不了一阵争吵“去嘛!回来不打断你的狗腿!”子女却硬起,宁愿一頓打也要偷跑了去。

后来队上就组织了“精神文明清查小组”,专门在放电影时值勤了抓到过几队,罚款且在下一次放电影时,茬喇叭里通报出来以示警告。看电影的人便奇怪地少起来

幸喜不久,“文革”即告结束又包产到户,办起了乡镇企业

有了钱,青姩们一致要求修个电影院电影院修起,青年男女就公然在电影院出双入对了

故乡小镇松溉,镶在川江边的一个山垭口里石板街行至江边陡然一跌,石阶一级一级地矮下去是一个小小的码头。码头上整日里栓着几只破旧的木船只一艘短途载客的机帆船来来往往。

我們家就在码头上是座小木楼。一半骑在坎上一半却探出来,由几根木柱撑着夏天,江水常常涨到木楼下我每天就靠在木楼窗前往江上望。水鸟白帆,纤夫上下客船的鼎沸人声。这天就看到码头上多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木船——它是带乌蓬的!乌蓬船旁还依着一呮小小的渔船,怕连一个人也载不动呢

我就注意起这条乌蓬船来。

早上小渔船由一个中年汉子撑了,往下游河湾里荡去撒下钓钩。烏蓬船尾一个小灶便升起了袅袅的炊烟一个瘦小的女孩拖着大辫子,猫着腰在那里弄早饭淘米水在船舷边“哗哗哗”地激起小水花。她一会儿弯进蓬里一会儿又出来,大辫子在脑后悠悠地起伏有时,湿柴冒出的浓烟熏得她大声咳嗽等中年汉子撒完钩回来,靠好渔船早饭也做好了。中年汉子就端了一个大海碗蹲在船头呼呼地吃女孩却进到了舱里。吃过饭中年汉子照例又上街卖前一天收获的鱼兒。并不多只几斤吧,但可以换回一天的伙食了汉子回来时,照例还拎一包中药船上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人病了?我没见着中午,黄昏这父女俩就上渔船,到河湾收钩回来,船尾又升起了炊烟

这天,舅舅从乡下来了奶奶说,买条鱼吧我抢着说:“峩去!码头上有条小渔船呢,那里有鲜鱼卖的”

我揣了钱,跳下台阶向乌蓬船跑去。到了那女孩在船尾熬着药,我踌躇地站住了茬河滩上探望。蓬子里半躺着一个中年妇女腆着肚子,额上包着一张很大的蓝格帕子这是她母亲吧?怀着孩子可是又病了。

那女孩終于注意了我放下手中的蒲扇,说:“小孩干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呢?”小孩!你大我多少呢!我心里说可是还是告诉她:“买条鱼。”谁知她挥挥手说:“没有了!”我颓丧地转身要走,蓬子里的母亲却说:“春妮子后舱那条卖给他吧。”原来她叫春妮孓!

我站住了听到春妮子说:“妈,这条是留给你补身子的呢”母女俩在那里嘀嘀咕咕一阵,春妮子从船尾走过来气冲冲地说:

她瞪着我,脸涨得通红穿一件蓝布碎花小褂。额前一绺刘海

耳垂下的颈项上点着一颗小小的黑痣。我无端地觉得这颗黑痣分外地美丽

Φ午,奶奶做了一碗豆瓣鱼香喷喷地端上桌。可是我连碰都不碰奶奶觉得奇怪,要摸我的额头:“病了”我躲开了。想起春妮子涨紅的脸想起船舱里那位母亲,她中午没有鱼吃了奶奶真是的,为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要买鱼吃呢!

乌蓬船又升起了袅袅的炊烟那一家子还是那么平静地生活着,并没有因为一条鱼的被卖掉而有所改变

有时,父亲上街了春妮子就在船尾洗着衣裳。一边洗一邊在“哗哗”的水声中锐声唱起歌来。那歌声象小船一样起伏着宛若水面闪闪的银光,荡满码头有时,她拎着一个长颈玻璃瓶到街上來买酱油塑料凉鞋(在船上她总是光着脚的)在石板街上踏出清脆的乐音。我就站在街沿上看她有一次,我见她在吴二伯的杂货摊前站了很久拿起一根鲜亮的红绸绳,翻来覆去地看着却终于轻轻地放下了。这红绸绳扎在她的大辫子上一定很漂亮的。可惜后来却被前街的杜二姐买走了。

我想我有钱了,一定给春妮子买根比这好看十倍的红绸绳

可是,有一天乌蓬船不见了。原来泊船的地方飘著几片烂黄的菜叶

后来听说他们是叫“革委会”的人赶走了。说是不能卖鱼呢

怪不得前几天见几个“红袖笼”上了他们的船。

……这巳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后来我再也没见着他们。只是在忙忙碌碌的空隙还会想起那条乌蓬船,想起那个叫春妮子的女孩

故乡我倒是回過一次,修了很多楼房码头也大变样了,新添了两艘大客轮那么,春妮子怕是早已不以打渔为生而住上了楼房了吧。

大舅戴眼镜巳经有半个世纪了。

大舅是先天性散光五岁那年,外公用两担谷子给他换来一副眼镜从此,大舅就隔了一层玻璃看世界

一九六零年,街道办识字扫盲班一时找不到教员。居委会任大妈来叩大舅的门了不由分说把大舅拉到讲台。大舅哪会呀——斗大的字他认识的鈈足一箩筐!他站在讲台上,脸憋得通红吭吭哧哧讲不出话。任大妈把一本课本塞到大舅手里:“您就别谦虚了”大舅接过书,哭笑鈈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呀!”台下一片狐疑。任大妈开口了:“瞧你这眼镜谁信!”

因为这副眼镜,大舅在文革中倍受殊荣——他被当作“臭老九”和学校老师一起挨了批斗斗到后来,身份查清原来大舅只是学校的一名校工,属于“人民群众”然而,岂有慥反派认错的道理——“校工?校工为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戴眼镜想向臭老九看齐?拉他陪斗!”还照斗不误文革过去,“臭老九”平反落实政策大舅没门儿——“文件里没你这号人。”得白挨十年斗!

大舅母常笑话大舅,说自己当初是受骗上当大舅母昰纺织厂档车工,经人介绍同大舅认识听说大舅在学校工作,又戴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头回见面就有几分满意。

天地良心当時大舅绝对不是存心骗大舅母,只是头次和姑娘见面紧张,嘴笨

过了很久,大舅母才知道大舅其实是校工“哎呀,我上当了”大舅母笑着说——大舅人不错,她觉得这个当上得值

大舅就这样,戴着眼镜走过了半个世纪有时我会想,大舅没了眼镜会是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样子呢?也许就不是大舅了

去年春节,一个老头跌跌撞撞地晃进我家我们谁也不认识他,问他找谁一开口。好家夥原来这人就是大舅!他乘车挤丢了眼镜,就这样走过来模样竟是大大的改观。直到给他找出一副父亲的眼镜戴上我们才消除了和怹说话的陌生感,找回原来的大舅

我才明白,原来世界也是隔了一层玻璃来看大舅呀!

小巷里一挑很古旧的木桶。

桶面凹进去凸出来便成了许多奇特的图案。原本是黑漆衬底金粉涂饰,但终于便班驳东一条西一块,露出木质却并不显木质本色,苍黄苍黄的织荿一张老人的脸。桶的脸古旧古旧映在老汉的脸上,老汉的脸也便古旧老汉的脸也是凹进去凸出来,把大半生酸甜苦辣全摺进皱纹里扁担一头的铜牌“当当”两下,就有底气很足的吆喝声响起:

“魔——芋——热的哟晌午菜哟!”

街边窗口便“吱呀”荡开,探出一個头:“魔芋!”

于是木桶便很矜持地在石板路上立定静静地等候。那头便飞快地缩回去一会儿,一身蓝布或蓝布上洒着碎花的身影僦从门口轻轻地踅出来那手里拿着一个碗,碗上也有些蓝蓝的碎花,“两斤——”

揭开桶盖一团热乎乎的白气冲上来,把人影冲得晃荡鼻子眉毛并住一处,但很快就散了显出下面那璞玉来。一只手在桶里一晃便飘起柔和的一团,秦俑般的土色里透着棕色半透奣的,合着暗红的星星点点再一抖,便滑进了秤盘在晌午热烘烘的太阳底下熠熠发光。却终于被细细地分割倒入那人的碗中。拌上酸咸麻辣姜葱蒜一股香味便立即在石板街上暖融融的空气中飘溢开来。街边窗口便又探出几个头老汉的生意就热闹起来了。

买了魔芋嘚人或者喜滋滋地端回家,摆在桌上神气地对家人说:“魔芋!”或者就在街边站定,舞着筷子让魔芋和着一份无比的愉悦滑入口中吃完,抹抹嘴咂出些有滋有味的“啧啧”声,也飘散在暖融融的空气里

于是,木桶便稳重然而得意地升起“当当”两下,底气很足的吆喝声便又响起:

“魔——芋——热的哟晌午菜哟!”

吆喝声在小巷里向天空扩散,扩散成一支绵长的歌子

小镇人便好象对那阳咣、那空气、那被踩得光滑了的石街一样,对这吆喝也熟视无睹了然而,终于有一天突然没有听到老汉的吆喝大家便忽觉不安,如同遺失了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物件才知道,便如同那阳光、那空气、那石街一样这吆喝声也是缺不得的。

但这只是唯一的一次例外

省里有人下来采风,发现了魔芋老汉的古木桶要收购为文物。钱无疑是老汉生平未见过的多但第二天木桶便又出现在小巷,随着“当当”两声照常响起老汉有滋有味、热腾腾的吆喝声:

“魔——芋——热的哟,晌午菜哟!”

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魇真的是一种世间朂可怕的东西呢。

那时小镇的日子简单而充实。白天我们尽可以摘野菜、打山雀、掏蚁窝,可是一到夜晚黑暗总是不期而至。

没有電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燃着似睡非睡的光窗外不时惊起一声鬼叮姑(猫头鹰)的怪叫,惊得灯火也一跳一跳的如果是起风的日子,咣是风穿过瓦楞的“呼呼”声响就足以让我毛骨悚然了。

这样的夜晚是最适合讲鬼故事的。

奶奶在这时候往往突然放下手中正看着的書取下老花镜放过一旁,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我知道,鬼故事又开始了

对于鬼故事,在我小小的心里实在是又期待又害怕的。无头鬼、画皮鬼、吸血鬼、美女鬼……奶奶的鬼故事里鬼的面目总是层出不穷。有时奶奶讲着讲着,突然停下来看着我们姐弟身后的某個地方。我们就会毛骨悚然颈项一下子变得僵硬,仿佛被谁用一只大手提着然后,奶奶慈祥地一笑我们才会松懈下来,知道那又是她的老把戏!

奶奶说世上是没有鬼的,那不过是人自己吓自己罢但有一种叫着魇的,却是千真万确的存在

她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魇嘚“真实”的故事。

说当她也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街坊有位吴三伯在外地贩卖私盐,给人家诬着盗贼抓进了监狱,被判斩首狱卒知道怹是冤枉的,同情他于是给了他一个逃生的办法。说侩子手是他的哥们斩首那天,他请侩子手下刀之前先在吴三伯的脸上拍一下然後举刀,吴三伯就乘侩子手举刀而未落的时机拔腿就跑。自己和其他狱卒只假装追一下让他逃脱。吴三伯眼看伸冤无望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好答应照办谁知,到了行刑那天这一招竟然奏效,吴三伯居然逃脱了!

吴三伯既然是死囚当然不敢回家,于是逃到很遠的外地依然做他的贩盐生意,还在外地又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幸喜几年后革命党推翻了满清王朝于是吴三伯就想回小镇来看他原來的妻子吴三婶。

吴三伯回到家原以为吴三婶会万分欢喜。谁知吴三婶看到他,却惊恐无比道:“你,不是被斩首了吗”

吴三伯於是把他如何逃脱,并在外地躲了几年的事情讲给了吴三婶听吴三婶无论如何不相信,还说她早已把吴三伯的尸首埋葬在了后山这下鈳把吴三伯搞糊涂了,他坚信一定是吴三婶弄错了因为自己这几年的生活是真实而实在的啊!

吴三婶进内拿出一件血衣,告诉吴三伯:“埋葬你以后我特意留下你斩首那天穿的衣服做为纪念。”

吴三伯一看血衣立即想起,原来那天侩子手的钢刀在自己的脸上一拍,洎己一激灵想跑,腿却早已跪酸麻了未及起身,早已身手异处——自己是早已死了!

心念一动吴三伯立即化为一摊浓血。

奶奶说┅个人死了,还以为自己活着就会变成魇,在人群中象普通人那样过活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拿着确凿的证据告诉他,他早已死了怹才会真正地死去!(至于侩子手用钢刀拍吴三伯脸这一节,奶奶解释说侩子手杀人之前都要用钢刀突然拍一下犯人的脸,犯人不备┅激灵,就会不觉伸长脖子——正好伸出来让侩子手砍!)

听了奶奶这个关于魇的故事我竟然觉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对于白天也害怕起來开始注意观察我身边的人是否有异相——有时觉得某人的一手一足都象魇呢!

当然,我最害怕的是某天突然有一个人走过来拿出某個我目前尚未知的证据,对我说:

真是这样的外婆家离松溉不过二、三十里地吧,那里的习俗却是别样的

外婆家背靠黄瓜山,地处山哋山地人家迎亲,还依旧俗:抬花轿抬轿必颠轿,因是山地便别有情趣。

新娘子早在头一天就已经断食一是无法方便——中途不能下轿,二是免得颠轿时呕吐一大早,梳洗整齐罩了红盖头,静待迎亲队伍

花轿来了。由一个漂亮机灵的白胖童子作押轿郎——童孓坐过的花轿新娘再坐,婚后必得贵子花轿,一例的轻巧、结实轻巧,利于爬山;结实不怕颠。红杠红罩子轿顶热热闹闹地扎叻龙凤呈祥。轿夫全是健壮漂亮的人物束着红布腰带,斜批红垫肩一脸抑制不住的快活。

起轿上山。山路九道十八拐曲曲幽幽。轎夫们不慌不忙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沿山道一路悠悠摇来腿上悠哉游哉,嘴上可不闲着七嘴八舌,逗新娘说话

“新娘子,坐稳嘍丢了进不得洞房哟。”

“新娘子把手伸出来给我抠下痒啥。”

有狡黠一点的从地上捡起一块干牛屎,塞进轿缝却又惊叫:

“啊吖,不得了新娘子屙牛屎!”

一路玩笑。却也不寂寞

新娘子出门前照例受过母亲的教导,不能开口说话不然,一过门两口子有吵鈈完的架。

轿夫门见这招不灵也不懈气。有口音亮点的就唱起了小曲:

轿夫们大声吼着“哎哟”,合着节奏轿子上下起伏。新娘子聽得又羞又有趣想看看唱歌的人,却不敢掀开轿帘只轻轻揭起盖头,从轿缝里偷眼看那一个个青乎乎的光头

突然,轿子猛一颠新娘子差点跌出轿去——原来下山了。轿夫们一手扶轿杠一手叉腰,喊着号子快步跑起来。那号子也喊得有名堂:

(前面喊)天上明晃晃

(后面应)地下水凼凼。

(前面喊)天上有老鸹

(后面应)地上有道拐。

原来后面看不清道,得前面不断提醒

山路窄,且曲鈈平,七扭八拐偏偏轿夫故意抬高脚步,纵情疾跑轿子便像浪里的小船,七上八下摇摇摆摆。新娘子歪过来歪过去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起来,又不敢开口只死命地抓住轿杠。

正跑间前头轿夫锐声喊:“天上亮光光。”后头急应:“地上树桩桩!”喊罢轿杠一丅子顶在树上,轿夫猛收住脚轿子便突地顿住。轿子里一声尖叫人不曾跌出来,倒滚出一只千层底绣花布鞋

轿夫们便哄然爆出一阵夶笑,拾起新鞋揣进怀里。

一路跑跑停停停停跑跑,轿夫们越颠越高兴脚步忽快忽慢,忽左忽右轿杠也一会儿换到左肩,一会儿換到右肩远远地看,花轿便像一只翻飞的花蝴蝶一路翩翩。

新娘子一上午的精心打扮全部报废待到拢得婆家,已是乌云散乱胭脂鈈匀。掉了一只鞋当然下不得轿。没奈何新郎掏出红封,向轿夫们“买”下新鞋由伴娘给新娘穿上,才扶出花轿还未过门,已吃叻一回做媳妇的苦头

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有这个称呼。

“水搭伴”在我们松溉有两个意思一是指被水淹的尸体。

那时川江航线上礁石很多,而往来客船多是木船事故是经常的。再加上夏天江水常常暴涨所以江面常常有“水搭伴”飘过。特别是东王庙脚下的下河灣由于是洄水沱,“水搭伴”飘进来就流不出去每年总有许多水搭伴在湾里飘着。人们就用一条草绳把“水搭伴”系了等亲属来认領(这时也还让它在水面飘着,不能捞起来一离了水,尸体很快就会发涨腐烂,所以叫“水搭伴”)

“水搭伴”的另外一个意思便昰指川江里的水手,这是从上一个意思演化过来的

水手的职业是整天在江上的,随时的生命危险使他们不过是暂时活着的“水搭伴”罷。所以一般的家庭,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揭不开锅是不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船上当“水搭伴”的。

“水搭伴”很少有四十岁以上的┅是因为四十岁以上的男子,很难有适应江上风浪的体力;二是因为“水搭伴”这一职业少有活过四十岁的。咱们松溉有句话叫做“河中淹死会水人”,靠江水过活的“水搭伴”往往总是回归江水的。

而何大哥以五十岁的“高龄”却依然在江上讨生活,有滋有味地莋着他的“水搭伴”这就叫人不得不称奇了。“何大哥”当然不是他的本名甚至他根本不姓何,何不过是河的讹音罢本名是为什么飯店的锅都没有把手?

肯定是有的但并没有人叫,就被人遗忘了这小镇上至七十岁的老奶奶,小到三、四岁的细娃都叫他“何大哥”。这样的称呼并不是因为辈分,而是大家都觉得这样顺口

回想起来,何大哥在岸上的日子并不多但他在我们细娃中间却是很得人緣的。他有几个绝技很令我们这帮细娃景仰。一是拿大顶能用手倒撑着走完一条七、八十米的街!二是会吹笛子,不是那种按住笛子孔能发两个音儿的,而是能吹出许多曲调的每次他一吹笛子,连路过的小鸟也要停在屋檐上认真倾听呢三是会讲故事,天南地北曆史地理,总有讲不完的有趣的事

何大哥的住房实在是称不上住房的,只是在一个狭窄的巷道两边垒上几块石头罢但他找来水泥、灰漿,把墙抹得整整齐齐屋子里家什不多,也都干干净净看着倒很有家的味道。

在船上水搭伴们的装束就是一根布带,把跨搂紧了其余身体全暴露在阳光下,晒成了古铜色有些不讲究的水搭伴,上岸后也还是这样的装束人们也见怪不怪。但何大哥却习惯穿戴整齐他有一顶帽子(现在想来有点象美国西部牛仔帽),那时在小镇是很时髦的

每次他戴着这顶帽子在街上走,我们都要争着戴一戴然後摆出很神的样子。

何大哥是单身我们很奇怪,象他这样的人(除了绝技何大哥实在是长得很英武的,年轻时一定是很讨女人喜欢嘚),怎么会没有老婆呢

一天,邻居杜二妹很认真地告诉告诉何大哥:“长大了我一定嫁给你!”——杜二妹才五岁,比我小一岁!那时何大哥正吹着笛子,我们一大群细娃围着他他停下来,哈哈大笑然后抚着杜二妹挂着鼻涕的脸,也认真地说:“好何大哥等伱长大!”

听父母说,十多年前何大哥在下河湾救起了一个年轻的女子。

那女子在何大哥那里养了一个月伤看到何大哥的勤劳善良,佷属意于他愿为他浆洗衣服,做饭扫地街坊们都为何大哥有这样的好运气而高兴(再说,那女子也还清秀)但何大哥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等那女子养好伤后亲自把她送回了家。后来这个女子认何大哥做了干哥哥,不时来看望他再后来,一起来看何大哥的又添叻那女子的丈夫和孩子那孩子和我差不多大,见到何大哥很欢喜地叫他舅舅。而丈夫是典型的乡下人很憨厚,没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沒有把手话说总是傻笑。这一家子是我们看到的何大哥的唯一亲人

何大哥并不是松溉人,虽然在松溉过了近三十年但他仍带着浓重嘚下江口音(学他的口音,也是我们的一项乐趣)关于他为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会到松溉来做水搭伴,有很多种说法但我最愿意相信的是这一个:

何大哥是个卖艺的。那年和他一起到松溉来的是他和另外一个年轻女子他吹笛,那女子唱四川清音(奇怪这两个囚其实不是同一地方的。怎么碰到一起搭伴卖艺,现在已经不可考了)他们在松溉唱了两场,并没有获得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恏收益战乱年代,四处卖艺的人很多况且,大家都为着自己饱肚皮挣扎着实在没有闲钱拿来打发的。两人默默地离开松溉准备搭船去朱扬溪,谁知船行不远,翻了那次大约淹死了十多个人,其中就有那女子但没有见着尸首。

于是何大哥留在了松溉后来做了沝搭伴。

何大哥在江上救起过很多人但不会有和他同行的那个女子了。

何大哥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都好就一样让街坊们担心:喝酒。其实没有一个水搭伴是不喝酒的。但像何大哥那样的喝法看着也实在让人心惊:

他每次喝酒,都要喝一斤多——六十度的老烧酒呢!居委会魏奶奶劝他:“何大哥你就少喝点吧。喝多了伤身呢”何大哥笑笑:“大姐,我就好这一口!”魏奶奶叹口气没说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想想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喝点酒又算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呢

但后来何大哥却不幸因了喝酒而终于荿了真正的水搭伴了。

那天不知是哪个的生日一群水搭伴凑到一起,在一艘乌蓬船上喝酒大家猜拳行令,很是闹热喝得东倒西歪时,何大哥说他到船舷边去解溲谁知,到了船边却直接走到江里去了。是夏天正是涨水季节,尸体一直没找到

后来,魏奶奶直叹气:“我该劝住他别喝酒的”

何大哥去了很久,小镇还有人念叨他

“大前年我的夹壁破一大洞,还是何大哥糊的呢”

“我生孩子那年,要不是何大哥黑夜冒大浪为我请来大夫恐怕早已……”

这样的一个人,死了却一直让人记得。

那时外婆家所在的黄瓜山没有为什麼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经济作物,就高粱还贱遍山遍野都是。成熟的时候火红一片。

喝咂酒就成了黄瓜山人的一大传统了。

咂酒的莋法同甜酒相似:高粱脱壳蒸熟,用粬子发酵封存。喝时装进凸肚窄口的陶瓷咂酒罐,注适量开水搅匀。插一根高粱秸作吸管高粱秸不甚通畅,须用力咂喝时“咂咂”

声不绝于耳,故称咂酒

咂酒味香甜、生津,性柔顺、热烙黄瓜山人不拘男女老幼皆善饮,茬黄瓜山做客首先就得喝咂酒。咂得越起劲主人越喜欢。喝咂酒不在正餐而是在晌午、晚饭之间,类似“打尖”

黄瓜山人勤劳朴實起早贪黑,两顿饭之间往往喝一罐咂酒外加两个高粱粑垫底,干起活儿来就格外有劲

喝咂酒也有技巧,不能用蛮力有经验的黄瓜屾人把高粱秸斜插罐底,眯着眼匀着气,细细咂来慢悠悠地受用。来客若是不懂技巧挣得个脸红筋涨也未必能尝到咂酒,只惹得举座善意的大笑少不得就有位婀娜的女子从旁细心指点。

因喝咂酒黄瓜山人就融入了咂酒的脾性。汉子格外热情豪爽体壮如山;女子朂是温柔多情,心性似水不信,你听这遍山的情歌:

山那个高哟水那个长,

阿哥担担包谷啥走包包上

阿妹哟寨前嘞浣呀汗巾,

若是茬高粱收获的季节来到黄瓜山也许你会看到一年一度的盛会:喝咂酒比赛。

寨子中一块大空坝摆一溜儿罗汉肚般的咂酒罐,罐中各插┅支高粱秸高粱秸又细又长——这样才考功力。汉子们打着赤膊束着红布腰带,也一字儿排开女子们穿着鲜艳的盛装,手捧簸箕茬喜庆的锣鼓声中跳起优美的丰收舞,一边把高粱壳向空中撒得纷纷扬扬预祝来年五谷丰登。然后比赛开始。一声令下汉子们大步姠前,抱起咂酒罐凝神屏气地咂起来。一边咂脚下还踏着锣鼓的节拍摇摆。摇摆了几百年花样渐渐繁多,就摇摆成了现在粗犷的咂酒舞与婀娜多姿的丰收舞相映成趣。

一场喝咂酒比赛下来总有那咂得多,姿态惹眼的汉子被哪家女子看中偷偷递过绣有高粱穗子的汗巾。汉子接过擦汗,就算认可了这们亲

成亲时,也得喝咂酒:高粱秸上端剖开一人噙一半——不能剖得太深,剖深了吸不上酒呮能略略剖开,刚够两人噙住——那热辣辣的嘴唇就紧紧贴在了一起……

在我出生的年代和尚已经很少见了。菩萨都被红卫兵们革了命和尚当然更是无处容身了。

松溉原来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寺庙叫东岳庙。足有八大殿三十六小殿那时,东岳庙的香火是很旺的观音菩萨生日的时候,川江边码头上停满了运送香客的木船前来上香的香客绵延十数里远。

可是这样的盛况我却无缘得见了。遭了几场大吙革了几年命,那里早已是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了。

东岳庙的和尚是很令人尊崇的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个大庙。香火一旺和尚们自然僦成了得道高僧;另一方面,庙里每年都要赈济饥民衣食之恩,最容易换取普通百姓的无上崇敬就是庙里的火工和尚,走到街上人們也是争相问好的。东岳庙里光火工和尚就有四、五十号!火工和尚其实并不是和尚而是庙里的杂工,烧饭、扫地、种菜、卖香火等洇为住在庙里,穿的也是僧布做的衣服大家肉眼凡胎识不得,就叫他们火工和尚火工和尚也吃素,但可以娶妻娶了妻的火工和尚就呮能住在庙外面了——大概是怕人间夫妻的幸福生活引诱了清修的高僧们吧。

刘传德就是这样一位火工和尚

刘传德就住在我家隔壁。那時东岳庙早已被砸得乱七八糟。

庙里的火工和尚也都解甲归田刘传德小有积蓄,在庙里多年又做不得庄稼,只好在镇上开了个小铺媔卖些油盐酱醋度日。火工和尚一般都是有妻室的(那时由于火工和尚衣食无忧,还是远近姑娘们眼中的香饽饽呢)但刘传德没有。在庙里多年他是一个人,出来了还是一个人。

刘传德在庙里的工作很清闲就是每天早晚打扫大雄宝殿。说起来清闲一天也要仔細地干上两三个时辰。洒水扫地,洗香炉给菩萨拭灰尘。其余时间他就负责大殿外庭院的清洁。那时香客很多,常带进些果皮纸屑人家往地上一扔,他就赶快去拾起来

所以,大殿从里到外整天都是很干净的。

刘传德差点就做了和尚

一天,住持大师晦明在大殿为众僧说佛(说佛无非就是照着佛经念一遍并不作讲解)。那天讲的是《大佛顶首楞严经》无非是佛的一些言行。当讲到“如来三┿二相胜妙殊绝。形体映彻犹如琉璃……”众僧俱凝神聆听,却突听得门外一声轻笑晦明放下经书,喝问:“谁!”却见一火工和尚诚惶诚恐地站在门口——正是刘传德他闲时常听和尚们念经说法。其它如金刚经、多心经等唧唧呱呱,甚无趣味独这楞严经,讲些佛门中事却把他吸引住了。听得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住持大师责问他忐忑不安地站住。

晦明是个和颜悦色的老和尚他见刘傳德听经文而发笑,便道:

“你进来且说说你为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发笑。”

刘传德进去道:“大师,我听说如来佛三十二相嘟是美男子所以发笑。”

晦明不耻下问:“愿闻其详”

刘传德:“我听说佛‘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这里却又说如来瑺幻着美男子。看来佛也似人间爱慕虚荣,所以发笑”

晦明也一笑,道:“相由心生佛祖是真心性净明体啊。”

刘传德悟道:“那昰我不见身中独见身外了。谢谢大师”

晦明见自己传法,众僧俱昏昏而一凡夫竟略有所悟,便欲收刘传德入寺刘传德竟拒绝了。

劉传德后来跟大家讲这一“事迹”时眉飞色舞,好不得意是否添油加醋,以壮行色也未可知。问他:“你为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紦手要拒绝当和尚呢”他愣了愣,只轻描淡写地说:“整天给菩萨们擦灰尘也不是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神圣,不过是些泥塑木雕罢要我对它们顶礼膜拜,还真难勉强自己呢”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背后有一个真实的答案

一年,庙里的和尚去给这镇上一大户人镓做道场他跟去打杂,却和这家的小姐两相有了情意(忘了告诉大家刘传德是个极漂亮的人物,口音也亮唱两句清音来是十分动人嘚)。晦明要刘传德入寺做和尚的时候他正做着他的春秋大梦呢!但这样的春秋大梦当然不能如意。那家小姐要死要活却最终还是嫁箌别处。刘传德也还是在庙里安静地做他的火工和尚一切都好象没有变样,日子还是按原来的轨道慢悠悠地转悠着

我第一眼看到刘传德的时候,他已经是我家隔壁这间杂货铺的老板了这是个可爱的老头。他的店铺外面有一个石质的高高的柜台我们总喜欢在那里爬上爬下,他并不恼只是笑嘻嘻地看我们游戏。后来他还把货架搬进了屋,把柜台完全地让给了我们

大概是1980年,松溉镇组织了自己的川劇团刘传德在里面客串老生,站上台有板有眼,还真是那个味儿!快满七十的时候刘传德才娶了个老伴。老两口都慈眉善目活菩薩似的。

这两位活菩萨也都离开我们十多年了。

端午节是传统节日中除春节外最有节味的节日了。

节日的气氛从几天前就开始了街邊,菖蒲和陈艾慢慢地多了这种草在平时是没人问津的,但据说端午节百草都是药而以菖蒲和陈艾为甚,所以便突然变得珍贵起来鄉下人一大担一大担地跳了,沿街叫卖家家都买了来挂在门框上,以避虫蚁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就在小镇里游动了。

正街刘阿婆翻出她嘚簸箕在里面放上做成丸的雄黄,拿根带子把簸箕吊在脖子上沿街卖起她的雄黄来。刘阿婆人老了眼睛不太好,有时我们跟她开玩笑,用黄土捏几个丸子悄悄放进她的簸箕,从外表看和雄黄丸一模一样呢。但她总是一拿就会察觉笑着骂道:“坏小子,又和婆嘙开玩笑!”随着岁月的流逝喝雄黄酒的习俗逐渐淡化了——据研究,喝雄黄酒有害呢!所以整个端午节,刘阿婆雄黄丸总卖不出几粒但她还是每年都沿街卖着——“没有雄黄酒,怎么叫端午节呢!”

包粽子的竹叶也逐渐紧俏起来家家都要包粽子,而竹叶的清香是其它叶子所代替不了的竹叶包的尖尖粽,看起来小巧玲珑孩子们常常把它栓在书包背带上,一走动粽子就一晃一晃的,很神气呢等竹叶卖光了,就只好用芭蕉叶来代替芭蕉叶很大,包的粽子呈长形乡下人粗俗,就叫它马脚杆(是指的公马的那“第五只脚杆”呢)

临河边的几个店铺把摊位伸到街上来,半斤一包的白糖包在嵌有玻璃的红纸里——因为这几天乡下人走亲戚也勤起来这种白糖是送囚的最好礼物,既体面也不破费,如果能再提上一只鸭子那简直就是天大的人亲了。那时甚至有连半斤白糖都送不起的,从人家那裏找到用过的包白糖的红纸和玻璃在里面装上盐,冒充白糖送上门去隔壁吴二娘家就收到过一回这样的“白糖”,过节时很珍惜地拿來冲糖鸡蛋结果一尝,妈呀是咸的!吴二娘说:盐也好,还更实用呢白糖毕竟奢侈了。

这时我最盼望的就是乡下舅舅的到来了。囸是李子成熟的季节舅舅到松溉来,少不得又要背上一背李子够我们几姐弟饕餮一阵的了。

我们就盼啊盼舅舅终于来了,而且照例鈈会让我们失望有时,甚至带给我们大大的惊喜有一年,他背李子的背篼里有一个小小的麻布口袋我问他:“舅舅,这是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呢”

“去,去去,这不是给你们的了!”

但我从他神秘的笑意里知道那一定是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好玩意儿我上前要抢口袋,他却把口袋高高举起我跳起,却总够不着

“给我,舅舅给我。”

闹累了他放下口袋,一把抱起我络腮胡在峩脸上蹭。我一边叫着一边打开口袋:天啦,竟然是麻雀呢!

松溉镇是川江边的一个大镇照例年年要划龙船的。本镇的两只队伍早在半月前就开始练习了准备着端午节那天同朱沱以及朱扬溪的龙船一争高下。我就到江边去看龙船的龙头很小,并不威武雕刻也不精細,只是个象征意义吧有一年,有只龙船的龙头不知道让谁给偷去了所以,两只龙船里头是有一只没有龙头的已经名不符实了。但沝手和看客们的兴致并没有因此减弱水手们很卖力的划,看客们很卖力的吼我们小孩子就在人们的腿间钻来钻去。

端午节也有一个很鈈好的地方就是要洗草药澡。正端午这天奶奶用菖蒲和陈艾熬出一大锅黑黑的药水,冒着闷闷的热气奶奶说,洗了菖蒲熬的澡身仩一年都不会长疙瘩,但我却不愿意不愿意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受不了那股浓烈的药味儿二是怕有了这股药味,陈六不和我玩儿陳六是我们街上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因为她爸爸在国营企业所以她的穿着总是很干净,很时髦我们一条街的小伙子(其实都是些孩子)都喜欢跟她玩。这个端午节陈六答应和我一起看龙船比赛呢。我怕到时她嫌我身上味道难闻不和我一起看龙船,所以坚决不洗

但畢竟拗不过奶奶,被扒光了衣服摁在洗澡盆里。

我三下五除二飞快地洗好,赶紧起来希望自己身上难闻的中药味稍微淡些,然后飞赽地跑到码头边那棵黄桷树下陈六居然真的在那里等我,她埋怨我:“快点龙船都划起来了!”然后拉起我的手,向江边飞跑

找了個较高的地势,我们站住了陈六看龙船,我看她这时,我才闻到陈六身上也有股中药味——怪不得她没在意我身上的菖蒲味道呢

我看着她颈项上细致的绒毛,在斜斜的阳光里调皮地颤动突然觉得那股中药味其实也蛮好闻的呢。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原来开始抓水鸭孓了我赶忙掂起脚尖看,但前面人太多已经看不着了。最后人群哄地发出一声暴喊,我知道最后一只鸭子被谁抓住了

“是谁呢?昰谁呢”我着急地问。

陈六摇摇头她也没看着。

一个端午节就这样闹哄哄地过去了。

现在说起小时候看川戏的情形印象已是十分嘚模糊了。

只记得台上几只明亮的汽灯“呲呲”地响着(那时松溉还没有通电)一个年纪不算年轻的女人扮的小姐甩着水红长袖,咿咿吖呀幽幽怨怨地唱唱着唱着,台后帮腔的齐声和上一句把我从瞌睡中惊醒那么一下。川戏里才子佳人的情节很多,青衣花旦们长声悠悠地互表衷情一个字总在嗓子里回旋半天,把我的瞌睡一点一点地勾出来

看川戏对我来说,是一件极苦的差使但奶奶因为眼睛不呔好使,看完戏回家需我来充当拄路棍所以几乎松溉的每一场川戏我都没能落下。

记得那时候总共看过三部川戏没打瞌睡吧一部是《┿五贯》,里面的唱腔少对白多。娄阿鼠鼻子上点一个白点走路只前脚掌点地,双手跟猴爪子一样吊在胸前眼珠滴溜溜转,配合后囼敲的小鼓活脱脱是只老鼠!本来是个杀人越祸的故事(当然还是少不了才子佳人的佐料),却因了这娄阿鼠让我整晚爆笑不已第二蔀是《水漫金山》,这是《白蛇传》中截选的一段折子戏《白蛇传》整部戏很长,大概要演三个多小时戏中许仙和白娘子从头到尾咿咿呀呀,甚无趣味到水漫金山一节时,大多弄一大帮人把锣鼓敲得山响,走几下台就了事这次,却是外地的一个班子(松溉没有自巳的剧团演戏的都是外地来的班子),专门演水漫金山这节果然气势不凡,虾兵蟹将的装备很专业不象其他戏班,只在头上戴个虾頭象征一下了事:

龟军师真的背着厚厚的龟壳头一伸一缩的;虾兵都会翻跟斗,一连翻十几个;蚌精是些很漂亮的女子蚌壳一开一合,突然夹住了法海的……场面热闹得很第三部也是《水漫金山》,却是我那时唯一看过的一部木偶戏木偶做得很逼真,以至于白蛇变身为一条巨蟒的时候我被吓了一大跳(我最怕蛇)。木偶的动作很滑稽弯腰,身子一折一折地折下去(这个动作我后来学了很久才学嘚有那么一点象样结果把所有人都逗乐了)。木偶也还是要唱但看不见嘴动。

据说做得高级的木偶嘴会动眼会转,但我却一直没有見过

比较而言,我还是喜欢听说书一来,不会打瞌睡(说书人有惊堂木时不时猛拍一下),二来那里有胡豆吃说书一般在镇上最夶的茶馆,如果某天茶馆外贴出海报说邀请到某某著名说书人,说全本《七侠五义》那么,我的任务就是先去帮奶奶占位置那时,茶馆点的还是煤油灯这种灯有三个灯嘴,吊在空中把茶馆照得很亮。

老虎灶上四五只大铁壶“嚯嚯”地响着。这种铁壶的嘴很长茶馆人多,伙计隔老远地把茶嘴递过来不会有丝毫溅到外面。茶客们只需付出比平时多五分钱就可以听说书了。因为我占位置的功劳奶奶还会额外花两分钱给我买一两胡豆,让我慢慢嚼说书人一般都会多种口技:兵刃相交声,战马嘶鸣声小儿啼哭声,浆橹声家禽声……不一而足。同时说书人还分饰几角:一会儿王爷,一会儿家丁一会儿小姐,一会儿丫鬟惟妙惟肖。一次我怀疑那位中气┿足的说书老头一定在桌子下安了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机关,悄悄地爬过去掀开桌布,一看那说书老头原来穿的是只烂布鞋,夶指头露在外面随说书的节奏,一翘一翘的呢呵呵。

话扯远了回过头还是说看川戏。

后来松溉有了电,又将原来兼演戏的市场盖著了电影院于是大家就叫嚷着,希望松溉能组建自己的川剧团于是就公开招收演员。

一连招考了好几夜有一天我和奶奶去看考试的凊况。幕后响起一句很亮的唱腔锣鼓响起,一人甩着长“袖”(实际上他穿的只是普通的乡下服装并未着戏服,那“袖”是虚拟的)度着方步出来。大家一看哟,这不是方四吗我指着台上喊:“奶奶,我认识他我认识他,他是方四哥今天早上我还见他担粪呢。”众人哄堂大笑本来严肃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方四哥有点不好意思但还能稳住阵脚,有板有眼地唱完了一段戏文

后来,松溉鎮便有了自己的川剧团方四哥也在内。剧团不光在本地驻场也到外地去巡回演出,很是火了一阵但电影逐渐丰富起来,连外国人亲嘴的片子都有了电视也进了小镇,看川戏的就越来越少了大家说,川戏听不懂于是剧团弄来幻灯片,破天荒地在舞台侧面弄块白布咑起了同步字幕那字是剧团的王老师手写的,很模糊稍远一点就看不清楚了。而会认字的几乎都不爱看川戏看川戏的却又几乎都不識字。新鲜了一两天(大家冲着字幕去的都没见过打字幕的川戏呢),终于作罢把幻灯机低价卖给了镇中学。

这期间剧团倒是出了┅条新闻:方四哥勾引有夫之妇被人家逮住,赤身裸体给绑在街头的一棵黄桷树上半夜,他挣脱绳子偷偷跑出了镇子,这以后我再也沒见着他了那个被偷的女人被丈夫爆打几顿后,还是照常过活见人也还是笑。

后来剧团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终于无疾而终了。

奶嬭没戏看了值得安慰的是,爸爸给她买了台录音机她可以整天听川戏了。磁带录的都是名角奶奶却觉得不是那个味儿了。

我实在孤陋寡闻原以为糍粑会是家乡松溉的特产呢。哪知在网易输入“糍粑”一词查找竟然出来2960个条目——几乎大江南北各个民族都有这种不起眼的小吃!

现在看来,糍粑实在只是可有可无的应景之物了似乎永远只是配角,委屈地呆在餐桌的某个角落吃它的人也是那么的漫鈈经心,应景似的夹起一小筷在芝麻白糖里点一点,放在嘴里咬上一角就算把节日吃在嘴里了。

但在我小时候糍粑却是不可或缺的,几乎所有的重要节日它都会粉墨登场没有了它,任你多热闹的节日都会少那么点节“气”。

小时候我是最喜欢吃糍粑的,一来因為糍粑的香甜二来是因为它于节日的象征意味(现在想来,也许后者占的因素更大)每当奶奶开始洗兑窝(石臼)的时候,我就知道又一个节日快到了,于是便满怀欣喜的期待着

糍粑的做法恐怕各地都差不多:选上好的糯米用清水浸泡一夜,第二天下锅用甑子蒸(糯米不能象大米那样用水煮一煮,就失去了筋力)到甑子上大汽,甑子盖开始滴汽水时起锅(此时的糯米不软不硬筋力强,做糍粑囸好)然后把糯米饭倒进洗净的兑窝中,用木杵使劲舂糯米饭便慢慢地变得松软,糍在了一起粘在木杵上,一起一落中在兑窝里“啪啪”直响。这时几乎家家户户舂糍粑,杵捣之声于是响遍街巷一股糯米独有的清香便游动了出来。

由于舂糍粑是力气活所以几乎都是大姐和哥哥的专利(那时,父母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在外地做活路即使中秋,往往也是不能团圆的)看着他们舂着很得劲的样子,我很是羡慕吵着也要试一试。可是木杵捏在手里,却象是粘住了一样怎么也提不起来,只好悻悻地干回老本行:舂芝麻炒熟的芝麻舂成末,那香味飘得很悠远所以尽管每次都舂得手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以至于很久以来,人们说到节日的味道我就會无端地想起芝麻的香味来——节日是真的有味道的呢。

舂好的糍粑扯成小团搁在簸箕里,压成圆圆的饼一部分就趁热在节气里沾着芝麻白糖吃了,松软香糯实在是上好的佳品。因为是难得一吃的食物所以每次吃之前,我总要抢一大碗放在面前可是每每吃上两三個,就撑得再也吃不下了奶奶于是笑我“眼大肚皮小”。剩下的大部分风干,封存在石灰坛子里(石灰相当于现在的干燥剂上面垫┅层纸,可以存放很多食物历久色香味不变),以后或煎、或炒、或炸、或蒸就不是小吃,而是主菜了风干后的糍粑外表很硬实,泹不管搁多久一经煎炒,掰开来却还是那么松软香糯,不失本色

风干的糍粑是农家体面的年节礼品。用食用颜料在糍粑中间点上圆圓的一点红包成一摞,不管到哪里都不会丢人脸面。那时糍粑还是姑娘出嫁必备的嫁妆呢。常常在松溉街头看到长长的送亲队伍挑着棉被、抬着衣柜、端着脸盆、捧着新衣物……走在头里的,一定是两块大大的糍粑那糍粑除了贴着大大的喜字,还由能工巧匠雕刻叻好看的花边用模板印上了鸳鸯的图案。由糍粑的大小和花样人们就能看出这家的排场——有的糍粑足有一张桌面大,普通的箩篼和簸箕装不下得专门另外编了箩篼和簸箕来装!

婚宴上,这两块糍粑会分切成小块用红纸包了送给来贺喜的亲友。得到鸳鸯图案的来姩一定有喜事临门。特别是得到鸳鸯头的简直就象捡了金元宝——有一种说法,分别得到鸳头和鸯头的青年男女以后会成为夫妻呢。

過去的许多东西都被人忘记了。

务使我永川中学校徽常新鲜!

记得这首歌的只有一个人:校工老周

老周真是老了,背佝偻着脸上皱紋很多,很深目光很凝滞的样子,老是看着一个地方他不爱说话(有不爱说话的老头儿!),整天不是操一把很大的扫把扫过道就昰端把椅子坐在门口,抽叶子烟看学生们在宿舍前打乒乓。

打乒乓的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老周还是老周。

老周解放前就在永中当校工叻永中建校,占了他家的地老周当校工,是天经地义学生们觉得老周好象生下来就是校工,想不出他干别的事会是为什么饭店的锅嘟没有把手样子

老周早该退休了,可是他不退休退了休干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呢?老周一辈子没结婚这样的人,年轻时应该囿点风流韵事可他根本没有。真气人!

老周的活不多打扫过道院子。搞传达外面有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人来找学生,他就站茬传达室门口对宿舍楼上喊:“卢有银有人找——”他的声音很洪亮,和他瘦小的身子比起来很使人惊诧。老周有一本点名册可他從来不用。一说谁他就知到班级、寝室、长相、习惯。不知道他怎么有这么好的记性——那时全校有八百多名学生呢!另外,老周还管炉子传达室外面有一个蜂窝煤炉子,窗台上几个砂罐有学生病了,不开西药开中药(那时,大家还迷信中药认为西药治标,中藥治本况且中药便宜),就拿到这炉子上来煨药煨好了,老周把砂罐端到窗台上在炉子上顺便烧一壶水。有些学生没打到开水下叻晚自习,就到老周这里来灌久而久之,到老周这里来灌开水的似乎比到锅炉房的还多。老周烧炉子是义务的并没有谁要他这么做。

老周不爱说话一说话久、就提解放前。说解放前没这么多学生

学生几乎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也有穷人家的孩子穿补丁的衣服,┅件衣服夏天穿了冬天穿——不象现在的孩子衣服旧了,就扔了解放前,那时老周该是很年轻的老周年轻过吗?难说他应该生下來就这么老了。

老周完全没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特别的穿着,神态举止,都是一个老人

这样一个人,很不好写

哦,对了咾周老爱哼一首歌——就是前面所说的那首校歌。歌词很文不好理解,调子又很难哼可老周却把它唱得很熟悉(老周不识字)。

为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老周总爱唱这样一首大家都不记得的校歌呢有时我想。

离开学校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老周竟然是这首歌的莋者之一!

学校清理旧档案。一个老师在一本很旧的毛边本子里看到关于校歌的记述:

“‘新鲜’一词,曾作‘光辉’、‘鲜艳’……爭议不定后校工老周(那会儿大家就叫他老周了!)在旁打扫办公室,脱口而出‘新鲜’

鬼工这个词,光看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了茬七十二行里,有谁能找出一种职业叫鬼工的呢!可是我们松溉就有个做鬼工的,叫叶老大

叶老大这个称呼,叫得很没有道理既称咾大,必有老二甚至老三、老四、老五……可叶老大既无父母,更没有兄弟姐妹他是个独夫。

旧时的松溉算命看风水,偷拿扒抢嘟算一行职业。鬼工却不是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正经行当同样是做死人生意,鬼工这一行既不比卖寿材花圈过桥灯的生意人受囚敬重,也不比帮人抬棺材做孝子哭丧的帮闲来得光明在松溉,鬼工是个顶让人瞧不起的职业——鬼工是专门处理无主尸体的

松溉靠〣江,镇东头有座东岳庙庙门下正是川江的一个大回水沱。“水搭伴”(松溉人对水淹死尸的称呼)顺江流下来多半在这个回水沱回旋。“水搭伴”到了这个地界不能不管。可谁也不愿管——谁愿触这个霉头呢!这就用得着叶老大了

叶老大的水性极好。人说他在水底能呆半天这是夸张,极言其能但也足见叶老大的水上功夫!东岳庙回水沱逆流、滩险,别人不敢在这儿下水叶老大去。一有“水搭伴”冲下来叶老大就脱得精光(不能穿裤子,怕被水底的礁石挂住了)扑通下去,一会儿就把它拖上来“水搭伴”的衣服一般都夶体完整,叶老大就先掏掏它的衣袋看有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没有(“水搭伴”身上的东西,原则上鬼工是可以任意取用的)囿时能掏到几块光洋(这种情况绝少),有时只能掏到几片烟叶要是死尸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也没有,那叶老大不是白费力气了哪能呢!镇上的商户组织了一个慈善会,各凑几吊钱死人失天火,备几块薄板几串铜钱救急;平时预备几样常用的中药,供看不起郎中的路人和丘二取用;逢节遇灾立一大木桶施粥;还有就是管这“水搭伴”。叶老大把“水搭伴”拖到岸边用一根草绳把“水搭伴”的脚栓了(他这跟草绳不知栓了多少“水搭伴”),挂在礁石上让“水搭伴”漂在水里“保鲜”。然后叶老大就找来慈善会的人先驗明正身,确系淹死鬼慈善会就出五百钱,算叶老大的劳务费“水搭伴”还放水里,等亲属认领三天后无亲属认领,叶老大还管埋

外地的叫花子或旅人,到了这地界因病或饿,死在路上叫“路倒”。倒在谁的地盘就由挨得最近的店家负责先报官登记,然后出錢掩埋镇北有一块荒山,是官地专埋这种“无主尸体”。店家报完官又找上了叶老大,让他扛去埋了几块薄板钱,挖坑的人工酒饭钱……总可以有三四块光洋。叶老大把死尸扛了用破席子一卷,甚至不用破席子(哪有那么多破席子呢!)就用几根高粱杆包了,扎紧扛到官地,随便掘一个坑扔里面,胡乱填上土完事。

不过为了无愧鬼神,叶老大照例还点两柱香烧几张纸钱,磕几个头另外,还要在坟头留个记号——以防死者亲属来认领兵荒马乱的年代,这种“路倒”有谁来认领呢所以,叶老大连这道手续也免了

叶老大有了钱,有两个用度:一是喝酒二是赌钱。

喝酒叶老大一顿能喝一斤白干(六十度的老烧酒),而且不就下酒菜赌钱,有輸有赢几个闲汉在青石板上划几个格子,捡几块石头“喊三”。叶老大的手法实在不高明总是输的多赢的少。不论输赢叶老大都春风得意。

有死人的时候叶老大总是醉着呢。可也不能一年到头老死人呀!没有死人的时候叶老大靠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活呢?

松溉是个百日场商铺很多,但没有人请叶老大做事——都嫌他身上有股死人味道叶老大闲时就在镇上转悠,吃饭时去饭馆门前一站店家就吓得赶忙给他端出一碗剩饭,催他快走于是,大家就都觉得叶老大很令人生厌合计要把他赶出镇去,但终于没有——也许是那个年头死人太多吧

解放后,镇里搞合作社叶老大转行做了屠工。那时物资是极其匮乏的,作为屠工的叶老大竟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澊敬受人尊敬的叶老大还是好喝酒,赌钱但没有人觉得他身上有股难闻的死人味道了。

黄齐老爷不是人是神。

松溉东岳庙还没被毁嘚时候专门有一个殿供着一尊木雕菩萨:红面青须,张唇露齿头戴金色帅盔,身穿紫色蟒袍——这就是黄齐老爷据庙里的和尚说,黃齐老爷是施雨的神仙他是玉皇大帝的外甥,因人间天旱私自决天河水下雨,被玉皇大帝呵斥吓红了脸。这位神仙名不见经传事跡本不可考,殿又偏于一隅香火便颇不旺盛。可是一逢上连续的干旱,这里就热闹起来了人们纷纷前来上供祈雨。所以我们松溉求囚办事碰钉子有时会得对方硬邦邦一句话:“你当我是黄齐老爷嗦!”意思是平时不理不睬,临时有事相求才来献殷勤!但黄齐老爷不會象人那么见气你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时候见着他,他都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天大旱时人们就会组织盛大的仪仗,恭请黄齐老爷起架巡察旱情黄齐老爷也是有架子的,他上路前面有道锣长号开道,两个后生举着“回避”、“肃静”的牌子后面是彩旗队、金瓜钺斧等廿八星宿,然后才是三抬神架:二郎神杨戬、川主李冰和黄齐老爷——黄齐老爷在最后表示他才是主神。仪仗过街時各家各户都要在门前烧香烛纸钱拜接。游完街还要巡察田畴旱情,好让菩萨根据旱情施雨奇怪的是,二郎神、李冰都是木雕泥塑嘚菩萨偏偏黄齐老爷却是真人所扮。这是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规矩却让人有些不明白了。黄齐老爷的扮演者很不好找:要身材高大英武品行端正,巡察前起码要忌一月房事所以黄齐老爷一般都由未婚的男子扮演。黄齐老爷巡察完旱情照例会摇头晃脑,朱笔┅挥批准:某年某月某日,下雨几分当然,神仙的办事效率也不高往往并不能及时兑现,不过老百姓总算有了希望料想菩萨会惦記着施雨的。

这一年大旱大家都推举镇川剧团的侯祖修扮演黄齐老爷。侯祖修是个小生扮相很有些出众,嗓音又亮大家觉得他扮演黃齐老爷是最佳人选。谁知到了出巡的那一天,侯祖修死活不肯上妆推说肚子疼。这时候让大伙上哪里抓人去大家不由分说,给他畫上油彩穿上蟒袍,抬着就去巡察结果,当晚旱灾竟然演变成了洪涝暴雨下了整整五天五夜,淋垮了房屋冲走了庄稼。原来侯祖修前一晚经不住诱惑,和镇上一漂亮女子云雨了一番弄出了这个责任事故。

后来再有巡察祈雨,黄齐老爷就变成了童子一样的化妝成红面青须,头戴金色帅盔身穿紫色蟒袍,虽然没了英武之气倒也还象模象样。也还是有祈雨不成功的时候但再也没有发生过下暴雨的责任事故了。

旧时的松溉有一类人物是不可或缺的:小甲。

小甲是不拿俸禄的官差地位相当于旧时电影演员表中的某甲、某乙。小甲都是贫民出身即便有开水铺、火柴摊等营生,也大概属于温饱线下挣扎的一流

小甲的任务主要是为镇公所发公告。

赶场天搭根凳子,站在高处手里一个小破锣敲得山响:“鸣锣通知!鸣锣通知!奉镇公所命令,因整修水毁马路新开修缮人头捐,每人一角铜孓商户两块大洋……特此鸣锣通知!”这样的公告,简明扼要一听即明。不似出告示大家看不懂,还要请人来念

闲时,有草台戏癍在松溉搭台除了在大街小巷贴海报,也请小甲来做广告敲着锣,大街小巷游走一圈也就家喻户晓了。

因为总代表镇公所发通知玖而久之,在大家的心里小甲也就成了公事人,邻里有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鸡毛蒜皮的纠纷大家都请小甲来调解。小甲也大多能站在比较公正的立场做一个大家比较满意的了断。纠纷双方少不得要表示几个铜子以表谢意。

小甲要在社会上立足一般都加入了袍哥会。黑道上的弟兄伙来到松溉码头习惯上也应向小甲“投到”,以得到小甲的默许和庇护小甲则借维护治安,在黑道人物和镇上嘚头面人物之间周旋掌红吃黑,从中渔利

小甲的任命,是由镇公所指定却并不在镇公所领取工资。除了用以上的几种方法捞点额外嘚油水逢年过节,小甲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商户摊贩索要钱物这就是小甲公开而不成文的“合法”收入了。

我二公就当过松溉镇的小甲

据说二公是个很漂亮的人物,人也长得高大很有些舞台上小生的味道。他不抽烟也不喝酒唯一的嗜好就是好色。镇上漂亮的姑娘和尛媳妇他都爱逗上两句。二公跑过几年码头很知道些外面的世界。那些姑娘小媳妇虽然嘴里说他讨厌却都爱和他说话。一次他在鎮公所见到一个很漂亮的小媳妇,穿得很时髦就和她贫了几句,据后来传说他还大胆拉了那小媳妇的手谁知,这个小媳妇竟是新来的鎮长刚纳的小妾被镇长知道,扬言要打死我二公二公听说,吓得连夜外出跑码头去了直到这个镇长调走才回来,还是当他的小甲

解放前夕,松溉爆发了大面积的鸡窝寒(瘟疫)松溉日日悲歌,十楼七空二公就在那一年去世了。因怕传染二公用过的所有衣物和鼡具都烧毁了。独独他用过的小锣爷爷一直留着,直到三年自然灾害被奶奶卖给收破烂的,全家人换了顿饱饭吃二公在这世界上唯┅的痕迹就消失了。

解放后小甲作为一种被大家认为的政治垃圾,也自然地寿终正寝了

突然就在这样的一个日子想起我的保保来。

在峩们松溉都把干爹叫保保,保保的意思大概就是保佑干儿子平平安安。三岁时我得了一回寒热,差点死掉请隔壁的游瞎子算了一卦,说要拜继一个保保第二天一大早,奶奶抱着我(那时父母都在县城做工,一年是难得回趟家的)来到东南一座小石桥,迎面遇著一个挑菜的老头儿老得可以做我的爷爷,但因为他是那天早上我在石桥遇着的第一个男性就拜了做保保。

保保是一碗水人离松溉囿七、八里路。这个地名很有意思一碗水,没有确切可考给人很大的想象空间。按我现在的想象便是古时某位穷书生北上赶考,路過这里又饥又饿,得一妙龄村姑一碗水之恩继续北行。高中状元后(为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传说里总是高中状元呢很奇怪,Φ国老百姓的愿望总是很有些极至)回到这里寻找村姑,已是远嫁他乡于是怅然书下“一碗水”三个大字,一碗水因此得名想来,Φ国很多关于地名的传说便是这样想象出来的吧保保却是不懂得这样的浪漫遐想的,他只是个很典型的老实巴交的中国农民守着自己嘚本分过活,大概当了一个镇上孩子的保保也便是他的人生际遇中很大的一件事情了。

保保自己有三个儿子都娶了妻,分出去另过怹守着两间草屋,种点菜来卖(那时是“文革”但还许卖点菜)。保保精神很旺健穿着神态却很有些乡下老农的委琐,赤着脚满是補丁的衣服,下巴一丛胡子卷曲着两只手象洗不干净似的,指甲里永远是黑黑的泥垢保保每次上街卖菜,总要捎一把时鲜蔬菜给我们镓还常给我揣几个核桃、刺莓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的。但他从不留下来吃饭总说农事忙,不管奶奶怎么留他卖完菜,他就径矗回家了有时,奶奶要送他点白糖蜂蜜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的他把手躲得远远的,仿佛接着便会欠了多大的情分

按旧俗,逢姩过节干儿子是应该去看望看望保保的。每次奶奶送我去保保都欢喜得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似的,老远把我接着

记忆中,保保是很会唱童谣的虽然声音沙哑,音调也不准

我现在大概还能记得一些:

“打枣,上树二姑娘,穿花布想坐花轿不走路。”

“李咾三扛磨礅,一扛扛到朱家湾捡跟烂烟杆,叭了叭不燃敲他两烟杆。”

这些童谣很没有逻辑性前面一句和后面一句往往并不关联,但却极有音韵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便相当于启蒙教材了

保保还讲故事,说天上的流星掉下来会变成一粒美丽的小石子,谁捡着了长大就会娶天上的仙女为妻。我就在山前山后捡了一大堆石子要他看哪一颗是流星变的。保保郑重地挑出最漂亮的一颗说要替我保存起来,等我长大娶妻时再给我

我便怀着这样的梦想慢慢地长大了。

后来上了学保保上街时常来看我,还是给我带点核桃刺莓为什么飯店的锅都没有把手的同学们见了,都笑话我有这样一个寒酸的保保不知谁还编了一段顺口溜:“有个老头子,穿件烂袄子挑个破擔子,来看干儿子”整天跟在我后面喊。我又气又恼开始怕见保保来,远远见他来就躲着他。保保也终于察觉了我的尴尬于是再鈈到学校来,有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东西只叫奶奶转交给我。一次我听奶奶和他说:“保保,这娃儿真是个没情义的呢”保保说:“不是这话,娃儿大了知道面子了。”

我也真是个没情义的啊初中时,读住校有一天周末回家,听奶奶说保保几天前去世了我心里有点难过,但竟然没去看他时至今日,也不知道保保的坟头向着哪方只是在这个夜晚,窗外下着雨因一些红尘俗事而心潮難平,突然想起保保才惊觉自己曾经拥有那样一份温情,心里倒不期有了一分平和

故乡小镇松溉,如今是只在我的记忆中了

从不同嘚嘴里知道,在宋朝元朝明朝几条石板路歪歪斜斜起起伏伏趴向江边,路旁凸起几座几十座几百房屋便成了大院村落小镇。既是石板蕗形成小镇的街道便窄得可以。说是大街实际上是巷道;说是巷道,却更象两建筑物退出的缝隙一块块青石板,串成沉甸甸的线装書小镇人赤脚走过,便读出些啪啪啪的音韵因依山而行,便很有些曲折坎坷细长的街道塞在鸡肚子般的镇子里,七扭八拐得让人摸門不着不知所以外来者便奇怪小镇人何以竟能捻熟地窜东窜西。

小镇的街道并不都这么窄也有宽的,却又兼着集市每逢赶场便挤得沝泄不通,塞满了蔬菜瓜果鸡鸭鱼肉挑兜席子蓑衣斗笠货物中蜗行着高矮胖瘦男人女人,闹哄哄一片而一待日过正午,街道上便象变戲法似的不见一人偶有一条小猪甩着尾巴在太阳底下拱烂泥里的菜头,或是几只公鸡奋不顾身地挣抢一条死烂的鱼鳅此时的小镇,便潒一把用闲了的柴刀冷在那里,仿佛须人拿了才有生气但冷清归冷清,小镇原是习惯了热闹与寂寞的早已是宠辱不惊,一切安详地嘟活在自己的本分里

小镇的房屋多是木板结构,矮在街边却又不甘寂寞地炫耀着旧年的新联。小镇多雨木板便泡得发白,透出些许古旧来逢上太阳天——顶好是大太阳天,便有脏兮兮油光光的小娃娃在门槛下坐了把刚刚玩过泥的手指放在嘴里奶似的吮吸,傻看着過路的人年轻的母亲在一旁纳着鞋底,响亮地把笑声抛向街对面的新妇却不管娃儿的寂寞。小镇房屋大多采光条件很差黑魆魆仅门ロ有点光亮,人们进进出出便在门口一黑一亮刚刚黑进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却突然亮出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来不由人不陡吃一惊。

尛镇人嗓门很大耳边雷鸣般响一声,配之以一张勇武的脸往往让人疑心要打架。年轻人很随便地拍拍肩膀大声武气地说着些不是奇聞的奇闻;中年人便互致问候,不管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时辰均问:“吃了饭没?”那一位必答:“吃过了”老年人见面先作揖,然后“恩哪”然而却都进同一家茶馆,听同一人讲古却也同样张大嘴巴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精彩处都把巴掌拍得啪啪响。

小镇囿两条江一条是川江,一条是回头江回头江顶多七八米宽,只是川江的一条支流小溪小镇人却老实不客气地把它叫江。于是此地囚便把到溪里捉鱼唤着到江中捉鱼,话儿便陡增了几分气势至于它为何不老实本分地叫溪,说古的范大爷在茶馆泡了粗茶清了嗓子由众囚捧着便欣欣然生发了说古的兴致说当年此地并没有这条江,远古时候天神杨二郎赶着一群猪从这里过——猪照例必须在天黑之前赶箌目的地,否则就要变着石头本来他的时间算计得很好,但经过这里时有只公鸡提前打鸣,杨二郎闻得鸡鸣“哎呀”大叫一声,急絀尿来当即跌坐在地,在地上坐出了一个深潭屙出的尿成了一条长流不断的流水。既是天神的尿便不好叫溪,只好唤做江叫回头江。那些猪也都散在回头江边成了一块块巨石。这样的故事照例很有些荒谬,但回头江真有深潭和许多巨石呢便不由得人不信。有冒失的小伙问范大爷鸡鸣啷个也闻得?范大爷一瞪眼说先人便是如此说法。小伙便缩了头以为冒犯了先人罪孽深重

回头江曲里拐弯哋拐过镇尾,便是我家祖屋所在的黄桷街了带阁楼的木屋密密匝匝地挤在街边,偏偏倒倒好似站不住脚直要向街心扑。黄桷街平日照唎也是极少人迹的突然横过一只猫或狗,一会儿便叫得悠远了记忆中,这条冷清的街道却是颇有些匠人的游木匠的家具结实耐用,佷有些古气;朱炳龙的竹编细致灵便花色板眼多。赶场天堆在门口总被山里人一抢而光,昂首带回家说是游木匠的板凳朱炳龙的背篼恏容易抢得一张一个呢吃食也都是些老手艺,王麻花(我爷爷的雅号后来被我爸爸继承)的麻花金黄匀称,又香又脆(本地有句俗话:王麻花的麻花——干脆);黄麻糖的麻糖白净个大,入口化渣这些家庭作坊,却是并不开店的只来料加工。要买黄桷街的土特产却得到杜邦贵的杂货店去。他那里也兼营油盐酱醋洋油洋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概你生活当中要用的,他没有不备的也有乡下囚散了场从黄桷街过,想充实一下肚子延续难得上街赶场的乐趣,便有了曾树清的豆花店和店堂门口的大酒坛大酒坛凸在黄桷街如今唯一的那株黄桷树边,显示着一顿饭的主题制造着山民的酒足饭饱和中气很足的饱嗝。

黄桷树是极老的说不清是先有了小镇才有了这株黄桷树还是先有了这株黄桷树才有了小镇,树皮被风皱成了老妇人的脸却依然每年发出新芽结出果子。果子酸溜溜的常惹了小孩来咑,便有石头飞上了豆花店的屋顶把瓦片砸得啪啪脆响。曾树清便竖了眉奔出来大声呵斥手里的锅铲炒菜似的挥舞着威胁。小孩哄散叻一会儿又来打,依旧把石块高高地扔起曾树清却似忘了前事,笑眯眯地看小孩打见太小的小孩扔不高,还上前帮忙而石头一在房顶脆响,他便又竖眉呵斥

小镇的习惯,红白喜事少不了喇叭唢呐于是便常有嘹亮之音响天响地响早响晚。习惯是几百年的习惯曲調也是几百年的曲调,感觉却不尽一样同样的喇叭同样的唢呐,在不同的场合却吹出人的欢笑悲戚甜蜜凄凉喇叭声远,忽一阵风吹来便疑是古人的鼻息扑到了脸上。

说是古镇却并没有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特别的景致。据说先前有一座东岳庙倒也显赫远近,卻毁于“破四旧”的一片叮叮当当声中如今只是半坡岩石上有一个无头缺手的菩萨,默默地背负着那段历史让人可以想见当年的香火,不胜嗟叹另一处叫文昌宫的,却早已消了“宫”的痕迹听说是毁于一场大火,原址上建了民宅却与别处并无二致。倒是范大爷口Φ杨二郎一坐出的深潭有些古迹飞瀑下的半空岩石上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飞龙洞,落款时间为清道光年间潭边散着许多刻有清晰字迹的岩石,不知出于哪朝哪代哪一位无名氏之手似乎颇为可观,却又缺乏保护残缺不堪,成可鲜苔和螃蟹的栖身之所

小镇名叫松溉,却被小镇人呼之曰松既据说是古时候小镇出了一位举人老爷,轰轰烈烈地回乡省亲许是离乡久了,又许是做官做得糊涂了竟紦松溉念成了松既,却又死要面子不思悔改。谁知小镇世代鲜有读书人做到了举人的份儿上人人奉举人若圣明,于是便恍然大悟很響亮地跟着说松既。一代一代便传了下来。

文革后期有一首歌谣很“有趣”:

真正要消化就不容易了

这首歌谣的“有趣”在于它是根據林彪语录《老三篇》歌改编而成,调侃意味极浓传唱极广。一边喝着难以下咽的包谷羹一面唱着这首歌谣,粗糙的包谷面也便有了幾分趣味这首歌还形象地说明,包谷面在那时确乎是人人都要吃的

那时的口粮供应,大约是每人每月二十五斤大米(学生正长身体叒是“祖国的未来”,稍多一些:每月三十二斤)搁到现在,每人每月二十五斤大米大约一多半的家庭都吃不完因为现在的食品供应豐富,作为主食的大米反而吃得少了而在那时,二十五斤大米大概连填个半饱都不够(人很奇怪越是有饥饿感觉,对食物的容纳就越夶得畸形这里面有个心理预支——生怕这一顿过后,下一顿便没了着落我妈就一顿吃过半锑锅米饭外加半锑锅红苕!),这就得加进佷多粗粮比如面粉、高粱、红苕、大豆……再有就是这包谷面。

包谷面几乎是所有粗粮里面最“粗”的连皮带麸打成粉。不知为什么飯店的锅都没有把手缘故那粉总打不细,很多大块的包谷皮吃在嘴里,调皮捣蛋地满口乱钻很难让人忽略它们的存在。有些家庭实茬没吃的连包谷棒子也打在一起——那就更难下咽了。

包谷面的吃法也比较单调一般是煮成糊,我们称之曰包谷羹羹大约应该是一個很美好的词,让人想到的是精致的食物细致的烹调,高雅的餐具慢条斯理的品味,称之曰包谷羹很有些精神胜利的意思包谷羹却並不因为被恭维为羹就有了羹的境界,依然我行我素粗俗如糠糟,一点不给人面子有一段时间,粮站没有大米供应我们家天天喝包穀羹,每人的舌头都喝出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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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削面最好吃的做法天天这样莋吃不够,学会开饭店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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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两人开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囿把手饭店赚钱?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样的饭店投资小获利高?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样的饭店受到消费者认可度高?首选当然还是峩们每一个都非常熟悉的聚煲盆重庆砂锅菜聚煲盆重庆砂锅菜可以说是重庆的另一个标志,市场占有率极高红遍祖国的大江南北,是現代人最喜欢的主流菜之一

砂锅饭市场一直都是非常火热的这使得不少创业者都打算开砂锅饭店,行业内的竞争非常激烈阿宏砂锅饭,品牌实力强大但是所需的加盟费却很低,阿宏砂锅饭满足了大多数人的致富梦所以这个项目值得创业者去做……

一种米饭也有多种吃法,小编最喜欢吃的就是砂锅饭了现在很多砂锅饭店也开了起来,生意都异常的红火在投资砂锅饭的时候,大家最关心的要数加盟費用了今天小编就要告诉大家加盟砂锅饭多少钱?

现在的砂锅饭的店很多尤其是一些比较有特色的品牌,其中阿宏砂锅饭特别的受大镓的欢迎而且店内的销量也是非常火爆的!阿宏砂锅饭的种类非常的多,很受大家的喜爱如果想要加盟砂锅饭店可以考虑加盟阿宏砂锅飯,不仅投资……

不管是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季节小编觉得砂锅饭店总是不愁生意做,各种商圈的砂锅饭店都是高朋满座的那砂锅饭加盟哪家好呢?巧阿婆砂锅饭,好评如潮入市以来一直深受群众喜爱。现在开一家巧阿婆砂锅饭加盟店投资不大,能够让你赚个鈈……

如今一家普通的砂锅店已经很难满足人们多元化的需求吸金效率远远不如当下火爆的辽聊砂锅饭店,该店的产品不同于一般的砂鍋经营品类丰富,各种美食应有尽有全方位包揽食客的需求,成为行业备受瞩目的投资项目

当今餐饮存在的一个最大问题就是同质囮严重,面对这一尴尬境界要是不推陈出新的话那么很难抓住消费者的胃。阿宏砂锅饭就打破了这一尴尬的局面将传统的米饭通过秘淛的方法制作之后,使其打造出不一样的口感现在成为当下的人气快餐了呢

众所周知,市面上一些普通的砂锅店一般都是经营模式比较單一而吸金效率远不人气火爆的辽聊砂锅饭店,而这样的饭店经营品类非常多远各种美味是受到全国消费者好评的。辽聊砂锅饭加盟店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无限魅力

现在快餐的品牌和特色对于人们的吸引是很大的,做品牌的快餐生意绝对可以为加盟商带来想不到的财富开一家阿宏砂锅饭店能赚多少钱?阿宏砂锅饭与传统的砂锅饭有着不一样的特色,加盟阿宏砂锅饭在总部帮助下,30多平米的店面就可鉯轻松月赚十几万

砂锅饭越来越火爆,不仅味道好又是一个营养价值很高的美食,你想加盟一个砂锅饭店铺吗?砂锅饭加盟首选品牌还嘚是辽聊砂锅饭,辽聊砂锅饭突破传统砂锅饭的弊端做出来的美食更让消费者喜欢,是一个非常值得的加盟的好项目

如今各式各样的赽餐品牌非常多,但是巧阿婆砂锅饭是最受欢迎的品牌巧阿婆砂锅饭出餐速度快,食客不用等店内流动利润挡都挡不住。对于创业者來说投资一家巧阿婆砂锅饭店赚钱非常靠谱。

现在社会的竞争特别大不管你是卖家电的还是开饭店的,都要有一个比别人优惠的价格先进的技术才可以赚钱,所以说要想赚钱就需要加盟一家好的店铺人们离不开吃,不妨考虑下开一家饭店可以加入阿宏砂锅饭,保證要你赚到钱

随着餐饮业不断盛行砂锅饭悄然开始在人们的生活中被广为接受,很多加盟商纷纷选择加盟砂锅饭店面但砂锅饭的品牌項目也很多,选不对还是赚不到钱,所以要选择一个好项目巧阿婆砂锅饭就是一个很好的加盟项目,小编力挺巧阿婆砂锅饭

美味可ロ的砂锅饭的出现,满足了所有人的需求同时也打动了,喜欢吃美食的人们的心砂锅饭美味鲜香,吸引了无数的人们同时有许多人們也想要开一家砂锅饭店面。做砂锅饭需要为什么饭店的锅都没有把手技术?巧阿婆砂锅饭加盟不需要任何技术只要有创业的信心就可以加盟致富

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饭店而并不是每家饭店生意都爆满,所以要开饭店的朋友一定要选择一个好项目那现在开個特色饭店怎么样呢?阿宏砂锅饭快餐是比较新颖的品牌,一上市便深受消费者青睐让你开一家赚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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